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不要別離

井九的心情就像他的真實,很難被人看出來。

他慣常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喜好,偶爾玩玩瓷盤裡的沙子,偶爾不玩,也不代表什麼。

但趙臘月確實知道他的心情不好,這種本事是多年相處得來的,又像是一種天賦。

年夜那天,景園裡吃了一頓火鍋便散了,卓如歲、顧清與元曲繼續修行,就如普通的一天。

趙臘月按照往年的習慣,跪坐在井九身前,抱了抱他。

井九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趙臘月說道:“六歲的時候開始讀道藏,我便知道人生總會別離,以爲早已習慣,沒想到還是有所觸動。”

這說的是那名中年書生與他凡人妻子的事。

井九說道:“能夠真正習慣的事都是好事,壞事無法被習慣,只是麻木,然後不想。”

趙臘月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認真問道:“你也只能如此嗎?”

井九說道:“我小時候有個很好的朋友,我親眼看着他老去、生病、進入墳墓,卻無能爲力。”

趙臘月說道:“然後?”

“這個故事本身沒有意義,因爲他已經死了。”

井九說道:“我想說的是,這件事情讓我每天都在想如何才能不別離。”

麻木纔會不想,只要想就不會麻木,雖然可能會痛苦很多。

趙臘月說道:“所以你見了那對師徒,也看了那些醫案。”

井九說道:“我希望世間所有人都能多活幾年。”

生死纔是別離。

柳詞走了。

朝歌城那位也快走了。

元騎鯨再過些年也要走。

景園外的那些白癡,景園裡的這些癡兒,總有一天也都是要走的。

井九不喜歡熱鬧,但更不喜歡別離。

趙臘月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我也不想與您別離。”

“答應我……”

井九看着她說道:“好好修行,至少要再活幾千年,然後爭取幾萬年,只要能活着,便一直活着。”

如果是情人間的對話,這時候的下半句應該是:請不要離開我,但他不會這麼說。

再如何情比金堅,到老總會先後離開,就算一道離開,實則也是分別。

只有活着,纔不會真正的別離。

哪怕各自在宇宙的兩端,隔着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只要知道彼此還活着,那就是在一起。

那名中年書生與他的妻子,應該也想要這樣。

滿天繁星照着庭院,照着屋檐,照着流水,照着趙臘月的眼睛,閃閃發亮。

她看着井九認真說道:“我會的。”

阿大踏着星光落在檐下,看了看氣氛明顯詭異的這對男女,猶豫了會兒,走到井九膝上趴了下來。

井九摸了摸它的背,說道:“你還能活好多年,不要害怕。”

阿大嘆了口氣,心想就算能再活幾千年,與永恆相比,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一朵浪花,那有什麼意義呢?

(注)

……

……

趙臘月知道井九心情不好,並且知道他爲何心情不好,但景園裡其餘三個人並不知曉。卓如歲只想了很短一段時間便沒有再想,顧清與元曲卻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生出一些想法,於是往景園外送去了消息。

在他們看來,井九離開青山是爲了清靜,結果現在雲集鎮到處都是人,霧外的山野裡到處都是修行者,有的修行者不停磕頭,把溪水都染紅了,有的修行者不停耍劍,把林鳥都驚走了,井九怎麼可能高興?

修行界很快便知道,唯一曾經進過景園的那對師徒回到了玄天宗,據說有殘存的邪道勢力打起了這個小宗派的主意,結果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便被滅了,而且出手的並非青山宗,而是另一股神秘的邪道勢力。

那之後玄天宗開始封山,明顯是要用時間來消化在景園得到的好處,再次刺激了修行界的人們。

隨着春意漸深,來到雲集鎮的修行者越來越多。

顧清與元曲越發擔心井九的情緒,第二次往景園外送了消息。

春光最明媚的那一天,千樹繁花盛開,霧氣如雲流走,雲集鎮外的風景美不勝收。

天空忽然落下一場雪。

雪勢不是太大,感覺着也不是特別寒冷,連倒春寒都算不上,鎮上的普通居民不覺其苦,反而覺得有趣。那些修行者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連普通人都不害怕的雪花,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卻像是冰刀一般可怕。就算他們用道法護體,也依然止不住身上的衣裳被雪花割破,寒意直侵經脈。

有的修行者想借機展現自己的堅毅意志,營造出類似景門立雪的圖景,結果卻是險些被一夜的雪直接凍死。

直到這個時候,纔有人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哪裡是如鹽如絮的春雪,這是青山劍律大人的怒意!

