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姚小祝抱住自己,祁墨正嚥下方纔從路邊買來的最後一顆糖葫蘆,脣色被冰糖染得紅而晶亮 “正常。“

姚小祝往祁墨腰間一瞥,那個酷似百寶錦囊的儲物袋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他還沒來得及問 就聽見她道:

“如果一會兒我出了什麼事,你馬上投降。

姚小祝:“我還以爲我應該不離不棄。

“你來自東洲世家,他們不敢輕易動你,更何況咱們兩個人,硬拼是不行的,如果我被抓進去,還 得靠你當臥底。”

“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塔樓地下,由主持篩選過的來自三洲各地的奇珍異物在此處唱價,祁墨戴着面具混在人羣裡,對 符紙人傳音道:“師父,你知道仙盟的盟主是誰嗎?”

“不知道。”

回答的倒是乾脆 “世界上知道這個答案的不超過三個,仙盟盟主,自誕生那—刻起,幾乎沒有露過面。“

不超過三個,祁墨在心裡唏噓,那還叫什麼盟主啊

目前上場的拍品在祁墨看來都平平無奇,五號拍品甚至是一顆來自《洲的石榴,只不過被主持叫 成了“琉璃仙果”,不少人爲此競價,—度飆到離譜的價位

兩個從《洲出來的穿越者在底下竊竊又嘖嘖,樓君弦道:“此乃認知隔閡,《洲佔據地靈脈優 勢,孤兒東洲人一貫以爲《洲的一花一草都不平凡可延年益壽,增進修爲,治療頑疾.

祁墨對姚小祝道:“這就是濾鏡。”

臺下一些散修對這些貴族富家的狂熱行爲已見怪不怪,看着一個接一個的花鳥蟲魚被搬上拍賣 臺,場內氛圍持續走高,卻也有一些人快打哈欠了

這就是各界名流大能都要限額才能參與的盛會?祁墨有些模糊地想,這時耳邊冒出一片小小的紙 人頭,輕聲道:

“快看。

展覽臺上放着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沒有封皮,只剩下一些零散的書頁。周圍不知何時安靜了下 來,偌大的地下會場,唯有主持昂揚的聲音:“此乃黑海邊境撿拾,寄居着強大的神魂力量,由於來 歷不明,所以功效未知。"方纔還熱情的場面一度冷卻下來

功效,多麼實用的兩個字,東洲貴族大多爲此而來。但除了他們,還有一些人,正是爲了功效以 外的東西而來。

“五百。“

有人舉牌。

“—萬。”

二樓包間傳出一道清冽嗓音,姚小祝覺得那有些耳熟,微微側頭看去,果不其然,端坐在流蘇簾 背後的身影,不是孟輕花和上官河又是誰?

他立刻把臉轉回來,全然忘記自己已經易了容。

對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碎片來說,一萬已經是天價,姚小祝百無聊賴地玩着手裡的剛剛買來的核 桃,忽然耳邊乍響起:“兩萬!“

他抖了一下,核桃差點掉地上,猛地轉頭怒視祁墨:“你幹什麼!”

賭場賺的錢本來就有限,如果想要競拍最後一件“鑰匙”,這點錢尚且吃力,怎麼還能用在別的 地方?

祁墨固執地舉着身份牌:“兩萬。

二樓包間,孟輕花皺了皺眉,正要舉牌再開口,上官河壓下她的手腕:“師妹,任性一次可以 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她不情不願地收回了手。

無人竟價,一錘定音,“恭喜來自《洲查家村王小二獲得黑海碎片!” 孟輕花用力地打了個噴咦。 “師妹? “沒事,”她揉了揉酸酸的鼻子,“那個人剛剛說什麼?查家村?《洲有這個地方嗎?“

百奇會的東西都是當場交易,祁墨付了錢之後捧回碎片,用傳音呼喚道:“師父,我覺得 “暫時不要用傳音。”

祁墨:?

太陽從西邊射出來了,她怎麼從這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絲的波動

“接下來這件拍品,是昨天由一位匿名的少俠提供,因爲過於特殊,所以起拍價— 主持聲如洪鐘:"十萬!"全場譁然,百奇會所有拍品都是未知,越是高昂的價格,對於這裡的觀衆來說反倒越好。無數金 亮的目光緊緊鎖在臺上那一方紅布,隨着紅布呼啦一聲被掀開,所有人眼前一晃

姚小祝眼前一黑。

“噗——

上官河一口茶噴出來,孟輕花冷汗滲下,兩人一同注視着正中央出現的物件,皆是不敢置信 主持激情昂揚:“——長庚閣出品神劍:抵君喉!”

彷彿—柄巨錘當頭砸下,會場內頓時火花四濺,掀起滔天巨浪:“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那 可是長庚閣!東洲沒聽說過麼?年年都有挑戰者,百年也難出一劍!”“那把劍的材料是黑鐵,現今 世上,估計已經沒有第二把了。

“那豈不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不一定所有人都知道抵君喉和長庚閣,他們只需要知道這把劍的價值就足夠了

“你昨天支開我就是爲了幹這事?”

姚小祝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祁墨,毅然決然往旁邊撤遠了一步,“我可是當着簡兄的面選擇 了你,不會等下就被你給賣了吧。"

劍靈和劍主契約羈絆之深,這女人也能說不要就不要,同作爲穿越者,姚小祝可能真的不太瞭解 祁墨。話又說回來,作爲穿越者,這個世界又有誰真正瞭解她?

姚小祝看向祁墨,這廝的手蠢蠢欲動,竟然還打算競價

“十五萬。”

二樓西邊包間傳出婢女悠揚的喊聲,祁墨的手放下了,好像又有點不甘心,剛準備再次舉牌叫 價,人羣裡驀地響起:“二十萬。

底下的人羣已經騷動不止

“此劍中蘊有百年劍靈,通人性,赤膽忠心,而且擁有強大的靈力,不信諸位請看。“

主持用手叩了叩劍身,清脆延綿的錚鳴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下一秒,劍身上光芒大盛,一道半 透明的靈體不情不原鑽了出來,於半空扭動幾下,化成了人形。

姚小祝聽見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聲音

“你,你,你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祁墨,竟然壓榨自己的劍靈做這種事,這是何其,何其 殘忍的一個人!

簡直毫無人性 “怎麼了,"祁墨攤手,“我覺得很帥啊。”確實帥。

完全照着漫畫本里的美少年模版捏的,長髮晶眸,翹挺的睫毛,光是飄在那裡,就把全場人震的 說不出話。

但祁墨很瞭解,正是因爲了解,所以她纔要這樣做,畢竟有句如雷貫耳的俗話說得好——

美貌是第一生產力

“二十二萬!"“二十五萬! “三十萬!”

競價愈發激烈,祁墨口袋裡的紙片人捂額,姚小祝則是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 這時平地一聲響:

一百萬!

聲音來自二樓包間的婢女,至少在開光期以上,喊話用了靈力,要時就鎮住了場面。 看清那婢女所在位置的方向,底下人噤聲,於是祁墨戳了戳口袋裡的紙片人:“師父。”

“那是北宮小姐所在的位置。”被翟的沒辦法,紙片人再次傳音,“北宮席,就是你昨天救的那 個人。"

祁墨記得,天商府現役執刑司掌。

拆分一下這個詞,也可以用另一個表述代替 劊子手。

她要抵君喉做什麼?

“師父,我想問一個問題。

“講。

“您現在的狀態和清泓學院的歐陽夫子相比,打起來的話,哪個更有勝算?” 符紙人的腦袋從口袋探出,淡聲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祁墨:“我看見歐陽夫子了。“

孟輕花果然將自己的行蹤上報給了仙盟,只是沒想到動作竟然這麼快,而且不是普通人,是學院 裡的道長。

歐陽夫子穿着極其簡易的單衣,緩緩舉牌:“—百一十萬。”

祁墨低頭:“是衝着咱們來的。“

紙片人:“是衝着你。”

...

