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軻不愧是富二代, 家裡在內環某個寸土寸金的地帶給他買了一套四房兩廳的公寓。
明明只有一個人住,也要買個四房來撐場面,讓夏雯不禁感慨有錢人的生活真是她想象不到地有錢。
“走廊盡頭的客房可以住, 阿姨每天都有打掃。”從自己的屋子裡抽了一套乾淨衣服給她, 江一軻低頭看了下表:“我還沒下班, 得趕回去, 6點才能回來, 所以你安心睡就行。”
夏雯低頭看着他手上的女士睡衣,就差在臉上寫“你果然是這種人”。
江一軻當然看出來她在顧慮什麼,咧嘴一笑:“放心, 這是全新的,沒人穿過。”
夏雯接過睡衣和他點頭道了聲謝謝, 這身當初參加公司年會用的抹胸小紅裙穿着真是膈應得慌, 能早點換掉是再好不過。
把空調調到了26℃, 江一軻順手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坐在沙發上的夏雯暗暗尋思,想不到看起來不拘小節的江一軻, 還挺會照顧人的。
“那我走了哦。”
“嗯。”
“對了,”目光不自覺打量了夏雯一番,他把眼睛慢慢轉開:“要告訴許諾你在這裡嗎?”
呃……能告訴他,她已經打了報告麼?
可是說了也很奇怪,畢竟對於江一軻來說, 她和許諾還什麼都不是, 爲什麼要跟許諾交代她的行蹤?
說起來, 自己又爲什麼要告訴許諾她在這裡呢?
是出於房客的禮貌吧……總覺得萬一到時候許諾以爲她失蹤做傻事報警就不好了。
如果真的只是因爲這麼簡單的原因。
“不……”剛張口要說點掩飾的言辭, 門鈴就響了起來。
江一軻看了看她, 帶着訝異的表情走到樓宇視頻對講機前,按下了通話鍵。
公寓的保安很盡責, 告知他有一個自稱是他朋友的人來找,名字叫許諾。
江一軻的挑起眉頭,回身瞅了瞅一臉尷尬的夏雯。
夏雯伸出食指在太陽穴處輕輕颳了刮:“……”不知道怎麼解釋。
因爲她真的沒想到許諾會來找她。
直到兩分鐘後許諾上來,江一軻打開了門——許諾穿着赭石色的及膝風衣,風衣上還帶着些許水漬,就連發尖也有水珠欲滴未滴,那張清冷的面孔微微有些泛白。
兩個人面對面看着對方,又不約而同望向她這個始作俑者。
“——我來接她回家。”
心臟咯噔了一下,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姑娘,夏雯偷偷側了個身子,半藏在江一軻背後。
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生氣的應該是她啊。
只有被矇在鼓裡的江一軻一臉莫名其妙。
“你們兩個,在一起了?”
“沒有。”“沒有!”異口同聲。
“那爲什麼你要接她回家?”江一軻轉而問許諾。
許諾站在門口,抿了抿還沾着雨水的脣,好看的眸子冷凝着,低垂下來。
他,確實,沒有立場。
只能淡着情緒道:“她在你這過夜不好。”
一直以來在許諾毒舌下掙扎求生的江一軻第一次見到他無言以對的樣子,抱着胸笑得特燦爛:“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會在乎這種事。”
記憶中的許諾,永遠都和女人搭不上什麼關係,雖然曾經聽說他有過兩次戀愛經歷,然而對於江一軻來說,那種單純和女孩子聊聊天牽牽手——連是否牽過手都不確定的江一軻認爲那根本算不上戀愛。
所以雖然許諾是他的情敵,面對此刻不知如何是好的許諾,他卻充滿了同情。
“我和她住在一起。”
許諾面前的兩個人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四個字買一送一。
一個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個是沒想到他會說出來。
“同——同居?!”
許諾送給他一個“你在想什麼”的眼神,有氣無力地說:“合租。”
江一軻原本擱在門把上的手頓時搭上了許諾的肩膀,“你……你竟然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爲什麼早點不告訴我?”就差猛力地搖晃。
“滾,不是你想的那樣。”
“呃……”夏雯的手指戳了戳江一軻的背:“氣氛這麼和諧,感覺好像打擾了你們,要不我先撤了去洗個澡?”
