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陽初升,淡光涼薄,通街藍亮。
周恆出學院之前,特意又囑咐了楊潛一番,那人直嚷嚷嫌他煩,他才笑着離開的。
他只是怕楊潛心急弄巧成拙罷了。
空氣寒涼,學生們揣着手游魚一樣涌出大門,歡快又自由。
家裡的馬車在外面停着,石青站在一旁看着門口出來的人,然後,就沒別人了。
周恆以爲秦玥有什麼事沒來,一絲絲的失落如羽毛落湖,輕漂後瞬間波消。
他溫淡了臉龐到車前,問石青:“你主子沒來?”
石青沒答話,只微點了頭。
“回家吧。”
周恆撩了簾子要上車,一擡頭,裡面安穩坐着漂亮娘子和石心。
“相公!”秦玥輕吸一下鼻子喊周恆。
男子瞬間就笑了,胸中像開了一朵燦烈的花:“娘子還想逗我不成?”
周恆坐到她身旁,石青駕馬走起。
秦玥微蹙了眉頭,嗓子略沙:“我感冒了。昨晚上踢被子來着……”
“那倒不如今日別來了。早上起得早,空氣涼。”周恆明白方纔她爲什麼沒在外面等自己了,溫了嗓音道:“咱們先到這兒的醫館看看去?”
正要說話,清水鼻涕就滴流出來,秦玥忙拿帕子擦。
“不用了,拿藥也得煎好了才能喝。回師父那兒拿吧。”少女微憨了鼻音,鼻頭擦的有些紅了。
早上是被凍醒的,撈了被子在身上一陣頭沉,想來是夜裡一直都沒有蓋好。起了身就一直流鼻涕,無感覺的就順出來了,擦個不停。
石心勸她別來了,可是周恆一月回一次家,她想多和他呆一路。
“以後若是有事便別來接了,石青也能將我帶回去。”周恆眼眸盡是心疼,深茶般的光閃閃盈動。
他握上少女的手腕,秦玥疑惑瞧他:“怎麼,你也學醫了?”
“唔,跳的很好啊,沒什麼感覺……”周恆從她纖細的手腕滑到她手上,瞅着她白皙的面低低嘟囔。
秦玥抿了嘴角輕笑:“不會把脈的人都覺得沒什麼區別。其實身體有病症都會體現在脈象上,很細微的差別便是不同的病竈。”
少女另一隻手往乾淨的帕子上擦擦,捏上週恆的寸口脈:“脈象沉穩,節律整齊,沉勁有力,很健康。”
她又撫上週恆的左胸鎖骨中線與第五肋骨交叉處,“這裡能很好的感覺到心跳。你現在……”
秦玥擡眸看周恆,明眸瑩亮:“心跳略快,你很激動,因爲你娘子我正在你身邊,正撫着你的胸口!”
自周恆上車,石心就將臉扭到了一邊,此時不僅要扭臉,還要用力屏蔽秦玥直白露骨的話。
周恆無聲輕笑,胸腔微顫,染了一狹室的暖情。
他拿過秦玥細嫩的手,“是啊,我很激動。”
“那娘子現在的脈象又該如何?”他又道。
“肺有邪氣所掩,真氣不能上達,鼻有清誕壅之,其脈必有剛戾氣象。”秦玥將周恆的手指按在自己拇指大筋下,“必有剛戾氣,你摸摸。”
周恆認真切脈,一會兒放下手,微微苦笑看秦玥:“感覺不到……”
“你學習好就行了,醫術有我呢!”秦玥說着話,又擦了擦鼻子,“只是風寒,回家喝些藥,三四天就好了。不用擔心。”
少女將一邊的小簾子拉開了些,悶着鼻子道:“這車子狹小,病菌多,容易傳染給你倆,要透透氣纔好。”
“開這邊的吧,若你風寒再重就不好了。”周恆要將她那面的簾子拉上。
“不需要啦,我呼吸着新鮮空氣對肺也好。”少女對他盈盈一笑,“相公不用多想,怎樣來好我都有思量的。”
周恆:“那好。”
知曉秦玥不舒服,石青緩了車速。
馬車微晃,路途悠長。秦玥頭沉微眩,清涕漸消轉成了鼻腔堵塞,她輕挽上週恆的胳膊,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周恆側臉看着秦玥憨甜的睡顏,黑眉略略斜傾。
娘子平日多有讓他們注意身體,自己也還去跑山採藥,近路都步行去以活動筋骨,怎會因爲一夜踢被就病了的。這一月家裡有不少的瑣事煩着她嗎?