此時此刻,二樓西包間內,北宮席慢條斯理擦着冒血的指尖,周圍侍從拿着木桶抹布匆匆忙忙將 一桌的碎瓷片和燙茶水收拾下去,婢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正中央坐着的主的表情,再次放聲:“一百

二十萬!歐陽夫子面容緊繃,沒有想到東洲也有人對抵君喉如此執着 提供這把劍的是誰不言而喻,對方主動露出尾巴,就算不拍下這把劍,她也在劫難逃

“—百四十萬。

另一邊,一個陌生的女音響起,姚小祝看着祁墨一臉鎮定地舉牌,眼睛都快瞪出血絲了。 北宮席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極冷,婢女遲疑了一下,還是緩聲道:“席小姐,這劍到底是 “不該問的少問。”

一句話,讓婢女噤了聲。北宮席指了指牌子,婢女舉起來喊道:“兩百萬!“

祁墨繼續舉牌:“兩百六十萬。

姚小祝:??

“夠了!

姚小祝忍不住出聲,伸手拉住祁墨的衣袖,低聲斥道:“見好就收吧!”

所有人默默圍觀這一博弈現場

“聽聞北宮小姐對劍尤其感興趣,這些年收藏無數,看來是正中她的下懷了。"“席小姐看上的 東西有誰敢爭?"“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識好歹的。"

“三百萬。”

祁墨:“三百一十萬。

姚小祝:

該怎麼罵醒這個女人?

劍很好,但對於普通人而言,也就止於一把好劍了。

真正理解其中價值的無非修士,但修士中腰纏萬貫者少之少,也就是北宮席這種權勢財富兼併 的人,有氣魄把價格擡到這種程度

機會難得,祁墨的賭徒心理一旦發作,就是脫了繮的馬

還有一句話怎麼說的?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意料之內的,包間的方向沉默下來,姚小祝心裡暗罵活該,本來賺兩百萬多好,現在無痛白丟二 百五。

要不說這個女人二百五呢“四百萬。”婢女又喊

周圍響起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音。

四百萬,已經遠遠超出了這把劍的預估價值,就是拍下最後一件“鑰匙”,恐怕也就是這個價 了。

姚小祝瞳孔地震,驀地仰起頭,被祁墨一把摁了回來,他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捂祁墨的嘴,又被一 把打開,趁着兩個人在這你拉我扯的時候,主持已經一錘定音:

“恭喜天商府席小姐,獲抵君喉神劍一柄!”

“小姐。“

婢女躬身,語氣微顫,“這樣一來,恐怕‘鑰匙就"

北宮席卻異常平靜:“沒有鑰匙了。”

.小姐?“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無人察覺到,那對眉尖病態似的抖了幾下,又恢復正常 “我只是拿回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劍靈顯形需要耗費巨量靈力,終於沒精打采縮回劍裡,姚小祝還沒有從祁墨把自己的劍賣了和賣 了四百萬的雙重打擊下回神,就瞥見不遠處一位身量極好的婢女款款走來,衝着祁墨行了個禮:“姑 娘,我家小姐有請。“

姚小祝認得這身衣裳,是方纔那個喊價四百萬的婢女,來自二樓西邊的包間

“那不是席小姐的婢女嗎,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看不清,長什麼樣啊?”“還是別問 了..

姚小祝則是一臉緊繃。 什麼時候認識的? 昨天支開他以後,祁墨到底去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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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祝跟着擡步,婢女又轉了個方向,不卑不亢:“我家小姐說了,只請這位姑娘。“

祁墨跟着婢女走遠,留下姚小祝捧着符紙人,滿臉的問號 就走了?

他看向符紙人,小心翼翼。 “宗主,她好像又把你給丟下了。”

簾子頂端設有靈力屏障,用以阻隔神識試探。包間內部香氣襲人,一盆蘭花在角落幽幽開放,北 宮席斜斜靠在椅子上,看見祁墨,她坐起來,笑道:“方纔我就說有些眼熟,一看,果然是你。”“我纔要多謝小姐。”

祁墨的套話說的是一日比一日熟練,自如地找了張椅子坐下,“這地方,可比在下面舒坦多 了。"

北宮席託着下巴:“姑娘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方纔走上來的過程中,下面那些人,可是一直都看 着你呢。“

這些包間裡坐的是誰,所有人心裡門清,祁墨如今還戴着面具,同昨日見北宮席一樣微調了五 官,所以在外人看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女子被公然請上座,很難不多想

祁墨不在意地笑了笑

桌上只有幾個杯子,空氣中卻飄着茶香,她輕輕把玩着自己的食指,狀似無意道:“沒想到席小 姐也是愛劍之人。"

“也?

北宮席默契地察覺到了話語中刻意的漏洞。

“那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善劍。"令人意外的是,北宮席如此說道,“我在東洲學了許多武 器,教我習武的大師說,我天賦很好,卻唯獨不適合學劍。

祁墨做出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樣。

其實不難猜,她昨天用抵君喉出手,今天抵君喉擺在臺上,可北宮席絲毫沒有認出來的樣子,足 以見得,她對劍的瞭解並不深刻。

北宮席往後靠去,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概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極少在外人面前 表現的這般鬆弛,可能是因爲空間密閉,也可能是因爲,她總是在面前這個女孩身上嗅出一絲熟悉的 味道。“你也是爲了鑰匙來的,對吧?”

這不可置否 來到這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是爲此而來

後面的環節就進行的很快了,潮起又潮落,一件件拍品流水一樣經過,終於,最後一塊蒙着紅布 的巨型方物搬上來時,全場陷入了無人般的闃寂。

祁墨不動聲色皺了下眉

另一邊,姚小祝藉着人羣的遮掩,鬼鬼祟祟繞到歐陽夫子老頭的身後,這個角度看臺上更清晰, 那塊紅布之下,就是東洲乃至整個大陸,最後一片“鑰匙。

按照他目前得知的情報,鑰匙的載體只能是人

——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背後忽然涌起一陣不祥的涼意,歐陽夫子驀地轉頭,卻只看見一張瘳人的醜臉,立刻把視線移 開,重新冷靜地注視臺上“方纔的劍靈,諸位已經很感興趣,但靈體畢竟是靈體,遠遠不如真人的有趣,請看——!” 紅布猛地掀開,率先入眼的,是大片雪白的肌膚。

歐陽夫子驀地捏緊木杖!

“通攏”一聲,是姚小祝,他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平地摔了一跤,此刻正狼狽地四肢並用從地上 爬起來。

紅布之下是一個金絲籠,而籠中人,年方十六,眼睛被黑布矇住,手腳被捆,只穿着一件半透明 的白色單衣,露出完美弧度的雪色肌膚

孟輕花“咦”了一聲,轉頭向上官河:“師兄,你覺不覺得有些眼熟?”

上官河撫着下巴:“秘境裡見過?他好像叫

兩人視線對上,同時脫口而出:“紀焦!“

“姑娘。”

北宮席看着祁墨用顫抖的手拿起空茶杯狀似要喝的模樣,善良道:“你想喝茶了?” 新的茶具茶水還是上來了,祁墨一言不發地盯着紅布之下的身影,心想老天爺怎麼會這樣 一個接一個的,誰允許劇情這樣寫的?

