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向千彤便接到顧傾的電話。
“感冒了?”顧傾問,今天向千彤的聲音鼻音很重,但十分磁性。
“有一點。”向千彤抽了抽鼻子,撐起身子揉着眉心回答。
“之前跟你約好今天去看畫展,你還能去嗎?”顧傾問。
向千彤好像忽然被點醒一樣,輕拍了下額頭。回憶上週顧傾開心的拿出兩張票給她介紹畫展的內容,還有她喜歡的英國作家。向千彤知道,如果不是因爲她生在顧家,沒辦法選擇以後的路,她選擇的職業一定是與美術有關而不是金融。
這樣的家庭雖然很多人羨慕和嫉妒。但向千彤知道,不管是司落辰還是顧傾,都有別人輕易可以做到她們卻沒辦法做到的事。
例如,事業、感情。
見顧傾如此開心向千彤便答應陪她去看畫展。
此刻,她居然完全忘記了!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稍微等我一下,我收拾完就去找你。”邊說邊從牀上爬起來。
“我已經到你樓下了,是上去找你還是在樓下等你?”顧傾又問。
“你上來吧,反正你也有鑰匙,我先掛了。”
昨天向千彤喝酒喝到很晚才睡,此刻還有些宿醉,頭暈的很。去衛生間短短几步路,都要扶着牆才行。
公寓門被顧傾打開,她手裡拎着外賣,一進門就眉頭微蹙,用手遮住了鼻子。有那麼一瞬間,顧傾以爲自己走錯了房間,還特地後退兩步,看了看門牌,確定是向千彤的房間,纔敢進入。
放眼過去,到處都是瓶瓶罐罐,如果不是知道向千彤在英國沒有朋友,還以爲昨晚開了什麼主題派對呢!一向愛乾淨的向千彤的房間居然這樣凌亂,顧傾輕嘆一聲。
將窗簾拉開,把窗子全部打開,一股清晰的空氣涌入。
隨手把包放在沙發上,脫掉外套挽起襯衫袖口走進臥室,同樣將窗簾和窗子打開,又簡單的收拾了一番。
從衛生間走出來精神許多的向千彤,見顧傾正在幫她打掃房間,趕忙上前阻止:“我自己來就好,房間是有點亂。”
“有點亂?”顧傾拍拍手,回到客廳道:“我現在開始懷疑你的心理狀況了,向醫生。”
向千彤:“……”
“晚一點,我會叫人來收拾,這樣的環境不生病纔怪。”看着還在宿酒中反應遲鈍的向千彤搖頭嘆道:“千彤,如果英國不是你理想的地方,就去你喜歡的地方,這樣……對誰都不好。”
向千彤垂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下次不會了。”
顧傾沒有在這個話題繼續,將早餐拿在桌子上,笑道:“可以吃飯了吧?”
向千彤看着眼前都是她喜歡的早餐,慚愧道:“還好這裡有你。”
顧傾心道:彼此彼此。
吃完早飯,二人走出公寓一起前往英國皇家油畫展。
“聽說此次畫展有愛德華伯恩瓊斯的作品,我一直都喜歡他。”顧傾開着車,閒聊道。
向千彤並不懂這些藝術,邊聽邊翻閱簡介,看見了顧傾所說的名人作品,迴應:“他蠻擅長畫女人的,我看作品都是女人。”
顧傾嘴角抿着笑意:“他的畫派融合了拉斐爾前派的中世紀風格。筆下的人物造型在尖細感、平面感上,又有古典主義的嚴謹構圖和唯美主義的節奏感。他最喜歡畫的就是高貴的女人,跟天使。”
“畫的真不錯,就是看不懂。”向千彤笑笑迴應。
見向千彤有興趣顧傾一邊開車一邊介紹,同時表達了自己對藝術的看法。她喜歡梵高,喜歡拉圖爾,不喜歡畢加索,討厭夏加爾。這些人名向千彤只聽過一兩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哪個國家的人。見顧傾說的開心,向千彤只是安靜的聆聽。這是多年做心理醫生的一種習慣,每個病人都會把心理醫生當作傾吐對象,說着那些陰暗、冷酷、無情的想法。在有些人看來是乏味平常的事,在他們眼裡卻是十分精彩。
更何況顧傾所說的內容,是她從未涉及,也十分好奇的領域。所以這一段不近的路程,在交流中,過的十分快。
車子停在畫展門口,隨着人羣排隊依次走進畫展內。向千彤環顧四周,果然環境造就人,一走進這裡,就等於走進了藝術的殿堂,周圍栩栩如生的油畫讓人眼前一亮。哪怕是不懂藝術的她,在面對一幅幅好作品時,都彷彿領悟了一些藝術境界。
畫展里人很多,也十分安靜,每個人都竊竊私語聊着自己喜歡的作品,向千彤獨自一人拿着手冊,隨着指引欣賞。顧傾早已跑到她喜歡的藝術家展廳裡,不見蹤影。
“向千彤!”
