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多熙想讓自己去看望吳香梅,鍾珉愣了愣,“會不會刺激到媽?”
自從和多熙登記之後,鍾珉說起沈宗文和吳香梅便直接稱呼爸和媽了。
“……試一下吧,如果媽反應太大,你就快點離開……”多熙說着,不由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和父親的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
鍾珉點了點頭,忽然準備要見吳香梅,他竟然有些緊張,大約吳香梅是唯一一個讓他不知如何面對的人。
“我媽現在狀態很不好,沒多少時間了,就是想讓她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多熙自言自語地說道,似乎在進行着自我安慰。
“我先在外面等着,你和爸先稍微透露一下,如果媽確定要見我,我再進去。”鍾珉想想,覺得這樣纔是個穩妥的主意。
多熙點了點頭。然後沉默了下來,心裡是一陣又一陣的悲傷侵襲着,當眼淚噼裡啪啦落下來的時候,鍾珉已經將她摟在了懷裡,只要他在多熙身邊,他就不能讓她一個人哭。
多熙哭了會兒,漸漸平靜,悲傷一時來,一時走,她已經慢慢接受,母親即將離開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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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鍾珉取消了一個應酬,特意趕往沈家。
他站在沈家門外,等着多熙和沈宗文去詢問的結果。鍾珉靜靜看着自己面前關着的門,在心裡猜測着一會兒的結果,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屋子裡,沈宗文在牀邊看着閉着眼睛的吳香梅,她沒有睡,他知道,他俯下身對吳香梅輕聲說道:“香梅,外面有個客人,你看你要不要見見?”
吳香梅的眼皮動了動,頓了片刻,問道:“誰?”
“鍾珉。”沈宗文簡單直接地將鍾珉的名字說了出來。
吳香梅的眼睛猛然睜開了,卻只是靜靜看着天花板,然後她的目光看向站在牀邊,一直沒有做聲的多熙,“那孩子是你和鍾珉的吧?”
未料到母親會忽然問出這樣的話,多熙着實有些吃驚,但還是點了點頭。
吳香梅見了,目光重新看向天花板,嘴角帶着一絲瞭然和嘲諷的笑容,“果不其然。”
沈宗文和多熙都沉默了。
“那你要不要見他?”沈宗文重新又問了一遍。
吳香梅搖了搖頭,“許多事我心裡有數,我也知道等我死了,也管不了你們的事了,但是在我活着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吳香梅的目光裡透着讓人心寒的堅決。
多熙心裡一冷,只覺得整個人都掉入冰窟一般,終究,母親仍是如此固執,不肯放過她自己,也不肯放過鍾珉,她要將這恨意一直帶到另一個世界。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沈宗文輕聲說着,然後看了看多熙,示意她去跟鍾珉說一聲。
多熙默默轉身出了房間。
等在門外的鐘珉,當看到打開門的多熙,他沒有問什麼,單單看到多熙的表情就瞭然了一切,他笑笑,輕聲問道:“那我先走了,今晚兒九點來接你。”
多熙點了點頭,然後看着鍾珉轉身離去。她的眼眶熱了熱,然後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
自這次之後,吳香梅就幾乎再沒說過話了,她只是睜着眼看着天花板或者閉着眼睛沉睡。
多熙離開孃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因爲她實在害怕某個她不在的夜晚,吳香梅會突然離去,所以後來,多熙想幹脆住下來,但是被沈宗文制止了,他說真的有什麼不好,他會給多熙打電話,也來得及趕回來,多熙已經熬的太過辛苦,不能再讓她連夜裡也睡不好。
於是每一晚,多熙都睡得很不踏實,夜裡翻身,腦子裡模糊的念頭都是在想也不知道母親如何了……
臨近正月十五,吳香梅的精神似乎又好了點。
而且難得的,吳香梅忽然和多熙說起話來。彼時,多熙在母親牀邊喂母親喝一碗白粥。
“這些年,你過的很辛苦吧?”吳香梅忽然問道。
多熙拿着碗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儘管你乖巧懂事,但是我從來沒對你和藹過,我偏愛你哥哥,忽略你的存在,你一定很恨我吧?”吳香梅又淡淡說道。她在多熙面前一直自稱我,從來沒稱過媽。
“哪有的事。”多熙回答道,但聲音到底有些哽咽。
“都這個時候了,又有什麼不能坦陳的,我也知道我不該對你那麼苛刻,但我改變不了我自己,多熙,我一直都很後悔把你生下來,自從生下你,我的人生就徹底變了樣子。”吳香梅的聲音更淡更冷了。
當年吳香梅生下多熙,因爲超生,丟了工作,她內心的怨憤一直積壓着,她不愛這個意外來臨的女兒,她認爲多熙是一個來討債的孩子,奪走了她平靜的生活。
後來,沈多旭又遭橫禍,吳香梅徹底沒有了精神支柱,而憎惡多熙,成了她新的精神寄託,偏偏多熙又與鍾珉相愛,吳香梅更認爲多熙就是個被惡魔附體的冤家。
這個家,都是被她毀的。吳香梅恨多熙,恨的煎熬,因爲偶爾,母女的那點情分也會在她心底竄起,讓她覺得掙扎。
但最後,多熙和鍾珉在一起之後,到底還是仇恨佔據了吳香梅的心。
“即使我死了,我也繼續詛咒你和鍾珉,讓你們沒有個好結果。”吳香梅忽然冷冷說道,然後閉上眼睛,嘴角卻涌現出一個殘酷的笑容。
多熙手裡的碗幾乎要應聲而落了,母親的話實在太過可怕,她聽得心都驚了涼了,“爲什麼當初你不殺了我呢?你知道我這樣活着有多痛苦嗎?”
