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晚風攜着青草的香味,闖入車廂之中。
司辰平緩的說了一句:“原來思思姑娘,也去白浪河邊觀戰了。”
少年的語氣裡不悲不喜,讓人看不透他的情緒。
秦宣補充說道:“我其實是和思思姐姐,一起到的白浪河邊。說起來,當時我早早入水,就是爲了給第一人迎頭暴擊,可惜第三人來的太快,我都沒機會下手……”
司徒思詩掩嘴輕笑,“我瞧着,得虧第三人來得快,不然秦先生的名聲都被你毀了!”
秦宣立即拍馬屁的說道:“思思姐姐的神魂探知,自然是我無法相比的。”
司辰疑惑的問道:“神魂探知是什麼?”
司徒思詩淡淡的說道:“不過就是一種上不了檯面的能力,顧名思義,當人釋放神魂,神魂之力便會如絲外溢,可以感知周圍人物,景象。便是細如牛毛之物,亦能直視無礙。”
司辰拍手稱奇,“難怪思思姑娘,能在人跡罕至的棧橋,找到我和秦宣。”
匯寶城的北城門,盡在眼前,金光熠熠的雄鷹依舊矗立在城樓之上武威睥睨。
司辰目光落在車中的羅盤,說道:“思思姑娘,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城中河?”
司徒思詩微微點頭,而後看似隨意,其實十分鄭重的說道:“司辰,你以後叫我司徒就好了。”
“司徒……”
司辰低聲呢喃,這個稱呼不生疏,亦不親近。
司徒思詩淺淺一笑,不再言語。
秦宣興致缺缺的笑了笑,狀若無意的向司辰討要丹藥:“適才,大哥給我的丹藥,味道清甜,不知能否多贈我幾瓶?”
司辰瞟了一眼秦宣,極其認真的說道:“秦宣,你以後叫我司辰就好了!”
司徒思詩噗呲一笑,秦宣不甘心的說道:“司兄,咱兩以後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見外!”
司辰嘴角微微一瞥,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秦宣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司辰的陰陽怪氣,繼續說道:“司兄,丹藥贈我幾瓶吧。”
司辰臉上保護着微笑,說道:“不行!”
秦宣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你果然小氣!”
說話間,城中河已然到了。
老調低沉的咳嗽一聲,說道:“小姐,到了。”
司徒思詩看向秦宣,秦宣立即起身,蹲下來,撥動羅盤的指針,司辰掀開車窗的簾子,卻看到外面的光景,在秦宣撥動指針的情況下快速變化,幻影飛快的晃動了司辰的雙眼。
很快,車內衆人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顛簸。而後,秦宣將羅盤拿起,高興的說道:“好了,我們下車吧。”
司徒思詩淺淺一笑,伸手將擡腿要下車的秦宣攔了下來,“我覺得,你們這般模樣去見長者,實在有些不妥。”
說完,她便起身離坐,下車而去,司辰略略掀簾子,看着少女站着城中河的長堤之上,背影清麗。
司辰放下簾子,從宙囊中取出新的衣物,快速換下,便也走下了馬車。過了一會兒,秦宣也換了一身貴氣的衣物,下了馬車。
此刻,夜色濃重,繁星點點,長街之上已經燈火闌珊,人煙稀少。城中河水晦暗不已,在夜風之下泛着點點漣漪,河上船舫只有點點燈火,微微搖曳。
三人站在長堤之上,而離長堤很遠的地方就是匯寶城月門,即使距離很遠,但是還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月門之上繁複的畫紋。
秦宣看着幽深的河水,低聲問道:“思思姐姐,城中河上,船舫衆多,我們要去哪裡找無名?”
司徒思詩並不說話,閉目凝神,然後,她的神魂之力便如蛛網一般,絲絲外溢,朝着城中河瀰漫而去。
司辰癡愣的看着河面上泛着銀光的神魂,這種能力讓他驚歎,震撼了他的心靈。
絲絲神魂,織出一張密密的網,河上的船舫盡在少女的神魂探知之中。
片刻之後,司徒思詩露出自信的笑容,篤定的說道:“找到了!”
司辰和秦宣順着司徒思詩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河中央一座高大華麗的船舫。
秦宣忍不住稱讚道:“不愧是無名先生,所住船舫也是貴氣非凡。你們瞧瞧那檐角流珠,光彩照人,雕花門欄,精緻典雅,流連回香舫也不能比之分毫……”
“咳!”司徒思詩打斷秦宣的話語,手指遠處,說道:“我指的是你口中所描述的船舫,旁邊的那首船!”
秦宣微微一笑,循着司徒思詩的手指,左右瞧了瞧,輕聲說道:“我瞧瞧,那座高大的船舫旁邊那裡還有大船?”