石心一直低着頭沒看二人。周恆微微垂眸,還是回家再問吧。
——
店裡有了第二次鬧事,阿正實在不願去外面練武了,非要讓連程在家教。
連程想着秦玥交給他的暗中查探徐府的事兒,搖頭拒絕他。在家裡教,他還怎麼去新縣啊?
“爲什麼不行?”阿正掐着小短腰仰頭看他。
連程垂眸看着他瞪圓的大眼,淡淡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服從命令。”
“我嫂子的店總是有人鬧事,我得在鎮上看着!”阿正放下手拉着他的衣襬搖。
連程皺着眉拉出自己的衣服,今日他穿的是藏青色的夾棉袍子。石心看他大冷天還是一身原樣的黑衣,新給他做的。
小孩兒也皺着眉頭,噘嘴眨眼道:“要不咱們一天在鎮上一天到縣上?行不行嘛?”
男人想了想:“那就這樣吧。”
阿正頓時就高興了,“那咱們今天就在鎮子裡不出去了!”
“今天繼續練輕功,走吧!”連程跨着大步子翻身躍上屋頂。
小孩兒仰着下巴看他高瘦一條站着,黑眸睥睨盯着自己,來呀小子!他應該是這樣想着的。
阿正退後幾步,甩着膀子往前跑,腳下微輕離了地面,提氣穩住身子,腳尖落在屋檐上……沒站穩一下跪到瓦片上。
連程搖頭:“氣息不穩,調息不實。起來,走!”
小孩兒起身拍拍腿上的髒污,跟着連程從一個屋頂躍到另一個屋頂。
自開始練輕功,他就是這樣在人家的屋頂上翻飛的,連程說有助於練氣練耐力。有時候院中人看到他們都會嚇一跳,以爲是小偷或什麼賊人。有次一個大娘瞅見他從隔壁的屋頂隔的老寬跳到她家屋頂,嚇得將手中端着的剛洗好的衣服掉到地上,沾的都是土。
與秦玥家隔了兩條街的小院子裡,柳卿正在給鄰居好心送來的晚菊澆水。壯實的墨綠莖枝上綻了一大朵亮黃的菊花,一旁還有數個花骨朵。深秋裡有幾朵花陪着,柳卿心情甚好。
沒有鬧鬼般的怪聲,這幾晚睡得又香,她覺得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兩邊的鄰居人都很是熱情,不時給她送來兩顆蔥一把菜的,身邊的丫頭婆子都跟他們熟識了。
葉子愛跟旁邊人家的女兒一起出去買菜,回來還跟她說說鎮上的趣事兒。
“小姐,昨個兒鎮上可是有件大事兒。”小丫頭坐在一旁摘菜,亮着眼道。
柳卿放下手中的小盆子看她:“又是誰家的貓把誰家的魚給吃了?”
“不是!”葉子晃着手,“說是李地主家的小妾假懷孕,故意摔倒訛一家生意可好的店。李老爺都被她騙了,帶人就去砸店了。”
“把人家店給砸了?那小妾也是壞心眼兒!”柳卿扎眼道。
“沒來得及砸,店裡的東家就來,將人攔下了,鎮上名聲極好的許大夫幫她戳破了小妾的假孕。氣得李老爺不輕!後來又有人替她出頭,帶着全村人都來了,將李家的僕人都打的屁滾尿流!”小丫頭說的有板有眼。
柳卿點她的額頭:“好好說話!”
“嘿嘿!”小丫頭討好的笑,又繼續說:“後來又知道李老爺有隱疾才一直沒有孩子的!那東家還是許大夫的徒弟,不計前嫌的幫他看病呢!”
“鎮上人說,那東家做生意極好,人也好,長的還漂亮,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兒呢!”葉子說完話,手中的青菜也摘完了,將腳下的黃葉子踢到門邊進屋洗菜了。
又聽了一個故事,柳卿笑笑要進屋拿了帕子來繡,屋頂上卻傳來人聲。
“她說的太誇大了,三哥哥只是帶人扒了李家人的褲子,沒怎麼打他們!”
