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屋漏逢雨
已經是寒冬時節,過陣子就到了二十四節氣的大雪了。
這幾天天色一直黑沉,即便是到了辰時三刻,太陽依舊沒有出來的跡象,太陽即便出來也只是顯現出一個暗黃的光圈,過會子便又鑽進雲層裡去了。
陰冷的寒風嗚咽着吹過,席捲過樹上空蕩蕩的枝椏,偶爾還能聽見吱吱呀呀類似樹枝要斷落餓聲音。
太陽出來的晚,落的早。看這情形估摸着將會有一場大雪來臨。
晉綏城的行人皆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將雙手互揣在袖口裡,哆哆嗦嗦的縮着頭,吸溜着鼻子快速的走過。
偶爾會有馬車行在路上,得得得催促馬匹快跑的聲音響徹在晉綏城的上空。
前些陣子還宛如春光返照般有些燥熱,這些日子氣溫忽然間急轉而下,讓人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年輕人偶爾在聚到一起的時候會怨聲載道的咒罵着老天爺不開眼,唯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揣着手仰頭看着灰色的天際,發出一陣長長的嘆息聲。
欽天監的正司此刻正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望着天邊,視線落在那黑雲籠罩着的皇宮,搖搖頭沉默着。
這些天一來,韓銘哲不止一次的問他天氣的狀況。
他總是避重就輕的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說了。
不是他不肯將看到的情況跟韓銘哲明說,只是這幾天無論他如何夜觀天象總是找不到那個禍害朝堂的星辰。
天氣異常有變,只怕大齊是要易主了,自古以來改朝換代無一例外的皆是跟女人有關,而這次這個女人到底是何來路卻讓正司捉摸不透。
經過這些日子的分析,只能夠猜測到這女人此刻並不在後,宮。
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選秀時間,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章府裡很少有人在院子裡走動。即便是出來也是一陣風一樣的跑過去。
好在府裡頭早就備下了過冬用的炭火,因此但凡在府裡有些體面的人,屋子裡或多或少的都燃着炭盆。
秋錦瑟除了每日去百暉堂向老夫人請安外,便整日呆在初曉堂裡,再也不曾在府裡閒逛。
日子並不像平日看到的那樣,暗涌的潮水已經開始在這平靜的波浪上面翻騰而過。
爲了打發這些冗長的時光,秋錦瑟便拿起曾經的繡品,耐心的繡着她一向最拿手的雙面繡。
若是換到平日,她是不肯展現這樣複雜繡工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越是能夠消磨時光的東西越能顯襯着日子過得快些。
連日來息墨就那樣坐在秋錦瑟雲塌前的小矮凳上低着頭慢慢的梳理那些綵線。
有時春花得空的時候也會幫着整理幾個時辰。
三人偶爾會說會子話。更多的時候彼此都是靜默的。
唯有屋內燃起的炭火偶爾會噼裡啪啦冒出一些零星的火光,秋錦瑟望着那些火光總是會呆愣一陣子。
屋內的氣溫漸漸的有些冷了,燃燒着的炭火也漸漸的露出頹然之勢。整個炭盆的炭同體也是紅紅的。
這些炭已經燃燒了兩日了,若是再不加炭只怕過不了多久這炭就要燃燒殆盡滅了。
正在梳理綵線的息墨也感到了絲絲的涼意,她擡眼見秋錦瑟正哈着手提捏着針哆哆嗦嗦的在下針。
春花見息墨停下手中的活計,輕輕的扯了下息墨的衣襬,看了看炭盆後朝息墨使了個眼色。
息墨放下手裡一團糟的絲線同春花起身一起離開了內室。朝外室走去。
當息墨掀起厚厚的布簾子的時候,秋錦瑟明顯的感覺到一股子寒氣直逼全身,凍得她打了一個寒噤。
她試圖將針從繡布中拉扯出來,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手指因爲天冷的緣故,有好幾次都捏不住針,繡的針腳也不齊整。歪歪扭扭的讓她不禁有些煩躁。
不停的朝着手哈出熱氣,卻立即被寒氣所侵蝕,順便又變得冰冷。
她望了炭盆一眼。細微的聽見從外室傳來息墨和春花細碎的說話聲。
她索性放下手中的活計,將東西都收拾到簸簍裡,雙手互相摩擦了幾下,待手指有些靈活後,方披了一個厚厚的披風朝外室走去。
掀開外簾後秋錦瑟才知道外面是如此的寒冷。遠不及屋內暖和。
息墨和春花見她出來,忙停下說話。同時朝秋錦瑟望去。
秋錦瑟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讓寒氣侵體。
息墨擔憂的說道:“二少奶奶,您還是先回屋吧,您一向是最怕冷的了,這外面冷,若是着了風寒就不好了,您素來又怕吃藥,總是嫌藥苦,還是快進去吧。”
