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着轎子樂道:“小美人,累了吧?回府好好休息休息,爺今晚讓你有使不完的勁,嘿嘿。快走快走,別耽誤爺拜堂。”
臨近午飯的時候綠珠還沒回來,李煦的左眼皮跳個不停,他洗淨手,坐在前廳撕片碎氏剛要沾到眼皮上,“嗖”從窗外飛進一個紙團,穿過窗紙撞向李煦左臉。李煦反手“青龍探爪”捏住紙團腳尖點地竄到窗前,推開窗櫺見外面大街上行人往來,根本沒有可疑之處。
李煦打開紙團,上面只有六個字:速去城東馮府。馮府?李煦納悶:要我去馮府做什麼?我從未與馮府的人有過來往。他拿着紙團遲疑不決,忽然隱約聞到薄合的香氣:紙團上怎麼會有薄合味?這種薄合味只在魏府的花匠老趙頭身上聞過,難道是魏府的新月有危險?
李煦不再猶豫,衣服也沒換拉馬出門,一路燥聲吆喝“借光避讓”,拼命往城東跑來。馮道在世時本來勤儉,素有美名,自從馮道死後兒子馮吉掌管大局,馮府的日子是江河日下,朱門丹色消褪成淺粉色門,門上的銅門環不知從何時起少了一隻,空餘狴犴張着*的鼻孔。院牆上的覆瓦也掉破殘缺不全。
李煦轉了大半個時辰纔在城東的偏僻處尋到馮府所在,走到馮府門前,見有一個家奴正踩着梯子掛紅燈籠:“這麼小哥,你家可有喜事?”
“我家公子今晚要娶親,”家奴從梯子上爬下來,“在護城河那裡剛得到的小美人,嘖嘖。”
“那該恭喜,那姑娘穿的可是牙白色錦衣吧?”
“哪裡,是綠衣。哎,我說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你打聽這些做什麼?”家奴橫起滿臉的肉,“走開,別誤了大爺做事,晚上還要喝喜酒呢。”
李煦一聽,不禁心焦:壞了,八成是綠珠給人捉來了。本想硬闖進府,又擔心新娘不是綠珠砸了人家的喜事,當下陪笑道:“綠衣的姑娘?是不是頭上還插一根綠玉頭簪?可巧,那是我妹子,我聽人說他被府上的人擡了來,那姑娘是不是又哭又鬧?我去勸勸她,讓她痛痛快快地嫁人,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家奴一口回絕,“你少套近乎,新娘子正在後院帖喜妝,不哭不鬧,好得很。你是想蹭白食吧?快……”家奴的話未說完,李煦的怒火“忽”地迸起來,胸內火燒火燎,擡腿將家奴倒踢兩個跟頭趴在地上呻吟,箭步竄進馮府。
李煦進入馮府,也不答話,直奔後院。府內的衆僕人正在張燈結綵,一個個忙得不可開交,對闖進來的李煦也未多加留意。馮府本來並不大,馮道死後家產分掉一些,馮吉因手中拮据又將馮府宅地零星賣出一些。李煦沒費多大力氣尋到後院。
馮吉換好一身新衣,心裡怕綠珠也似其她姑娘一般尋死覓活出亂子,跑到後院,伏在門上聽屋子的動靜。老媽子正忙着拿細繩給綠珠開臉,嘴裡說些馮府的門第和富貴的好話,又羨慕綠珠能嫁個好人家的話,綠珠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任憑老媽子擺佈。
馮吉心中狂喜:沒想到搶來的小美人竟然心甘情願地嫁給自己。聽了一會才戀戀不捨抽回身,準備去前院檢查拜堂的用具,在後院月亮門外與迎面而來的李煦走個對臉:“你是誰?”馮吉見李煦面生,又不懂規矩地亂闖,大聲斥罵:“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快滾。”
李煦見馮吉全身簇新,估計是新郎,又見他從後院出來,以爲綠珠已遭他毒手,衝過手揮拳便打。馮吉彈得一手好琵琶,對武藝卻是一竅不通,三招兩式被李煦打得眼前金星亂冒,抱住院裡的半尺粗的歪脖無花果樹哭爹叫娘地死命往上爬,全然不顧葉子流出的白汁沾在衣服上。
兩人的撕打驚動一干衆人,家僕們見馮吉被陌生人打進府裡,抄家活圍住李煦:“臭小子,哪容你來馮府撒野?”
