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樑渠撤去渦流水道,確保不會有任何人追來,緊張地探出腦袋。
獺獺開也鑽出水面,一起張望。
天地灰霧茫茫。
起伏的水浪拍打身上,綿密的小雨模糊視線。
除卻天地之聲,再無雜音,莫說大船,連陸地的影子都看不着。
這條渦流水道的長度超過三百餘里,樑渠費老鼻子勁,搭有十幾條才完成,爲的就是拉開足夠距離。
印象裡自己鑽進水道前,蛇妖是有全部跟上的……
樑渠金目控制魚羣四散,確認周遭沒有人、蛇跟來,保留部分體力,主動解除【化靈】。
白猿潰散。
獺獺開收好旗幟,爲樑渠披上龍靈綃。
“應該沒事……”
樑渠穿上龍靈綃,默唸兩句,他認爲自己節點選得非常好。
威寧侯素有威望,不會同徐嶽龍一樣,幹出大部隊先靠岸,自己跑江上釣魚,晾着旁人的事來。
其料理好蛇妖,大概率不會有空來找自己,而是先去與迎接他的知府、提領等人匯合。
何況自己身披河泊所的旗幟,對方肯定有認出來,找一頭“白猿”有什麼意義,要找該找蘇龜山。
念頭通達。
樑渠手掌划水,一時間不知道要去哪。
徑直去找徐嶽龍他們肯定不行。
不安全。
蘇龜山釣大魚呢,殃及池魚不好。
獨自一人去迎接武聖,又太過冒昧。
樑渠一個從六品衡水使,去接封王,中間差着十多個品階呢,趕不上趟。
思來想去。
先上岸!
……
轟!
血氣如潮,罡風似海。
駭人的血光染紅整個近岸,驚人的殺意在大澤上沸騰起伏。
僅僅是一個照面,長逾十丈的大船破碎成滿江木屑,兩道人影於江面上糾纏不斷。
翁立均口吐鮮血,硬頂鬼母教宗師攻勢保全自身,衣衫下的玄金軟甲破破爛爛,幾塊插板都裂成兩半,若非幾塊木製小令發揮奇效,真要雪上加霜。
“蘇龜山,我日你八輩祖宗!快出來!”
罡風一滯。
“蘇龜山?!”
“來來來,老夫陪你玩一玩!”
話音未落,一道模糊身影自岸邊林中躥出,踏浪而行,衣衫與長髮狂舞,人尚未趕至,已是提臂甩膀,遙隔數十丈一掌轟下!
襲擊者大驚。
竟然是真的!
此前一換一,老王八竟毫髮無損?
明明……
該死,又上當了!
短短几句模糊在風中的暴喝信息量極大。
轉瞬間。
兩道模糊人影化作三道。
劍光,龍吟,掌風響徹天空,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將整片大澤震碎,無數水花濺躍跳動,滾滾泥漿傾瀉入水。
綿密的碰撞聲層層疊疊,完全分不清到底是碰有一下還是兩下。
徐嶽龍,衛麟裹挾一衆手下遠遠撤開,回到岸上暫避鋒芒,浩浩威勢下,只覺得自身好似大澤上的一葉扁舟,風雨飄搖。
鬼母教宗師知曉武聖在側,匆忙應付兩招,不欲糾纏,轉身就撤。
蘇龜山大笑,一步跨出,崩出百丈大浪,卷作一頭水龍,貼江而行。
“來都來了,急着走作甚?肚子餓了趕回去吃奶?!”
驟起狂風吹地,壓迫千層江浪倒卷而回。
水面猶如清晨晾曬抖動的牀單,無數死魚炸出水面,爲罡風絞成一團血霧,混雜在雨水之中。
驚人的血腥煞氣撲面而來。
岸邊。
除去知曉內幕,有預料的幾大統領尚且鎮定自若,其餘人等臉色蒼白,驚魂未定。
說好接駕,怎麼沒人提這茬?
蘇龜山,不是死亡的前淮陰府府主嗎?
仰臥起坐了?
