第一百五十五章 奸賊

浩浩蕩蕩的步騎、儀仗一路南下,皇帝在一架四馬大車裡,趕路時也忙個不停。無數的奏章言論、天下各地的勢力、各種要分別對待的人,朱棣剛登基一個月,已感到十分疲憊。

他臉上沒有笑容,似乎剛當上皇帝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快活……

大批人馬到京師後,朱高煦便接到皇帝口諭,要他搬去以前燕王住過的府邸,便是建文初年他們兄弟被幽禁在京師時、住的那座宅子。這是徐王妃的意思,說是高煦要大婚,連楹府上剛死了很多人,住在那裡不吉。

不過,那座燕王府邸上、原來就有一些奴婢看家,朱高煦不便趕走那些奴婢,卻又不太清楚他們的底細。

……京師有山有水,聚天下財賦於一城,富庶無比,重檐廟宇、亭臺樓閣四處可見。正是春暖花開時節,垂柳依依,百花齊放。本來是良辰美景,但此時城中卻隱隱陰霾籠罩、殺氣騰騰。

兩個月前,皇宮還是建文皇帝住的地方,現在變成了新君一大家子的住所。一時間皇宮裡還比較混亂,各個宮殿都要重新佈置、選人。

妙錦便暫且沒進宮,先回家去了,她也想去看看久別的孃親。

她與景清同車,剛到家門口,竟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惡臭!

妙錦下車時,便見門口有很多大糞和未知的污物,門板上居然潑着不知什麼血,上面潦草地寫着兩個大字:奸賊!

景清下來後臉色鐵青,目光從門上的紅字上掃過。隨從都沒吭聲,默默地上去敲開緊閉的角門。

就在這時,一道牆角處忽然鑽出來一個長袍士子,向這邊唾了一口:“奸賊!貪生怕死、軟骨頭,滿口忠心道德、假君子!”

“站住!”一個隨從大罵道。那士子卻一溜煙就跑了。景清道:“回來,進門!”

妙錦輕輕掩住口鼻,跟着父親進了府邸。景夫人便迎上來了,大家先見了禮,景夫人便拽住妙錦的手,不斷拿手帕抹着眼淚。府上的氣氛十分沉重,彼此相顧無言。

“娘,你的額頭怎麼了?”妙錦伸手撫摸景夫人的頭,見上面有一處淤青。

景夫人拿手遮住道:“沒甚麼,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怪我多事。前陣子黃子澄在市口被凌遲,三天三夜才活活痛死!我便悄悄坐車去看了一眼,不料被人認出來,不知哪來的一羣人,擁擠着把馬車給掀翻了,我便摔了一跤……”

一行人剛進屋子,景夫人又道:“朝中許多大臣的家眷太慘了,還有一些未出嫁的閨女,竟然被脫光了遊街,又送到軍營中,被那些軍士日夜凌辱、肆意辱罵……”景夫人看了景清一眼,“若我是他們家的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哼!”景清一臉憤怒的表情,什麼也不說。

景夫人卻繼續在旁邊說:“黃子澄的夫人許氏,我是認識的,聽說每天有二十條漢子守着她……”

“你不必說了,老夫都知道的。”景清終於聽不下去了,“黃子澄、齊泰、方孝孺這些人,本來就是他們主張削藩,現在事敗,必定無法脫罪,有甚麼奇怪?”

“可不止他們,還有暴昭、練子寧、連楹等人家室。聽說沒完哩,還有人要繼續被治罪,現在京師官場人心惶惶,不知啥時候會輪到自家倒黴。”景夫人嘆了一口氣,她又猶豫地小心翼翼地問,“夫君是不是與方孝孺、連楹約定要殉國啊?”

景清皺眉不答。

景夫人一臉憂心道:“難怪那麼多人都辱罵咱們家,現在府上的人連門也不敢出了。”

妙錦留心觀察父親的神情,她在想:父親聽到那麼多慘狀,究竟有沒有猶豫過?也許是有過猶豫動搖的罷,父親從小雖然家境寒微,但一直在讀書,沒吃過多少苦頭,後來更是多年榮華富貴養尊處優,怎能毫無貪生之念?

但是,妙錦知道父親最看重甚麼……

景清起身道:“老夫還有事要辦。”便走出了房門,徑直往書房而去。

妙錦卻還未死心,顧不得與母親徐舊,急忙跟了上去。

她跟進書房,走到父親面前,便試探地說道:“爹,朝中除了那些主持削藩的大臣,大多數文武都是投降了的。像楊榮、蹇義這等人,厚顏主動歸降,夏元吉深受建文君恩寵重用,也投降得很快。卻沒甚麼人罵他們……”

“哼!”景清一臉厭惡的表情。

妙錦見狀,一顆心往下一沉,還是繼續輕輕說道:“建文朝時,爹的權勢官位可比不上夏元吉,爲何爹獨獨被人扭住不放?只因一件事,爹與方孝孺、連楹約定殉國,他倆都沒投降,唯獨爹投降了……”

剛纔妙錦一看到大門口的污穢,她就明白了:世人憤恨者,非建文之臣降燕,而是虛僞!