掌心的鎮元陣再次發燙,紀焦的身上,確實散發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令她心悸的氣息

2

會場大門忽然大開,無數身穿道袍的修士魚貫而入,迅速將這裡團團包圍起來,緊接着一道嗓音 響起:“諸位,不好意思,此地被仙盟接管了。

姚小祝猛地轉頭,下意識把符紙人塞進口袋,卻見來人身量近七尺,手腕有紋身,一襲紅緞暗金 描邊錦衣裹住滿身雪白膩肉,耳垂各有五道細小金環,只是站在那,就震懾住了所有人

白否擡手,沒動用靈力,嗓音卻如雷擊貫耳:“不打擾諸位雅興,仙盟需求,只是要找兩個 人。"

兩個人? 此話一出,心思暗流涌動。

如果是一個人那還好說,無非就是臺上正在被拍賣的“鑰匙”,畢竟全天下的鑰匙都在監管在《 洲的地下室。但如果是兩個人..

“聽說前段日子,《《洲有一枚“鉬匙 帶着人質逃跑了。”

北宮席看着底下的突發情況,表情有些放空,鬆弛的就像一個出來賞玩的大小姐,“仙盟出現在 這裡,也就是說…

“那個逃跑的“鑰匙”,現在就在這裡。 她看向祁墨:“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她擡起屁股坐的離祁墨近了一些,兩個人貼的很近,一同注視着一樓騷動的人羣,北宮席聲音放 輕:

“要不我們一起猜猜,她藏在哪裡?“

祁墨笑了,“我知道你說的“鑰匙,不就是—樓被拍賣的那個?如果想要,以您的財力,我定 然是爭搶不過的….

尖銳的直覺刺痛神經,耳邊響起鋒利錚鳴,祁墨話還沒說完便迅速側身,可惜晚了毫秒,飛鏢撕 裂半隻右耳,“錚”的一聲沒入牆面!

祁墨皺眉,還想繼續演—演:“這是…

—“她就在這裡啊。”北宮席笑得燦爛。

.

什麼時候露餡的

局勢瞬變,祁墨擡腿就跑,北宮席凌空飛身,軀體柔軟到一個異常的弧度,腳尖觸到祁墨腹部 爆發出強大的轟擊力,祁墨如掉向地面的蘋果一樣砸進牆裡,地面微微宣抖。。

“他說他在仙盟收了個徒弟,這麼些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值得他這樣青睞。” 劇痛在身體內蔓延,她甚至無暇顧及北宮席的那句“青睞”,無力地從牆面摔到地上,捂着嘴巴 狂咳。

血從指縫中漏下來,一滴一滴。 北宮席眯了眯眼,終於露出了一個堪稱愉快的表情:“原來,也不過如此。

“你很蠢,祁墨,”北宮席緩步靠近,大力握住她的下巴,幾乎要捏碎骨頭,“你是覺得你從仙 盟帶走天篆哥哥的消息不夠轟動,還是以爲,我認不出我的東西?”

祁墨看着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靈力緩慢修復內臟被踹出的裂口,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她聽 來都如此瘋狂:“你……說…什麼...?”

“抵君喉。”

北宮席驀地靠近,牙齒隨着說出的話咯吱作響,“那本應該是屬於我的東西,你個小愉。就像是觸發了劇情節點,一瞬間,大段的記憶涌入祁墨腦海: 玄虛山上她偷聽到的聲音,天商府的女孩,親暱的稱呼.. 祁墨的記憶經由王小二的理解,她迅速地總結出了當下劇情的核心:

這個叫北宮席的女孩,應該就是樓君弦在天商府結下的孽緣

天商府和仙盟各自作爲凡人、修士兩方總領部門,這其中的連接點,就是天篆樓君弦。

凡人需要一個信仰,仙盟需要一個天才,於是樓君弦作爲兩者合作交易的成果,在十五歲那年踏 進了天商府的大門,又在短短二十年後回到仙盟,成爲玄虛山宗主,祁墨的師父

凡人信奉人皇的神話,神話需要一個投射的載體,於是天篆誕生了。

一個人造的神會經歷什麼,話本里的故事早已三番四覆,因爲說出的每一句話等同天啓,所以沉 默寡言是常態;因爲每一個舉動都會掀起蝴蝶效應,所以不聞不問;因爲不管什麼態度都無法滿足每 一個人,所以乾脆沒有態度

身份是被給予的,地位是人造的,就連徒弟也是別人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些他都不在意吧

所以這麼些年原主遭遇的痛苦,他不參與,卻也不阻止,只是作壁上觀,旁觀亦是幫兇。

怪她太自以爲是,竟然真的以爲自己這一點小聰明,可以和同聯手的天商府和仙盟作對

“白否就在下面,”祁墨的氣斷斷續續,看了一眼流蘇簾上的靈力屏障,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打算把我交出去?”

“仙盟的人都是—羣只知道利益的螞蟻,如果沒有他們,你也不會成爲樓哥哥的徒弟。 北宮席逼近一寸:“你以爲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嗎?

“我沒有想到你蠢到這種地步,竟然真的乖乖把劍送了上來。“北宮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擡手 示意婢女:“拿過來,我要親自和這位劍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姚小祝瞥向二樓的包間,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強烈的不安感縈繞心頭。他的眼珠忽然一轉,毫無 預兆衝破人羣跑到籠子前,大聲喊道:“祁墨跑了!”

視線聚焦,姚小祝臉上拙劣的易容漸漸褪去,沸騰的聲討愈演愈烈,姚小祝高聲,指着不遠處的 幕布::“我一直被她挾持,剛網她往那邊跑了!”

靈力屏障不隔外音,因此姚小祝每一個字都清晰落入祁墨的耳朵 演得太刻意了,但是祁墨也來不及吐槽

包間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升降裝置,用以傳送拍賣品,婢女匆匆取出,北宮席握住劍柄,劃破了自 己的指尖。

轉移陣法的精準度和強度掛鉤,所以北宮席要用自己的精血來畫,在最後一抹落下之前,祁墨聽 見她的聲音:“天篆哥哥被你藏在哪了?”“同福客棧。”

祁墨往後一靠,模樣憊懶,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天字三號房。 陣法光亮閃目,再眨眼時,包間內已空無一人

同福客棧天字三號房內,陣法光閃過後,兩個人影摔出來,北宮席一眼鎖定牀榻上鼓起的被褥 喜悅在一剎那衝昏頭腦,她大步上前,所有激烈的動作驟然變緩,輕輕蹲下,小聲道:“天篆哥 哥?"

“我來接你了。“

她的手指勾着被子一角,整顆心臟顫抖,低下頭吸了口氣,然後慢慢揭開—— 被子底下只有兩個枕頭。

...

“你說得對,我是不聰明。

北宮席僵硬轉頭。

“可是理所當然認爲我蠢的你,是不是也有點,自以爲是了?“

祁墨臉上掛着淡然的嘲諷的笑,趴在地上,一隻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抵君喉鋒利的刃,劍靈在其 中撼動,銀光的劍身微微震顫,發出嗡鳴

北宮席大腦一白,遲來的怒火驟然爆發,她猛地搜住祁墨的脖子,五指發力,深深嵌進肉裡。她 一字一句::“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去了?”