吳香梅沒有回話,嘴角那殘酷的笑容卻彷彿雕刻在臉上,久久也沒有散去。
多熙起身離開,拿過大衣,走出了家門。
屋外是酷冷的早春,卻比冬季更冷上幾分。多熙一邊走一邊落淚,她覺得自己就要瘋了,這樣的家這樣的母親,她再也沒法面對,她掏出電話,問鍾珉在哪兒,鍾珉在公司裡,新的一年,公司業務重新拓展,他有許多會要開,許多事要做。
多熙掛了電話,直接打車去了鍾珉的公司。
這是第一次,她出現在名冠集團的大樓,當她報上名字的時候,前臺的女孩急忙往會議室掛了電話,告訴鍾珉,鐘太太來了。
鍾珉暫時中止了回憶,親自下樓來接多熙,想將她帶去自己的辦公室。但是多熙一看到他,就投進他的懷裡,這個時候,多熙想不了太多的事,她覺得渾身冰冷,而這世界只有鍾珉的懷抱能夠讓她暖過來。
鍾珉摟住多熙,擡起她的臉,她絕望的眼神嚇到他了。
“多熙,怎麼了?”鍾珉以爲是吳香梅去世了。
然而不是。
多熙看着鍾珉,抿緊了嘴脣,名冠集團的員工來來往往,她不想讓他們好奇地注視。
“給我來。”鍾珉柔聲說了句,然後牽着多熙的手,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一路,全是職員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他們都知道自己一向高冷的鐘珉有了個兒子,而爲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卻一直神秘地隱在身後,如今,看鐘總對身邊女子的寵愛,猜也應該是鍾總愛的那個女人吧?
孫千涵也看到了多熙,她停住腳步,打量多熙,她走在鍾珉身邊,有一股清寂的美,這是一個不入俗世的女子,帶着與衆不同的安靜而冷淡的氣息。
直到鍾珉和多熙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孫千涵才收回目光,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愛情不可強求,所以不可執念,適當放下才是最好的選擇。這一點,孫千涵和喬慧明都做的很好,她們沒有得到鍾珉的愛情,但也沒有在鍾珉面前放棄的自己的尊嚴。
這樣的女人,很值得欽佩。也終有一日,會遇到自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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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辦公室的門,鍾珉將多熙的外套脫去,辦公室裡暖氣太足,鍾珉怕多熙熱了,一會兒離開時,外面又冷了,一熱一冷再感冒了。
“怎麼了?跟老公說。”然後鍾珉將多熙圈在胸前,輕聲問她。
但是多熙怎麼能將吳香梅那麼狠毒的話說給鍾珉聽,她驚慌地搖了搖頭,然後靠在鍾珉懷裡,什麼都沒說。
鍾珉於是不再問,抱着多熙輕輕搖了搖,“好了好了,有老公在,不管什麼事都有老公在。”
多熙埋在鍾珉懷裡,鍾珉身上穩妥的氣息讓她漸漸安心下來,那種冰冷絕望的念頭漸漸在她腦子裡消退,說到底,世界再絕望,但鍾珉的存在可以抵得過一切。
不大一會兒,鍾珉的秘書沖泡了茶水端了進來。
鍾珉擁着多熙,沒有撒手。
秘書將茶水放到茶几上,然後鎮定地走了出去。但到底有些感嘆,世道真是變幻莫測,連鍾總也有柔情似水的時候了。
二人正靜靜相依着,多熙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多熙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沈宗文的電話,多熙心沉了一下,然後劃開接聽。
兩秒鐘之後,多熙頹然地垂下手,愣愣看着鍾珉,良久才從嘴裡說了句:“我媽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