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長傾見狀收了劍, 上前牽了崔九兒的手,帶他至湖邊巨石上坐了下來。
“九兒,今日爲何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顏長傾問道。
“夫子, 我有些擔心。”崔九兒靠至顏長傾的肩頭, 緊鎖了眉頭嘆了一口氣道。
“可是擔心皇帝一旦龍馭歸天, 太子繼了位, 會對國公府不利?”顏長傾問道。
“是, 我是擔心在青州的爹爹和兄長們,還有云州的兩位兄長。”崔九兒很是憂心地道。
“青州戰事處於膠着狀態,雲州更是重要邊陲, 動到你父兄便是給了高句麗可趁之機,太子就是再瘋狂也不至於拿江山社稷開玩笑。九兒且放寬心。”顏長傾勸慰道。
顏長傾口中雖是勸着崔九兒, 心裡卻是也有些沒把握, 那夜在兮九樓看到的一切, 足以證明太子有多麼的瘋狂。
“九兒,就算真的發生什麼事, 你也不要擔心,我不會讓人再傷害到你的。”顏長傾的聲音低低的,卻是含着不容質疑的堅定。
“夫子,你的家在哪裡?家中都有些什麼親人?”崔九兒突然問道。
顏長傾聞言卻是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怎麼這會兒纔想起來要打聽我的家底, 是怕我將你拐跑了不成?”
崔九兒一聽, 卻是嘻嘻笑開了, 他頭一擡, 眉眼笑得彎彎道:“我可不擔心夫子拐了我去, 我文的不成,武也不行, 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拐我回去還得錦衣玉食的養着我,可不是虧大了?”
顏長傾聽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伸手在崔九兒的鼻樑上颳了一下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唉……”崔九兒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顏長傾頓時頗感詫異,心想一向沒心思的崔九兒今日這是怎麼了,先是心神不寧,這會兒又是長吁短嘆。
“怎麼啦?突然間就多愁善感起來了?”顏長傾掰過崔九兒,仔細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問道。
“唉,我要是個女子就好了!”崔九兒突然語出驚人道。
顏長傾腦袋一蒙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得崔九兒繼續說道:“我若是個女子,夫子應該就不會嫌棄我文不成武不就了,至少,至少……”
崔九兒說到一半,突然又忸怩起來,不肯再往下說,可是急壞了顏長傾,忍不住開口催道:“幹嘛說一半不說了?至少什麼?”
“至少能爲夫子生個一男半女!”崔九兒豁出去似的嚷出了這一句,說完趕緊閉上了又眼,再不敢看顏長傾一眼。
顏長傾聞言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擦擦頭上的冷汗,看着緊閉着雙眼咬着脣的崔九兒,正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顏長傾忽然伸手摸了摸崔九兒的額頭,崔九兒這才掙開眼莫然其妙看向了顏長傾。
“沒有發燒啊?那爲什麼大白天開始說起胡話了?”顏長傾道,口氣裡有一股無奈的笑意。
“夫子,你……”崔九兒有些惱羞了,拿眼瞪着顏長傾。
顏長傾突然伸手將崔九兒攬入懷裡,下巴抵在他頭頂上,低啞着嗓子道:“傻九兒,我不要你爲我做什麼,你這樣很好,我只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這個容易,只要爹爹兄長他們平安,然後又有夫子陪在我身邊,我就每天都跟吃了蜜糖似的。”崔九兒笑着道。
見他笑得燦爛,顏長傾也跟着心情舒暢起來。翠湖湖面碧波盪漾,一陣微風從湖面拂過,帶着柔軟清甜的氣息,又輕撫至湖邊相擁的兩人身上。
半月之後,皇帝陛下重病不治駕崩了,太子明瑜繼皇帝位。新帝剛一登基就做了一個令羣臣瞠目結舌的決定。他下旨召回崔國公父子,包括駐守雲州的崔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聖旨上指明是要他們回長安送先帝一程。雖是國喪,爲人臣子責無旁貸是要參加的,可是青州、雲州局勢正值緊張狀態,高旬麗虎視眈眈,豈可臨時召回戍邊大將?
羣臣一起上書阻止,可是皇帝陛下一意孤行,還說是先帝臨終有遺旨,定要崔國公父子回京奔喪。既是先帝遺旨,衆臣不敢再有阻攔之心,只是盼着高句麗在此期間不要輕舉妄動。
消息傳回國公府,崔九兒更是心情複雜,喜憂摻半,喜的是多日不見的父兄終於能得以回京一家團圓了,憂的是,新帝的心思難以捉摸,這一趟回京,等待崔家父子的不知是福還是禍。
“九兒,火速叫人送信至青州和雲州你父兄處,新帝在這個時候急招你父兄回來,定是包藏禍心,萬不可讓你父兄奉詔回京!”
月華園內,崔九兒正在和前來送信的林修遠說着話,突然門被推開,顏長傾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口氣裡更是透是一股焦慮。
崔九兒很少看到顏長傾這副如臨大敵的表情,他不禁心中大驚,臉色也突然變得煞白起來,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夫子爲何如此說?皇上詔書上只是指明要國公父子回京來奔喪,應該不至於做出不利於國公爺及各位少公子的事吧?”林修遠有些疑惑的看向顏長傾問道。
“九兒,如果我沒有夜探太子府,沒有親自潛入兮九樓,見到那裡面的一切,我也不敢作如此猜想。”
顏長傾擰了擰眉,將在兮九樓見到的那一幕簡略地說了出來。
“什麼?皇上他竟爲小九蓋了一座樓,還蒐羅了所有和小九有點滴相似的少年?”林修遠驚詫得叫起來。
“沒錯,我剛從奕王府回來,明奕殿下也是同樣的想法。九兒,事不宜遲,你儘快修書,找可靠的人分別送信至青州和雲州!”顏長傾語氣沉着地道。
崔九兒這才如夢初醒,他蒼白着一張臉,奔向屋裡的書案前,抓起筆胡亂沾了些墨就開始寫信,可是他心裡發慌,胳膊也不聽使喚起來發起抖來,他一連試了幾次都寫不成字。
這時,崔九兒發現在一隻修長的手從自己背後伸過來握住了他執筆的手,緊接着一陣清新好聞的氣息在他的周身縈繞開來,頓時讓他的心裡平靜了不少。
“九兒,要鎮定,這個時候一定要沉住氣,只要你父兄接到你的信,自然就會有應對之策。”顏長傾清澈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手正握着崔九兒的,如同當初一筆一畫教他習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