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曉樂終於如願以償,代替樑宏遠去西山祭天!?
三月二十七日這天中午,是樑家屯裡最悲哀,也最熱鬧的一箇中午。?
中午飯樑曉樂是在村裡召開的送行宴上吃的。飯桌上有各種各樣的炒菜,有肉有酒,主食是玉米麪窩頭和肉片湯。?
樑曉樂吃了幾口就不吃了。菜雖然都是新鮮菜,廚師手藝也不是不佳,可比起自己家裡的空間菜來,味道差遠了。?
吃完飯以後,“送行”開始了。叔叔樑德貴把她抱進一個二人擡花轎。轎簾掀着,樑曉樂的整個身子都暴露在外面。?
花轎左側的轎杆,由樑德貴叔叔扶着,右側則是辛洛的母親梅銀花扶着。?
宏遠娘和宏遠爹,以及樑龍勤、樑趙氏,都沒有出現在送行場合。一是四個人都哭軟了身子;二是被人們勸着沒讓他們出來,怕他們經受不住這生離死別的場面,別再出點兒什麼事!一切全由叔叔樑德貴代理了。?
樑宏遠、樑玉雲姐弟、馮良存和辛洛,也被攔在家裡不許出來。怕他們看見樑曉樂大哭大叫,動搖樑曉樂的決心。捆着去和自願去,場合氣氛大不同。族長尤其注重這些,因爲這關係到他做思想工作的成敗。?
梅銀花是自己非要跟着相送的。自從知道把祭天名額分派給宏遠爹以後,梅銀花就和丈夫辛慶同商量好:只要東家定了樑宏遠,他們就讓自己的兒子辛洛頂替。雖然就剩了這一個兒子,自己一家人的姓名可都是東家給的,現在東家有了難處。理應替東家分擔!因爲他們已經看不來了:東家確有“神氣兒”,是大福大貴之家!並且心地善良,跟着東家一輩子不愁吃喝。還能攢下銀子留作後路。?
後來聽說樑曉樂頂替了。重男輕女的思想便浮了上來。做了做謙讓,也就順其自然了。不過心裡總存着一絲兒愧疚,所便決定親自送樑曉樂進山。?
花轎的前面。有一個身穿大紅道袍的道人,據說是祭天組織派下來的。道人一邊走,一邊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
在道人的前面,是一夥小戲兒上的(農村裡的小劇團,專門應聘婚喪嫁娶之事)。吹着喇叭打着鑼鼓。吸引的小孩子們圍着他們團團轉。?
在花轎的後面,是一拉溜三個木板架,上面分別放着一頭豬,一頭羊,一頭牛。除了頭和尾巴以外,其餘的全部砍成一塊一塊的,堆放在木板架上。據說這既是供奉天神的三牲,也是爲野獸準備的肉食。希冀野獸們吃了肉食飽腹後,不再攻擊和進食祭壇上的“人供”了。?
三個木板架由六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男性擡着。旁邊還跟着不少同樣身強體壯的青年,估計是路上替換的後備軍。?
樑曉樂今天穿了一身粉紅碎花新棉衣。是大奶奶、三奶奶和王奶奶三人。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含着眼淚趕做的。棉衣很厚。說是山裡夜晚風大,別再凍着。把樑曉樂都裝裹成了一個橢圓球。?
街上人很多,全村的人幾乎都出來了。?
三聲炮響過後,花轎被徐徐擡起。在兩邊都是“人牆”的街道上慢慢向前行進。?
三週歲的孩子獨自坐轎是什麼樣子呢?總不能像大人一樣,安安穩穩地一動也不動吧!樑曉樂想到這裡,有些坐不住了,用手抓着轎門往外瞧,在人羣中尋找着自己的“小夥伴兒”。還不斷微笑着向人們擺擺手,那樣子,彷彿她不是去祭天,而是參加什麼隆重的慶典一個樣。?
“翠翠、囡囡。”樑曉樂大聲喊起來:她看見了躲在三奶奶身後的翠翠和囡囡:“翠翠,囡囡,等着我,我明天就回來,跟你們玩兒。”?
“曼曼,今天不給你無花果吃了,我要拿着去喂老虎。”樑曉樂舉着手裡的一個無花果,對人羣中的小女孩兒曼曼喊。?
樑曉樂話音剛剛落下,人羣中就爆發出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真是個孩子!一點兒也不知道難受。”?
“咳,才三週歲,知道什麼呀?說不定還覺得新鮮哩!”?
“還要用無花果去喂老虎,知道老虎什麼樣兒啊?”?
“要是知道了,也就不這樣說了。可憐這麼幼小,樑德福兩口子也捨得?”?
“爲了保兒子唄!女孩子早晚也是人家的人!”?
“把這麼小一個孩子撂在深山裡,嚇也嚇傻了。”?
“嚇傻了回來也不賴,就怕被野生口子吃了。”?
“作孽呀?”?
…………?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花轎慢慢擡出村子。?