一個女人的聲音迴盪到向千彤的耳朵裡,由於環境太過安靜,稍大一些的聲音都顯得十分刺耳,也因此引來許多人不滿的目光,隨着聲音向千彤轉過身一愣。
是世界太小,還是緣分太大?看着眼前的好似貴婦的女人,嘴角不禁抿起,露出開心的笑容,走近輕聲問候:“盧慧,好巧!”
“是啊!好巧!這裡可是英國啊!居然能遇見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盧慧一邊說目光卻左瞧右瞧,好像在找其他什麼人,可是看了半天除了向千彤之外再也沒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不解的問:“沒想到你還喜歡油畫,看不出來嘛!”
向千彤慚愧迴應:“陪朋友來看,我目前在這邊工作。”這麼多年,始終不習慣盧慧的熱情與快節奏的吐字方式。
“朋友?落辰,還是少柯?”盧慧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道:“落辰喜歡藝術但是對油畫一般,少柯嘛……怎麼會喜歡福爾摩斯以外的東西呢?還是……你男朋友?”
連續的提問倒讓向千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怎麼在這裡?”向千彤微笑反問,繞開了她的問題。
“我老公嫌我不夠有藝術氣息,我就來這裡薰陶一下,沒想到就遇見你了。”說着呵呵笑了出來。
向千彤只笑不語。
“千彤?”
顧傾在隔壁廳就聽見有人叫向千彤的名字,所以好奇過來看看。顧傾雖然叫着“千彤”但目光卻落在這個踩着高跟鞋還比向千彤矮半個頭的女人身上。
聞聲後向千彤轉身,只覺鬆了口氣,介紹道:“顧傾,這是我大學同學盧慧,目前生活在這邊。”
又向盧慧介紹:“這是我朋友,顧傾。”
盧慧瞪着她這雙大眼睛,打量眼前的女人,風衣短髮,巴掌大的臉,棱角分明,簡直就是活脫脫的英氣美女嘛!笑笑伸出手:“你好,顧小姐。”
顧傾微笑迴應:“你好,盧小姐。”
向千彤知道如果不是因爲顧傾的存在,以盧慧的性格恨不得馬上就拉着她離開。不想掃顧傾的興,於是主動將電話寫在紙上遞給盧慧道:“我們找一天聯繫,今天也別白來了,也要給你老公一個交代。”
盧慧接過電話與顧傾告別後順着指引欣賞。顧傾也繼續了剛剛的欣賞路線。
向千彤跟隨畫冊指引,挨個展廳欣賞,直到走到一副一人高的油畫前停住腳步。
看着面前的畫有一些不明白,女子從一顆樹裡鑽出來,赤身的她緊緊抱着男子,男子眼神有些驚恐,女子卻渴望的望着他。
見一旁的介紹,知道這是顧傾喜歡的作者愛德華伯恩瓊斯的作品。
“這是一個希臘故事。”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現在向千彤身後,低沉又有磁性。
隨着聲落向千彤轉過身,只見一個西裝筆挺面容冷酷的中年男人,右眼下方有一道很長的被刀砍傷的疤痕,正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幅畫。他繼續道:“瓊斯採用了希臘傳說,特雷斯島的王后‘菲麗斯’愛上了路過的米洛斯國王‘德墨弗翁’。他們相愛並相約再見,結果德墨弗翁並沒有如約出現,菲麗斯最後自殺殉情。”
“自殺?”
向千彤沒有再繼續盯着這個男人,也看向這幅畫。回想那些悽美的愛情故事,都是以死殉情才被後人傳頌。這些故事不禁讓向千彤想到,是古人太過脆弱,還是……現在的人,太過無情自我?
“嗯。隨後雅典娜將她化爲杏樹。後來德墨弗翁還是回到特雷斯島,他擁抱着這棵杏樹,表示思念,沒想到它突然繁花怒放……”男人看着這幅畫,幽幽道。
“可是我從德墨弗翁的表情看見了一絲恐懼。”雖然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向千彤還是做出了提問。
“因爲還有一副畫,這裡並沒有展出。叫‘菲麗斯與德墨弗翁’在那幅畫裡與現做正好相反,而且畫的下方用了奧維德的一句話:‘告訴我,我曾做了什麼,除了不明智的愛之外’堪稱神來之筆。”
向千彤不是很瞭解這句話的意思,目光轉向男人,可能是因爲對方說故事的原因,他沒有一開始那麼讓人害怕。
感受到向千彤的不理解,男人臉上沒有表情的沉靜了幾秒,才道:“感情的世界,總有很多不理解,我們應該學會接受。”
覺得有道理,向千彤點頭認可。
“你覺得她美嗎?”男人瞥了一眼向千彤,又看着畫問。
“菲麗斯?嗯,很美。”
“她是以作者的情人爲模特,暗示了……那段終身難忘的戀情,所以才栩栩如生,美麗動人。”男人說完轉過身,臉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不好意思,因爲我實在很喜歡這幅畫,所以……一時才說了這麼多。”
向千彤搖頭禮貌迴應:“我也很喜歡,只是看不懂,還要謝謝你幫我介紹。”
男人瞟了一眼遠處的身影,淡淡迴應:“那不打擾你了,這裡還有很多更好的作品,慢慢欣賞。”說完轉身離開。
向千彤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過身直直的盯着這副畫,思考着奧維德的那句話。
“怎麼走到這裡來了?”顧傾站在向千彤身邊,看着這幅畫問:“你也喜歡瓊斯作品嗎?”