春花見息墨推搡着秋錦瑟,陪着笑說道:“息墨姐說的對,二少奶奶您還是快進去吧。”
秋錦瑟無奈的掀開厚重的簾子,剛掀開簾子的一角,遂又放下,她轉過臉對息墨和春花說道:“若是實在找不到炭就算了,我沒事的,你們可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說完這話,秋錦瑟復有掀開簾子朝裡面走了進去。
息墨和春花兩人面面相覷。
看來秋錦瑟都知道了。
原本她兩人還在商量着去哪裡能夠弄些炭來,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雖說老夫人那邊沒說什麼,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老夫人對二少奶奶再也不同往日了。
這幾天本就冷,庫房那邊雖說早早的把炭送了過來,可是所給的也不過是一點點,細細算下來也只夠用幾日的。
昨天息墨去庫房領取,庫房那邊支支吾吾的搪塞她說,因爲天冷的早,炭不夠分的,說是讓初曉堂這邊節省着用。
息墨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悻悻的回來。
息墨是一等的丫鬟,有些份利的炭,她一早就全部拿了出來給二少奶奶用了。可是分給她的那點炭又怎麼夠用的。
這眼下天只會一日冷過一日,沒了炭火可怎麼過冬啊。
因此她才和春花商量着去哪裡能夠找些炭來。
春花推開門,仰頭看了看天,扭過頭對息墨說道:“下雪了。”
息墨擡腳走了出去,擡頭望着簌簌而落的灰色的雪花,轉臉對春花說道:“我們還是快走吧,看能不能再去討點炭來。”
連日來秋錦瑟之所以不出門,並不是因爲天冷的緣故。
天冷不過是受點皮肉之苦,心冷纔是慘絕人寰。
自從彩真那日在初曉堂鬧了這麼一出之後,府裡的下人們隔三差五的總有好些個人相伴來到初曉堂。站在院子裡朝着她的屋子指指點點一番,有好些次被息墨撞見,把她們給轟了出去。
可是一次兩次還好。若是她們很頻繁的來,息墨即便是轟也要有氣力不是。
過了幾日也就只好隨她們去了。
在府裡實在悶得慌,息墨便提議說到外面散散心,可是哪知她們剛踏出府,就見一羣人圍了上來。明裡暗裡的沒少含沙射影的說她有損婦德。
經過這來回幾次折騰,秋錦瑟也累了,便再也不願意踏出初曉堂的門一次。
聽息墨的意思是說這事老夫人也介入了,外面的事情老夫人一時間也管不了,只能任由那些人說三到四。
秋錦瑟的這件事在這寒冷的日子無端給了晉綏城的人們多增加了一些談資,每當她望着院子外面光禿禿的樹幹。總是會自我安慰的說道:“過些日子估摸着大家也就淡忘了。”
府裡倒是再也沒有人敢無緣無故來她的初曉堂說三道四了。
這讓秋錦瑟倒也清淨了不少,心裡對老夫人更是感激的很,沒了那些人的叨擾。她這纔有閒情逸致看書打發時光。
她前些日子讓息墨買的古箏此刻就放在她的房內,她撫摸着琴絃,清脆的琴音便隨着指間的劃過傾瀉而出。
這把琴還是她賣畫所換的。
古箏是金絲楠木製成的,價格自然是不用說,貴的離奇。若不是她那畫遇到了一個好的買主,只怕她是沒銀子買這麼好一把琴的。
越是貴重的東西。越是格外的珍惜,自從買回來後,她也只彈過一次。
那次還只是試試琴音。
手指從那些琴絃上一一撫摸而過,整整十三根琴絃,每一根琴絃所發出的琴音足夠讓她神清氣爽。
她緩緩的坐在古箏前的椅子上,擡起雙手,將十指輕輕的落在琴絃上。
心中涌動,琴聲飄然而出。
沉醉在琴聲當中,所有的煩惱瑣事皆化成一縷白霧輕飄飄的散去。
琴聲鬥轉向下,曲子緊跟着一變,指法卻越來越嫺熟,錚錚的琴聲劃破初曉堂往日的寧靜。
“佳人當窗弄白日, 弦將手語彈鳴箏。”
一聲低語,讓正在彈奏的秋錦瑟一個慌張。
琴絃勒住手指,鋒利的琴絃瞬間割破了手指,血流不止。
將流血的食指輕輕含在嘴裡吸允着,腥甜的味道縈繞整個舌尖。
曾經有人告訴她,只有舌尖才能品嚐味道最厲害的地方。
來不及多想秋錦瑟便將目光轉到說話人的臉上,只是一眼,她便低下頭去,起身離開椅子,朝着軟榻走去。
他是幾時進來的,她怎麼一點察覺都沒有。
她環顧整個房間,並沒有看到息墨。
她忍不住嘟囔道:這息墨到底是去哪裡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她用餘光瞥了來人一眼,見男人腳下沾染了一層泥土,不禁暗道:難道這人已經來了好一陣子了。
炭盆裡的火已經滅了,屋子裡冷冷的,可秋錦瑟卻覺得此刻渾身燥燥的,難受的緊。
來人說道:“怎麼不彈了,這首曲子尚未彈完,豈不是辜負了這麼好的琴。”
秋錦瑟低聲說道:“你若是想聽,大可以去尋別人彈來,何必來我這裡。”
說完這話,她揉了揉滾燙的臉頰,企圖用冰涼的小手將那溫度降下來。
可是一切只是徒勞,臉頰反而經手一揉反而更加的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