項方素念頭急轉,突然明白翁立均臉色爲什麼不好了。
……
大澤上。
鎖鏈晃動。
三條船隻速度猛提一截,倘若原先是漂行,那現在幾乎是在低飛!
片刻。
越王失笑。
一旁老臣作揖:“大王何故發笑?可是有何喜事?”
越王指向濛濛遠方。
“我由北往南,沿途府主悉數邀請,盡地主之誼,故磨磨蹭蹭,走有小兩個月,可謂吃遍地方特色,見慣地方風俗。
唯獨這平陽府的招待,別開生面,適才送四條蛇妖給我開開胃,眼下擔心我吃不夠,又送上一個餘孽宗師。”
餘孽宗師?
幾位老臣面面相覷。
他們實力低微,不清楚越王何出此言,卻猜到前方必有要事發生。
朝廷冊封威寧侯爲越王,本就兩個目的。
威懾蛟龍,鎮壓鬼母。
莫非……
越王揮揮手,未多做解釋,身側一道銀光飛竄,如劍挑簾,刺破茫茫雨幕。
……
“呼呼呼!”
樑渠攀爬上近岸,全身痠軟無力,跟泡在醋罈子裡似的。
藉助殘存體力,他一連施展數次水行,連不能動和獺獺開都沒帶,力竭前終於趕回岸邊。
岸上。
赤山甩甩尾巴,等候已久。
樑渠喘兩口氣,攀爬上背,踩住馬鐙,一道烈烈赤風捲向天邊。
數刻鐘後。
樑渠端坐馬背,暗暗吃驚。
一片狼藉。
水岸交界處,江面攪成渾濁的泥漿色,斷裂的巨木漂浮水面。
不足手指長的木刺混入褐色浪花起伏倒卷,零星能見到幾塊有手臂長的完整木板。
揭開木板,下頭掩着殘缺翻肚的小魚。
前方小樹林,一衆官員脫帽的脫帽,擰乾衣服的擰乾衣服,抖落展平再匆匆穿上。
徐嶽龍眼尖,望見縱馬趕來的樑渠,頗顯意外。
“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
徐嶽龍神色稍鬆。
辦完就好。
一羣蛇妖久留不去,總讓他這個提領提心吊膽。
打量兩眼。
“官服呢?不穿官服接駕,成何體統?”
“不用那麼麻煩。”
樑渠拍拍胸膛,整件龍靈綃自行變色,重組。
上衣、中單、下裳、蔽膝……
一整套的繁瑣正服,眨眼穿整,樑渠再從馬鞍一側取出樑冠和佩玉掛戴。
齊活。
其餘人一臉羨慕。
這一整套,他們光穿就要個把時間,有件龍靈綃忒過方便,比軟甲都值!
冉仲軾披上衣衫,繫上腰帶:“阿水你不是請假?”
“請假去辦事,辦完我看有剩時間,就趕了過來。”
“我們以爲你讓誰打得下不來牀,迎接武聖都敢請假,結果,還是你小子機靈,媽的,早知道我也不來!”柯文彬悔不當初。
狗屁的迎接武聖。
一船的餌料!
誰來誰傻。
“你丫是不是早知道?”項方素上下打量,面露懷疑。
“啊?什麼?哦對,發生什麼事了?咱們的船呢?”
衆人:“……”
“少廢話,船來了,快收拾收拾!”
徐嶽龍低喝一句。
衆人望向遠方。
數個黑點自天邊浮現,逐漸放大。
離得稍近。
卻見四條頭頂銀色紋路的蛇妖脖頸穿刺鎖鏈,流淌鮮血,拖拽大船,飛速靠近。
徐嶽龍瞳孔放大。
“伱說解決蛇妖,就是這樣解決?”
樑渠一怔:“信上沒寫?”
“屁!”
冉仲軾幾人聽聞對話,盡皆側目。
不是。
幾個意思?
武聖船前蛇妖。
阿水乾的?
大澤上。
蘇龜山喘動粗氣,見此情景,突然明白爲何武聖支援來得那麼及時。
按照預先,本以爲要靠自己一人解決,沒想打到一半,玄兵出現。
感情是蛇妖添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