“你要在這裡洗澡?”許諾眼睛眯了起來。
她打着哈哈:“當然是浴室啊。”
“——吳夏雯。”威脅。
“啥?無下文??”
哎呀什麼亂喊七八糟的,頭疼。
最後裝模作樣的吳大小姐還是被許BOSS拎着領子提走了——如果她的抹胸短裙有領子的話。
臨行前,努力用剖腹謝罪的誠意和江一軻約好了下次請客吃飯的時間,江一軻一手靠着窗沿,一手插在口袋裡俯下身,挑起的嘴角帶着調侃的語氣問:“你確定要回去嗎,如果真的沒地方住的話,我這裡隨時歡迎,而且——不收房租。”
聽起來是個極大的誘.惑,夏雯輕笑地對他眨了眨眼睛,悄無聲息地說:“不是錢的問題,而是——”
“你知道的,十六畫,許諾。”
……伴隨着一聲低低的“對不起”。
也不知坐在駕駛座上的許諾聽到了沒有,不過耳根倒是霎時染紅了。
江一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後視鏡裡,許諾正準備駛離,卻被叫停。
“怎麼了。”他側目,身高的優勢讓目光觸及她胸.前的一小道溝壑,不禁又撇開來:“衣服拉好。”之前說她是童工的評價似乎需要修正。
夏雯從車內的抽紙盒裡抽出紙巾,往他那傾身過去,“別動,剛纔沒擦乾。”
他髮絲上還懸着雨滴,雖然上樓之前估計已經把頭髮扒亂了,依然可以通過這些蛛絲馬跡,聯想到許諾來找她的時候是有多匆忙——他應該不喜歡吧,明明有潔癖卻被雨水淋了一身。
這麼想着,原本寒涼的冬夜也暖了起來,賭了一下午的氣都消散無蹤。
她距離他很近,左手壓在駕駛座的邊沿,右手在他的耳尖小心擦拭着。
“開暖氣。”少見的命令口氣,許諾竟然也就跟着照做了。
暖氣從吹風口擴散開,許諾這才注意到她身上本來已經散了許多的紅酒香氣。
“你喝酒了。”
“嗯。”她換了一張紙,順着他的脖頸的髮尾往下擦拭。
“和江一軻?”
“和林靖遠。”
“……”
“這身衣服也是因爲他嗎?”
她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因爲許諾忽而凝視着她,她有點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不喜歡我了?”
聽到這個結論,她愣住了。
好半晌……
“喜歡呀,很喜歡的,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雙手斜搭在他的肩上,她低頭把腦袋藏在了雙臂間努力忍住了笑:“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樣,美人計而已。”
隨即手背傳來他掌心的溫度,“不許再用了。”
“欸?”她擡頭,目光撞上他清亮的眸子。
“沒什麼。”他輕咳,又把頭偏了回去。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退回座位給自己繫好了安全帶。
“下次記得先拿傘,我不會亂跑的。”
都跑到江一軻家來了,這話,一點也沒有說服力……許諾在心裡腹誹着。
車行路上,有暖氣的加持,加上音樂聲婉轉悠揚,聽的人昏昏欲睡。
即使酒力尚佳,畢竟也喝了不少,夏雯覺得眼皮子沉甸甸的,小腦袋時不時像招財貓的爪子一般前後搖晃着。
“想睡就睡吧。”他沒有轉過頭,“明天還要上班,等會兒到了我叫你。”
好像被他這句話喚醒了,夏雯迷迷糊糊地轉頭看他,囁嚅:“我辭職了。”
他的視線沒有偏離前方的車道,脣角卻若有似無地扯開了絲弧度,低醇的磁嗓和着舒緩的背景音樂響起:“辭職信我還沒批,按照公司正常流程,辭職也應該提早三週提出申請。”
“……不批就不批。”大不了曠工罰錢被解僱,她皺了皺鼻子。
“我知道不是你。”許久,他忽然說:“但是那時我也不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會節外生枝。”
“我知道。”當時事發義憤填膺,可過後冷靜下來也清楚,如果那個時候許諾爲她出頭,怎麼也會被誤解爲有意袒護,這樣哪怕之後真相大白也可能被人質疑,所以這道坎夏雯早就自己邁過了,並沒有責怪許諾的意思。
“那你……生什麼氣?”
