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寒山月(六)

“原來是季璃師姐啊,快來坐下。掌櫃的,加菜!”淚痣男子一氣呵成,先是喊出了魏璃的名字,又將魏璃引到桌邊坐下,然後是吩咐掌櫃加菜,一切如行雲流水般自然。

眼前的季玄面容清秀,長着柳葉一樣的眉毛,眼角還有一顆淚痣,若不是下巴棱角分明,很容易誤會他的性別。

陳倫看着眼前的季玄,他現在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這人很虛僞。又看向魏璃,他發現魏璃現在正在混亂中。

“師姐,嚐嚐這個。”季玄指着桌上的菜。

“嗯,好吃。”魏璃吃了一口,她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沒有太多食慾。

“其他同門在哪?”魏璃開始問詢。

“他...”季玄說話,卻被季萱打斷了。

“他們都過得很好,師姐你安心吃飯就行,不用擔心他們。”季萱幾乎是搶着說出的這句話。

三人無話,直到離開酒樓,季萱和魏璃是一起出去的,長着淚痣的季玄卻留了下來。

兩人在路上走着,陳倫始終在警惕着季萱。

“季璃師姐,我可以叫你璃姐姐嗎?”

“萱兒師妹你喜歡怎麼叫都行。”魏璃笑着對她說。

“其實季凡師兄已經走了,是和他的長輩一起走的。”季萱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把陳倫的思緒都搞亂了。

“不過璃姐姐你別擔心,他和他的長輩走之前,給我們留下了幾個飛行法器,我手上就有一個,我們兩個人一起,換着催動,也能回去。”季萱補充道,看起來是在安慰魏璃。

“就我們兩人一起回去?不等其他人了?”魏璃有些驚訝。

“季玄師兄留在這裡,就是在等其他人,你放心吧,大家肯定都沒事。”

“這樣啊。”魏璃輕聲說着,也不知道季萱聽沒聽到。

“而且師姐你不想快點回去看看二長老嗎?”

魏璃轉頭看向季萱。

“可以嗎?”

“當然可以,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吧。”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了城郊,季萱祭出了一艘不大的船。

“師姐,你先請。”

魏璃向着船走去,季萱緊隨其後。

兩人共同操作下,船很輕鬆的飛了起來,陳倫的緊張感卻絲毫沒有減弱。

“我們很快就能回宗門了。”季萱說着。

魏璃點頭。

不一會兒,魏璃閉上了眼,陳倫也感覺自己的眼皮很沉很沉,漸漸失去了意識。

陳倫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季萱的懷裡,他試着動彈,卻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小狐妖,你醒了啊。”

季萱一隻手放在陳倫的脖子上,梳理着毛髮。

“沒想到悲秋宗這樣的地方竟然會收留狐妖,哈哈!”

季萱發出邪魅的笑聲,讓陳倫感覺不寒而慄。

“你在看什麼?是在找我的好‘師姐’嗎?”季萱說着四處張望,似乎在幫陳倫看。

陳倫看着周圍,發現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像是大殿,又像是女子閨閣,仔細一看,又有點像山洞。

“我倒是忘了,你這狐妖還不會傳音。”

說罷‘季萱’一指點向陳倫,他感覺體內多了些什麼,但是他也說不清,季萱的手卻始終沒有拿開。

“試試在心裡面跟我聊天。”季萱沒有動嘴,但是陳倫確確實實的聽到了聲音。

【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你很快就會知道,現在你已經能夠和我對話了,沒什麼想問的嗎?”季萱笑着,開始用嘴巴說話。

“先說好,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否則我不介意先殺了我那位璃姐姐。”說這句話時季萱沒有動嘴,但是陳倫明白,說話的人確實是她。

【魏璃在哪?】

“魏璃?那丫頭原來姓魏啊,她現在就在宗門內哦。下面到我來提問了,準備好了嗎?”

