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宵已過,各什過節事物都該收檢入庫起來。一時按冊子對東西,按說因着安排合理,分派事務時,各有司職,收交起來應該也容易的,卻在酒飯器皿的那一塊少了好些碗碟,林甫房裡也少兩樣瓷器。
一時,黛玉一面留下管酒飯器皿的媽媽以及林甫房裡管什物的丫鬟問話,一面將其他東西記冊收入庫中。黛玉早言明,分派執事,各自負責各自領下的那一塊兒,若有打碎丟失事物,皆由負責的照價分賠。
紫鵑體貼的上了一盅熱茶,說了好一會子話,黛玉確實有些渴了,便端起茶先喝了幾口,纔看向下面兩人。管酒飯器皿的媽媽,姓秦,五十來歲,團臉細眼,眼中精光閃爍,頗有幾分福態,穿着棕青色比甲,杏黃色長襖,繫了一條青地裙子,恭敬的站在下面,眼中卻少了面對賈敏時應有的敬服。
而林甫房裡管什物的丫鬟名綠蘇,十五六歲模樣,挽着雙髻,眉目靈動,頗有幾分姿色,穿着荷葉色比甲,淺青色長襖,繫了一條米白百褶裙,滿臉緊張的站在下面。
之所以下面兩人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卻在於,平日裡黛玉管家,也只是在旁邊看着,打理一些輕便事務,有那稍微需要使喚人的,賈敏便在旁邊給她撐腰。不是黛玉不想獨自完成,而是賈敏不放心,怕成精的管事們怠慢黛玉。到了如今便成了若賈敏不在身邊,一些資歷老的管事媽媽便有些對黛玉不服氣。
而林甫院子裡的丫鬟綠蘇之所以對黛玉這樣懼怕。卻是因爲綠蘇原是黛玉挑給林甫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更是在後面的日子裡敲打過的,自然知道黛玉的厲害,不敢逆了黛玉的意。
黛玉坐在上面瞧着下面兩人截然不同的態度,心裡也有些不爽,原本她是打算,按照原來的規定。只讓兩批人分賠了錢就行了。如今琢磨着要給這些老貨們一點顏色看看,真當她是個泥人菩薩了,想蹬鼻子上臉?
黛玉慢吞吞的將茶盅擱在一旁,將眼眸輕輕擡起,射向那表面恭敬實際卻漫不經心的秦媽媽,嘴裡卻懶懶道:“紫鵑,將要賠償的東西以及價格念給秦媽媽與綠蘇聽。”
紫鵑應了一聲。撿起冊子將上面的數據噼裡啪啦的唸了出來,“酒飯器皿這一塊,青花萱草紋碗一對,少了1只;青花纏枝牡丹紋蓋碗一對,少了1只;青花花卉紋碟(6只),少了2只;青花山水花卉紋八角杯碟(4套),少了一套;粉彩鳳穿牡丹紋菱口碟(2只)。少了一1只;米黃釉青花花卉紋杯碟(三隻),少了1只;青花仕女紋碟(4只),少了1只;共計25兩八錢;公子房裡,粉彩錦雞富貴圖盤少了1只;粉青地描金纏枝蓮紋螭耳瓶1只,共計20兩;”
紫鵑一念完,秦媽媽便搶着說話了,若不是平日裡賈敏有規定在,怕是紫鵑還沒念完,秦媽媽便要開口說話了,“姑娘。幾個碗碟哪裡就要這麼多錢的?”
黛玉朝紫鵑使了個眼色,紫鵑道:“碗碟都是成對成套的,壞了一隻,便要賠一套。”
“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只碎一隻,卻要賠一套的。便是太太管家也沒有這個道理。再說哪年裡廚房不壞幾個碗碟的,過年裡,人多手雜。摔碎幾個極是正常,往年裡太太也沒有說讓我們賠的,如今姑娘卻說要賠的,我卻是不明白了。何時有了這樣的規定?”秦媽媽不服的道。
黛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秦媽媽,過年前分派事情的時候,是你自己領了這一項,還畫押保證在這一項上負責,先前便有令,若是各自負責的那一項,出了岔子,自由各自負責的分賠。如今你又來我面前囔囔,欺我年輕?要不要我將太太找過來跟你說道說道?”
秦媽媽臉一僵,這她還真不敢,她年年負責的都是這一項,總會找理由打碎或者捎幾個碗碟回去,太太也不以爲怪,那不成套的碗碟卻是再不用的,堆在廚房裡後屋裡,便宜了她,總能拿出去賣幾個錢,因着每年總是少那麼幾個,賈敏倒也沒有懷疑她是故意的。
今年姑娘幫夫人管事,卻有了不同,各自領了事情不說,還要畫押,壞了的東西還得自己照價賠償。真真是要命。
“姑娘,雖然您說要各自負責,但是這碗碟都是客人打碎的,我便是負責也沒奈何呀!”
