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喊殺聲似乎已經漸漸逼近了皇宮,禁衛也管不得其他,直接將輪椅擡了便要從晨暉門離開。
趙離一路低吼都沒有用,腿是廢了的,再怎麼也反抗不了。
京城裡的巷戰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寧鈺軒帶着文武百官,一起來恭迎大皇子進宮。抵抗慢慢的就全部散了,遠處傳來捷報,說是聶青雲在秋水外與永安侯一戰也是大勝,朝中忠心於帝王之人,都跟着紛紛出逃。
晚霞灑滿天空的時候,京城就慢慢平靜了下來。季曼與趙轍也才終於進了城,踏着一地的鮮血屍骨,慢慢地往宮裡而去。
一到皇宮門口,寧鈺軒與身後文武百官便朝着趙轍無聲地拱手行禮,分列兩邊。
“抓到人了嗎?”趙轍立馬微笑,問了寧明傑一聲。
寧明傑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趙離,低頭道:“臣早已命人將皇宮六門全部把守了起來,皇上只會在宮裡,走不出去。”
“很好。”趙轍笑了笑,轉頭看向季曼道:“你答應本王的事,自然是已經做到了,論功行賞之時,定然少不了你的。現在,你便可以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季曼深吸一口氣,下馬行禮:“多謝王爺成全。”
寧鈺軒微微皺眉,見季曼轉身就想往宮裡走,便無聲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微微一怔,季曼回過頭來:“侯爺有何吩咐?”
“……”寧鈺軒看了看趙轍,微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趙轍要趕着去坐龍椅,自然是沒那麼多精力來關心他們的,當即就策馬進宮,帶着一衆親信直奔紫辰殿。
季曼被寧鈺軒拉着,手腕都有些燙:“侯爺要帶我去找趙離麼?”
寧鈺軒點了點頭,拉着她慢慢離開宮門口往裡走:“桑榆,你想殺他?”
這不是廢話麼?季曼冷笑:“我倒是不急,自然會等着哥哥來了再動手。但是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過他的。聶家那麼多冤魂人命,總要在他身上討回來。”
“你不是季曼麼?”寧鈺軒突然輕輕問了一句。
季曼一愣:“此話何意?”
“你說你是季曼,不是聶桑榆。”寧鈺軒皺眉道:“那聶家人的死,與你何干?”
心裡微頓,呼吸都慢了一拍,季曼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走着的這人。
她一直是以旁觀者自居的沒錯,自己和聶桑榆是兩個人,不能混爲一談。她的感情是她的,自己的感情是自己的。
可是…爲什麼聶桑榆的心情,也會影響到她呢?聶桑榆的家人,對她好的,她也就自然當成了她的家人。聶桑榆討厭的,她被影響着也有些討厭。聶桑榆喜歡的,她也被影響,有些…喜歡。
苦笑一聲,季曼閉了閉眼:“因爲我和她,就是一個人啊。”
自從活在了這個身體裡,她與聶桑榆,就是同一個人啊。她的心痛就是她的心痛,她的喜悅也是她的喜悅。好像…根本無法仔細區分開來吧。
寧鈺軒震了震,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是同一個人的話,也就跟她一樣…”
“嗯?”季曼好奇地看着他。
“沒事。”陌玉侯將頭轉了回去:“我想給你一個建議,趙離…你最好不要對他動手。”
“不動手?”季曼嗤笑一聲:“難不成要我動嘴罵死他?可是他那樣喪心病狂的人,會在意我如何罵的他?我恨不得讓他千刀萬剮!”
寧鈺軒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恨他,畢竟當初他讓你親眼看見了聶家那一場斬首。但是他到底是長郡王的親兄弟。”
“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會投靠長郡王?”季曼笑了一聲:“就是因爲他答應過我,有朝一日若是能將趙離拉下馬,一定會給我機會手刃仇敵。”
她一個家破人亡的女人,除了有點不一樣的腦子,其餘什麼都沒有。要殺當今聖上談何容易?幫趙轍卻可以讓她實現願望,趙轍剛纔自己也說了,她答應他的已經做到,現在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她最想做的就是讓趙離不得好死。
寧鈺軒抿脣,想再說,前頭卻有人來了。
跌跌撞撞的,正是曾經的康元郡主,現在的淑妃。幾個禁軍在她身後追着,她卻不要命地朝這邊跑,看見陌玉侯,更是像見着了救星:“侯爺救我!”
你誰啊你。
季曼也停下了步子,看着這瘋狂跑來的女人,微微皺眉。
“我知道皇上在哪裡,我知道,你讓他們不要抓我!”淑妃嘶喊着,髮髻一團糟,身上的宮裝也沒了模樣。
“哦?”季曼倒是對她說的話感興趣了:“趙離在哪裡?”