修行界有幾個人能承受元騎鯨的怒意?修行者們頓時作鳥獸散,絕大部分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家鄉,再不敢踏進雲集鎮一步。還有十餘名修行者膽量極大,但也只敢停留在雲集鎮裡,再不敢去那片霧前看一眼。

景園終於清靜了些。

那些兩忘峰弟子們不用再整日裡四處巡察,追殺那些心存不軌的邪道妖人,也清閒了些。

……

……

像顧寒那些兩忘峰弟子一樣,有些青山長老對此事也是頗有怨念,甚至更爲深重,崑崙派等宗派亦是如此。

那些小宗派的修行者與散修去了雲集鎮,對着那座所謂景園進行朝拜,讓他們很是憤怒。

那裡面住着的就是一隻劍妖,哪裡是什麼景陽真人!

這些怨念與憤怒到最後都變成了對果成寺的不滿。

那天青山大典的時候,如果不是禪子站了出來,井九當場便會死了。就算元騎鯨對井九網開一面,讓他離開青山,他也只能如喪家之犬,在朝天大陸藏着,躲避追殺,哪裡會像現在這般囂張,又哪裡會惹出這些事來?

深春時節,果成寺迎來了一位貴客。

講經大士親自煮茶,而且把茶水端進去後便退了出來,把靜室留給了禪子與那位貴客。

那位灰衣老者容貌尋常,氣質木訥,唯一特殊的地方便是額頭極爲寬廣,彷彿可以容納滄海乃至天地。

“真人是來問罪的嗎?”

禪子看着那位灰衣老者笑眯眯說道,坐在臀下的兩隻赤足拇指微動。

不管是笑容還是不安分的拇指,都只說明瞭一個問題,他現在有些緊張。

當今朝天大陸,能讓禪子感到緊張,或者說如此慎重的人能有幾個?

“禪子哪裡話,只是自蓬萊歸來,途經東海,來敘幾句閒話,不知住持近日可好?”

灰衣老者的語速有些慢,沒有什麼明顯的語氣,奇妙的是卻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憨拙感覺。

禪子斂了笑容,略有些感傷說道:“住持若想出關比較困難,只希望最後能有個寧靜解脫。”

灰衣老者沉默片刻,說道:“老住持佛法精深,定能歡喜離去。”

禪子舉起茶杯,說道:“承您貴言。”

灰衣老者接着說道:“鎮魔獄事變後,我一直在雲夢閉關,麒麟出山來果成寺鬧了一出,確實不妥,但它畢竟是鎮山神獸,也無門規能制,而且它的靈體也受了不輕的傷,此事不如就此揭過。”

禪子放下茶杯,脣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容說道:“談真人如此揭過,倒是輕柔。”

原來這位灰衣老者,竟是中州派的掌門談真人。

都說白真人是中州派實際意義上的主事者,但她畢竟不是掌門。

柳詞離開後,談真人才是名義上的朝天大陸第一人。

無論境界、身份地位,各方面都是這樣。

當然這沒有把景園那位算進去。

禪子接着說道:“後寺毀了三分之一,朝歌城調了內庫的一半金子,才重新修好,那些金子可是挺沉的。”

談真人說道:“那應該是青山宗太平真人的問題。”

禪子擺擺手,示意這件事情不用再提,說道:“真人尋我究竟何事?”

談真人老實說道:“我就想從你這裡聽句實話,他到底是景陽前輩還是那把妖劍。”

到了他們這種層次,很多細節與所謂證據都沒有意義。

禪子靜靜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只要他繼承了景陽真人的所有因果,那他就是景陽真人。”

井九在天光峰頂曾經說過,我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禪子的這句話與這個意思並不相同,又隱隱有所聯繫,就是高山的雪與大澤的水。

如果禪子知道元騎鯨與屍狗在劍獄裡的那場對話,便會發現他們的看法其實是一樣的。

談真人靜思片刻,說道:“我讓世間如何觀我,我便是如何,鏡中人便是鏡外人。”

禪子讚歎不已。

談真人接着說道:“但太平真人不會再讓他回青山,而元騎鯨不會一直活下去。”

元騎鯨死的那天,便是井九的死期。

禪子說道:“他不好殺。”

談真人說道:“天劍成妖,前期修行會佔很多便宜,想要通天卻是極難,因爲天地靈氣數量不夠。”

現在的修行界最瞭解井九修行情況的不是趙臘月,因爲她層次不夠,而是阿大。

阿大親眼看過數次井九接引天雷修行,當時它便曾經表示過擔心。

談真人連井九都沒有見過,卻是一言說中了他最大的問題。

禪子沉默了,因爲他知道談真人說的可能沒有錯。

現在雲集鎮外的景園看着就要變成修行界的一處聖地,可如果元騎鯨死了呢?