“與你們無關,莫擋我路。我來領回我的妹子。”李煦雙手握拳往後院走,衆人層層擋在他的面前:“休想帶走新娘子。”
李煦急紅了眼:“是你們*我,休怪某家心狠。”說罷,氣運丹田拉開架式準備動手。
“住手。”一聲略帶歇斯底里的尖叫從衆人身中傳來,衆人聽出是新娘子的聲音,主動閃開一條路,露出身披紅色喜袍的綠珠:“李煦,我與你再無關點瓜葛,你來找我做什麼?”
“珠兒,我……”
“你想鬧到什麼時候?我要嫁人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何苦攪我的姻緣?”綠珠淚流滿面,轉身欲回屋子,李煦縱身翻跟頭攔住綠珠:“珠兒,你爲何要做賤自己?”
“我願意。”綠珠話音未落,馮府的家僕開始起鬨。
“願意也不成。”李煦大吼,“誰要瞎摻和,李某沒好性子陪你們耍嘴皮子。”跳到馮吉攀爬的無花果樹下,運氣一拳,使得正是昔日夏鐵牛的外家拳。無花果樹傳出幾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轟隆斷在地上,樹上的馮吉“哎呀”同時落在地上。
衆人噤住聲,兩人扶起馮吉,院子裡出現暫時的安靜。李煦扯住綠珠的手腕往外走,綠珠掙扎幾下沒有擺脫李煦,一時氣急揚手扇在李煦的臉上,待打完之後綠珠清醒過來:“大哥……你,你捏痛我了。”
李煦感覺左臉熱呼呼的,兩眼一瞪剛要發泄,瞧見綠珠花容失色的樣子,心裡一軟柔聲說道:“沒事,珠兒,跟我回家。”握住綠珠的手分開衆人出府,全然不顧馮吉坐在地上蹬腿耍賴。
李煦抱住綠珠的細腰放到馬上,牽着馬繮沿路慢慢走,眼前又出現六年前,綠珠被人搶走抵租子的事情,那時的綠珠也是如此披紅掛綵。綠珠坐在馬上見李煦沉默不言,以爲是自己使性子令他生氣,本想說幾句話寬慰卻一時尋不到話題。
兩人誰也不說話一路前行,剛走到城南,一個老漢擋住李煦的路:“李掌櫃,救出你家妹子?好快的身手。”
李煦擡頭,見是魏府的花匠老趙,嘴裡嚼着薄合葉,腦子裡突然閃出紙團上的字:“老趙,是你……”
“是我,”老趙輕輕點頭,“我告訴你妹子的下落,好歹咱們當年在鄴都從軍時認識一場。”
“什麼意思?”李煦稀裡糊塗,“你送信兒給我,該我謝你……”
“你不用謝我。”老趙雙手插在胸前,“這裡人多,咱們可否去城外尋個僻靜之處講話?”
“這個……珠兒,你先回吧,我跟魏府的花匠老趙有話要說,當年我們都曾在鄴都當差,算是熟人。沒事,我一會就回去。”
“還是讓小姑娘跟你去吧。”老趙頭看看綠珠,“上路後總該有人收屍。”
李煦心裡一緊:老趙頭的葫蘆裡究意賣什麼藥?他跟在老趙的身後,拉着馬走出城門來到城外一處無人之處。
“實不相瞞,李煦,你得罪人太多,有人要我殺你。”老趙頭裂嘴一笑,“我這人重交情,想來想去,念在相識的份上告訴你妹子的下落,也算是對你個交待,這樣,我即使殺死你再不感覺欠你。”
“你幹嘛要殺我大哥?”
“誰要殺我?”李煦擺手阻住綠珠的問話,“事到如今你能告訴我嗎?你跟慕容繼功是不是一夥的?”
