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巍峨的城門, “泗祥城”幾字高懸,汐月只覺得恍如隔世,一顆心不受控制, 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隨着人羣, 汐月和聽蘭相伴入城, 這一路聽蘭始終在攙着汐月的胳膊, 自從入了城, 聽蘭就將汐月攙得更緊了,想來還是對之前的經歷心有餘悸。
汐月微笑着拍拍聽蘭的手,以讓她安心。
街道上還是熙熙攘攘的, 這樣熱鬧的景象汐月已經兩年未見,一時間, 入眼都是新奇, 只是現在汐月心裡裝着事, 也沒有什麼心思像以前那般的閒逛了。
遠遠的看見歡喜樓的牌子,汐月心頭一緊, 只因那沐家的錢莊就在隔壁,僅僅一牆之隔,汐月的神情不由的暗淡了起來。
汐月和聽蘭故意低下頭,斜着身子,大步跨進了歡喜樓。
剛入店內, 熟悉的溫馨感向兩人襲來, 一桌一椅, 都是兩年前的模樣。
“客官……樓上請……”
店堂小二熱情的招呼着汐月, 汐月環顧四周, 整個大廳都坐的滿滿的人,也是在是沒有汐月能入腳的地方。
擡起臉, 汐月對着面前的小二笑了笑。
“這……這……是是汐月姑娘,掌櫃的,汐月姑娘回來了……”
這一聲驚呼,直直把衆人都引了過來,嶽南正在櫃檯裡收錢,這一下,放下算盤就出了櫃檯。
“林姑娘,這兩年你終於是回來了,我們還以爲……”饒是像嶽南這樣的男兒都不禁的紅了眼圈,就別說月娘和金婆了,此時正抹着眼淚,手上拉着汐月的手不放呢。
汐月也被這氣氛渲染,鼻頭髮酸,眼圈都是紅紅的。
“我都快餓死了,先給我做些吃的可好。”
聽見汐月如此說,小二趕忙朝着廚房跑去。
“姑娘等着,我這就讓方伯做給姑娘吃。”
“汐月現在真是憔悴了不少,我們去後院等着吧,也好歇歇腳。”
汐月點點頭,隨着金婆穿過大廳,來到了後院。
坐在廊下,金婆看着看着又哭了,這讓汐月心裡不由的陣陣暖流淌過。
“金婆婆,我這不好好的在這裡嗎,你可莫要傷心了。”
金婆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是是!這姑娘好好的就好,我只盼着能再見你,我現在真是心中歡喜的很。”
金婆這樣一會哭,一會笑,只引的身邊之人都是一臉慼慼然。
“汐月姑娘回來了,太好了!”
秀兒和陳伯轉過花園來到汐月身邊,汐月看了看這秀兒姑娘,面若芙蓉,粉面霞光,身子也是圓潤了不少,再看肚子,好像……好像是……!
“秀兒,你可是……懷孕了!”
汐月一時喜不勝收,來到秀兒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
“已經三月有餘……”
秀兒一臉的羞怯,笑得像是春日裡桃花一樣美。
“快快來坐下……!”
汐月拉着秀兒並排坐在石凳上。
“秀兒,這是上好的溫補藥丸,你現在用再好不過了,這些你先用着,過幾日我回去後,在讓人給你送些過來。”
汐月將來時青衣拿給自己的補藥送給秀兒,也算是用的其所。
“姑娘……難道還要走?”