向千彤並沒有馬上回答,因爲剛剛的故事,她需要消化一下。
“顧傾,菲麗斯是以作者的情人爲模特,難忘的戀情也就是……他們並沒有在一起,最後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紀念她的存在,是嗎?”向千彤回過頭,衝着顧傾笑道。作品上的照射燈映亮了她的一半臉,笑容因此奇怪而脆弱。
顧傾一愣,目不轉睛的看着向千彤。她承認,這個時候她被向千彤的美所吸引。回顧認識的過程,除了自己,應該沒有人見過無助時的——向千彤。
這樣的女人,總讓人忍不住更想疼愛她。
“不明智的愛,是錯嗎?”向千彤回頭望着畫的女人,自言自語的問。
“千彤……”顧傾聲音略帶擔心,很想給她一個擁抱,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不希望顧傾擔心,向千彤調整好狀態,岔開話題,微笑說:“來到這裡終於明白藝術的魅力,怪不得你會這麼喜歡。”
顧傾斂着心情,迴應:“大師級的人,總是在向世人傳達愛情的真諦,讓我們只是因此學會更多。”
“或許他並不是想傳達什麼真諦,那都是後人的杜撰。他可能只是想對他愛的人,表達思念罷了。”向千彤盯着畫裡的菲麗斯,意味深長道。
顧傾點頭認可:“我每次思念言的時候,也會做一些事讓自己紓解,目的確實很簡單。”
兩個人並肩站在畫前,許久,向千彤問:“對於謝言,你有後悔過嗎?”
顧傾頓了十幾秒,才緩緩道:“如果可以後悔的話……”
“也是!”
“你呢?”
向千彤目光盯着菲麗斯的眼睛,良久。
最終,也沒有回答顧傾的問題。
美國傍晚,沈略家。
王少柯一邊煎培根一邊跟司落辰通電話:“要不要這麼早就起來打電話給我?”
自從司落辰回家後,基本上每天好幾個電話,已經持續三天了。
“時差還沒緩過來。順便問問你是不是還活着?”司落辰聲音懶懶道。
王少柯:“……”
見王少柯沒馬上回應,又輕聲道:“還活着嗎?”
就算看不到司落辰此時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到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得意模樣。她就是這樣的女人,明明十分關心,語氣卻始終是冷冷的。
王少柯雖然瞭解,但也撇撇嘴不滿道:“喂!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司落辰伸了個懶腰,道:“自從發生顧傾的事情之後,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所以你一定要加倍小心,關好門窗。我可查了,你隔壁兩條街就是警局,記得美國不是110是911,嗯?”司落辰語氣十分慵懶的說出了一個極冷的笑話。
而且這句話,每次打電話都要提醒一次。
王少柯一臉黑線:“知道啦!”
“我繼續睡了,你吃飯吧,安。”
“安……”
掛了電話才發現鍋裡的培根有些焦……王少柯徹底鬱悶了。
無淚望天。
夜裡,王少柯窩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雖然眼睛在盯着電視,腦子裡卻在想司落辰的話,在王少柯眼裡司落辰的直覺就像是巫婆的水晶球……
房子遠處‘嘟嘟嘟’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停止在隔壁,打斷了王少柯的思緒。
這三天王少柯早將這幾條街簡單巡視一番。用她專業的洞察力將周圍的環境,摸了個清楚。
附近住着什麼人,有幾輛車,有沒有孩子和寵物等。
通過門口的車胎痕跡看的出有摩托車的家,距離這裡有一條街。
那麼……
順手拿起遙控器將電視聲音調大,赤腳將客廳的燈調暗。從廚房抽出一把水果刀踮着腳尖的來到窗邊,只見一個身影晃過。王少柯眉頭微皺,輕聲走到房門附近,貼牆安靜地站着,握緊水果刀等待獵物的自投羅網。
果然有人在沈略的門口,停下。
下一刻,門鎖正在被人打開,聽聲音並不像是在用鑰匙。
王少柯咬着脣,屏住呼吸專注的盯着那扇門。
‘咔嗒’一聲時,門鎖被打開了。
門鎖輕輕的擰動,啓開一條縫,隨後大開。一個纖細的身影邁進屋子,對方剛走進半個身影,王少柯從一旁迅速按下開關,刺目燈光剎那間充盈了門口。
進來的人下意識將眼睛眯起,旁邊有一把刀直接刺了過來……
以爲一切進展順利,卻發現對方輕盈的後退一步,側身反手將王少柯的手腕抓住一捏,手上的刀順勢掉在地上。對方再用力一拉,王少柯180度原地轉了個圈,對方手臂勾住了王少柯的脖子。
王少柯心一沉,這下死定了!
只見對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要殺我,嗯?”
王少柯着實一愣。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