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樓道瀰漫着濃重的消毒水氣息,徐媛從病房裡面出來,將手中空了的保溫飯盒拿給等在外面的樑佳茗。
樑佳茗本來坐在長椅上,見着她立刻起身去接。
拿過來以後,樑佳茗很自然問:“我這就拿去洗,”頓了頓,又問:“伯母,子遇有沒有說他晚上想吃點什麼啊?我問過醫生,醫生說他現在應該可以吃點兒比較有營養的食物……”
徐媛聽見她絮絮叨叨問這些問題,表情是一臉認真,徐媛心裡頓覺寬慰很多,也和她談論起來。
傅子遇這次出事之後,樑佳茗從前到後出了不少力氣,也爲她和傅老爺子分擔了許多,樑佳茗做的這些事情傅老爺子看在眼中都覺得十分感動,徐媛不必說,自然也已經對樑佳茗改觀,態度也和從前大不一樣。
兩個人有說有笑拿着飯盒往出走,迎面卻看到兩位不速之客。
路念笙和何歡就這麼拎着一些營養品和果籃走過來。
四個人看到彼此,皆是一怔,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何歡和路念笙的視線一下子落在樑佳茗身上。
徐媛在這裡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樑佳茗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樑佳茗和徐媛兩個人還提着飯盒,相談甚歡的模樣,路念笙拎着果籃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
腦海裡面浮現一個可能性,雖然她不願意去想,但是眼前的情景在逼着她往那個方向去想——
樑佳茗都已經懷孕了,現在留在醫院,和徐媛關係又這麼好,難道說,是要進傅家的門了?
何歡臉色也變得很沉很難看,注視着樑佳茗的視線帶着深深的探究,像是兩把刀子,讓樑佳茗渾身不舒服,好一陣,纔出聲:“媽,您和念笙來了啊,來看子遇?”
這話一出,氣氛更加尷尬。
樑佳茗這一句話雖然說的挺平淡,但是何歡和路念笙立馬敏感地感覺到,她們的到來,彷彿是外人來探訪,而樑佳茗,則像是傅家的人。
何歡不冷不熱嗆聲:“你可別管我叫媽,我受不起,我可沒有那種勾,引別人老公的女兒!”
樑佳茗被這直白的話刺的臉色發白,立刻低下頭去,侷促地咬着嘴脣不知道要說什麼。
想辯解,但是要怎麼辯解?她不知道。
徐媛一直在旁邊冷眼看,可這時候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何歡,“說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女兒吧,你家這個……”
徐媛停下來打量一眼路念笙,“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初是自己巴巴的要嫁給我們子遇,婚後和傅承修牽扯不清也就罷了,這還沒離婚呢,害的自己老公出車禍險些丟掉性命,這樣的女兒就值得驕傲了?我們還一直想怎麼會這麼倒黴,有這樣的兒媳婦!”
“你……!”
何歡臉色驟變,“你別血口噴人,現在你兒子那些丟人事兒誰不知道,照片都放到網上去了,到底是誰先對不住誰?!”
“媽——”路念笙攔了一把何歡,眉目間充滿隱忍,“這裡是醫院,我們不要和她們吵了,我們走吧。”
方纔徐媛的話說的難聽,再繼續說下去,分明就是要吵起來,她不想在這裡和徐媛正面衝突,在傅子遇人還在病榻上的這個時候添亂,但是她更不能容忍何歡因爲她而蒙受這樣的憋屈氣,只能試圖拉着何歡走。
何歡不樂意,“咱憑什麼要聽她們說這種話?你看看,明明都還沒有離婚呢,現在就讓樑佳茗這賤人在這裡,等不及了還是怎麼地?”
樑佳茗猛然擡頭,因何歡話語中“賤人”那兩個字宛如一把刀子戳進她心口,攪合的她的心鮮血淋漓地痛起來。
“媽,您別這樣說我,我只是想來照顧子遇,我愛他呀,我愛他有錯嗎?爲什麼你們都向着念笙,就因爲她是親生女兒而我不是?可我陪了您和爸二十多年,難道就一點情分都沒有了嗎?!”
樑佳茗一邊說一邊流眼淚,徐媛攥緊了拳頭,氣血上涌,也有些不管不顧了,衝着何歡嚷嚷。
“我們就是等不及讓她進我們傅家門又如何?起碼子遇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出這樣的事情!自打子遇娶了路念笙之後就沒什麼好事,早知道當初我們還不如堅持讓子遇娶佳茗好了,你們一個親子鑑定磨磨蹭蹭的,到現在都不知道路念笙那肚子裡懷的是誰的種,我和你們說,佳茗也懷孕了,是子遇的孩子,等子遇好起來,我們立刻就讓子遇和路念笙離婚,娶她過門!”
