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兒。”
看到李昊，李天罡臉上露出微笑，道：“走，隨爲父去宗祠拜見先祖。”
“好。”李昊點頭。
等離開山河院後，二人御空而行，一前一後，前往神將府最深處。
只見山坡上的宗祠前，白衣李天罡和李昊飄飛而至，降落在宗祠外的廣場上，隨後步行走向那座恢弘雄偉，承載李家千年榮光的祠堂。
“五爺！”
李昊看到宗祠門邊的五爺李清正，立刻叫了聲。
聽到李昊的呼叫聲，正面色肅穆的李天罡臉色微變，頓時皺起眉頭，他看了眼李昊，後者已經先他一步，小跑向祠堂中的五叔。
“是昊兒啊。”
李清正聽到李昊的叫聲，眼眸微微一亮，面露欣喜地轉過頭來：
“怎麼想到過來看看我啊？”
隨後注意到李昊後方的高大男子：“嗯，天罡也回來了啊。”
“五爺，你這棋勢，黑子又要輸了啊。”李昊看了眼五爺面前的棋盤，頓時笑道。
五爺微微齜牙：“你少胡說，還沒分出勝負呢。”
這時，李天罡走了過來，他面色莊重恭遜，微微躬身行禮：
“五叔，您近來身體可好？”
李清正也沒再理會李昊這觀棋多嘴的可惡小子，擡頭看向李天罡，笑道：“十幾年不見，你小子長壯實了許多嘛，怎麼還留起鬍渣了，在燕北那邊待的如何，苦不苦？”
“挺好的。”
李天罡面帶微笑：“不過是些許風沙罷了，已經習慣了，塞外經常出戰，沒時間清理，就習慣留着。”
李昊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果然跟記憶中模糊的身形相比，如今的父親，已經從挺拔的俊朗青年，變成中年帶須的模樣了。
他忽然感覺，自己對這位父親，似乎也缺少了一些關懷。
“你小子也算是長大了，不像當年那麼頑皮了。”
李清正笑呵呵地說道，眼中有幾許感慨。
曾經的小夥子長大了，而他們，也老了。
儘管以他們的境界能活很久，但人族跟妖族不同的是，妖族長壽的活法是類似冬眠，戰鬥大多隻爲獵食，填飽肚子。
而人族大多一輩子只活兩個字：
人情。
有情就有欲，所以人族四處征戰，行俠，爭名，導致渾身帶傷，有的舊傷未愈添新傷，因此壽元也會隨之減少。
想活的久也不難，住在境內，享受富貴，不碰兵器刀劍，當個活菩薩，自可得數百年，乃至千年逍遙。
只是，在城中這處江湖漩渦，能巍然屹立其中數百年不動殺心，或許也是極難的事。
譬如平日裡跟你相處久的鄰居，往來贈送你一些雞蛋蔬菜，某日卻被惡人欺壓，伱若看不過去，就要捲入了。
你若看得下去，也許道心要受損，心中不痛快。
如此數百年，何其漫長。
“畢竟已經是爲人父了。”
李天罡微笑道，眼底有一絲追憶，但很快就收斂。
歲月的風霜會讓那顆年少柔軟的心，不斷被風霜打磨，直至生出老繭，變得更堅硬，也更剋制。
“五叔，我帶昊兒過來，拜見先祖，順帶請示先祖這一代真龍的事。”
李天罡沒再敘舊，轉回到正題上說道。
李清正也料到他來此的目的想法，微微點頭，目光又落在一旁李昊的身上。
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帶笑，道：“昊兒天資絕世，超過你九弟，是我們李家這千百年來，最快達到十五里境的人，可謂是破紀錄了。”
“當年君夜成爲你們這一代的真龍，可惜他英年早逝，由你暫代執掌。”
“但昊兒這一代，確實是一騎絕塵，領先其他人太多了，連能追上尾巴的都沒有。”
聽到五叔的盛讚，李天罡臉上露出笑容。