季萱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裝什麼裝,有問題快問,少廢話。】陳倫感覺他實在應付不了面前的女子。

“你這狐妖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哈哈哈。”季萱仰天大笑。

“你的術法,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師父教的。】

“這可不算回答哦,不過也算了,我就當你回答了吧。你可以提下一個問題了。”

【你是誰?】

“我是萱兒師妹啊。”

【你想毀約?】

季萱笑而不語。

“到我了,那丫頭是什麼身份?”

【普通人。】

“小狐狸,你耍這種小滑頭就不對了啊。”

季萱的眼中露出兇戾之色,陳倫下意識的將視線從她的眼中挪了開來。

【她真是普通人。】

“她若是普通人,怎麼會能夠被悲秋宗二長老親自接待?”

【我不知道。】

“我覺得狐狸肉應該挺好吃的。”

【我真不知道。】

季萱看着陳倫,盯了他半晌,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

“季康去哪了?死了嗎?”

【我不知道,應該還活着。】

“很好,禁制已經打完了。”

【什麼禁制?】

“有意思有意思,太有趣了。”

【回答我!】

“既然禁制已經打完,那現在說什麼都行了,你好好問,我不騙你,而你,也騙不了我。”

“你的術法是誰教的?”

【是一個神秘女子。】

陳倫現在的感覺很奇怪,這句話像是他想到的,又不像是他想說的,可是他就是想出了這句話。

“你有沒有聽說過,寒月宗?”

【沒有。】

“無趣。”季萱搖了搖頭。

季萱說罷已經化指爲掌,抓住了陳倫的腦袋。

陳倫感到一陣頭疼欲裂,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應仙訣》的書冊。

一陣耀眼的光芒在陳倫腦海中閃過,季萱的手當即縮了回去,她將那隻手放在了後背,陳倫現在已經暈厥。

陳倫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老家,見到了父母、祖父、趙四,回到了當初那個地方。

那時候他並沒有見過天雷滾滾,更沒有聽說過移山填海之能。

陳倫就在那裡,靜靜的生活着,過着簡單而又安逸的人生。

這個夢很長很長,長到他懷疑自己變成了妖精。

終於有一天,一名老叫花來到了這座村子。

陳倫很奇怪,爲什麼這樣的村子會有人過來,爲什麼這人會是個老叫花。總之,只要他願意想,問題怎麼都數不完。

老叫花沒有同陳倫說話,陳倫也沒去找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老叫花竟然在他家屋旁建了一座茅草屋。

陳倫看到這屋子,他只覺得這完全不像是屋子,整個屋子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根高處的稻草,只要有風吹過,便會飛走。

陳倫看着,他期待着那屋子被風吹走的時候,可不管風怎麼吹,雨怎麼打,這屋子都紋絲不動,彷彿紮了根。

一晃眼,陳倫已經滿臉皺紋,滿頭白髮。

老叫花還是那個老叫花,老叫花的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始終不曾改變。

終於,陳倫再也站不起來,他已經不再期望看到茅屋被風吹走,因爲他現在就像是一根即將飄落的葉,只要風吹來,他便會飄落,飄落,沉入泥土中。

春去秋來,陳倫卻始終沒有離開人世,他漸漸發現,他有個問題,一定要問清楚。

他的孫子攙扶着他,帶着他走到了老叫花面前。

“爲什麼你那麼多年都沒變化,而我老了?”他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問,彷彿一個正在賭氣地小男孩,可他明明已經白髮蒼蒼。

老叫花笑了,笑得如陽光一般,能夠照亮世間地陰霾。

老叫花笑了很久,陳倫剛開始只是看着他笑,看着看着,陳倫也笑了起來,他感覺自己回到了曾經,回到了那十多歲地年紀。

他走了出去,離開了家鄉。

外面很苦,很累,可是他沒有抱怨過一句,他的旅途很長,很遠,他又一次看到了老叫花。

他嘲笑老叫花被人拒絕,可是他一看到老叫花的臉,就再也沒法嘲笑出來。

他還是太年輕,太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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