“別忘了,”祁墨的臉漲紫,聲音細若遊絲,眸中卻閃動着快意的嘲諷,“我是有同夥的。” 北宮席愕然,話語間祁墨立刻掏出懷中藏了許久的黑海碎片,注入了自己的靈力

3

鎮元陣可以感應鑰匙,同樣,鑰匙與鑰匙之間,也能相互感應

用紀焦僞裝鑰匙釣魚的計劃固然拙劣,但是,能夠遇見這個所謂的黑海碎片,屬實在祁墨的意料 之外。

她之所以不顧姚小祝的阻攔也要買下這個東西,因爲在這些零散的書頁中,她產生了異常熟悉的 感覺。

和看到紀焦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只不過,鎮元陣的反應,比遇見紀焦時更強烈,更直接

碎片一經發動,書頁中央出現一個發着刺眼黑光的不規則空洞,眨眼間擴大到整個房間,猶如大 張的沒牙的嘴,將祁墨和北宮席一口吞入。

沒有邊際的時間滑過身旁,所有的感受消失,巨大的咕嚕聲從深處傳來,她們像是在下降,又彷彿上升。忽然—陣紅光刺痛雙目,緊接着,腳踩到了地面。

紅日低垂天際,一望無際的平原被烈火燎成焦土,隨處可見猙獰的屍骸,哭喊和嘶嚎伴隨着銀槍 馬蹄震耳欲聾,耳邊倏地撩起一聲鳴啼,巨大的陰影遮天蔽日,那鳥渾身燃燒着劇烈的金光,雙目像 是兩隻浸了火爐的銅石。

它的模樣,祁墨竟然也十分熟悉 豐嵐秘境裡曾出現過的九頭鳳

如果沒記錯,這一隻,要比秘境裡的那隻大許多。這等細節來不及計較,因爲下一秒,她就聽見 了震天撼地的吼叫,無數螻蟻般的將士從平原另一端烏泱泱策馬而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決絕的死 意,衝向那隻金光鳳鳥!

“爲凡人而戰!”“爲凡人而戰!”

九頭鳳抖抖腦袋,騰開巨翅,鳥喙刺開空氣,幾乎是眨眼間就跨越了不可思議的距離抵達人軍上 空,它的口中噴出灼烈的熱焰,平原頓時變成一片火海,人仰馬嘶,生靈塗炭。

“這到底是….

北宮席已經震撼到說不出話,她猛地擡起手中的抵君喉,抵在祁墨的要害處,顫聲道:“你做了 什麼?"

話音未落,只見九頭鳳身後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飛禽走獸潮水般涌出,因爲大地坍縮,平原盡 頭傳來足以撼動天空的巨響,洶涌的海水中破山脈,灌進了這片可怕的焦土上

——山脊傾斜,江海倒灌。

一行文字驀地出現在祁墨腦海,那是她曾在鏡花草廬中聽黎姑講的人皇神話

“神話碎片,“祁墨喃喃,她看向北宮席,“這裡是數百年前的人間。” 她拉住北宮席:“我們幫不了這些人,現在看到的,只是那個時候的投影。

烈火踐踏之處哀鴻遍野,就在絕望的死灰漸漸瀰漫時,一道銀白的身影驀地出現在戰場上,他身 材高大,披甲執劍,沒有騎馬,卻彷彿頂天立地,渾身散發着不容忽視的強大氣場

在這個人出現的同時,另一側,同樣的身影緩緩浮現,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另一個已 經不似人類,渾身被堅硬的漆黑羽毛覆蓋,瞳色泛着邪氣,儼然是妖物的模樣

北宮席喃喃:“兩個..…天篆哥哥?”

兩個人彷彿都忘記了橫亙在祁墨脖子旁邊的抵君喉,祁墨腦海裡驀地蹦出另外一個人,就像幻境 中的情況,那個人和樓君弦,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抵君喉忽然開始震顫,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祁墨猛地盯向人皇的手中劍,某個顛覆式的猜想開始在她腦海種形成。一白一黑,一地—天,各自居於天地一角,雖然祁墨和北宮席距離他們數裡,但由於投影幻境的 效果,他們對峙的細節,具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妄或。“

樓君弦,不,應該是人皇,縹緲地望着自己的同胞弟,他比樓君弦更冷峻,卻不見絲毫疲憊。 妄或大笑:“最後一次!不,我與兄長必有此—戰,此乃我二人誕生的宿命!

兄長?

妄或?

祁墨和北宮席的表情都呆滯了,凝固着原先的動作,像是有兩桶水泥當頭澆下 這其中當屬祁墨最震撼,如果相一山宗主就是妄或,那他們這些“鉬匙”,預備復活的是誰

沒什麼好說的,人皇衝向妖羣,天地間最純粹之力環繞其身,轟然一聲,猶如兩隻龐然大物相 撞,強大的靈力波動讓倒灌的海水凝滯,大甚至幻境也承受不住,出現了數秒的耳鳴晃動。

平原之上,源源不斷的人類被妖物撕爛,血流漂櫓,殘肢四布,每一隻妖的眼珠都散發着亮芒 蒼天紅日,萬鬼出行。

越是平凡之物,所誕生的,也就越偉大

人皇一劍揮落,飛禽走獸頭顱落地,他飛身沒入九頭鳳的金光之中,下一瞬,那嚴絲合縫的耀目 金光破開一道血線,巨劍劃過堅硬如鐵的羽毛,火花四濺揚起數米,九頭鳳發出一聲慘叫,猛地調轉 方向,羽翼一振,消失在天際

硝煙漫天,戰爭持續了兩天一夜,終於,渾身浴血的人皇一劍劈碎妄或元魂,天地復歸寧靜

4.

妄或握着插在自己胸前的劍,他的身軀正在一點點飄散,死死盯着這個從生命起始點就與自己糾 纏不清的人。

黑色的血在他身下蔓延,妖瞳中充滿了祁墨讀不懂的複雜情緒,或許是不甘,又或許是憎恨。

“憑什麼被選擇的是你?” “憑什麼...我始終比不過你?” “我會證明….

“此乃汝之...終焉”斷續的字句混着碎肉和血從口中涌出,“吾主..必將….…凌 駕...天..…道…..

吾主?

北宮席猛地轉頭:“池說的吾主是什麼意思?還有..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投向戰場明明人皇已經斬殺妄或,妖族的首領已死,爲什麼天際線還有源源不斷的妖物涌出?

“安或死後,以黃泉奈何爲地封鬼界,兩魂飛昇開闢神界,剩餘一魂鎮守人界,三界就此分 明”。"

祁墨目不轉睛:“你也讀過那本書?” …貨,“北宮席冷冷,“這是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

廣袤的焦土平原之上,那位和樓君弦有九分相似的人皇緩緩起身,天地之間一薄影,袍的身軀看 上去那樣渺小,紅日沉降,將整片大陸染上殘缺的血色

他的神色冰冷又平靜,彷彿被一層堅硬的殼包裹,目光望向遠方,緩緩擡步走去

他要去見誰

戰爭爲什麼還沒有結束?

這些祁墨和北宮席都不得而知了,因爲黑海的碎片到此收束,所有光景褪去,她們卻沒有回到客 棧。

而是站在了一片生機盎然的草地上。

北宮席猛然驚醒,已是九月,此地卻草長鶯飛,充沛的靈力灌注其身,她不認識這個地方,卻在 下一秒,被身旁人洞穿心思,道出了真相:

“這裡是豐嵐秘境。

秘境,應該是仙盟的東西,可她們分明在東洲,這個女人想騙她。 這時旁邊伸出一隻小手,拉了拉北宮席的衣袖。

“姐姐,”她冒出頭,指了指祁墨,“可以先把劍放下來,讓我跟這位姐姐說說話麼?”

彷彿受了莫大的驚嚇,北宮席的手一抖,劍鋒在祁墨脖頸皮蹭出血絲,她看着女孩妖異的藍髮, 半天說不出話。

祁墨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小裁縫!

女孩卸下頭巾,梳了一個標緻的藍色髮髻,臉上貼着漂亮的花黃,與印象中那個唯唯諾諾的小裁 縫判若兩人。她看着祁墨道:“姐姐,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你,“祁墨已經放棄了做表情,“你到底是… “方纔的神話是你讓我們看到的?”

小裁縫搖頭:“不是,也可以是,我把神話做成碎片,注入“鑰匙”的力量吸引姐姐的注意,你 們進入了碎片,自然就看到了。“

注入“鑰匙的……力量

祁墨有些微微醒悟了:“紀焦是你救的?” 小裁縫點頭“姐姐,你還記得無圻鈴嗎?“

“無圻鈴,世人所知,能夠打通不渡境的入口,使活人進入其中。 北宮席聽入腦了,微微蹙眉問:“難道不是嗎?”