司辰瞟了一眼河面,“可是旁邊那艘不怎麼精緻的小船。”
秦宣不確定的看着司徒思詩,“思思姐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司徒思詩搖搖頭。
秦宣不死心的問道:“思思姐姐,你可是今日受了一點驚嚇,感知出了點錯吧?”
司徒思詩已經不理會秦宣,轉身離去,下了長堤。獨留秦宣一人,陷入迷茫之中,看着司辰口中“不怎麼精緻的小船”。
下了長堤,來到渡口。
三人相視一笑,就近找了一艘小舟,飄飄蕩蕩的向着河中央那艘有些破舊的船舫游去。
小舟上,坐在舟頭的秦宣問道:“若說這浪蕩客與南閣關係匪淺,應該不會這般落魄,應當門庭若市,被人爭相拜爲上賓,纔對呀?”
司辰亦有困惑,便找御歆求解。
御歆告訴司辰,無名之聲名,自然九州都知道,但是浪蕩客,不過就是在商州人們的一個飯後笑談罷了,人們又怎麼會在意他是誰,來自哪裡。
司辰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司徒思詩也無心回答秦宣的問題。
秦宣不滿冷落,煩躁的敲了敲小舟的船板。
司辰緩緩說道:“大約是因爲很多能人異士喜歡隱姓埋名。其實無名之名,在世間都已經消失很久了!”
司徒思詩眼簾微垂,接着司辰的話語,說道:“世人常道,有名亦無名,其實一語雙關。一則是說,劍法有名,劍士無名,無名是早已步入人劍合一境界的修武者;二則是說,聲名鵲起是爲有名,碌碌而爲者無名,無名一戰成名之前,一直醉心於修習劍法。”
……
小舟飄搖,已至稍顯破舊的船舫邊上,秦宣立即起身,想要踏上那條橫亙在他們面前的船舫。
司辰一把拉住秦宣,朝着秦宣微微搖頭,目光深沉。
三人小心的相互對視,而後司徒思詩朝着船舫小心翼翼的說道:“先生!萬水國司徒思詩前來拜謁,望先生現身一見。”
少女聲音清脆,語氣之中飽含恭敬之意。
城中河上,一派沉靜,唯有幾聲蟲鳴,嘈嘈切切。
長時間沒有得到迴應,司徒思詩柳眉微蹙,她與司辰對視一眼,司辰朝着點了點頭。
得到司辰的支持,司徒思詩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清脆,語氣依然恭敬,“先生!萬水國司徒思詩前來拜謁,望先生現身一見。”
可是,依舊沒有得到任何迴應,船舫之中燈火搖搖晃晃,舫中情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司辰雙手緩緩的揣入自己的袖間,微微的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他在思考!
當司徒思詩想要第三次開口時,司辰在她面前揮了揮手,而後狡詐一笑,輕聲說道:“還是讓秦宣來請無名先生出來一見吧!”
秦宣不解的看向司辰,而後連連搖頭,示意自己做不到,“思思姐姐的面子在這裡都撐不住,我如何能將這無名先生請出來?”
司辰從司徒思詩身後繞過,走到秦宣身旁,朝他招了招手,秦宣有些遲疑的將頭湊了過去,司辰俯身在秦宣耳邊低語幾句,而後便一臉平靜的看着一臉壞笑的秦宣。
秦宣朝司徒思詩拍了拍胸脯,自信從容的走上前去,聲嘶力竭的大喊:“來人啊!劍士無名……”
司徒思詩在秦宣聲起之時,已經驚嚇的瞪大了眼珠。
秦宣的話還未說完,三人便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威壓,司辰與司徒思詩被壓的呼吸困難,身體也被迫佝僂着,而秦宣更是直接被壓趴在地。
秦宣不死心的喊叫道:“前輩……你……仗勢欺人……”
司辰無奈嘆息:“你這樣亂用成語,會顯得我們很沒有見識!”
司徒思詩對於秦宣的亂用成語早有見識,所以並不覺得奇怪。
城中河上,幾星燈火,在風中擺動着,星華之下,三個少年身體僵硬的停滯不前,他們所在的小舟承受不住壓力,慢慢下沉,幽暗的河水也開始向小舟裡流淌。
秦宣大驚,朝着司辰叫嚷道:“司辰……你瞧瞧你出的餿主意,還好我水性好……不然等一會兒就要被淹死了!”
司辰無奈的翻了白眼,心道:也不知道誰之前一直追捧着叫自己“司兄”、“大哥”,遇到這點小事,就開始惡言相向!
司辰高聲說道:“前輩,可否一見……若是你不見我們,我們今夜遊上岸了……明日你的行蹤就會傳遍九州……”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司辰已經喘息不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