猛地頭頂上有話聲,柳卿驚了一驚,身子往後一退,望見太陽光暈邊緣,一個孩子蹲在自家屋頂,一旁還站了一高大的男人。
阿正聽到院中人說的是秦玥,便停了步子聽着。柳卿方纔背對着他,現在一轉身,阿正馬上認出了她。
小孩兒咧嘴笑着對她道:“姐姐是你哦!”
柳卿望着陽光中的阿正,想起他之前幫自己買過糖葫蘆。可是這孩子怎麼在他家屋頂上呢?
她略有些僵地笑笑:“小弟弟,你是怎麼上去的?快下了吧,挺危險的!”
“我在練輕功,沒事的。”阿正道。
葉子聽柳卿自己在院中說話出來看看,一瞧又嚇着一人。
丫頭嚎叫一聲,抱着柳卿的胳膊:“小姐,這人怎麼,怎麼……”
柳卿緩緩拍她:“是上次買糖葫蘆的小弟弟……他在練功。”
“姐姐,那就是我們家的店,我嫂子開的。賣的東西可好了哦!有玩偶還有衣服,你可以去看看!”阿正沒理小丫頭,仍熱情地跟柳卿說話。
“是嗎?有機會一定去看看。”柳卿往後站站,方便自己跟他說話。
“今天就去吧!一定要去,不去會後悔的!”
“好好好,下午就去。”這孩子這麼熱情,柳卿覺得有點招架不住了。
阿正站直了身子,“那我等你哦,我讓我嫂子去接待你!”
“二師父,咱們走吧!”小孩兒在屋頂上走的如履平地,柳卿家屋子與鄰居家隔了約莫一丈,他輕輕一跳就越過去了。
柳卿終於相信他是在練功了。
阿正一直沒忘秦匯大哥的親事呢!似書如墨在店裡,見到這個漂亮又溫柔的姐姐肯定會報告給嫂子的。那樣秦匯大哥的親事就有着落了。
小孩兒臉上掛着笑,似也消了累意。
連程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思量着這孩子見到好看些的女人就走不動,該讓秦玥和周恆管教管教了。
柳卿和葉子看着屋頂上一大一小兩身影蹦跳着走遠。
葉子拉着柳卿的袖子:“小姐,他怎麼找到你的?”
“該是隨便走就到了這裡。聽到你說的消息有錯誤,就告知我一下。說沒有將李家下人打的屁滾尿流,而是脫光了他們的褲子。”柳卿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葉子。
小丫頭聽到脫光褲子就捂嘴笑:“這孩子的家人還挺會鬧騰的,李老爺丟臉丟到家了吧!”
“小姐,你要去他們店裡看嗎?”
柳卿點頭:“人家特意交代了讓去,爲什麼不去?”
葉子挽緊了她的胳膊:“帶上人家吧!葉子也想去看看。”
“你不是每天都跟美美出去買菜嗎?沒進過人家的店?”
“沒有!”葉子撒手面對她:“奴婢只做該做的事兒,不曾亂玩耍的!”
柳卿抿嘴一笑:“好啦,帶你去!我不帶你還能帶誰呢!”
“謝謝小姐!”葉子傾身給柳卿行了個大禮。
小丫頭滿意地回廚房忙活了,柳卿進屋裡拿着自己繡了一半的帕子。想起那天早間聽到的小孩兒與那憨厚男子說的,讓人娶自己的話。心道,這孩子不會還想着做個小紅人兒吧?
太陽高掛,窗邊一片明亮,柳卿靜顏若雪,長長的睫毛刷子一樣遮着純黑的眸子,
其實這樣的小鎮生活也不錯,她想。
她有些擔心,再回到府裡那間屋子,還是有每日縈繞耳邊不散的怪響哀嚎,鬼魅一般。爹爹一向心善,所得家財多散發給窮苦人家,冬季發糧食,春天送種子。府中房屋不曾修繕過,一人一隅堪堪好。
那屋子再有異響,她能住到哪兒?
