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見她只管低着個頭,不說話兒,心裡更不悅了。因就對她道:“以後,斷然不許這樣行事了。”
秋漪聽了,以爲柳氏叫她過來,就是爲說這個的。因就道:“姑媽,我記住了。”
柳氏見她低頭認錯,便又嘆道:“今日叫你過來,可有一樁要緊的事與你說。”柳氏訓完了,卻又好言好語地叫她坐下了。
秋漪的心裡,更是忐忑。
柳氏又叫絮兒進來,說叫她再去請沁碧館的洪姨娘。絮兒一聽,便眨巴眨巴眼兒,也不多問,果然就出去了。
話說,這洪氏因秋漪之事,和柳氏有了一些緩解,這心裡頭更是活絡起來,病症兒更是好了。
千想萬想,洪氏想不到:原來柳氏也不待見白秋漪!本柳氏一進府,洪氏擔心的就是她二人因此聯合起來了,一心對付自個!卻不料這秋漪也不入柳氏的眼!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
洪氏的心裡,便將從前對柳氏的恨意,暫且降低了幾分。恰好春琴過來問安了。洪氏便與她笑:“春琴,不想咱們的好日子卻是要到了!”
春琴一聽,便知乾孃這話裡藏了深意,因就笑問:“乾孃,你不是一直悶悶不樂的嗎?”
洪氏就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雖鬧了一場,但到底還是得了好處,那三間綢緞鋪子可是實打實地歸我!如今我也想通了,到底這一步登天地也難,凡事還是要一步步地來,急不得急不得呀!”
洪氏的口裡又悠悠起來了。春琴見乾孃還藏着掖着,就問:“乾孃,你說的好日子,到底是什麼?”
洪氏就坐在了椅子上,叫春琴過來與她捶肩,閉了眼兒告訴她:“你知道的,這府上的大姑奶奶和我是素不相投的。這也罷了,到底老太太也死了!她也不能一輩子住在這裡,幫着大少爺掌權!早晚還是要回去的!我且讓一讓她,也是無妨!但不想昨兒個我和她一敘話,卻發現她和我一樣,也是厭憎那白秋漪!這真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春琴一聽,想了一想,就森森道:“乾孃,聽你這話,莫非你要和姑太太釋盡前嫌麼?”
洪氏聽了,就搖頭道:“那我也不會。不過,既她如此不待見秋漪,似乎咱們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春琴就笑:“乾孃,如此說來,昨兒個,你竟是去蠱惑她的?”春琴想的可是比洪氏深遠。洪氏是自己的乾孃,當然要和她親近。可柳氏也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她在柳墨染跟前很能說上話,她也是個不能得罪的主兒。反正,與春琴而言,洪氏和柳氏都不能得罪,自己都要討好。若她們因此表面上假意和好了,那與自己行事更是便宜。
洪氏就道:“你這丫頭,我不過是去和她商量,哪裡就是蠱惑了她呢?到底,她那樣一個精明的人,哪裡就別我蠱惑的?分明,她的心裡也看不上秋漪,也想着替墨染再找一個妥當的屋裡人!”
春琴聽了,心裡自然喝了醋,一時就酸酸兒的。洪氏知道她不高興,就勸解道:“不必如此!不這樣了,你姐姐不會甘心走!說到底,隨喜這丫頭,也不過是咱們手心裡的棋子兒!”
春琴聽了,還是不高興,因對洪氏道:“我與隨喜那丫頭,也說了幾回話。那丫頭似乎不大好擺佈,是個有心機兒的。我只擔心,若弄了木已成舟了,她給我姐夫生下了一男半女的,以後還有我的位置麼?乾孃,你當真覺得這個法子好麼?
”
洪氏就道:“如今,卻是想不到刺激秋漪更好的法子。也唯有這個了。你急什麼呢?好歹隨喜只是屋裡人,一個侍妾而已,距離側室的身份還低了好幾個臺階兒呢!只要秋漪走了,你便就是府里正正經經的少奶奶!縱隨喜命好,生了孩子,依着你那時的地位,隨時可抱養了來,當作你的孩子撫育!”
春琴一聽,心也就寬了一些。因就嘆道:“乾孃,您的話我從來都是信的!只是,我到底擔心夜長夢多!如今我可看出來了,原來我姐夫待我姐姐,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洪氏心裡頭也擔心這個。她便安慰春琴道:“你們年輕的姑娘,就是在情字上看不透。墨染年輕,秋漪又是老太太定下的結髮的妻子,他待她不出大格,也很自然。但墨染到底是個年輕的男人,且又有錢。他這一輩子,難道只秋漪一個妻子,這怎麼可能呢?”
春琴聽了,更是深深道:“柳墨染這一生,當真只能一個妻子。”
洪氏不解她這話是何意。春琴就解釋:“待我姐姐走了,他便只能有我一個妻子。隨喜麼,我看以後還是要走的。”
洪氏一聽,趕緊就捂住了她的口,細細叮囑她道:“我的兒!實話告訴你,我的心裡,自然是偏着你的!真正,你是我什麼人,那隨喜又是個什麼人!我豈有偏向她的!只是,一切還未露形,你可幽着一點兒才行!”
洪氏心裡,與隨喜也是不大放心,雖將同貴嫁了出去,但隨喜在府裡,就是一根刺。這根刺隨時都會戳破她的喉嚨。若有一日,隨喜中了什麼邪了,一下將她害死老太太事兒給搬了出來,那她可就徹徹底底地完了。
既春琴不待見隨喜,想將她趕走,那麼就隨她的便吧。借春琴之手,消除隨喜這個隱患,自然極好。
二人正說着,小禾兒就在外頭喚:“姨奶奶,姑太太那邊的丫頭絮兒過來回話了。絮兒說,這會子姑太太請姨奶奶您過去呢!”