“你且將那碎了的碗碟拿到我的面前,並且找出證人替你證明,確實是客人打碎的,這塊就扣除掉,不用你賠。若是你們自個打碎的丟失的,便下去一起商量個章程,該怎麼賠就怎麼賠。”黛玉眸光一轉,見秦媽媽面色變幻,又道:“又或者大家擱在哪裡忘記收回來了也是有的,媽媽再仔細找找,若能找回幾個,說不得不用賠這麼多呢!”秦媽媽畢竟是老人,她一個即將出嫁的姑娘,能做到這步也就行了,給她一個臺階下也就罷了。
秦媽媽一噎,心裡卻暗暗叫苦,打碎的倒還算了,可是還有幾個好的,卻被她拿回家去了,少不得按姑娘的說法,是因爲擱在別的地方,沒收上來。這個姑娘,連這個都考慮好了。看來還是以前她小瞧了,秦媽媽想着,滿臉悻悻的下去想辦法去了。
黛玉便看向一旁老實站着的綠蘇,問道:“說說公子院子裡又是怎麼回事?這兩樣彩色的卻是比較難得的,莫不是你們淘氣摔了?”
綠蘇聞言飛快的擡眼看了一眼黛玉,見她面色溫和,心裡也安穩了一分,道:“確實是丫頭們淘氣不小心摔的。”
“這樣啊!”黛玉將手撐在几上,托住下巴,眸光流轉,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讓那幾個淘氣的一起賠了罷。錢直接交到賬房即可。”
“是。”綠蘇屈膝應了一聲,黛玉擺擺手讓她下去了,這丫頭倒老實,不狡辯,承認得倒爽快,只是看她回去怎麼跟那些丫頭們交代,20兩銀子對於丫頭們可不是小數目。甫兒身邊的一等丫鬟一個月也才一兩銀錢,就算是分攤過來,也得要她們幾個月的月錢,怕是有得饑荒打了。
不過這卻不是她要管的,不給那羣小丫頭們一個教訓,還不得讓她們將碟子瓶子當瓦片摔了,不是自己的不知道心疼,如今讓她們掏腰包,知道心疼了吧!
黛玉見事情都處理好了,才站起身,悄悄伸了一個懶腰,由着紫鵑扶着先去賈敏房裡回了一聲,爾後回了房。
卻說綠蘇回了房,將事情一說,房裡頓時炸鍋了。往年林甫房裡哪月不打碎幾個碗兒碟兒杯兒瓶兒的,何曾讓人賠的,如今姑娘方一接手,便有了這樣的規定。
以前是沒碰到自己身上來,自不會有話說,如今落到自個身上了,便皆有了怨言,就這一個碟兒一個瓶兒加起來就要二十兩,大丫鬟一月一兩銀錢,二等的也就一吊錢,三等的五百錢,便是分攤開來,每個人也要出幾個月的月錢呢!
特別是藍櫻,此事可是她帶的頭,落到她身上卻是有五兩,整整五個月的月錢,叫她如何不心疼,偏她又是個手腳大的,每月裡月錢都花得乾乾淨淨,沒有存款的,如今哪裡拿得出來。
但讓她去找黛玉,她卻也不敢的,便只有衝綠蘇發火,“往年都不曾有這樣的規定的,怎麼你去一趟就領了這麼個事回來?我不管,我是沒那麼多錢賠的,要賠你自己賠。”
綠蘇如何肯依,雖然她是管這一塊的,但是這碟兒瓶兒可不是她砸壞的,她因爲管事憑空賠了一兩銀子,如今還要她全賠,那是做夢。
兩人便吵了起來,正推搡間,白葉回來了,她是這屋裡頭一份的人,屋子若有什麼事決斷不了的,還是得找她,大夥兒見她進來,連忙將事情說與她聽,一面將綠蘇,藍櫻兩人分開。
白葉聽了,想了想,她雖然老實不多話,但是也不笨,便道:“你們也別爭了,該怎麼賠便怎麼賠,趁早將錢交上去,私底下該怎麼解決,我們再商量,難道你們還要大姑娘再來跟你們說不成?”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噤聲了,要知道如今卻是黛玉管事,且林甫對黛玉的話再聽從不過了,若是惹惱了黛玉,說不定便要被趕出去了,又或者在林甫心裡落下個不好的印象,也是划不來的。
如今大家皆漸漸長大,伴着俊美的公子,有幾個心裡沒想頭的。若是因爲這事鬧得黛玉沒臉,怕是公子也對她們也不喜起來,這是她們也不願意看到的。這樣一想哪個不服的,只是也有些實在拿不出來的,白葉便出主意,讓有錢的先借了,等沒錢的發月錢了再還。這樣雖然大家心裡有些不服氣的,也只能暫時按捺下來,將銀子湊好了交了上去。
到了下午,賬房那邊來人稟,秦媽媽和公子房裡的丫鬟們已經將銀錢交齊了,其中秦媽媽爲五兩八錢,丫鬟們共爲二十兩。
果然,這秦媽媽還藏了幾個碗碟,若是照賈敏以前,報了碎了就揭過去了,倒可以叫秦媽媽發一筆小財。如今怕是要讓她肉疼不少時間吧!也足以讓大家記得即便不是自己出錢,也得小心的伺候着。
賈敏知道後,搖了搖頭笑道:“這孩子,倒精明瞭。我倒還不如她了。”即刻下令,“以後節日來客人時就按姑娘制定的規則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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