是也不是。 “無圻鈴真正的作用,是無視所有‘邊界。”

萬物皆有邊界 時間,空間,但凡能度量的東西,就有其終焉

一段時間,一塊土地,在那“段”和“塊”的邊界,總是豎立起一座高牆,無圻鈴的作用,就是 無視那些高牆,自由的穿梭其中

所以祁墨可以用無圻鈴從玄虛山跨越到離洲邊境,那個時候,他們打破的是空間的邊界。

“姐姐的鈴鐺,還差最後一塊碎片吧?”

小裁縫的脖子上繫着一根紅繩,紅繩末端綁着一片黯淡的無規則金片,她摘下來,緩緩塞到祁墨 手裡:“我是最初的鑰匙。“

”“鑰匙不是妄或的元魂碎片,他只是一個被憎恨和執念利用的怨魂,統領不了那些上古大 妖。"

什麼妖魔混元子都是後人添筆的色彩。真正的妄或,也不過是一個爲執念而活的靈魂

而真正的妖皇,散開自己的元魂碎片,藏沒百年

“豐崗秘境,之所以在上百年的時光中保持着不絕的靈力和上古生靈,因爲秘境本身,就是妖皇 的一部分。

“而我是秘境凝結的成體。“

“豐嵐學院的院長逯天裘,察覺仙盟貪圖,封印我的氣息將我放走,把頭髮染成藍色,以吸收秘 境之力騙過了仙盟的那些人。"

“我是最初的喚醒妖皇的“鑰匙之一,如今,也是仙盟沒能發現的“最後一個。

小裁縫繼續道:“說來可笑,這些人尋找鑰匙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想用這份力量一統天下。 權力和力量是所有故事裡永恆的命題

“不過好在,我終於等到了你。”掌心的無圻鈴碎片漸漸發出暖意,“有了這最後一片無圻鈴 姐姐,你可以改變一切。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北宮席的大腦張張的,顛覆的信息佔滿了她的思考空間,祁墨卻忽然 睜開眼睛,說還不行。

“還沒有完成,最後一片。"祁墨張了張嘴,“在另一個人那。5.

裝着半截人的竹筐輕輕磕在地上,鬼修收起無圻鈴,將一個樣式很舊的儲物袋扔到了連萱面前 “蝶生蠱的材料都在這裡了。

直到現在,連萱也很難完全接受現已發生的事

——就在昨晚,祁墨中毒受傷之後,她回想起了從玄虛山上進入不渡境而後抵達離洲邊境的那一 段,那不會是偶然。於是她猜測,或許,不渡境,並非某個“漏洞”,而是一段通道

如果結合後來小裁縫告訴她的話,或許就能明白,不渡境和無圻鈴同生共體,因爲沒有邊界,所 以能穿過任何邊界

包括幻境,秘境,還有夢境。

所以擁有無圻鈴碎片的秘境主進入少典斐的幻境救人,鹿穗在秘境被吸入不渡境內差點魂飛魄 散。

“祁墨已經收集完了所有無圻鈴的碎片。 鬼修一口氣道:“只要你幫她,她就可以把無圻鈴借給你,不是都說好了麼,你在猶豫什麼?”

連萱慢吞吞拿過儲物袋,擡頭盯着鬼修的眼睛:“他打過我。“ “那不是你先對他徒弟下手的嗎?” “那是因爲!“

她沒話說了。

“我不知道你要去不渡境做什麼,但你不是修士,沒有無圻鈴,這輩子也不可能進去。

他們藏身的地方暗無天日,僅剩的潮溼稻草全都用給樓君弦當牀墊,連萱開始一樣一樣的取出離 洲邊境收集來的材料

最開始跟她說要製作蝶生蠱的時候,她就覺得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作爲一種醫蠱,蝶生蠱意味着生與死共存,亦是在死中求生,它最關鍵的一味材料,世界上已經 找不到了。

連萱看着指縫亮晶晶的粉。 .…找不到了。 她猛地轉頭:“她怎麼會有春風王蝶的鱗片?”

“細節就不要多問了,"鬼修道,“我問你,如果要用蝶生蠱救人,要多久才能發揮作用?” “少則一月,多則數年,看個人體質。

連萱看向稻草上眼前蒙着白布只有一小截的樓君弦,“如果是這位的話…

“無需顧慮。“等兩人反應過來時,死人模樣的樓君弦已經詐屍一樣開了口,一如既往的語氣:“用極限劑 量。”

連萱看着這個人,依稀記得被那種力量支配的恐懼,打了個寒顫,轉向鬼修,“他怎麼這麼熟 練?"

“因爲祁墨用過蝶生蠱,“鬼修道,“幾個月前,她從不渡境回來………你問那麼多幹什麼!趕緊 動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氛圍忽然凝重起來,鬼修身後響起一個可怖的聲音 ..不渡境?“

鬼修立馬捂住自己的嘴。 糟糕,忘記這茬了

在現在的祁墨穿過來以前,原主以失蹤的名義徹底消失在仙盟的視線裡,實際上是以活人軀體進 入不渡境,打算把“鑰匙”,也就是妄或碎片強行留在那個地方

後來原主的軀殼莫名其妙回到現世,因爲不渡境的侵蝕渾身殘缺,用蝶生蠱治好以後,才成爲了 現在的祁墨。

只是。 沒有人知道,祁墨的失蹤,其實是自殺進入了不渡境

連樓君弦也不知道

鬼修立刻轉移話題:“連萱,呃,你知道我爲什麼知道祁墨用過蝶生蠱嗎?” 連萱專心搗碎材料,懶得拆穿他

“因爲這,"他用食指點了點大腦,那張黎姑的臉露出笑容,“這是那位道長的記憶。

“我還有一個問題。”連萱忽然回頭,“你真的活了一千年嗎?“ 鬼修:“?這重要嗎?”

祁墨在會場失蹤了。

天商府的北宮席也跟着一起失蹤了,那些婢女侍從閉口不言,即使刀劍已經橫在喉嚨前。 沒有人發現姚小祝衣領深處的紙片人

仙盟的人找了一天一夜,邯甸的城主不止一次委婉地提出意見,說修士找人的隊伍已經破壞的城 中秩序,即便如此,依舊沒有找到一點線索,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

簡拉季卜了幾卦,得出的卦象卻都混亂異常,根本不像是在現世就在狀況走入絕望之際,一個人敲響了簡拉季賭坊臥房的門,走進來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身 影。

“手臂好些了嗎?”

鹿穗依舊穿着學院道袍,只不過多了一層披風,垂下來的白布巧妙遮蓋了左邊的器人臂。她坐下 來熟絡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那動作,簡拉季苦笑:“你還習慣的挺快。

“天分嘛,沒辦法。 “看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還有空替別人放心,"鹿穗指了指自己的臉,“好歹我弄死了自己的幻境,你遇見了什麼,傷 成這樣?”

“你不會想知道的,”簡拉季道,“你呢,爲什麼突然過來了?”

“是白仙司允我來的,”鹿穗輕輕將茶杯放在桌上,磕出細微的脆響,“因爲我跟她說,我可以 找到祁墨。“

簡拉季還沒說話,鹿穗伸出那條尚且完好的手臂將掌心正對於他,掌心中央散發着一塊不規則的 光,她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師父,竟然把這麼寶貴的東西給了我。

“這是什麼?”

“一個鈴鐺的碎片,洞穴裡,她瞞着我們,就是在收集這個東西。”鹿穗道,“她能夠收斂自己 所有的靈力氣息,卻沒有辦法阻擋碎片之間的聯繫。"

鹿穗看着自己的掌心,眸中閃動着前所未有的狂熱:“只要她用朋鈴鐺,我就能知道,她現在在 哪。"

話音未落,掌心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6.