洪氏在屋裡聽了,就看了春琴一眼,對她道:“你瞧,昨兒個我那樣一撩撥,果然那邊就坐不住了!到底,這大姑娘雖精明,可是不及老太太!”
春琴就道:“乾孃肯定姑太太是爲了給大少爺納妾一事,着人過來差遣的嗎?”
洪氏就點頭。“就是這事了,再不爲別的。”洪氏邊說邊站了起來,換了件衣裳,又往頭上戴了一根新制的步搖,對着銅鏡照了一照,方纔覺得滿意了。
春琴見了,就在一旁假意贊:“姨奶奶真是個美人坯子!這稍稍換了衣裳,即刻就變得西施一樣的了!”
洪氏聽了,就笑:“西施?你見過有四十歲的西施麼?不過,我年輕時候,倒真是個美人兒!”洪氏說完,卻又嘆了口氣,對春琴道:“罷了,不說了!說起當年的那些個事,我只要哭個三天三夜兒的!”
春琴就道:“乾孃,很快您就苦盡甘來了!不過,府上纔剛脫孝,乾孃穿這件石榴紅的衣裳,真的妥當麼?”
洪氏一聽,就轉過身,悠悠告訴她:“春琴,這你就不知了!這柳家就是有這麼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這死的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卻還要好生活着。死了的人不能給活着的人添亂。當日,這柳府的老太爺可是訂下了規矩的,待一月既過,府上該幹嘛便幹嘛,不必有任何的忌諱。依我說,這老太爺倒是看得通透!如此,省卻了這裡裡外外多少麻煩!”
“原來是這樣
!怪道從前兒我在家裡時,偶爾聽起柳府之事,都說柳府什麼都好,唯一這上頭未免太隨意失禮了一些!”
洪氏就笑:“我在這府裡住了這麼久,可是從來沒將這柳家當作自己的家。我只管樂我的,管別人怎麼說呢?”
洪氏說着,便又囑咐了春琴道:“你不如在房裡等着我。待我回來時,再細細地告訴你個子醜寅卯。”
洪氏說着,就拿了把秋扇,一步一搖地出了屋子。待到了靜心苑,果然柳氏按捺不住,早早地就在廊子下等着她來了。
見了柳氏,洪氏就假意笑:“大姑娘,什麼事兒這麼忙忙地叫我?我點心兒還未吃完呢!”
柳氏聽了,就瞥了她一眼,方道:“少和我裝正經!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兒個我仔細在屋裡想過了,給墨染尋幾個小妾,到底不能緩行!一來,可爲府裡綿延子嗣,二來,秋漪從此也就不能得墨染的專寵!若果然這樣了,我回了金陵,心裡頭才放心!”
柳氏說完,便叫洪氏裡頭說話,將一概的丫頭婆子都叫退下了。
洪氏就道:“俗話說的,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我看,我們如今倒要倒個個來才行。”
柳氏便問;“秋漪是有幾分姿色。如此說來,你的意思是,給墨染納妾,卻是要取其賢德?”
洪氏就道:“不然這樣,又能怎樣?若納的還是那些個狐媚子,豈不是要將落雪軒,將這個府裡,弄得天下大亂的?那我們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щщщ●ttКan●c o 柳氏聽了,就默不作聲,細細想了一想。她清楚洪氏和自己不對付。若不是因秋漪之事,她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會這樣緩和。且不管洪氏爲墨染納妾出於什麼考慮,但她現在行的,也是自己想要的。所謂不謀而合,就是這個意思。因此,柳氏決計先放下之前的隔閡,與她暫且合作。
“那麼,依你的意思呢?”
“大姑娘,此事簡單。咱們給墨染納妾,不取相貌,只取德行。”
柳氏就問:“如此說來,大姑娘,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備選的人了?”
洪氏就笑:“有是有了。但到底要來告訴大姑娘你一聲。”
“哦?那麼到底是哪幾個?”
洪氏就道:“也沒有幾個。昨兒個,我回去尋思了一下,腦子裡就轉出一個人來。說來,這個丫頭纔是最最妥當的。當日老太太在世時,也與我說過這樣的話的。只是,老太太病了,只顧自己養病,卻是將這丫頭的終身給忘了。”
洪氏說了這麼多,柳氏聽了,心裡已經有數兒了。她淡淡問:“你說的,可是從前伺候老太太的隨喜丫頭?”
洪氏就笑:“大姑娘,我說的就是她!說來,墨染的跟前人兒,卻是要一個知冷知熱,知根知底的!那外頭買來的,總是不大可靠!一則,這時間也短,不知姑娘有病無病的,若是有病,咱們墨染沾了她的身子,豈不是晦氣?二則,這些小門小戶的姑娘,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這說話行事兒還不及大戶人家的丫頭呢!這俗話說的好,相府的丫頭七品官!隨喜這丫頭跟了老太太這麼久,言語行事都沒得挑兒的!雖她模樣兒一般了些,但與外頭的比起,也不差什麼!因她老實,再則當丫頭要做活計,自是不打扮!若她擦了胭脂,抹了水粉,再換一件顏色鮮豔的衣裳,哪裡就不是個美人兒了呢?”
洪氏囉哩囉嗦的,一口氣說上這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