她能在靜謐的臨安鎮呆多長時間呢?若是可以,她想一直住在這裡,那聲音纏繞了她有兩年的光景,她不想再受侵擾了!
——
馬車到了許氏醫館,周恆緩緩將秦玥搖醒。
“娘子,我們到師父那兒看病去。”他在秦玥耳邊輕聲道。
“恩……到家了?”
秦玥迷糊睜了眼,無意識往他肩上蹭蹭又縮緊了身子。剛睡醒,有些冷呢。
“不是,是到醫館了,下車吧。”周恆攬着她的腦袋將人擡起來。
“石心,拿披風了嗎?”
“拿了。”石心掀開凳子邊上的活蓋,拿出秦玥的斗篷。
一下車周恆就將人裹進寬大斗篷裡,秦玥吸吸堵塞的鼻子,吸不動,難受。
“相公,我要你牽着我!”秦玥伸出小手,細白的指頭上原本米分嫩的指甲有些泛青了。
“好。”周恆握上她的手將她帶進醫館。
秦玥的手冰涼僵直,以往就很涼,現在更是毫無熱度。
娘子的風寒好似又重了,周恆鎖着眉。
“師父,你徒弟又來了!”秦玥嬌俏的朝許攸笑着。
許攸沉着臉:“丫頭受涼了?”
“師父果然是師父,不用把脈就知道病症!”秦玥坐下將手腕放到脈枕上:“踢被子來着,醒來就這樣了……”
許攸的指尖都比她的熱,老爺子一臉陰沉看着她,又看着周恆。
“師父,你若是再給我開苦藥,我就不喝了!”秦玥微糯了聲音。
“良藥苦口……”
“利於病!”秦玥接話,眼睛微斂未睜全:“最好的大夫能懂病人的需求,不以病人之患爲依仗肆意開貴藥苦藥,師父你對我不合格!”
“丫頭竟跟我磨嘴皮子!一個風寒我能給你開多苦的藥?”許攸氣憤吹鬍子,“來我這兒,不是你病就是他病,你倆什麼時候再來是不是倆人一塊兒病啊?”
秦玥拉緊了斗篷:“您這是醫館,不來看病幹啥?下次來肯定不是看病的,我自己就看了。”
“喝過藥多喝些水,別一直悶在屋裡,出去透透氣!”許攸脾氣怪,方纔怒目,現在又說話又慢悠悠的。
秦玥乖乖點頭:“誒,徒弟明白!”
老爺子又看看周恆:“文義那小子還沒將東西捎來?”
周恆不解:“什麼東西?”
“你不是要科考嗎,老夫給他要了張老頭的手札。”許攸撫着白鬚,長長的眼睛微眯着——快來謝我!
“我也向他要了的。”秦玥點頭,看向周恆:“應該可以事半功倍吧?”
“老太傅的手札自然是好東西,若真能有幸看上,該是我的榮幸了。”周恆清俊的臉龐攜着對老先生的尊敬嚮往,又浮起笑道:“多謝娘子和師父了!”
“老夫是看在丫頭的面子上才幫你的!”人已道謝,許攸卻又傲嬌了。
“是,還是我拜了個好師傅。”秦玥彎着眼眸和嘴角恭維老爺子。
許攸哼哼兩聲:“趕緊回去喝藥吧,以前的藥也別停啊,纔有了起色!”
秦玥點頭:“明白!多謝師父關心!徒兒這就走了!”
“誒誒誒,等等!”
秦玥挑眉:“怎麼?”
“你以前說的婦科良藥,什麼時候能做出來啊?”許攸盯着少女,急急想看那東西。
少女朱脣一翹:“早着呢!良藥良藥,能這麼快就做出來嗎?不過,做好了肯定先拿給您老人家!”
最近雖然是時忙時閒的,當然是閒的時候多……但她還沒心思做阿膠,到冬天再說吧。
人懶了,難動作啊!
一到家石心就去熬藥了,秦玥還想睡,周恆卻將她拉着不讓上牀。
“幹嘛?”少女皺着嫩臉看他。
“師父不是讓你多走走的嗎?已經睡了一路了,別再睡了,起來還容易着涼。”周恆握着她的涼手將她帶到院子裡轉圈走着。
秦玥伸着僵軟的胳膊腿兒,輕睨他:“你怎麼成師父的人了?”