身後的禁衛看見陌玉侯,都站定了沒有繼續追。淑妃撲在季曼腳下,咬牙道:“帶我去見皇上,我就算是死,也要和皇上死在一起!”
“你知道皇帝在哪裡,爲什麼不自己過去?”季曼好奇地問了一句。
康元滿眼怨恨地看了身後的禁衛一眼,抿着脣忍不住紅了眼:“都已經要出去了,眼看着就能在皇宮被包圍之前出去了,結果他死活掙扎着回來了,命也不要,就爲了去望月樓看那賤人!”
“我想追上他,可是追他的人那麼多,我總得引開一些吧?”康元憤然地道:“現在我後悔了,爲什麼要幫他將人引開?將我們一起抓走纔好呢,讓他再也無法看見捧月那狐狸精纔好呢!”
許久沒有聽見捧月的名字了,乍一聽,還真有些懷念。季曼臉色稍微柔和了一些,當初畢竟是捧月幫忙求情,她才能留下這一條性命。就算是有交易在先,她也是念着捧月的恩情。
“趙離去望月樓了?”
“他還能去哪裡。”康元勉強站起身子道:“你要過去,便帶我一起過去。作爲交換,過去之後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帶不帶這麼一個人都無傷大雅,還有秘密聽,季曼也就同意了。陌玉侯跟着她一起去了望月樓。宮裡人煙罕見,四處的宮燈花盆都東倒西歪。
望月樓看起來倒是很寧靜,到底是當初趙離花了大心思修建的樓,在這一片荒蕪之中依舊有遺世獨立的宏偉壯觀之感。
樓下沒有人,裡頭也什麼響動都沒有。季曼進去就看見了一樓放着的輪椅,上頭沒有了人。
擡眼看了看高高的樓梯,季曼跟着上去了。
上到三樓,就聽見一個人的咆哮聲。
“你爲什麼要放走陌玉侯世子?你明知道那是最重要的人質,你是朕在這宮裡最信任的人,所以朕纔將寧瑾宸交給你,以爲雖然你不向玉珍國借兵,但是怎麼也不會害我!”
趙離沒有了輪椅,是一路從樓梯上爬上來的。尊貴的龍袍上滿是泥污,樣子雖然狼狽,氣勢卻依舊是強大,就好像他不是趴在地上,而是站在天上。
“沒有想到最後還是敗在了你的手上,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捧月,你不心痛嗎?你陪我打下來的江山,現在卻要因爲你的一時任性,而親手葬送了?”
“你明知道朕就算納妃,心裡也只有你一人啊。你爲什麼不會滿足,爲什麼要那麼傷心難過?”
“朕不來看你就算了,你不會去看朕嗎?你不是總那麼主動,一條長鞭連康元都敢打。要是生朕的氣,你爲什麼不告訴朕?爲什麼就一句話也不說?”
“捧月你說話,朕爬不動了。”
在屋子中央的地方,趙離終於是累了。雙手都磨破了皮,趴在地上已經要起不來身。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趙離皺眉,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又繼續往前爬:“現在皇宮守不住了,你該開心了吧?朕來帶你走,你就算錯了很多,咱們以後慢慢算賬,朕不會輕饒你,但是現在你得跟朕走,他們都在晨暉門等着…”
牀帳裡一點聲音也沒有,要不是輕輕吹進來的風讓人能隱約看見牀上有拱起的被子,他幾乎要覺得捧月是丟下他先走了。
“你也會有今天。”季曼靠在門口看着,嗤笑一聲:“做什麼要在地上爬,皇上,您一聲令下,自然有奴才來背。”
趙離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
“皇上!”康元奔了進來,又氣又急地將他扶起半個身子:“都說了您必須早些離開,爲什麼要固執不聽話?這個要病死了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
“滾!”趙離一把將她推開,身子又跌回了地上,看着季曼道:“聶桑榆,果然是你,當初捧月爲你求情的時候朕就知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這女人太過聰明,只要還活着,朕就不得安生。”
季曼微微一笑:“承蒙陛下誇獎,您還活着,桑榆也是半點不得安生。”
寧鈺軒抿脣,擡腳跨進了門裡。
趙離仍舊繼續想往牀邊爬,看着牀上那人道:“捧月你看,這也是你的不對,你一時仁慈,現在人家就要來殺我了。你說,朕怪你是不是對的?你是不是做錯了?”
“捧月嫁給你,纔是做錯的最大的事情。”季曼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