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和福州鄭家的交鋒是他和沿海豪族的第一次激烈碰撞,在那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個福州鄭家,不知道沿海大家族,也不知道盤踞沿海和海上的海盜聯盟。
那一戰是在南京,鄭家過於自大,完全選錯了戰場,跑到中山王府的巢穴裡來了,結果被中山王府死死扼住了脖子,然後小君和周鼎成合作,把鄭家三代幾乎殺光了,當然手段高超,應天府最後都判定爲自然死亡。
按照況且的意思,鄭家成年男子一個不留,小君和周鼎成也是這樣做的,當時慕容嫣然師徒也在追擊,鄭家基本就是甕中之鱉,不可能逃脫。
不料內部的海外君王組織卻和八大家族達成了協議,要求放鄭家一馬,條件是海盜聯盟向君王組織交歲幣,君王組織不再對他們幹黑吃黑的事。
海外君王組織專門派人來向況且施壓,當然是軟壓力,況且當時什麼也不懂,一時心慈手軟,就答應了。
結果鄭家就從甕中之鱉變成了喪家之犬,一路逃回福州,小君氣不過,把鄭家人身上的一百多萬兩銀票全給順來了,回來後交給況且。
也就是說,況且現在的財產絕大部分都是鄭家貢獻的。
所以況且看到鄭家在聯絡刺客的名單上列第一位,並不驚訝,他驚訝的倒是鄭家超強的自我恢復能力,難道真跟小君說的是得到了什麼神秘外援?
其餘四大家族汪家、海家、南家、秦家也都是沿海八大家族裡面的核心,八大家族其實是個泛稱,並非真的就是由八個大家族組成。這八大家族相當於一個托拉斯,由許多個家族聯盟組成。這八個托拉斯又聯合在一起,組成超級托拉斯,全面壟斷了海上和沿海的貿易和利益。
名單上的五大家族鄭家雖然名列第一位,勢力卻相對還是較弱,他們在官場耕耘比較晚,不像其他四家,在官場耕耘已經很多代了,每一個都比刑部邢家的勢力還要大,反對開放海禁,把矛頭對準況且的基本就是這些家族勢力。
海禁一旦放開,最先受到衝擊的就是這些家族的利益,他們爲了自身的利益,不惜披上海盜的馬甲跟朝廷對抗,已經沒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事情了。
“要不要再針對鄭家來一場演習,讓他們在京城的人全部自然死亡。”小君躍躍欲試。
“不行,天子腳下還是別輕易動武,這裡不是南京。”況且說到。
在南京,他幾乎可以爲所欲爲,不管怎麼樣,他老師陳慕沙和魏國公都會保着他,這裡卻完全不一樣,現在對他威脅最大的仍然是皇上,五大家族的勾當反而不是最主要的。
“等以後到了再沿海跟他們算總賬,這五大家族一定要連根拔起。”周鼎成道。
“對,以後機會多得是,我說過,這五大家族我是要一一拜訪的。”況且道。
小君都爲這五大家族提前默哀了,況且心慈手軟不假,但他一旦決定要動手,幾乎就沒有半途而廢的可能,上次的事只是個例外。
“雖然這麼說,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顯得我們太好欺負。”慕容嫣然道。
“前輩想怎麼做?”
“這件事我來做,讓這裡的人做,一是挫挫這些狂妄之徒的威風,二是讓北方的人也露出真面目,他們到底還是不是心裡向着公子的人。公子放心,這件事不會牽連到您身上。”
“那就放手做吧,我也不怕什麼連累。”況且道。
慕容嫣然回去後,蕭妮兒也跟着回內宅了。
小君喝了杯酒後,笑道:“兄弟,聽說有人給你送來一個千金美人,藏在哪兒了,讓哥瞧瞧?”
況且氣道:“你添什麼亂啊,早退回去了,怎麼你想要啊,我讓人給你送去。”
“不用,我要她做什麼,兄弟你的確不需要了,身邊一個個的女人都是國色天香,不過應該留給老周啊,老周整天一個人多可憐啊。”小君道。
周鼎成氣道:“滾,我可憐什麼,你天天守着一個半老徐娘更可憐,我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你也就是個面首。”
“你們啊,都不懂愛,根本不懂。”小君陶醉似的說道。
況且和周鼎成都樂了,不過非常佩服他和英國公夫人之間的愛情,能堅持這麼多年還都始終如一,的確不容易。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小君和英國公夫人的年齡相差多少,小君就像個妖精,很難判斷他的年齡,他自己又從來不說,外表看上去,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年。從況且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絲毫沒有改變。
況且現在才二十出頭,已經感到自己老了很多了,至少有三個孩子、四個女人,再也不是懵懂少年了。
小君忽然收斂臉上的嬉笑:“說正經的,我這幾天好像又回想起來一些事,可是不完整,也有點模糊。你說我這記憶是怎麼回事?”