男子含笑,目光清亮:“我不是一直都是娘子的人嗎?”
已至午間,能聞見旁邊人家燒柴的味道,是農家的炊煙,嫋嫋盡是鄉情。
“周恆?”少女站在他身旁,卻是喊了名字。
“怎麼?”
“你也會做飯吧?”少女眉間融了暖暖日光。
周恆點頭:“娘子想吃爲夫做的飯?”
“嗯,你做給我吃。”
石心在一旁的小火爐上煎藥,看二人進來,以爲是來問藥熬好了沒,卻見周恆自個兒點燃了竈肚的火。
“主子?”石心看秦玥。
“你家姑爺要給我做飯吃,一會兒你就別做我們倆的了。”秦玥聲音悶悶的,帶着濃重的鼻音。
熱着鍋,周恆切了蘑菇和菠菜。倒入菜油,他又不緊不慢切了蔥花,和着兩個雞蛋打好。
男子動作緩又到位,眸間溫潤,臉龐俊朗。
門口斜劈了一道暖陽,照着秦玥因風寒而乏力又時熱時寒的身子,她就斜靠了牆,微啓着眼簾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就像看着自己。
阿恆真的很好啊!性情溫良,待人有禮,脾氣好又不會沒有主見,還有一副不太差的皮囊。前身的秦玥沒有感受到相公的溫暖真是很可惜呢!
油熱了,男子將碗裡的雞蛋液倒進去,嘩地一下冒起了金黃軟嫩的蛋皮,濃香四溢。他將成片的雞蛋攪碎,又把蘑菇倒了進去一起翻炒。
“怎麼不把菠菜一起放進去呢?”秦玥緩聲問。
“娘子吃飯喜歡好看的,青菜喜歡七分熟的。現在放菠菜,到最後就煮爛了。”周恆從熱氣薰染間擡眼望她,滿是柔柔的暖笑。
秦玥不覺翹了嘴角,火光中澄明暖色。這樣的午時,這樣的小鎮,這樣的屬於她的少年,真好!
灑了鹽,點了幾滴醬油,周恆又將菜都盛到碗裡。往鍋裡倒水,煮開後下了兩把細麪條。
麪條將熟男子才把炒好的菜和生菠菜放進去,最後加了鹽。大功告成。
家裡人都還沒吃上飯,夫妻倆卻是一人一碗雞蛋麪,清淡又可口。
周雨看着二人對坐着吃小鍋飯,捧着下巴道:“大哥真是寵嫂子啊!自從我會做飯,家裡的飯可基本上都是我做的,你就沒再動手了!”
周恆淡淡道:“今晚上再給你做一頓可行?”
“嫂子會心疼你的!”女孩兒搖頭,眼睛黑亮,目光流轉在二人間,“你們倆慢慢吃吧,我一會兒吃心姐姐做的飯,她做的比你的好吃!”
“要吃雞蛋嗎小雨?”秦玥夾了金黃的蛋塊兒問她。
說着不吃,周雨還是很高興地張嘴吃了,噴香的味道在脣齒間迴轉,女孩滿臉笑。
周恆:“好吃吧。”
小雨:“雞蛋誰炒都好吃!”
“阿勤呢?今天還沒見他呢。”秦玥打斷關於做飯的事兒,換了話題。
“他啊?秦匯大哥說他有個朋友家砍樹了,他跑去人家家裡搶木頭去了。”
秦玥:“沒回來?”
“回來了,在屋裡做東西呢!喊他也不出來。”小雨對此很不解,幾塊木頭有什麼好着迷的。
秦玥倒是很理解:“阿勤這個月呆在鎮上怕是憋瘋了,要趕緊搬回去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石心剛把飯做好,阿正和連程就回來了,家裡人都不知道二人今天沒出鎮子。不過石心做的飯也多,正好吃完。
吃了飯倆人就要出去,秦玥將人攔下來,“剛吃過飯就運動對胃不好,歇兩刻鐘再走。”
連程也覺的的吃得多了,肚子有些漲,他說好。
阿正上午出去摔了好幾次,小孩兒回了屋擦傷藥。
“石心,還有山楂醬嗎?”連程單手擱在腹部。
自從上次被石心發現他偷吃山楂醬,他就不敢再自己去廚房拿東西吃了。
畢竟石心也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得在人家面前表現的好點!