“……沒有呀。”
“我覺得我看起來沒那麼好騙。”
她糾結了半天,把頭轉向窗外:“因爲任思影。”
並沒有解釋太多,許諾卻聽懂了。
他低嘆了一聲:“笨蛋。”
一夜折騰,到家後兩人都收拾了一番就各自睡下了,不過大概是酒喝多了的關係,夏雯不得不半夜起了次牀。
回房間前,她聽到許諾臥室內傳來的咳嗽聲。
咳嗽聲似乎很頻繁,夏雯又折回了許諾房前,敲了敲門:“許諾?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讓屋內忽然沉寂了片刻。
“……沒事。”門後他隱忍的音調帶着些許喑啞。
這樣還說沒事?夏雯蹙起眉頭,擰了擰門把,果然沒鎖。
“我進去了哦。”
“不……”“不用”還沒說完,夏雯的身影已經伴着一道傾泄的燈光走了進來。
她趿拉着毛茸茸的保暖拖鞋走進房間,許諾躺在牀上,單手擱在額前,半闔着眼看她:“吵到你了?”
搖了搖頭,夏雯坐到牀邊,伸手探他的額間的溫度,手心傳來的滾燙讓她不自覺眉間皺得更緊:“你發燒了。”一定是之前淋雨的關係,大冷天淋了雨又吹了風,還沒有及時擦乾。這麼想着,內疚撲面而來,夏雯深感自己罪孽深重……要是她沒有耍小性子,許諾也不會生病。
許諾又咳了幾聲,原本磁性的聲線裡摻雜了更多沙啞:“沒關係,睡一覺就好了……”
“我會負責的。”因爲離開了被窩一段時間,她的手顯得有點冰涼,這個溫度恰好中和了許諾額頭上的熱度,讓他稍微好受了些,那隻手順着他的髮絲撫了撫:“所以你不用硬撐着。”
這句話……怎麼那麼……奇怪,他心裡想着,可是已經無暇啓口。
隱隱約約間只覺得她起身離開,心裡有些空落落。
可是很快她又重新回到了牀邊,帶來一杯溫水和幾顆膠囊:“先吃掉哦。”
哄小孩似的。許諾也不是三歲小孩,又咳了幾聲,自己慢慢騰起身,接過藥吃了下去。
然後是一貼冰袋經由纖手敷上他額頭,清涼的舒爽足以讓他的大腦降溫至可以思考的範圍。
屋子裡開了盞夜燈,昏昏暗暗,爲這個房間平添了幾分旖旎。
她柔順的長髮垂在肩側,穿着單薄的睡衣給他測量體溫,柔和的光線映得她臉上擔憂的神情分毫畢現。
許諾已經許久不曾受過別人照顧了,從小到大的記憶裡,自己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會第一時間自己照顧好自己,今晚……也許擾心的事情太多,當他意識到時,思考的能力已經有限。
不過……第一次知道,生病時有一個可以依賴的人……挺好。
“38°5……”夏雯嘆了口氣,因爲發熱太明顯,她讓他先吃了藥,這個溫度不低,但也還不至於去醫院,只能先試着自己退燒。
她彎下身:“你好好休息,我會把兩扇臥室門都開着,想喝水或者哪裡不舒服就叫我。”
起身要走的那一刻,手卻被人攥住了。
許諾側身躺着,閉着眼似乎已經入睡。
她試着抽了抽手,那力道卻絲毫沒鬆懈。
“……說是……要追我……”
明明依舊閉着眼,他低啞的聲音卻極致地蠱惑。
“……你應該……更用心點。”
“比如……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