“你沒必要知道那麼多。”老趙頭從腰後抽出一尺半長的花鋤,“有些日子沒用它殺人了,钁口是否鋒利?這樣可以讓你少受些罪。”老趙頭輕描淡寫地輕輕擦拭一下鋤頭,“你死後不要怨我。我可以幫你妹子埋了你。”
李煦目瞪口呆地聽完趙頭的長篇大論,回頭對綠珠說:“珠兒,你回去吧,一場廝殺難免會嚇着你。”
“不許走,”老趙頭搖頭,“
你是讓她去喊人麼?等事情結束後我送她回家。時候不早了,動手吧。”老趙頭說完,揉身上前輪鋤便打。
“住手。”綠珠喝道,“我大哥手裡沒有家活,這不公平,你即使殺死他也未必心甘,不如這樣,”她從懷裡拿出一隻巴掌大小的剪刀,“大哥,幸好你趕來了……這是馮府……”
李煦接過剪刀,酸甜苦辣一時涌上心頭,默默將馬牽出三丈開外扶綠珠下馬,轉身走回老趙頭對面:“我命裡也不知與誰犯衝,不想打架卻總也躲不過去。”使勁將剪刀掰開,左右手各執一半對磕一聲,“將就吧,不趁手。”
老趙頭再不答話,搶步向前探臂膊掄開鋤頭當頭斜砍,李煦手裡的剪刀短,自忖無法與花鋤硬碰,閃身避開,挺身欺入,剪刀直插趙頭的前胸。趙頭左臂架住李煦的攻勢,擡腿撩陰。李煦沒想到趙頭會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打法,身子一偏左手的剪刀刺向趙頭的腿。趙頭的花鋤抵住剪刀,反手鋤頭砸向李煦的肩頭。
李煦見趙頭面色沉凝,花鋤的招式變化莫測,摟拐帶送別,磕砸撞挑順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完全不似五六十歲的老人,自己沒有趁手的兵器,剪刀與花鋤相觸時時震得手痛,無奈之舉只能配合步伐憑藉姿勢輕靈,尋找趙頭的破綻。兩人來來往往又打過十幾招,李煦套路大變,盤起九宮步,以剪刀代掌,穿花插月圍住趙頭不住進攻。
“好漂亮。”站在不遠處的綠珠一展方纔緊張的神經,“死老頭,看能你撐多久。”
俗話講: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綠珠是外行,她只看到李煦越走越快,掌式越打越密,而李煦心裡有苦說不出:老趙頭的招式似拙實巧自己變招也是迫不得已,但求能以快治慢打亂老趙頭的招數。左腿前進一步“青龍探海”伸左手扎其左臂,架落空後右腿盤帶至老趙頭的右身側,“腦後摘盔”直劃他的後腦。老趙頭似乎識破李煦的心思,仍舊不快不慢,進退自如,反倒令李煦流暢的九宮步變得頓滯。
李煦暗罵:自己看走了眼,這個老傢伙比狐狸還精,後悔沒隨身帶短劍,萬搬無奈又使出“七星步”,斗轉星移忽左忽右不停地進攻。
老趙頭喊聲:“來得好。”左手中指食指駢起戳李煦的前額,一擊未中後見李煦側身滑步,右手挽個鋤花虛打李煦的左肋,招式未老中途鋤杆側順過去摟打李煦的後背。李煦剛要踏上天璇位躲開砸往肋下的鋤頭,腦後聽到鋤頭掛風的聲音:中招了。
李煦無奈之下挫身下蹲半身,閃過鋤頭後擡起左腿側踢老趙頭的前胸,*他抽身回撤之際使出“七星步”縱身閃過老趙頭,凌空擲出左手剪刀直奔老趙頭的右太陽穴,身子沾地提氣又躍起躥向紅鬃馬,意欲騎馬跑回“喬雅齋”:沒有合手的兵器,再打下去只能更被動。
老趙頭側頭避開飛來的剪刀,仰頭大笑:“你以爲你還能跑掉?啊呀……呸,呸,呸。”原來頭上恰好飛過一隻喜鵲,恰在此時拉了一泡稀屎,恰好落進老趙頭的嘴裡:如此巧合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身上。
李煦聽出老趙頭的聲音異常,身子不及迴轉看個究竟,循聲立時將右手的半個剪刀甩出。老趙頭低頭咳出嘴裡的鳥糞,清理出氣管裡的濃痰,猛聽到銳器劃空襲向自己的右胸,匆忙扭步側身,呼吸不暢令肺裡微微不舒服,但隨之而來的劇痛讓老趙頭全身一顫:右肩窩處插着半把剪刀,黑黝黝的剪刀把上還掛着些許的汗漬。
“被刺中了?”趙頭不太相信第一感覺:怎麼會被刺中?自己只要幾步追上去刨斷馬腿就可攔住李煦的去路,可眼下……手中的花鋤“當”地落在地上,他一咬牙撥出插在肩窩上的剪刀,隨之而來的劇痛讓他抽了幾口冷氣,幾絲鮮血從尖銳的刀尖上滴落到地上形成一個個血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