“沒有了。你去看看外面有賣糖葫蘆的沒有,買一串那個吃也行。”石心正收拾着碗筷,擡頭回了他一句。
連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動,石心又扭頭看他:“去啊!”
“……我沒錢。”
連程有些汗顏,將軍就把他光棍一條扔下了,他以爲是執行任務的,根本就沒帶錢。
石心愣怔了片刻,擦了手掏出幾個銅板給他。秦玥每月都有給她月錢,她吃的穿的都是秦玥準備好的東西,基本上沒用過月錢。
“多謝了!”
連程很沒臉的握着幾個銅板,想着是不是要問秦玥要些酬勞。他一個大男人,身上沒有銀子,很不方便啊!
風寒的藥多是有甜味的,是以秦玥喝的挺暢快,還特意邀請一旁看着的周恆嚐嚐,男子擺手謝絕。
喝過藥,嗜睡與昏沉漫上,秦玥終於可以安心的去睡了。
“你要幹什麼?”秦玥半睜着眼看給她掖被子而沒有一起午睡的周恆。
他略帶了揶揄:“看着你啊!待你踢被子時,給你蓋好。”
“討厭!”少女微紅了臉悶悶道。
“你睡吧,我視察一下你的生意!”周恆低緩的聲音如山中清溪流過,秦玥點點下巴闔了眼睡覺。
午間的小院子準是安靜慵懶的,石心已經收拾好了碗筷準備回小房間休息。周恆不在時,她是睡在秦玥外間的,以便照應她;周恆一回來,她就跟似書如墨一起睡了。
“石心,你先等一下,我問你些話。”周恆坐到根雕桌旁喚了她。
“姑爺請說。”石心低眉,態度溫和。
周恆:“你是一直跟在玥玥身邊的,她這一個月都有什麼事?是不是累着了?”
石心想了想,這個月的事情確實比上個月多,主要是主子要思量的事多。她將那些事情都捋順了講給周恆,包括心疼周正練武、招商一系列事宜、爲邢晨的親事出策以及昨天的鬧劇。
周恆面色淡然地聽着,家事友事生意事,娘子考慮着身邊所有人……過了秋試他還是回家溫習的好,她一個人撐着這些攤子未免勞心。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石心一走,院中只剩周恆一人。眉目清俊的他一手在木桌上梆梆敲着,他也是沒想到同村一起長大的玩伴終成怨者,不懷好意,設計陷害。是他仁慈了?還是人心難填?
如今周秀被送官,李源春看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那村中的叔叔嬸子又是否知道自己女兒的事?
他心非癡善,周秀三番四次生事,村中她爹孃也會讓自己生出必要的防備。
只是,要問現在周家村誰家最難,肯定就是既沒有女工又沒人在周恆家建房子的他們家了。
一個村子孤立了一家人,傳出去並非好事。該怎麼做,才能兩全?
他在院中稍坐了一會兒就進屋了。
秦玥呼吸悠長,白皙的小臉圍在被子裡,睫毛長長翹翹蓋在眼上,嘴脣因風寒有些乾燥緊繃,鼻頭更是紅紅的乾澀。
周恆溫潤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還是在娘子身邊心安。
他無聲笑着,拍拍自己胸口,在你面前我就是激動又興奮啊!
周恆輕着步子坐到窗邊的桌前看書,旁邊就是秦玥的梳妝檯,銅鏡映人面,脂膏味淡。
午間懶意剛過,南北通途的小鎮迎來了又一陣客商旅者,車馬行過,片片人煙。
似書快着步子過來敲門。
周恆放下書過去:“怎麼了?”
似書小臉上掩不住的笑:“主子一直讓奴婢尋摸適合大舅爺的姑娘,現在店裡就來了一個,是不是讓主子來看看?”
上次休假岳母就叨叨着大哥的親事,周恆道:“你讓石青去請大舅爺過來,就說娘子找他有事。你先回去別讓人走了,我這就喊她起來。”
“是!”