外人不瞭解景清,連燕王也以爲景清真的歸降了……偏偏景清說了太多忠心有氣節的話,還嚷嚷着要自裁殉國;前後言行反差之下,因爲誤解他、以爲他虛僞無恥,世人才會唾棄他!

景清那麼要面子、名聲的人,就算在某一瞬間真的被嚇住了,猶豫退縮了,他也回不了頭!

妙錦想通了這一節,便不動聲色道:“方孝孺、連楹已死,死無對證,父親可以設法不認那次約定,便說是流言……”

“住嘴!”景清沉聲罵道。

他急躁地走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語氣沉靜下來:“老夫算是聽明白了。女兒啊,你在北平數年,不知受了誰的蠱惑,想事兒的初衷出現了偏差。

你只看到身邊的人,覺得人命要緊、自家要緊。卻忘記了聖賢的教誨,忘記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要義!”

景清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世上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便是義,孟子已經教誨過世人。女兒要分得清,孰輕孰重。”

妙錦頓時不吭聲了,縱是父親不發火,心平氣和地辯論,她也實在說不過父親,所以父親能考進士……

就在這時,景清轉過身來,神色堅定地說道:“那件事,老夫親自去做!到那天,你便與你娘先走一步,免得像鐵鉉之妻一樣受辱。”

他盯着妙錦的臉,等着她回答。妙錦臉色有點蒼白,仍輕輕頷首。

景清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猶自在書房裡來回踱着步,時而低頭沉思,時而凝視窗外,好像是在苦思良策,謀劃行刺!

妙錦已經盡力了,此時已徹底放棄了勸父親回頭的念頭。父親滿腹詩書,沒人能三言兩語能勸服他。

她來到了自己的閨房,坐在窗前,發了一陣呆。

最後的光陰裡,她覺得應該多看幾眼這世間的美景。此時此刻,她才恍然醒悟,自己還有很多很多想去做、卻沒做的事……以前她以爲自己很年輕,還有很多歲月,此時才明白,人生苦短稍縱即逝。

院子裡的淺紅桃花正在飄落,遍地都是花瓣,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兒,妙錦閉上眼睛,用心地呼吸着那氣息。她又慵懶地眯着眼睛,仰頭感受着春日的溫暖和光輝,亮堂而暖和的人間,原來真的很好……一個低沉的聲音彷彿正在耳畔敘述:小姨娘再等等,多看看,你會發現世界很大,也很美,有很多東西值得留戀。

接着她便開始翻找舊物、字跡,以及箱子裡的衣物小物什,慢慢回憶十八年來的喜怒哀樂。偶爾她會憂愁,偶爾她會掩嘴直笑,沒想到那塵封的地方,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事兒,許久沒有想起過了。

如此也好,既能準備一番死個明白,又不用像別的大臣家眷一樣,臨死前還要遭受長久的折磨。

妙錦坐到銅鏡前時,看到銅鏡中脣紅齒白的容顏,臉離得近便清晰細膩;身後的落花、古色古香的雕窗則朦朧。銅鏡中的畫面,連自己也覺得非常美。

她看着鏡子裡的人,做出各種姿勢和神態,一會兒又伸直雪白的脖頸,挺起飽滿的胸脯,雙手從鎖骨往下拂過豐腴如玉的肌膚,握着自己柔軟纖細的腰身,妙錦一時間卻不禁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

她連自己也覺得很漂亮,可惜了,很快就會化爲烏有,現在卻只能孤芳自賞。於是在忽然之間,妙錦便有十分不甘心的心思涌上心頭,有點自怨自艾起來。

朦朦朧朧之中,妙錦彷彿看到了一雙聚精會神的目光,在燕王府內宅,偷偷地在她身後打量着、欣賞着。他的眼睛裡彷彿有各種驚歎和垂涎……

妙錦臉上一紅,原來她被看得很不舒坦,現在卻心道:他看到的只是一件粗布道袍,又寬又厚,把最美的地方都遮完了。

她越想越羞臊,耳朵也感覺火辣辣的,時不時唾自己一口,還沒出閣的人就如此不要臉。但時不時又想,事到如今,若能被人發現這美麗,記住她的美,讓這一切活在某個人的心裡,倒少了些許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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