同福客棧天字三號房,塵埃落靜 “把我晾在旁邊那麼久,你以爲我是誰。

角落裡,北宮席和祁墨頭髮散亂,臉上見血,顯然是已經打了好一會兒,昔日神劍抵君喉灰撲撲 吃了幾道不同的血,最終被—腳踹開。兩個人各自躺倒看着天花板,北宮席繼續道:

“從前我就覺得,全天下能夠當他徒弟的,只有我一個人。”

祁墨無法評價這種不知道改稱作專斷還是盲目崇拜的自信,她只能說:“當他徒弟也沒什麼值得 驕傲的。“

“聽說他在玄虛山收了個弟子的時候,我想,那一定是仙盟那羣老不死逼他的,那些人眼中只有 他們自己的利益,什麼天等,也只是他們利用的工具。“對弱點的瞭解也遠超他人,即使樓君弦從來不說,恐怕從北宮席的角度看,她是天底下離樓君弦 最近的人。

“後來我見到了你。

“不是在這裡,那個時候我十四歲,不聽家人的話,冒着風險去了《洲,進了仙盟,找到了玄虛

山,那是我第一次主動去找他,也是最後一次。“

祁墨聽着北宮席的語氣,她大概陷入了某種回憶的棄臼。“當時在下雨,你在山上練劍。“

..我想,我大概永遠也比不過你。

這句話讓祁墨沉默,然後開口:“我還以爲。

“不,那時候的你和現在的你完全不一樣,”話說到這裡,竟然帶上了一些辯解的意味,“所以 看到你的時候,我很生氣。

“我投降這麼多年,竟然就是對這樣的貨色,我很生氣。”

祁墨:.

好吧。

“不過現在看,好像也沒有那麼差勁,“北宮席緩慢支起上半身,“如果我輸的人是你,也不丟 臉。”

祁墨想了想,如果是現在,她應該可以替她的身份說這句話。

“我很好,”她頓住,在北宮席複雜的注視下,“我有勇氣,有大志。” “我去過很多宗門學習,最終成爲誰的徒弟,是我選,而不是他們。

她又頓住,看向北宮席:“如果我最後選擇了誰,他應該爲此感到驕傲。“

“你的身份很特殊,天商府和仙盟的戰線統一。 祁墨:“我沒有期待你支持我。 北宮席:

“不過,我累了,”她又往後一仰,“咚”地倒在地上,腦中閃過無數神話場景,和那些顛覆式 的信息,閉上眼睛。“就這一次。

祁墨爬起來,看也沒看躺在地上的北宮席,撿起抵君喉,原地催動了殘缺的無圻鈴

6.

小裁縫說,妄或並不是人族與妖族大戰的統領之一,那個在神話碎片的末端也沒有露面的“妖 皇”,纔是他們這些“鑰匙”體內承載的最終真相一個讓大陸陷入末日的存在,如果再次復活,不敢想會是怎樣一番圖景

祁墨解除了無圻鈴的效果

最後一塊碎片在鹿穗那,如果仙盟有意識,他們一定會通過鹿穗找到她 所以她暫時不能去和鬼修碰面

如果要遛仙盟那些人來拖延時間,最好的地點,除了這裡,祁墨想不到其他地方

她跟着自己的記憶中的指示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不出意外,上次那個洞口已經被封住了。她又四 處悄悄轉了轉,試圖發現一點別的線索。

“誰?!”

祁墨猝然轉身,剎那間手裡的劍已經揮出去,堪堪擦過那人的肩膀。兩個人用如出一轍的驚愕表 情看着對方,同時開口:“你怎麼在這?”

岑疏元:“你怎麼在這?”

兩人雙雙對視,他立刻捂住祁墨的嘴,二話不說往旁邊拖,—把塞進草叢。

“式大的膽子,這裡可是仙盟!”他低聲,眼睛都瞪大了,“君弦怎麼樣了?“ “應該已經用上了蝶生蠱,“祁墨被迫縮在岑疏元的腳邊,“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什麼?”

“自斷四肢,我不信他打不過時宗主。”畢竟在幻境裡,妄或就已經是手下敗將

岑疏亓卻嘆道:“君弦想做的事,我們這些人又怎麼會知道。

“他是人皇生魂的寄託載體,人皇性烈,無情,死魂向生,這麼些年,人皇的生魂每時每刻都在 吞食載體的修爲,試圖替代原主。

原來死去的魂靈不論立場,都有一個復活的目標

“雖然從沒有說過,但我知道,他這些年做過很多努力。

“他不斷精進自己的修爲,在院子裡種滿花草,還養過鳥,後來因爲一次發作手誤掐死,就開始 疊紙鶴。“

“他努力讓自己維持人的性情,可惜我能看出來,那些作用微乎其微。

“他的肢體正在一天一天被人皇替代,“祁墨擡頭,看見岑疏元渺遠的眼神,“仙盟不允許他做 出反抗,所以他最後的辦法,大概就是這樣。

利用叛徒的名義被削去逐漸被控制寄生的四肢,再找機會用蝶生蠱重新生長,藉此延緩人皇生魂的侵蝕。

做到這種地步,真不知道該說是可憐,還是瘋狂。

祁墨仰頭:“你怎麼沒有被關起來?”

“軟禁好吧,軟禁!好歹我也是個長老,關起來多難看,”岑疏元道,“仙盟已經把大量人手派 出去找你了,現在這裡人不多,你該慶幸。“

“我還沒問你呢,你不好好躲着,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找人。”其實不是,但祁墨總得胡謅一個,加上她剛剛想起來,自己還欠別人一個承諾 那個叫汪昕的修士

“上次爲了逃出來我騙了他,其實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該怎麼解決背仙葵的問題。”岑疏元拉着 祁墨起身,兩個人鬼鬼祟祟走在雜林掩映的小路上,祁墨低聲碎碎叨,“但是後來我想了一下。

原主受背仙葵癮的折磨,但她穿過來之後並沒有,這中間只發生過一件事,那就是,她進入了不 渡境,然後又出來了

所以祁墨想,或許可以利用不渡境對活人軀體的侵蝕性,溶解掉背仙葵的癮性 這些她都沒有和岑疏元說。

“哦,"岑疏元道,“他被派出去找你了。”

祁墨:.

“那你先帶我去書庫,仙盟的存儲可能更全面些,"祁墨拉住岑疏元的衣裳,“我有點事情要確 認一下。"

她同樣沒有跟岑疏元解釋在黑海碎片中看到的故事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在想,人皇生魂如此霸道,和我想象中的救世主形象,有點不大一樣。 岑疏元笑了,雖然他走在前面,祁墨看不到。

“什麼救世主,那只是相對的,對於妖族來說,那也是害得他們被困守百年的罪魁禍首啊。

不管是人族還是妖族,皆是出於對對方的憎惡,才

祁墨忽然停步。

岑疏元還在往前走:..…反過來說,妖皇於我們是十惡不赦的魔頭,對於妖族,卻是敬而仰之 的救世主……祁墨?”“妖皇是什麼?“

“也?我當然.….彷彿是猝然意識到什麼,岑疏開的頭回到一半就卡住了,然後一點一點,平 靜地看向祁墨,“哦,是妄或。

兩個人原地對視了一會兒,祁墨道:“湫水城的事情,還有姑姑的事情,我是被誣陷的

岑疏元點頭:“我知道。”

“我一直在想,爲什麼仙盟不直接殺了我,"祁墨打斷他,“或者留我知道集完所有‘鑰 匙 而是要費這麼大的功夫,只是爲了讓我陷入這種境地。

“因爲他們想讓我憎惡。”

岑疏元若有所思,猛地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是… “我肯定不是,我的靈魂是完整的。 但這並不代表,“祁墨”和妖皇沒有聯繫

畢竟她在離洲邊境騎妖時並沒有遭遇反抗 秘境裡九頭鳳去而折返,也不一定是爲了自己孩子那幾根羽毛,而是來找她

仔細想來,往前一點,她的血能夠治療大妖鶴扶的傷口;往前一點,在目前所有的鑰匙裡,除了 已經死去的鬼修和秘境之主,她是唯——個沒有瘋的人類

再往前一點,在記憶的起點,就存在一個問題,一個很常見但是從來沒有人過問的問題

“她”是從何而來?