秦玥已是睡了近半個時辰,午間休息該是可以的了。
周恆將人喚醒時,秦玥正在做夢,夢到她在河邊玩兒,有隻螃蟹爬過來夾了她的臉,怎麼拽都拽不下來。
“娘子,醒了!你要給秦匯大哥找的媳婦來了。”周恆輕輕捏着她軟軟的臉蛋。
秦玥睜了眼,方纔的夢瞬間忘個精光:“……什麼媳婦?”
“似書說店裡來了個適合大哥的姑娘,你去看看。”
“真的?!”秦玥黑亮的眼馬上睜大了,翻身起牀。
柳卿和葉子到店裡時,人不算多,倆人見着玩偶都是一臉新奇,將所有的樣子看了個遍。
柳卿樣子好,在這店裡說話聲音也不大,安靜又俏麗,王玉蘭拽拽似書讓她看柳卿,似書瞬時明白她的意思。恰好有一婦人抱着兩歲小娃進來,那頭頂軟黃髮柔的小包子一見柳卿就抓了她手中的帕子,雙眼油亮盯着她,又將帕子往口水嫩嫩的嘴裡塞。
婦人不好意思朝柳卿道歉,要將包子抓着帕子拽出來,小孩兒不給,攥地更緊。柳卿笑着摸摸小孩兒的頭:“帕子不是吃的哦,姐姐這裡有糖糖要不要吃?”
她捏着手帕一角擦擦包子嘴角流下的哈喇子,又捏了一塊糖出來在他眼前晃。
包子一張嘴,伸着手烏拉拉不知道說的什麼。柳卿將掉落的帕子撿起,把手裡的酥糖掰碎了喂到包子嘴裡。
小孩兒高興的呀呀直叫,兩點白牙冒在米分米分的牙牀上,甚是可愛。
“真不好意思啊姑娘!”婦人拉着小孩道歉,那帕子看着料子不錯的,就被自家孩子給沾了不少口水。
“無事,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回去洗洗就好了。”柳卿朝她微微笑,兩顆小虎牙瞧着俏皮了不少。
小孩兒直溜溜看着她手中的碎糖,姑娘又都掰碎了全餵給了他。
似書和王玉蘭看着,這姑娘不囂不躁,溫和又大方,肯定能讓主子滿意。
秦玥進店時,柳卿正有些羞澀的看內衣,如墨熱情地給她介紹着。秦玥一個眼神,丫頭就去招待別的人了。
秦玥特意在院子裡擦好了鼻子纔過來了,此時沒有鼻涕倒是鼻音厚重,悶悶的。
“姑娘是第一次來吧?”
柳卿看秦玥,這該是店裡的主子,明眸笑意溫,氣量與人都不一樣。
“是的,纔來鎮上沒多久,聽說你家生意極好,過來瞧瞧。”柳卿道。
新來的人家,秦玥點頭:“姑娘瞧着就是大家閨秀,是從縣裡來的?”
“是,來此休養。”
“臨安鎮雖然來往客商多,但小街小巷還是安靜適宜居住的,鎮上的人也多樸實,是休養的好地方。”秦玥將內衣架子擺好,“姑娘若是想要內衣,可到後院去,店鋪裡的款式有限,後院庫房的樣式多。”
明明大家都是在這裡試好了就買的,怎讓她去後院?柳卿笑道:“今早見一小兄弟在我家屋頂上翻飛,道是在練武。還讓我去他家的店,說是讓嫂子來接待我。我就來了。”
原來是阿正將人招來的,這孩子還學起當媒人了?秦玥心道,又覺得自己一病人也傻了,方纔的話簡直漏洞百出耍小孩子玩的。
這姑娘該是覺得奇怪才直接說出阿正的……
秦玥彎了嘴角也朝她笑:“我就是阿正的嫂子。姑娘既是來了,不妨交個朋友,咱們可以先選內衣,過後再說旁的。”
“好。”
這家人孩子大人都和氣,說話做事卻有點出人意料,柳卿直覺有趣。她在這兒休養也沒什麼事兒,不妨找個人說說話。
秦匯跟着石青到了後院,卻是周恆拉着他說話。
說了半天也不見妹妹來,秦匯就直接問了:“不是說玥玥找我有事嗎?她人呢?”