確實，在天資這方面，自己的兒子堪稱優秀到頂點！
而這，也讓他心底難免感到自豪和驕傲。
“去吧。”
李清正笑着說道。
李天罡點點頭，對他又是略施一禮，才轉身領着李昊來到祠堂蒲團前。
“李家一百零七代子嗣李天罡，前來拜見列祖列宗！”
“李家一百零八代子嗣李昊，前來拜見列祖列宗！”
一父一子，一同跪拜叩首。
祠堂上，諸多牌位頓時微微顫動發光，上面浮現出神魂。
李昊拜完後擡起頭，上次他沒細看，但這次卻看到，這裡供奉的祖先英魂雖多，但也有不少牌位，卻是黯淡無光，上面並未有英魂浮現。
其中，離最近的那道牌位上，刻了個熟悉的名字：
李家一百零七代子嗣李君夜之神位。
牌位左側是爵位：鎮國侯。
右側是軍職：天命上將軍
這就是那位九叔的牌位，但上面並無英魂浮現。
諸如其他祖先，牌位左右也都是爵位和軍職，或是功勳，只有少數幾位，只有爵位卻未參軍，便在另一側寫了首頌詩。
若是尋常百姓家的牌位，就更簡單了，一個牌位上寫着“歷代祖先之神位”，就直接將全部列祖列宗概括了進去，一下子就給拜了。
畢竟大多數百姓，偶爾會顛沛流離，時間久了，族譜都損失了，只能如此。
只有稱得上“世家”，纔有較爲完整的族譜和傳承保留，列祖列宗都寫的清清楚楚，記的明明白白。
“天罡，聽說你在燕北征戰，殺妖多少啊？”
一道輕笑聲傳來。
李天罡擡頭望去，看到是三叔李玄胤。
他的英魂仍是風華正茂的時刻，才三十許，面目俊朗，丰神如玉。
李天罡眼神微微波動，曾少年的時候，三叔最喜愛他，可惜三叔卻英年早逝。
父輩那一代是六兄弟，卻戰死三位，只剩下二叔、五叔，以及在外多年的四叔。
父親跟三叔六叔，都已經逝去。
而父親跟六叔的英魂，至今未歸，被困陷在歿河中，難以脫身。
近百年來妖禍頻發，他們鎮守邊關已是犧牲慘烈，無法去解救。
而且即便有餘力，也難以辦到，因爲那是幽都級歿河，想要將其解救，必須將歿河通關。
這就算是四立境都很難辦到的事，除非是聯合其他好幾位一同出手纔有可能。
“侄兒見過三叔。”
李天罡先是行了一禮，才道：“跨越燕州者，幾乎是盡數斬乾淨了。”
“好！”
李玄胤大笑起來，他生平最痛恨妖物，因爲他所愛之人就是葬身於妖物手中，因此深惡痛絕。
“青青呢，怎麼沒帶過來？”李玄胤詢問道。
李天罡臉色微變，低聲道：“她走了。”
走了……李玄胤微怔，剛要詢問，忽然注意到旁邊的李昊，立刻止住，旋即能量浮動，傳音道：
“是離開了麼？”
李天罡神色不變，迴音道：“嗯。”
李玄胤臉上不禁露出幾分遺憾，對那位侄媳婦，他是頗爲滿意的，何況對方的身份也不錯，當年他可是第一個跳出來說贊成的。
“臭小子，你這敘舊是沒完沒了了，他不是要來談正事嗎？”
這時，李玄胤頭頂傳來一聲呵斥。
李玄胤脖子一縮，轉頭看去，見是自己父親，不由得訕訕一笑，道：
“爹，天罡還在這呢，還有他兒子也在，您老給我點面子行不行？”
“我看你是欠打，我們甦醒一趟多少會消耗些力量的，你自己想耗着是你的事，讓列祖列宗也跟着耗，我他媽想踹你！”
“爹……”李玄胤頓時耷拉下腦袋，有些委屈。
李昊看得目瞪口呆。
剛剛還一副長者模樣，看似穩重風流的三爺，居然轉眼就被訓的跟孫子似的。
哦，應該說是兒子。
不過話說，這位曾祖父的脾氣有點暴啊。
“你大呼小叫什麼，玄胤才說幾句話，敘敘舊怎麼了，纔多少點能量，你要是耗不起就先滾回去！”
這時，剛怒喝李玄胤的曾祖父頭頂，一道鬚髮皆白的老者虛影沒好氣呵斥道。
