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會,註定要引起上下動盪。天子一怒,錦衣衛、騰驤衛等親軍並出,毫不容情的將這些呼喊的官宦們全都拖了下去。殿內頓時空出了許多位置,剩餘的文武大臣零零散散的站在顯得頗清冷的奉天殿中,連大氣都不敢喘。
“老大。”老朱又悠悠然的開口了。“科舉改制,刻不容緩。”
“咱大明迫切需要大量的人才,今次科考,你定要辦出成績來,選出優秀的士子,填補方纔帶下去的那些蠹蟲的位置。”
“是。”朱標點頭。
“當着你們的面,咱再說一次。大明與前宋不同,在咱大明,絕不容許如前宋那般結黨營私、捏造攻訐、排除異己。”
“咱要的,是能襄助咱,給咱漢家打下更大的疆土、創立前所未有之不世偉業的大丈夫!”
“而不是蠅營狗苟,只顧一家一姓之得失,在咱面前搬弄是非、挑唆內鬥的小人。”
“若還有這般的昏官兒,趁早自己掛印去官!莫待咱查到了你貪污受賄,將你充了草掛在了城門樓上。”
“咱不怕殺空了朝廷……咱要的是朝廷上下所有人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若有人還敢對一心開拓的官員將士們使絆子、放冷箭,咱今日在這裡好言相勸,先想想咱大明軍將手中的刀槍夠不夠鋒利!”
“凡有犯者,咱絕不輕饒,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諸官員汗流浹背。
“退朝!”老朱大袖一揮,諸官員們如蒙大赦,忙施禮挨個退出大殿。一邊退去,一邊還在以袖拭汗,仍自後怕不已。
國朝建立至今,還是第一次在朝會時一次性下了這麼多的朝官入獄,縱使是昔日空印案發,也沒有這般光景。
這羣人只覺得天空中陰雲密佈,這大明朝廷,屬實與以往不再一樣了。
……
“父皇這幾日,查抄了許多朝中大員下獄。衍聖公府謗訕親王,結黨營私,非議國政,被剝奪了勳爵。南宗孔氏如今正四處打點,想來是想承襲這衍聖公的爵位。不過如今京中已是亂成了一鍋粥,四處都有緹騎,人人自危,倒是沒人有心思去理會他們。”
“唉,那些官兒,膽子也太大了。錦衣衛只稍微一查,就查出了近百起的貪污大案……應天城外官道旁掛着的被剝皮實草的貪官,竟是綿延了足足數十里之長。甚至還有一些酸書生爲他們寫詩憑弔,說本朝殘忍酷烈,甚於歷代的。”
“那百姓們呢?有何反應?”
“百姓們倒是無甚反應,倒是有些反而欣喜的。甚至還聽聞,有百姓當場和憑弔酸書生衝突了起來。”
朱肅聞言笑了:“那便無妨。些許酸詩壞不了爹在民間的名聲,百姓們心裡自有一杆稱。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這水指的便是平頭百姓,早和那些文人士紳無關了。那些文人士紳素來只知一己私利,不知國家存續,金來降金,元來降元。他們欺軟怕硬得慣了,只要我大明掌握着兵鋒之利,他們便不敢在明面上動彈半分。”“反倒是那些黔首黎民,若是貪官多了,他們便沒了活路。那時縱使是刀斧加頸,他們也要拼命去碰一碰的。這些人才是咱們要偏着護着的根基。”
幹清宮,窗旁,朱肅正拿着一個連着棉線的竹筒,在月光下對着竹筒有氣無力的說話。窗外遠遠的另一端,卻是朱棡正拿着另一個竹筒坐在花園旁,正通過這竹筒和朱肅聊天談心。他物理學的極好,當日便想到了用竹筒聯結棉線,做成簡易的對話裝置,與幹清宮內的朱肅和馬皇后傳遞消息之用。
如此既能隔空對話,知曉殿中情況,又不必擔心因太過靠近,而被過了病氣的。
“只是這次大案所波及之人,實在太多了些。”朱棡道。“當着朝會,第一日已下獄了許多,第二日又攀咬出許多來。到了第三日,有些剛補上位置入朝的官兒,才上過一次朝竟就被下獄了。如今京官上朝,直如生離死別,多有一家老小在宮門口相擁而泣,如上刑場的。”
“只是能安然下朝,竟有朝官因之欣喜若狂、彈冠相慶者。甚至還要在樓中擺酒,慶祝今日朝會安然度過……唉,如此形狀,着實過分了些。這事在史書上記一筆,父皇恐怕,要在後世留一個暴君的名聲了。”
“……”朱肅沉默,不料想他千防萬防,最終還是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昔日老朱興胡惟庸案、空印案,有鑑於大明丁口難得、且並無候補用的官吏,故而他與馬皇后、朱標都是力勸老朱萬莫波及太廣,治罪也以罰刑、發配爲宜。
或許老朱自己,也有爲自己的身後名着想,或是想積些陰德的考量,故而立國十數年來,歷史上老朱赫赫有名的“九族警告”甚少發生。縱使有波及九族的,也甚少有一股腦全殺了的。
卻不想自己和馬皇后因種痘困在幹清宮,老朱竟是在外頭開始大開殺戒,重新撿回了洪武大帝殘暴噬殺的暴君之名。不過對此朱肅也只是嘆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科舉改制以萬事俱備,很快,就會有一大批蒙新學滋養的務實官吏填充進朝堂之中。
在這種時候,老朱將朝堂上的魑魅魍魎殺之一空,非但無傷大雅,反而能爲那些新學學子們更好的騰出了位置來。
剜去那些毒瘤,加入這些新鮮的血液,大明這臺國家機器的運轉,只會越來越順暢。
誰讓那些人總冥頑不靈,總爲了自己的利益去拖大明的後腿呢?老朱此時不殺,若留給朱標、朱雄英,到時候要除更要費勁心力。與其如此,倒不如任老朱這次一次性的殺個乾淨。
如今思之,老朱本就不在意身後名,而且朱雄英已然逐漸好轉,他也不再需要擔憂因太過嗜殺,所謂的天意宿命會奪走他的親人子孫。即是如此,那還有什麼好心軟的?放手劈砍,爲後世子孫徹底除了這些荊棘就是了。
至於朱肅,也希望大明朝堂自此以後能夠萬衆一心。
聽出朱肅語氣裡沒有太多的驚訝擔憂之意,朱棡頗爲訝異:“老五,聽你語氣,莫非早知道會有如此結果?”
“你是如何料到的,何不與三哥我說說。三哥也想知道,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朱肅聞言一滯,只得訕笑道:“三哥說笑了,我哪還有什麼秘密……對了,聽聞錦衣衛指揮使蔣𤩽親自去查孔家了?”
“他可有查出什麼端倪來?孔府上下,可與這次天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