方景天會放過他嗎?

到時候井九與他身邊的那些人便是一條死路。

或者,只能真的離開青山。

禪子問道:“真人與我說這些有何意義?”

談真人說道:“我想請禪子幫我寫封信。”

禪子神情微異,說道:“信?”

談真人說道:“我想親自去一趟雲集鎮,擔心無法取信於那位,所以只能先取你一封信。”

……

……

(注:寫阿大感慨浪花的時候,想到了慶餘年裡,葉流雲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最早想法應該是來自松尾芭蕉的哪一句,但這時候早就忘了,那句話是:浪花只開一時,但比千年石,並無甚不同,流雲亦如此……都是說浪花,兩本相隔十二年的小說要表達的意思卻是相反的,現在好像反而不會太文藝,無視生死了,但其實是邏輯問題,浪花的生命與千年的石頭其實都是有限的,那麼在時間的長河裡面,其實他們都是一朵浪花。關於井九真實身份的問題,這一大段情節便暫時停在這裡了,這是我寫朝天大道最想寫的三個點之一,寫出來很是愉快,飛昇之後的世界我也很期待。至於井九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是景陽還是萬物一,我自然有我的答案,但就現有的情節,其實是無法證明的,只能由大家自由心證,不過我寫書向來老實,我會盡快給大家寫出確定的答案。)

第一百零七章該劈的人們第五十九章採礦船上的刀客第五十四章我不孤單,只是有些煩第四十一章掌門因何發笑?第一百三十一章請講出你的故事,信就算我輸第五十章多話的柳十歲第五十五章不同道路的開端第一百二十四章前世此生未遇之對手第二十章六年裡的故事第十一章我們的靈魂要去何處安放?第二十六章站這峰,望那峰第十章一人不得道第五十五章不同道路的開端第一百一十七章誅仙劍陣重現第一百二十章此事無關真假第九章離魂第三十章雪崩第四十三章世內世外美如畫第十八章回到各自的位置第三十章一朵奇葩入雲來第一百一十一章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第十四章又一年第七十三章一聲簡單的嚶嚶第七十一章早已準備被發現的草蛇灰線第二十一章吞舟第三十七章斷劍第四十四章一劍,好久不見第一章三年第十八章又是道戰臨雪原第六十六章莫道萬物不值得第六十五章我待爲誰發新詩第二十章不會打架的天階法寶,執着的醜小鴨第十八章回到各自的位置第三十九章十月水祭開始第十一章像花兒一樣第六章借劍殺人第五十七章不要別離第七十章消失的人們第三十四章參選第七十五章荷花入夜第四十章捂着耳朵,雷還是會鳴第十章怎樣吃掉一座圖書館第二十四章說走就走第七十一章劍外之意第十九章吾輩中人第二十九章各種光,各種水面第十三章神明是如何誕生的第一百零四章殺不死便對你說一句話第十一章誰來回答這個問題?第一百一十五章皇帝輪流死第六十六章壺中天地第五十八章海上生巨山第二章不能入宮的理由第七十五章陛下走吧,不要回頭第九十八章皇城血色第二十三章雪姬現世第三十三章一位過客站在這裡的原因第五十五章酒樓上第十章光說不練,那是假把式第五十八章故園鈴聲第七章分茶第七十三章一聲簡單的嚶嚶第十五章又見青山第六十八章燃燒的蝴蝶第二十一章原來她是趙臘月第六十九章談笑間第八十六章偉大而痛苦的勝負第六十三章一串香蕉第一百二十章此事無關真假第二十六章見到一雙眼睛第五十章多話的柳十歲第九十章前度彭郎今又來第十章斬首第十章青山三百日,世事總無常第一百二十九章談判的結果有些微妙第三章冉第四章劍入朝南城第六十章蒼龍現世第十一章像花兒一樣第二十四章說走就走第二十九章且看山道來一鬼第一百零四章想想人間第三十三章一位過客站在這裡的原因第四十章清溪一聲笑第三十二章學習班第二十七章峰頂有事第八十三章行路難第五章重回人間,爲君開鋒第三十三章現在以及未來的青山巨頭們第五十七章世人稱我李將軍第二十八章銀杏大發第一百一十七章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上)第六章春雨的過去第一百三十二章且放梨花滿第五十章山神廟與紅燈籠第六十八章小媽來了?第八十八章銀鈴叮噹響,意思不一樣第一百三十章十年之後殺了洛淮南?第一百一十二章寒霧外響起的聲音第六十九章送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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