剛剛還脾氣暴躁的曾祖父，頓時一哆嗦，無奈地轉頭道：“爹，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我看你是欠收拾。”高祖父冷哼。
“你們這些臭小子，都亂叫什麼，有沒有點長輩樣了，趕緊說正事，說完我就去睡覺了。”另一個聲音發話了。
高祖父臉色微變，連忙點頭，同時又瞪了自家兒子一眼。
而曾祖父有些無奈，轉頭狠狠瞪了李玄胤一眼。
李玄胤面色尷尬，對李天罡擠了擠笑容，不敢再說話了。
李昊看到這一幕，頗有些忍俊不禁，險些沒笑出聲來。
這上百代祖先湊在一起，當真是夠熱鬧的。
李家先祖隨先帝建功立業，立下千年世家，而千年世家可不是說只有一千年，而是距今有三千多年了，是五座神將府裡最老的兩座之一。
大禹王朝是三千五百年多年曆史，因此如今才走向了衰老之際。
可惜這些先祖英魂甦醒要耗費能量，不然哪天我搞個麻將出來給他們玩玩……李昊心中暗想。
那畫面想想他就覺得歡樂。
“孫賊，你敢胡你爺爺？”
“天胡？祖宗的牌你都敢自摸，我揍不死你！”
“碰我？來人啊，這是哪個小兔崽子的兒子，快來管管……”
想到這些，李昊的嘴角就有點難壓。
“行了，說正事吧。”
在上方的一道先祖英魂發話道。
李天罡恭敬點頭，神色肅穆道：“天罡今日前來，是想請諸位先祖定奪真龍名額。”
“你先說說這一代的情況。”一位先祖英魂說道。
李天罡點頭，旋即將他這兩日從大嫂那邊詢問到的情況說明。
“如此說來，這一代有資質的子嗣倒是不多，不過你這兒子的天資太過妖孽了，比我們年輕時都強，倒是能一個抵好幾個。”
“沒懸念的話，確實沒什麼必要磨蹭，何況都已經踏入修行了。”
“但也不能直給，還要看看心性，也要讓其他人服氣，選拔照舊，但時間可以提前一下，就定在兩個月後吧，也給其他人一點準備時間。”
衆先祖們快速商議一番，便拍板決定了。
李天罡點點頭，再次恭敬磕頭。
李昊見狀也是有樣學樣，跟着磕了一個。
“小子，好好看着點你兒子，別讓他成爲下一個君夜。”臨出祠堂時，往前數十代的一位先祖囑咐道。
李天罡連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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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先祖神魂，也都徐徐沉寂了。
“走吧。”
李天罡要帶李昊離開。
李昊看向五爺，道：“我能在這陪五爺玩會兒嗎？”
李天罡微愣，皺眉道：“五爺沒空陪你玩，兩個月後就是真龍定奪了，你還有很多事要準備呢，雖然你天資第一，但別的方面也不能遜色太多，省得讓人私下多口舌。”
李清正笑了笑，道：“昊兒的天資，哪還有人敢爭論，天罡你也別想的太多，不過老頭子我就不耽誤昊兒了，你也剛回來，你們父子多處處吧。”
李天罡點點頭，對他躬身行禮道別。
李昊見狀，只好對五爺揮手道：“那五爺，下次我再來陪你了。”
“去吧去吧。”李清正笑着揮手。
隨後目送着這一父一子走遠。
恢復安靜的祠堂內，只剩下無數道寂靜的牌位，以及李清正面前孤零零的棋盤，以及獨坐的他自己。
不知多久後，他的目光才慢慢收回，看着面前的棋盤，想了想，擡手捻起一白子落下，低聲道：
“到你了。”
片刻後，他伸手抓起另一棋奩中的黑子，沉思中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