面對秀兒的追問,和衆人急切的目光,汐月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方伯的廚藝有沒有精長,我要去廚房看看。”
汐月剛剛站起身來,方伯就端着菜來了。
“林姑娘可要好好嚐嚐,看我這廚藝現在如何。”
方伯聽見汐月回來了,也是歡喜得很,做這幾個菜的時候比之以往都要用心不少。
汐月迫不及待的夾起一塊魚,這魚事先剃了骨刺,更加的鮮嫩滑口,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汐月和聽蘭不一會就將這桌上的菜式一一吃了個遍,仍舊意猶未盡,怪不得這歡喜樓的生意還是這般的好,這方伯真是功不可沒。
看見汐月吃的高興,衆人也皆是眉眼含笑的。
一行人或站、或坐、還有倚在樹旁,說說笑笑,直至豔陽西去。
金婆將汐月要住的屋子打掃的一塵不染,整整鋪了兩牀厚厚的鋪墊纔算作罷。
汐月坐在鬆鬆軟軟的牀上,心裡感慨萬分,曾經自己想着幫他岳家族人尋一安身立命之所,想不到這裡竟然成了自己的溫暖的港灣,這種家的溫暖,真是久違了。
汐月讓聽蘭也整理出間屋子去好好休息了,這一天下來,聽蘭也是累極了的,再說這院子裡住的都是親近的人,聽蘭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聽蘭關門出去的時候,看見汐月正坐在窗下發呆,聽蘭沒有多說什麼,合上門,就出了房間。
這間屋子的擺設極其簡單,卻也是溫馨舒適,窗柩上的紗簾,還是汐月之前和秀兒姑娘一起置辦的,米白的顏色應着紅木雕花的窗子,顯得特別素雅,要是汐月沒有記錯的話,這裡曾經是嶽東的住所,環顧四周,真的不像是久無人居住的房間。
正在汐月發呆的時候,窗子的外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嚇得汐月心中一驚,差點喊出聲來。
汐月連退幾步,剛剛站穩,窗外之人就已經是越窗而入,直直的站在汐月的面前。
“堂堂的天下第一莊莊主,怎麼盡做些翻牆盜門之事,說出去,豈不笑話。”
看到來人是慕容絕月,汐月狠狠的鱉上一眼。
再看眼前的那人,竟是一臉的調笑。
“怎麼汐月還沒有習慣啊,這白天裡你是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我呢還是現在來的巧,只有你我,豈不自在”。
汐月轉過身,端起桌上的茶水,徑自喝了起來。
慕容絕月也不客氣,上前自己倒了一杯,獨自品茗起來。
“汐月,這次出山,想必是不回去了吧。”
慕容絕月臉上少有的謹慎,這般的小心翼翼,讓此刻在房頂上的火炎聽了,也不禁覺得匪夷所思,自己的霸道主子,每次一遇見林汐月,就變成這般的溫良賢恭。
“那山澗有何不好,這兩年我也習慣了。”
汐月知道慕容絕月沒有惡意,也不想在說些無情的話,這兩年來,經常與青衣相處,汐月總覺得自己的性子,變了不少,淡然處之的樣子,倒是與青衣有幾分相像了。
“你若願意,我可以把那山澗建在我那第一莊,你喜靜,我不會讓任何人擾了你……”
汐月喝下最後一口水,看慕容絕月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這讓汐月覺得緊張起來。
“慕容……你爲何如此……”
“你不是總是問我爲何一開始就對你百般照拂,我究竟是誰?你究竟是誰嗎?”
慕容絕月的神情越加的凝重,說着說着竟是有些激動了,汐月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有種情感在急速的突破爆發。
“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汐月第六感覺得慕容要說的故事和自己定時有着牽連,心裡亂亂的,汐月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燭火下,跳躍的燭火,忽明忽暗的映在兩人的臉龐上,四周靜的只能聽見燈芯燃爆的聲音。
“曾經有一個小男孩,家中遭遇變故,父母雙亡,實在是已無一人可以依靠,這個小孩只能是隨着乞討的叫花子,做起了乞兒,有一頓無一頓的,有些好心人會給乞兒個熱包子,有時也會碰到蠻橫之人,少不了一頓拳腳,弄得滿身傷痕,乞兒纔不過五歲,實在沒有還擊之力,這天乞兒又在街上被一惡棍毆打,只因是他弄髒了那惡霸的衣衫,街上人來人往,竟是無一人上前相救,因爲他只是一個人見人厭的乞兒,一個叫花子罷了……”
