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隨大約能猜到桓熙的小心思,只是懶得理會罷了。他對驍騎軍的戰力可是有着百分百的自信,當下帶領驍騎軍加速向東。
很快哨騎來報,前方發現大批叛軍。段隨大手一揮,令旗招展之下,全軍四千騎呼啦啦一起慢了下來,再奔數十步,盡數停在了原地,端的是訓練有素。大夥兒便在此處以逸待勞,單等叛軍現身。
不久之後武遵的一萬人馬出現在驍騎軍將士的眼前,人數雖多,可隊伍鬆鬆垮垮,武器衣甲可謂五花八門,不少人只穿了布衣,甚而有舉着鋤頭木棍的。對比這邊的驍騎軍,戰馬、皮甲、鐵槊、長刀,無一處不顯精悍,雙方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段隨仰天長笑起來,忽然對着身邊的費連阿渾問道:“費連幢主!你來告訴我,眼前看到了什麼?”
多年的老兄弟了,費連阿渾如何不曉得段隨的意思?哂笑道:“啓稟將軍!阿渾眼裡只看到一羣土雞瓦狗,根本不值一提!”
“哈哈哈哈!說得好!叛軍實乃土雞瓦狗耳!諸君,列陣,起刀槊!隨我一擊潰敵!”段隨高聲大叫。
“一擊潰敵!”“一擊潰敵!”四千驍騎軍將士信心滿滿,一齊發聲大喊。
驍騎軍的吼聲震動四野,武遵只覺着心頭髮怵,眼前的晉軍居然是清一色的騎兵,軍容整齊雄壯以外,那一股子久經沙場的殺氣騰騰而來,刺得自己眼角隱隱生疼。回首看看身後的叛軍,大夥兒臉上也都露出了驚惶的神色。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驍騎軍瞬間變成了狂奔中的鋼鐵巨獸。森寒的槊尖與雪亮的刀刃便是它鋒利的牙齒,翻騰的煙塵縈繞着這隻巨獸,使之顯得越發猙獰可怖。這一刻沒有人會去懷疑,但凡擋在這頭巨獸身前的活物都將被碾成碎末!
“轟”!叛軍陣中爆發出一陣譁聲,無數人脫離本陣,鬼哭狼嚎地向着四野奔散而去。驍騎軍帶來的視覺與心理衝擊太大,泥腿子們再也禁受不住,不戰便亂作了一團。
武遵臉色慘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大軍”在敵人到來之前便已四分五裂,十去其七。他咬咬牙舉起了鐵矛,想憑藉自己的武勇拼一拼,然而視線裡一匹極其神駿的黑馬如旋風般刮過,馬上騎士猛地一槊橫掃過來,將他連人帶矛打下了坐騎。
“將這廝給我綁了!”這是武遵落馬昏厥過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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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騎軍只一輪衝陣便擊潰了萬餘叛軍,又生擒敵將武遵,自身除了十來個輕傷的竟無一人戰死,戰績可謂驕人至極。眼下叛軍除了五千水師,京口城中只剩得五千人馬而已。
消息傳到桓熙後軍,這廝聽了卻大爲生氣,心道:早知叛軍如此不堪一擊,還不如將驍騎軍遠遠支開讓自己上,這下子平白讓段隨得了一份大功!氣憤難平之下,這廝當即下令:由兩千鐵甲軍攻打京口,驍騎軍則需剋日平滅叛軍舟師。
讓一支騎兵前去對付水軍,桓熙這廝要麼腦子不好,要麼就是全然置大局於不顧。郗超聽了直搖頭,卻也並不插話。
軍令送到驍騎軍手裡,大夥兒都氣翻了天,紛紛圍着段隨叫喊:“這混賬世子竟出這等損招!當咱們驍騎軍是好惹的麼?要打水師他自個打去,老子不幹了!”
段隨也自惱怒,冷笑道:“反正早就和他撕破了臉皮,理他做甚?桓公是明白人,日後也不怕吵到桓公那裡。咱們且在附近遊山玩水一番,權當郊遊了!”大夥兒轟然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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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間,段隨正在中軍帳召集衆將議事。帳外傳令兵突然大聲喊了起來:“啓稟將軍!王謝兩位公子有急事求見!”