是祁墨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還是根本就是因爲,她不屬於人類 如果這一點成立,那麼所有都能夠說通了。

仙盟煉製魂蠱下在黎姑身上,堂堂仙司卻因爲學院糾紛現身只爲把矛頭指向她,信塔中秋水城的 任務剛好送到她手上...

哪有那麼多巧合,下在黎姑身上的魂蠱是鬼修 或許再往前一點,從蠱師連萱得知祁墨在清泓的時候,這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兜兜轉轉繞這麼一大圈,那些人目的無非只有一個 讓她被千夫所指,讓她品嚐無妄的絕望。 讓她,對人感到憎惡。還有最重要的是。

“你說,是師父要你來救我。”

祁墨和汪昕對峙的時候,岑疏元從天而降伸出援手,說樓君弦要他來救她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我不應該跑,因爲如果我逃跑,就徹底坐實了罪行。” 樓君弦和她是一夥的,仙盟想利用師徒之間的關係感情,來爲這把憎惡添火加柴 所以樓君弦,不可能在已知被誣陷的情況下,還叫她做出逃跑的動作

看着祁墨的眼神變化,岑疏元慘然—笑,素淡的臉上,是平日裡未曾見到過的神情

“你爲什麼不能裝裝傻?”

他上前一步,“至少騙扁我,再離開這裡去找你的同伴,不是更有勝算?“

祁墨沒有回答。

岑疏開捂着額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指尖輕輕顫抖,好似終於卸下了多年沉重的僞裝,他突兀地 笑了一下,指着祁墨:“其實你纔是沒有心的那個。

“你不會因爲同伴的死而感到悲傷。” “不會因爲他人的誤會而感到憤怒。

“甚至就連你自己的師父,你也無動於衷,我還能說什麼?”岑疏元攤手,滿眼的悲哀,“對於 你這樣的人,我就算窮盡手段又如何,全都是白費,你連憎惡都不會。

會的。 祁墨是會的。 正是因爲憎惡,祁墨才選擇白殺,將最後一塊“鑰匙”永久封印在不渡境

岑疏元不會懂,對於王小二來說,這裡始終是另一個世界,她不屬於這裡

祁墨呼出口氣

“打算什麼時候動手,岑道長,”此地草樹交互,最適合埋伏,祁墨上前一步,距離岑疏元咫尺 之遙,正正好站在暴露的位置。

—覽無餘。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她才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樹上樹下,無數枝幹掩藏的背面,修士們的靈力 波動匯成一片海。

“或者我該叫你,”祁墨看着他指尖從腰間挑出令牌,上書一個“盟”字,“..…仙盟盟主?”“怎麼樣,這下你要怎麼打?”岑疏元看上去很高興。祁墨想起在幻境裡曾看到過的,那毀天滅 地的千方簿,如果她能早點意識到,就該明白,一個區區道長,怎麼會擁有這麼強的劍法。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機會,把祁墨逼入絕境,讓她看清這些修士不辨真相的愚蠢模樣,最後一次 用憎惡,讓真正的妖皇覺醒。

祁墨:“我當然。“

她驀地伸手搭在岑疏元的肩上,周圍靈力涌動,祁墨卻淡定地笑了笑,把手伸進儲物袋 “我當然會這樣做。”

擊穿耳膜的清脆鈴音乍響,剎那間藏在樹叢間的修士暴起圍攻,但是— 正中央哪還有祁墨的身影?

千鈞一髮之際,強大的靈力從中央洶涌推開,只聽數聲慘叫,密密匝匝的修士從半空落到地上 岑疏元收手,冷聲道:“追。”

7.

祁墨並沒有走遠。 準確說她還沒有離開仙盟,因爲她真的是來找人的

昨天和鬼修他們交接的時候,對方把鎮元陣的樹靈給了祁墨,她靠這個發現了黑海碎片中秘境之 主留下的靈力,只要用它,就可以找到被關在仙盟剩下的所有鑰匙

岑疏元還不知道她已經不受背仙葵控制的事實,但即便如此,他也絕對不會讓她主動找到剩下的 鑰匙。

好在她順利依靠鎮元陣的感應找到了地下監牢的正門入口,敲暈守衛後,她跟着掌心鎮元陣的指 引,指尖驀地觸到一扇門

轉頭,門上有一個狹窄的柵欄窗口,窗口後,一雙赤紅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

儘管懷疑自己這樣做有一定被咬掉手指的概率,但她還是把手指伸過柵欄,點在了那人的眉心

甚至無需她發力,一股冰涼的意識自動從指尖涌入。怪不得岑疏亓懷疑她是妖皇,怕是當初也發 生了類似的事情,靈魂碎片會下意識尋找正主。

祁墨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原主絕不可能是妖皇,在不渡境裡見到時,她的靈魂很完整;但妖皇的靈魂碎片卻仍舊認她作 主,說明不是靈魂的問題,是這具身軀。她的體內,流着妖皇傳世的血

“祁墨”是他的後裔。

這樣毀天滅地的存在的後高是不被允許的,或許,妖皇在大戰前用某種手段將自己的血脈封存, 等候時機一道,封印解開,自會現世

祁墨往裡走,一片一片,將那些散落寄生的元魂碎片撿拾,直到走到最後一個房間,碎片的反應 已經非常微弱,因爲關在裡面的人,已近兩百歲。

元魂寄生的人類死後,它會重新尋找下一個,仙盟窮盡了手段吊着這些人的性命,儘管他們活的 毫無白我意識,只是一具血肉混合體

祁墨一口氣回收完所有的碎片,過程中沒有任何猶豫

身體越來越漲,識海中的疼痛加劇,彷彿有一雙貪婪的眼睛在暗中窺伺,這時地牢忽然開始震 動,緊接着,熾烈的劍光破開土地,以不可思議的力量,連着整個地下轟然掀番了地牢的頂!

千方簿,少典斐的幻境中,祁墨曾經見識到過

“什麼嘛,你果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岑疏元一臉盡在掌握的神情

他衝她喊,聲音在寬闊的地下敲出迴音:“喂,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吶?” 祁墨看了看身後,然後擡頭看着岑疏元

“你不是覺得我無心無情嗎?”祁墨用手圈成喇叭狀,沒有用一絲一毫的靈力,純靠嗓子喊道 “我現在就來告訴你爲什麼。

岑疏元笑嗤了一聲,還想回應,驀地擡頭,祁墨已經站到了面前 ..…什麼時候?!

他忽然感覺呼吸困難,只見脖子被一隻手攥住,強大的捏合力讓他的臉發紫

“放開盟主!”

然而祁墨不給任何人爭議的機會,她擡擡另一隻手的手指,無圻鈴的鈴舌敲擊金壁,空氣激盪, 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的一乾二淨

8.

不渡境內,岑疏元在大笑“從我入道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修煉,不間斷的,刻苦的修煉,”他斷斷續續道,“因爲我知 道,如果我停下,就會被時間打敗。“

生老病死,人類短暫的永恆,也是輪迴的命題。

多少人因爲想避開這一規律選擇修煉,卻又最終因爲執念而走火入魔,岑疏元沒有那種遠大志 向,他不想要長生不老,他想要的,只是在僅有一次的人生中,體驗到極致

什麼是極致。 統治仙盟夠不夠?