“店裡人多,娘子過去幫幫忙,一會兒就過來。”周恆打着馬虎眼。
倆大男人坐在院子裡談人生談天氣……
店裡的小門終於吱嘎開了,秦玥在前,身後跟着一陌生姑娘,周恆瞟了一眼,看着倒是可以。
秦匯卻愣怔了,這姑娘不就是……
漢子等秦玥等的急了,門一開就轉身看着她們,柳卿一下就認出了他。
看來真的是相中自己了!柳卿想。
只是,她能不能在這裡呆的長久都不知道,終還是要回縣裡的,怎敢胡亂接受陌生人的心意呢。
還沒說什麼話,秦匯卻鬧紅了臉,高大身板站了起來,揣着手不知道幹啥。
“柳姑娘,這是我哥哥秦匯。”秦玥給柳卿介紹着。
“公子。”柳卿淡笑跟秦匯打招呼:“我們又見面了。”
秦玥一愣,見過了?她細細一想,那天阿正倒是說過見了個姐姐,哥哥還抱了人家,就是柳卿?
“姑,姑娘。”秦匯有些笨拙了。那天與柳卿一面之緣後本沒什麼的,但阿正一直在念叨着讓他娶了人家,他竟真的對人念念不忘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柳卿當時雖然差點摔倒,但溫和沒驚慌吵鬧,秦匯直覺人不錯,再說臉長得也好……他夜裡做夢都是滿手溫軟的腰肢,和鼻尖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秦玥拉柳卿坐下:“既是認識,大家就好說話了。”
“哥哥,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好的姑娘的?”秦玥道。
“就,上次碰到阿正的時候。”秦匯說着話看一眼柳卿,她今天穿的是素裙斜襟短褂,不會拖到地上。
他又道:“你換衣服了,這樣就不容易摔着了。”
被男人說着自己的衣服,柳卿略有些臉紅:“還是要謝謝公子提醒的。”
秦玥笑着接話:“難道是英雄救美?”
“我哪裡是什麼英雄的?淨瞎說!”秦匯輕斥她,不禁又偷瞧了柳卿一眼。
姑娘正看着他,二人目光交匯,秦匯又慌忙移開眼。
幸而秦匯長相不是什麼尖嘴猴腮的,不然這樣看着人家,會惹人厭煩的。漢子面相敦厚朗利,由心底裡生出喜歡的偷看,偏偏讓人覺得更實誠。
阿正睡醒了出來,瞧見柳卿馬上跑過來。
“姐姐你來了!秦匯大哥也在!”小孩兒無所顧忌,看見與自己約好的漂亮姐姐來了很是高興。
“秦匯大哥,趕緊趕緊,娶……”阿正本想說娶人家的,但又覺得哪裡不好,遂改口道:“姐姐你家裡幾口人啊?”
村裡的嬸子們有時問人都是這樣問的。
柳卿見了阿正心裡倒是輕鬆了不少:“我家一共七口人。”
“哇,這麼多?”在阿正心裡一家五口以上的都算多。
小雨從屋裡出來:“哪裡多了?只比咱家多兩人。”
“嫂子,這就是給秦匯大哥找的媳婦兒嗎?”小雨看着柳卿,覺得人長得好看。
柳卿立時紅了臉,望着秦玥不說話了。
秦玥瞥周雨一眼:“這是嫂子的朋友!”
秦匯尷尬朝柳卿道:“小孩子不知道啥情況,姑娘別往心裡去啊。”
小雨一伸舌頭跑回屋裡了。
阿正站到秦玥和柳卿之間:“那姐姐家都有五個孩子嗎?”
“不是的,我家四個孩子。”柳卿道,她又看着秦玥:“我是庶女,我姨娘有我和弟弟,母親也有一子一女。”
人皆認爲庶子女見不得人,或是小家子氣不成氣候,姨娘多事善妒,總之是惱人的存在。這家人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總也會在乎這些的,這樣還要抓着她不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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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可能就不是萬更了……
言輕不是全職碼字,最近事情比較多,昨天和今天都沒咋存稿,又煩又急的,額頭長痘痘吃飯咬舌頭……╭(╯^╰)╮
現在很期望過寒假,可以什麼都不想的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