段隨一愣:“王謝兩位公子?”掀開帳簾,隨即便看到轅門處兩騎如飛而來,其中一人丰神俊朗,面色卻大爲焦急,赫然正是謝玄!另一位也是士人打扮,年歲比謝玄小些,長得面相方正、濃眉大眼,看着卻着實陌生。
眨眼間兩騎已到了段隨跟前,謝玄與那濃眉大眼的士子一齊跳下馬來。顧不得寒暄,謝玄急道:“從石!大事不好了!阿元她偷偷跑去京口江邊遊玩,結果正撞上叛軍舟師,如今給擄了去下落不明!我聽說你奉命剿滅叛軍舟師,故而與叔平跑來找你幫忙!”
“什麼?”段隨臉色大變。
原來那日謝道韞賭氣出逃,許是心中記着與段隨初會的往事,不覺間便又游到了京口江邊。不料恰逢叛軍水師到達京口,一部叛軍上了岸沿江而來,頓時碰個正着!
混亂中謝道韞的籠冠給碰掉了,三千青絲垂落,露出女兒家的真面目來!賊人們見此女姝麗無雙皆氣質高雅,反而不敢亂來,當下擄了她送上八槽大船,交由九天龍處置。
車伕王老六則仗着水性好,早早跳入江中游開,逃得了性命,當下緊趕慢趕跑回建康烏衣巷報信。
謝府裡頭,謝安與謝玄正爲謝道韞私自出門一事震怒莫名,這時候突然聽說驚變陡生,滿腔怒氣頓時化作了攻心急火。謝玄一躍而起,到馬廄拉出一匹馬就往府外跑。跑到半路,後面有人大喊着追了上來,卻是回到建康的王凝之聽說謝道韞出了事,當即快馬趕來。兩人合在一處,馬不停蹄地往京口方向跑去。
路上聽說段隨率領驍騎軍大敗叛軍,如今奉命往江邊進剿叛賊水師去了,兩人合計了一下,當下跑來尋段隨幫忙。
段隨聽得目瞪口呆,作不出聲來。謝道韞的倩影在他眼前不斷閃過,讓他眼中漸漸燃起了熊熊烈火。
費連阿渾最知他的心意,大咧咧道:“頭兒!既是謝家女郎蒙難,我驍騎軍衆兄弟自然是義不容辭。不就是些水寇麼?咱驍騎軍怕過誰來?但有將軍一聲令下,我等定然萬死不辭!”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謝家女郎幾時與驍騎軍有了這般親密的關係?說白了不就是大夥兒以爲段隨與謝道韞有些說不清的瓜葛麼?謝玄與王凝之聽在耳朵裡,不由得面紅耳赤,只是此刻情況緊急,尚需驍騎軍出力,卻是不便出言指摘。
不料段隨卻搖了搖頭,沉聲道:“休說我等無船,便是戰船皆備,你等又有幾個善舟的?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此事大是不妥。我自然是要救令姜的,但也絕不會枉送我驍騎軍任一個弟兄的性命!”
“那該怎麼辦?此事絕不能耽擱!”一直不說話的王凝之突然發了聲,語氣微有慍意。
段隨看了他一眼道:“這位是?”
王凝之朝着段隨微微一點頭,說道:“王凝之見過將軍!我草字叔平,與羯哥、阿元都是烏衣巷的故識。”王凝之說話語聲硬梆梆的,倒是與他那張木訥的面龐頗爲相配。
王家在建康赫赫有名,段隨焉能不知?趕忙施了一禮道:“不敢當!段隨見過叔平兄。”心中微感奇怪,貌似這王凝之我以前從未見過啊,怎麼對我大是面色不善?
段隨哪裡曉得王凝之素來鐘意謝道韞,這次聽說謝安有意將謝道韞許配於他,頓時心花怒放,屁顛顛趕了回建康。不料一回來卻聽說謝道韞負氣私逃了,追問謝玄之下才知此事與段隨有着莫大關係,再加上建康城裡隨處可聞的風言風語,他焉能對段隨不生怒意?王凝之的涵養算是好的,此刻又有求於段隨,要不然多半都不肯理會段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