不夠。

權力的味道一旦嘗過,就想不斷往上,再往上。 盟主的頭上還有百姓,有人民,岑疏元要跨越這些,體驗到極致

統治世界….總該夠了

“說吧,妖族女王,”明明已經喘不上氣,但岑疏元依舊泰然自若,揶揄道,“接下來打算做什 麼?是攻打人族,還是毀滅世界?”

“我打算跟你待在這。

“你在說什.. 岑疏元的臉色變了。 他反覆觀摩祁墨平靜的表情,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角落席捲至全身,最後演變成了不解和顫抖

“你是認真的?!”

“你費盡心機,就是爲了讓我憎惡這個世界,不過正如你所說,我不會憎惡,我連喜歡都做不 到,更談不上憎惡。

岑疏元諷刺:“裝什麼,你還不是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因爲吸收了大半的妖皇元魂,祁墨的半張臉已經妖化,右瞳全黑,細密的紅色妖紋爬滿臉頰,豔 麗異常。

看着安靜的祁墨,岑疏元嘲諷的表情漸漸凝固。

“你身上可擔負着妖皇后商的責任!”他拔高聲音,諄諄誘導,“你難道不應該繼承先祖的遺 志,恢復妖族昔日榮光嗎?!"

字句鏗鏘,振振有詞。“人皇和妖皇,人族和妖族,都只是爲了爭奪上位,陣營的不同,不管以對方爲藉口說的多高大 上,也不能掩蓋這些狹隘自私的目的。

“狹隘自私?!”岑疏元眼睛發紅。

“或許生物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相互排斥的,”祁墨不動如山地掐着岑疏元的脖子,臉上沒有 表情,“可人和妖,都是會思考,能交流的生命,又不是原始動物。

岑疏元嘶聲:“不會吧!你想說和平?堂堂妖皇,竟然也有這麼天真的想法?!”

“不是天真。“

祁墨斂着眼皮,瞳孔中透露—絲難言的光,“這是一條更艱難的路,因爲難走,所以沒人想走 你說它天真,只是因爲你自私;另外一些人說它天真,只是因爲他們膽小。

“還有,我不是妖皇,祁墨也不是,”祁墨猝然鬆開,岑疏元猛地吸大口氣,喉嚨並胸腔火辣辣 地疼,“跟你這種把血緣當傳送帶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你打算用什麼東西控制我,”祁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恕我直言,那才天真 呢,岑道長。

岑疏元趴在地上喘氣,捏動劍訣,靈力從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涌來,祁墨正對劍訣的方向,絲毫 沒有閃避的意思。

“你不是說我沒有感情嗎?”祁墨的聲音幾乎淹沒在靈力涌動的巨響中,“因爲我不是這裡的 人。"

岑疏元暴喝,千方簿已成型,蓄勢待發 “我不是祁墨。 王小二看着自己長出利爪的手,擡頭。

“她在這裡。“

8.

白色的靈魂體從王小二身後刺出,手帶疾風,“碰”的一下摁住岑疏元的腦袋,手臂—揚,一股 黑黏的東西從岑疏元身體裡涌出——他的生魂被硬生生掏出!

“又見面了。“ 靈魂沒有實體,但祁墨還是做了個回頭的動作:"你…。"岑疏元的生魂發出痛苦的嚎叫,成型的千方簿在最後一刻發動,巨量的劍光於不渡境爆發出強烈 白光,無聲吞沒了圖景。

王小二沒有動

我的任務完成了吧,她平靜的想,小說裡都是這樣設定,只要我死了,說不定就能回..手 手??

手臂上忽然多出了一隻手,死死抓住她,隨着一股怪力爆發,王小二被手拉扯着撲向旁邊,數以 萬計的劍痕同時擊落,王小二感覺身下一涼,回頭,一條腿從膝蓋處齊根削掉,血珠匯聚漂浮在空氣 中。

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覺不到痛,只是空虛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涌入,一絲一縷,嵌入她的血肉。

那人披着陌生的披風,但還是能看見披風之下的鐵臂 “你還是這樣,師姐。” 拉她的是鹿穗。她用無圻鈴殘缺的最後一片,找到了她

“我不是你師姐。“ “隨便吧,但你和她一樣。”

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獲得“—樣”的評價,雖然好像也不是什麼好評

“我討厭你。”“看出來了。

千方簿掃射大地,察覺到王小二的位置,疾速朝她橫掃而去,王小二立刻拔劍,火花在一瞬間濺 開!

鹿穗看着她獨腳擋在自己面前的樣子,苦笑一下。

“如果不是因爲你,師父不會把我從火裡救出來,因爲你,我才得以存在。

王小二感覺自己的軀殼正在一點點變輕

“所以我討厭你,但是,你也不能死,“鹿穗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因爲殘缺的碎片作用有限,所 以她好像隨時要飄散一般,“何況你還有任務沒完成。“

說罷她抓起王小二拿着鈴鐺的右手,掌心貼了上去。

終.

無圻鈴,本質是無視“邊界”。

幻境,秘境,夢境,活的死的,只要存在“進入”的概念,無圻鈴可以抵達任何地方暘京祝府,五歲的姚小祝剛結束藥訓,因爲記不住草藥的公式,身上落了幾道板子,他兀自縮在 臥室裡嘶嘶,王小二走過去,輕輕捂住他的耳朵

“不要信那個聲音,他在說謊。”姚小祝的表情漸漸變得驚愕,看着面前空蕩蕩的房間,那道女 聲又分外耳熟,“既然來到這裡,不要爲了別人而活。

王小二驟然往後一跌,強大的吸力將她穩住,她又看見祁墨蹲在談烏候的藥原裡吞食背仙葵,貪 婪的模樣被外人一覽無餘。

談烏候轉身後,祁墨呆滯着,王小二忽然想起幻境中祁墨說過的話,她走過去,將無圻鈴塞進她 手裡,附在耳邊道:“不用擔心,你會照你所期待的死去。

"總有一天,你會爲了自己而死。

時間的渦再次將王小二往回吸,她感覺自己重重砸在了某一面牆上,再站穩,岑疏元正半跪在 上一任盟主的牀榻前,輕輕擦去盟主嘴角的殘血,然後擡手把裝毒藥的瓷碗收入囊中

王小二站在他背後,舉起了自己的劍

她又放下了

沒有了一個盟主,還會有下一個 王小二望向某處虛空,呼出口氣

或許有些事情,即使回到過去也是改變不了的

她轉身,走出門,場景移換,已是玄虛山頂。 樓君弦就在那裡,白衣謫仙,卻蒼白的好像隨時要散去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作爲王小二,也作爲祁墨

“你沒有心,弟子被仙盟虐待,你仍舊沒有任何感情,直到弟子死去,只是後知後覺,對自己的 無所作爲而感到後悔和愧疚。

“我該怎麼說你呢,師父?“

她緩緩停在他身後,喃喃道:“就算回到過去,你的境況,我又該怎麼改變呢?”

即使回到過去,也有改變不了的事情 但是,她可以多做一點點事情

王小二伸手,因爲察覺到她的意圖,人皇的生魂開始激烈反抗,樓君弦的識海劇烈晃動,他悶哼 一聲,猝然回首,身後空無一物

可分明好像有人站在那裡。

不要讓你的徒弟孤軍奮戰。王小二用力一拽,屁股跌在地上,巴掌大的生魂從樓君弦的識海中被拽出,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看什麼看?”她威脅似的揮了揮劍,“跟我一起回去吧!”

無圻鈴的作用消退,王小二腳下忽然一空,她抱着生魂往深不見底的懸崖墜去 她應該改變了一些過去吧,盡了自己的力。

或許有些事情,即使回到過去也是改變不了的 只能從現在開始,一步一步走向未來。

原命運保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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