徐媛這話是因爲極度氣憤,隨便逮住什麼能夠刺激到對方讓自己佔據上風的話都說,可是落在另外三個人的耳中,則是另外一番意味。
樑佳茗愣了愣,繼而心底涌起狂喜。
蒼天不負有心人,不枉她費盡心機謀算,又這樣辛苦而卑微地照顧傅子遇,總歸是感化了徐媛這顆心。
而路念笙拳頭攥的很緊,指甲嵌入掌心裡,有些麻木,那由着心底傳來的鈍痛讓她有種窒息感。
樑佳茗懷孕這個消息讓何歡整個人都呆住了。
徐媛見狀,得意起來,“路念笙,你還真拿自己當個寶貝了,現在提着東西來看我兒子,打的什麼心思?你不會以爲事情都變成這樣了你還有機會吧?我和你說,佳茗這些天可是一直在這裡照顧着,人心都是肉長的,子遇現在也已經接受了佳茗,你就別再出現自取其辱了!”
何歡氣急敗壞,瞪着樑佳茗。
“我過去二十多年真是浪費感情了,怎麼就教出你這麼個東西……”
路念笙表情已經恢復一臉漠然,側身拉了一把何歡,“媽,我們走吧。”
何歡氣不過,“咱憑什麼讓她們這樣說……”
“走吧……”路念笙語氣低落下去,“真的,吵下去沒好處,別跟這種不講理的人一般見識。”
“說我們不講理?!”徐媛聲音再次變得尖銳,甚至引起過路人關注,“路念笙,何歡,你們母女還真是一模一樣,自己沒理就說別人不講理,果然是……”
她後面的話沒能順利出口,因路念笙轉身一把揪住了她衣領,攥的極其緊,迫近她的動作充滿壓迫感。
路念笙瞪着她,“我和傅子遇之間的事情是我跟他的事情,你有什麼話,說我可以,別帶上我媽,不然我會讓你後悔。”
路念笙身上散發出的凌冽氣息讓人動彈不得,就連樑佳茗也愣在原地忘了攔。
路念笙手中的果籃早就在砰一聲悶響後落地,封了的保鮮膜裂了一角,有草莓滾了幾顆出來,在地板上骨碌骨碌轉。
路念笙原本就是個混混,什麼尊敬長輩之類的大道理在她眼裡就是個屁,徐媛一再觸犯她底線,她也就不想再裝模作樣,繼續道:“別忘了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和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不同,逼急了,我管你是誰,我照打不誤!”
何歡也怔住了。
路念笙放開徐媛衣領的時候還連帶着推了一把,徐媛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這才心有餘悸皺眉,眼見路念笙拉着何歡離開,才憋屈吐出幾個字:“真是沒教養……”
……
路念笙拉着何歡,走的很快,出了門腳步才略慢了些,快到停車場,她停下,回頭。
“對不起,媽。”
何歡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爲我想要來醫院看傅子遇,也不會讓您受這個冤枉氣,都是因爲我……”
何歡眉心緊蹙,沉默着上了車。
路念笙剛纔那會兒,雖然是在爲她說話,可是路念笙在衝動那一瞬身上透露出的那種狠戾的氣息,讓她有些震驚。
儘管知道路念笙過去的生活軌跡,但她依然覺得不安。
好不容易將路念笙找回來,她不希望因爲這些事情讓路念笙再變回以前那個不知道控制和收斂自己情緒的野丫頭。
路念笙也上車,司機在前面開車,車內氣氛沉悶,許久,何歡纔開口。
“你是爲了幫媽,媽知道,但是……”
何歡頓了頓,“以後,別那樣了,就像你說的,咱們沒道理和那些不講理的人吵,降低自己的層次,你也一樣。”
路念笙愣了愣,繼而點點頭。
她臉色還是蒼白的,最近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她有些心力交瘁,累極了。
何歡又說:“徐媛已經說了要讓傅子遇和你離婚,儘快把這事情處理了吧,要是在不影響商業合作的情況下解決掉最好,萬一不行,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這種人,以後咱是不敢再合作了。”
路念笙低下頭去,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
她曾經有多渴望和傅子遇在一起,現在就有多後悔,這段婚姻帶給她的是無盡的磨難,現在還將何歡還有路老爺子也牽扯進來,她回顧過去,不知道自己做的這都是什麼荒唐事,她難受極了。
回到家,她馬不停蹄就將之前擬定的離婚協議重新打印出來,簽字,然後再次叫人送去給傅子遇。
徐媛既然說了,應該會勸傅子遇,而她也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她再也不想被動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