汐月聽着聽着眼圈都紅了,心臟的位置難受的厲害。
“真是可憐,還不過是個孩子,這些人也未免太無情了。”
“是啊……那個小男孩也是這樣想的,身上疼的厲害,也忍着不掉一滴眼淚,直到那人伸手將自己扶起,小男孩才相信,這世間也並不多是無情之人,那人真是厲害,風姿卓越的身姿與那乞兒的骯髒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那人絲毫沒有嫌棄的神情,帶着乞兒回莊園,清洗過後,又是各種美食,小男孩覺得自己真是幸福極了,從那起,乞兒也不在是乞兒,而是轉身變成了那個莊園的少主,成了那個俊逸非凡的男子的兒子,小男孩想要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爹爹不會後悔救了自己,兩年過去了,男孩已經很是優秀,每次爹爹對自己賞識的目光,都是男孩不斷努力的動力。”
汐月看着慕容這般的娓娓道來,像是沒有任何的表情,可是緊攥的雙手,顯示出來此刻他有多緊張,汐月也想到了,慕容口中的男孩,只怕是他自己無疑,汐月心中更加的酸楚,殊不知,像這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慕容絕月,竟還有這般讓人動容的過去。
汐月沒有說話,靜靜的將手覆在慕容的手上,微微用力抓住他那微涼的手掌。
“自己越來越優秀了,可是爹爹卻越來越不高興,有一天男孩實在忍不住就去詢問,爹爹什麼都沒說,男孩哭了,爹爹只是摸了摸男孩的頭就走開了,男孩真的難過了,生怕是因爲自己爹爹纔會如此,直到有一天,爹爹當着那個男孩的面吐了大大的一口鮮血,男孩這才知道,爹爹中毒了,命不久矣,男孩趴在爹爹的身上哭了很久很久,爹爹將一件信物交到男孩手中說讓自己去尋一個人,救活她,一輩子保她平安。這個女孩是爹爹的親生女兒,爹爹說這是你以後的妻子,你定要答應我找到她,永遠不會捨棄她………”
“那他找到了嗎?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慕容看着汐月的臉笑了,端起桌上的茶水又喝了滿滿一杯。
“男孩手上抓着那件信物哭着哭着睡着了,醒來時,爹爹已經沒有了蹤影,留下了碩大的莊園和男孩手上獨一無二的信物,還有就是臨行前那字字如金的期許,這些都將伴隨着那個男孩一生,也足夠那個男孩奮鬥一生”。
故事最後沒有汐月所期待的圓滿結局,不免的心中酸楚,說不上來的滋味,總覺得箇中緣由,真是帶有太多的造化弄人。
“一切都會好的,那個男孩也定會找到那個女孩,並且一生相伴的。”
汐月說罷,就看見慕容專注的神情盯着自己看個不停,那眼神,如千年深潭般深邃睿智,像是一眼就能望進汐月的內心。
“今天這樣晚了,汐月早些睡吧,我先走了!”
慕容絕月走之前又深深的看了汐月一眼,這一眼看的汐月心跳都不免都快了幾下。
“慕容……無論我是在這裡還是在青衣舍,都歡迎你來,還有就是我願意做你能陪伴一生的摯友,無論你是什麼身份,是莊主也好,或是乞兒也罷,我林汐月認定你慕容絕月了。”
汐月說的認真而真摯,最後一句深深打動了慕容絕月的心,汐月看得到,最後他眼中閃爍的神采,是汐月從未見過的模樣。
慕容走後,汐月徹底沒了睡意,索性開了窗,夜間微涼的清風,吹在汐月的臉上,一時也舒爽不少。
耳邊的蟲鳴讓汐月陷入深深的回憶,慕容曾經萬般的爲自己周旋,難道自己就是……汐月不敢在想,腦子裡不停地轉換着青衣和慕容的身影,就連曾經凌宇瀟灑風流的模樣也是在汐月腦子裡晃動,記憶裡只有一個地方汐月不敢碰觸,鎖在汐月的心底,每每想起,最後都化作撕心裂肺的痛,時間久了,汐月也就學聰明瞭,不想不問,不提不說,就像自己的生命裡,從來就沒有那個人的存在一般。
汐月不知道自己過了多久才睡着的,醒來時,聽蘭早已是在房間裡等了良久,銅盆裡已備上了水,桌子上也已經是擺好了汐月愛吃的菜式,散發着陣陣的香味。
“小姐,你終於醒了,聽蘭在這裡等了好長時間,還有嶽公子,一大早也在這院子裡等着,還偏不讓我叫醒你。”
汐月起身披上一件披風來到銅鏡前,看着自己那腫脹的雙眼,汐月不由的揉了揉,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嶽南嗎?可是有事?”
汐月覺得這一大早的嶽南等着自己,肯定是有什麼事的。
“不是嶽三少爺,是嶽大少爺和嶽四少爺,聽說是連夜快馬,趕了一夜的路,早上纔到的。”
聽蘭將漿洗好的手巾遞給汐月,汐月洗好臉,一臉興奮的問。
“是嶽東和嶽北……在哪呢?”
“在園子裡……小姐,你還沒有梳裝呢!”