一上了大道,小戲上的停止了吹打,村裡的人們也不再跟隨。行進的速度忽然快起來。大約三個來小時,便來到了目的地——深山腳下的一片野樹林。?
在野樹林的北側,有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一米多高,兩平方多米,上面平滑。北面用粗大的樹枝圍了一面“牆”,看來是爲了遮擋山風設置的。?
這就是祭壇了。?
樑德貴把樑曉樂抱下花轎,放到祭壇上。身穿大紅道袍的道士,用繩子將樑曉樂攔腰捆住,繩結處用一個金屬薄片固定好。這樣一來,赤手空拳的孩童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這個繩結。這也是爲了防止祭天孩童逃脫的一種手段。?
不過,捆的繩很長,也很鬆,無論孩童在光滑的祭壇上做什麼,既摔不下來,還有很大的活動餘地。?
梅銀花把拿來的薄被雙着鋪在祭壇上。因爲還有儀式要進行,讓樑曉樂坐在上面。囑咐說,困了的時候,就鑽進被子裡,鋪一半,蓋一半。樑曉樂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祭壇南面擺上了擡來的豬、羊、牛三牲大供,供前放上了一個大香爐。身穿大紅道袍的道人,很快點燃了一把香,插在香爐裡。?
看來,祭天儀式就要開始了。?
三歲的孩子被繩子捆着腰,獨自放在高高的祭壇上,被周圍的人當做祭品看待,應該是什麼表情呢?樑曉樂心裡想:應該是哭吧!因爲哭是孩子表示抗議的本能。?
樑曉樂不想哭,那樣空耗費自己的體力不說,也毀壞自己的名譽。她要用另一種方式,結束漫長的“祭祀”儀式!?
樑曉樂在祭壇上坐着坐着,東倒西歪地打起瞌睡。然後往前一趴,倒在鋪着的薄被上“睡着了”。?
梅銀花見狀,趕緊上前放平了她的身子,給她蓋上薄被。?
整個祭祀儀式,樑曉樂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她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兒、聽到了道士嘟嘟噥噥的唸經聲、三叩九拜的喝禮聲,就是連儀式結束時的三聲炮響,也沒把她驚醒。?
因爲,樑曉樂真的睡熟了。睡得很沉,很香。送行的人們什麼時候走的,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待樑曉樂睜開眼睛的時候,山林一片漆黑。除了呼嘯的山風以外,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
樑曉樂活動一下手腳,還好,由於穿得厚,又蓋着被子,沒有凍麻木。?
樑曉樂擁着薄被坐起來,觀察着周圍動靜。?
她不怕野獸,也不怕妖怪,她怕人!萬一有人埋伏在周圍,發現她能隱身,就會被當作妖異傳的沸沸揚揚,甚至被逐出樑家屯村。離開了宏遠娘,這具小身體什麼也做不來。?
眼睛慢慢適應以後,樑曉樂看到她身側的薄被邊上,放着三隻盤子:一盤水果,一盤甜點,一盤饅頭。?
中午在送行宴上吃了幾口菜,然後坐轎上山,之後就什麼也沒吃沒喝,肚子還真有些空了呢!?
樑曉樂剝了一個香蕉,吃了一塊甜點,由於沒有水,又咬了幾口鴨梨解渴。無論香蕉、甜點和鴨梨,味道與自己家裡的完全一樣。樑曉樂知道這是宏遠娘怕她半夜餓了,預備下讓她充飢的。?
樑曉樂心裡暖暖的,更加懷念起宏遠爹孃來。?
肚子裡有了食物,樑曉樂精神起來。一個人待在高高的大石頭(祭壇)上,確實不是滋味。想起此時此刻的山林中,還有六個與自己同樣命運的男童,在遭受同樣的折磨。不知他們是怎樣的一種情景??
如此一想,樑曉樂忽然產生出要去看看他們的決定。當確信四周沒有“眼睛”以後,樑曉樂閃身進了空間。?
空間裡的時間是永恆的,光線永遠明亮。通過空間看外面,黑暗就彷彿被過濾了一般,也變得清晰透明起來。?
樑曉樂駕着空間“氣泡”,升到高空,鳥瞰山林,很快發現了七個祭壇:而且正像傳說的那樣,把七個祭壇用線條連接起來的話,就是一個被擴大了的吃飯勺——一個山林中的“七星北斗”!?
再仔細觀看那祭壇,都是一樣的高臺,一樣的擋風屏障(北側的樹枝牆)、一樣的豬、羊、牛三牲祭品。與自己所不同的是,祭壇上捆着的都是男童,看身材,也就六、七歲之間。一個個哭的聲嘶力竭,被嚇的驚恐萬狀。?
一個男童哭的嗓子都啞了,還在有氣無力地叫喊着。樑曉樂可憐他,拿了一個空間鴨梨,悄悄放在他的小手上。?
誰知,那男童不但沒有絲毫地驚喜,反而把鴨梨燙手似的猛力一扔,嘴裡驚恐地喊道:“妖怪,妖怪!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一頭扎進被窩裡,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
樑曉樂知道自己嚇着男童了,再也不敢做任何表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