況且急忙搖頭:“你問我我問誰去啊,你自己的事都不清楚,別人怎麼會知道。”
“不對啊,我記憶裡好像有個斷層,斷層前最後能記住的就是你救了我的命,用你的鍼灸術,然後的事就都不記得了,當時你應該跟我在一起啊,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記得了,甚至都記不得救你的事了。”況且道。
“你不會是裝的吧?”小君凝視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是否撒謊。
況且也直視他的眼睛,絲毫不躲閃,說道:“我說的是真話,的確不記得那些事了,好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那你有沒有感覺記憶少了一大塊,好像存在一個斷層?”小君問道。
“沒有,我的記憶是完整的,只是太久遠了。”況且裝的非常誠實,一點毛病都找不出來。
“那是怎麼回事?我可是明顯能感覺到缺失了一塊。”小君皺眉費力想着。
“你近來還總是頭疼嗎?”況且問道。
“怎麼不疼?不想這些事的時候就不疼,一想到這個斷層的事就疼得厲害,記憶像掉進了一個深淵似的。”
“那就不要想了,你的記憶斷層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總頭疼也會造成記憶缺失,儘量不要去想,這樣慢慢記憶可能會恢復過來。”況且滿口瞎編道。
“真的?記憶還會自我修復?”小君有些不敢相信。
“我只是說有可能,不是必然。”
“那你不能給我治治嗎?你的醫術那麼高明,我的命你都能救,這點記憶缺失不在話下吧?”小君糾纏道。
“兩回事,肉體上的病好治,精神上心理上的病非常難治,甚至說沒法治。你也知道石榴當初也是得了精神上的毛病,我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把她治好。”況且誠實地說道。
他來到京城後,一直在繼續他的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研究,想通過鍼灸、中藥來治療這些毛病,卻沒有明顯的突破。他能做到的也就是用中藥鎮定或者麻醉病人,一時無法找到精神疾病的源頭。
“是這樣啊。”小君失望地坐在椅子上,酒都不喝了,他悶悶不樂地想了半天,就起身走了。
小君走後,周鼎成苦着臉道:“總這麼瞞着他也不是辦法啊,他真的是很痛苦,再說了,他以後或許能慢慢想起來。”
況且點頭道:“是有這個可能。不過咱們沒有辦法,不能插手這件事。”
小君和國公夫人的記憶是被一個神仙人物給閹割的,不僅僅是他們,而是所有參與鳳陽事件的人,只有況且和況且這邊的人記憶沒有被閹割。鳳陽事件也就成了嘉靖年間最大的懸案,一直到現在刑部、都察院還時不時地翻檢出卷宗,想要調查明白,可惜根本沒有下手之處。
“如果一直瞞着他,等他完全恢復後,會怨恨咱們的吧?”周鼎成提醒道。
“那也沒辦法,咱們現在給他補足記憶,有可能給他帶來更大的禍患。你明白嗎?”況且道。
周鼎成聽到他這樣說,也是瞬時渾身發冷,能隨便就把一個城市的人的記憶全部有選擇的閹割掉,這是什麼樣的行爲?簡直超出了想象的極限。
這樣的人物隨便一個念頭就能毀滅一個城市,更不用說一個人,此事的確無法插手。
小君此時在外面正躲着偷聽呢,可惜他發現府邸已經被慕容嫣然隔絕了,顯然就是針對他的偷聽,他只好有些尷尬地離開了。
況且也在想着小君記憶能不能恢復的事,理論上說,所有記憶在潛意識裡都存在,或者是有備份,實則是更完全更準確的記憶,人類腦子裡浮現出的記憶一般來說都是不全面、不精準的,尤其是很長時間的事,重新回憶起來,有時會錯得離譜。
上層意識中的記憶缺失,隨着時光流逝,的確有可能從潛意識中慢慢浮現出來,然後自動補全記憶,但這只是理論上而言,實際上怎麼回事,沒人知道。
況且自己也有個記憶之謎,他的記憶裡有一大塊是被封存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也沒法打開瞧瞧。
他的記憶是被誰封存的?爲什麼要封存一個六歲孩子的記憶?
這些也都是他自身的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