聽蘭還未說完,汐月已經破門而出。
院子裡的陽光刺目,汐月揚手遮住陽光,看見涼亭下兩席熟悉的身影,正在靜靜的下着圍棋,只見嶽東手持白子,一身緋衣風姿傲然,嶽北一身墨色,劍眉星目,實在耀眼奪目。
“真是好雅興……”
汐月披着大大的粉色披風,妝未點,發未挽,額前的髮絲還帶有絲絲的溼潤,這般的素面朝天,確是真正的面色桃花,使一切都淡然失色。
“汐月……你可好?”
嶽東放下手上的棋子,神情凝重的來到汐月□□邊。
“兩年來,我們尋了你多次,可次次都是一無所獲,這些時日讓你受苦了。”
此時的嶽東盛裝華服,想來慕容說的也無不假,這嶽東想必定能勝任那盟主的職位。
汐月從一開始就被一旁的嶽北盯的渾身不自在,此時的他依舊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汐月,手上是攥了鬆,鬆了又攥。
汐月對着嶽北噗嗤一笑,這纔將兩人之間的尷尬打破。
“你還笑,聽說那時沐家還對你用了刑罰,可是真的,當真是他沐凌風親自鞭撻的你。”
汐月的神情一下變得怪異起來,明明嶽北說的就是事實,可是這樣的出自他人之口,卻是讓汐月覺得從心裡不願接受,可是不願接受又能怎樣,這傷就是傷了,時間再久,傷好了卻留下了永遠的印記,時刻提醒着汐月,那些傷害永遠橫在兩人之間。
“如此能換的我的自由之身也是值得,刑罰也是我自願的。”
汐月嘴角的苦笑,更是惹得嶽北的火暴脾氣一下就點燃了。
“打就是打了,說什麼自願不自願,你回來正好,我定去找那沐凌風說上一說,你到底有什麼錯,用的着如此傷你。”
嶽北本就是急脾氣,聽見汐月如此說,在看汐月的神情,就更認定汐月是受了委屈的,恨不得現在就去找上沐凌風去算賬。
“嶽北……算了!”
汐月眼中的躲閃,嶽北看的一清二楚,就是嶽北不明白,汐月爲何這般的隱忍,實在讓嶽北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小北,汐月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如此就隨汐月吧!”
聽見大哥都如此說了,嶽北雖然不好在說什麼,可是心裡卻是憋着火,三人一起坐在桌前用起了早餐。
平靜的生活還不過一刻鐘,這桌上的餐點還未用完,就被一羣人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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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能進,這裡是我們的內院,你們不能進……”
金婆守在院落門口,被一羣虎視眈眈的人一把推倒在地。
“內院……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內院到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記凌厲的女聲傳來,汐月只覺得好似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
一羣人張牙舞爪的就這樣進了院落,待汐月看清來人,忍不住思量着,這人來做什麼?
“好啊,林汐月,你果然在這裡,昨日有人說看見你進來後就沒出去過,我還不相信,想不到你竟這般的不知廉恥,看你還有何話說。”
來人正是花冷凌還有一臉幸災樂禍的林驕陽。
“哦……不知花姨娘,這話何意。”
汐月從不喜她倆,也不屑於和她們周旋。
“你這什麼語氣,我是你的母親,你父親已經奉我爲正室,我是你名正言順的母親,這就是你該有的語氣嗎?”
“汐月從不知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的母親,還名正言順的母親,如若你當自己是個長輩,就不會這般的闖進我這歡喜樓,難道你就有做母親的樣子。”
汐月一番話,說的花冷凌的臉白一陣黑一陣,實在是難堪,自己本就理虧,這歡喜樓在這一條街上,生意是一直名列翹楚,三年來自己孃家陪嫁的幾家鋪子個個都是生意慘淡,看着歡喜樓門庭若市,花冷凌實在眼熱心急,暗地裡調查,竟然查出這歡喜樓竟是那林汐月的產業,兩年來林汐月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不成想昨日自家的夥計說林汐月進了歡喜樓再沒有出來過,自己這才這般的大張旗鼓的找來。
花冷凌想着現在林汐月已經是被夫家休憩,理應是名歸林府,那她的產業,自然也是林家的,是林家的就是她花冷凌的,自己怎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想着以後自己的驕陽出嫁,想來也有了一件如此大氣的好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