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知錯就改
李承乾原本還因爲賀蘭楚石滿心憤怒,聽了蘇子佩的話卻忍不住想笑出聲,這個丫頭啊,還真是能氣死人不償命啊。原先倒是沒發現這丫頭還如此鄰牙利齒啊,不過是覺着穩重些罷了,如今看來,倒是也不那麼無趣嘛。
承乾想笑,不過礙於太子的威嚴,卻也只是握了拳抵着脣假意咳嗽兩聲,對着蘇子佩道:“蘇小姐莫怪。孤回去定嚴懲他。”
蘇家是大族,雖比不上崔家這般門第高,卻也不容小覷,這沒眼色的賀蘭楚石,委實是要給他惹大麻煩!
這般想着,李承乾又轉身面向蘇珉,“這位,可是昌容的二弟?”
蘇珉雖然對賀蘭楚石不滿,對李承乾卻是沒有多大意見,當下便抱拳道:“正是。”
李承乾眼帶讚揚道:“好身手!孤的千牛你竟然也能一手拉下馬,力氣卻是不小!”
蘇珉似是沒有看到賀蘭楚石射來的惡毒而嫉妒的眼神,悠聲道:“小民自小不像哥哥那般愛讀書,便稟了父親,跟着三叔習武。如今也習了有七八年了,身手不敢說好,力氣卻是有些的。”
其實,蘇珉確實是謙虛的,任誰都看出來,他剛纔旋身把妹妹護在身下並瞬間接住力氣不小的鞭子,那功夫已經非一般人能比的了。
“三叔……”李承乾嘴中喃喃道,心裡翻算着,蘇家老三,蘇定!近幾年軍中新起的一批將領裡,蘇定名列前茅!
這下,承乾再看蘇珉的眼神便不只是讚揚了。小小年紀,身手高超,談吐也是不凡,性子卻又毫不桀驁,此子,假以時日,也堪當大用啊!
蘇子佩不想再在這裡和這羣人浪費時間,便遞了一個閃人的眼神給蘇珉,當下和煙雲一人抱起一個,對着李承乾行禮道:“太子殿下,小女尚要給幼弟們去清洗下,便不耽擱太子殿下了,容小女先退。”
蘇珉也順勢躬身拜別。
李承乾看了看被人攙扶着的賀蘭楚石,跑馬的興致早就沒了,便對着手下道:“你們兩人將賀蘭千牛給送回去。”頓了頓,對着蘇子佩道:“孤也閒來無事,便跟着你們一起去吧。”
蘇子佩蹙眉,不過所幸是垂着腦袋,倒也無人能見。
賀蘭楚石哼哼唧唧地被人攙着送了回去,蘇子佩只當自己沒有看見他惡毒而仇恨的眼神。他們兄妹倆可是在太子面前落了他的臉,他能不恨嗎!
蘇子佩也不多說,抱了團團便走在前面。是他自己要跟着的,那便跟着唄!
蘇珉雖然不解爲什麼妹妹對太子殿下這麼冷淡,不過卻也不會傻到這個時候來問。
牽了狗娃的手,蘇珉走在李承乾身後。
李承乾見着明顯不如團團圓圓圓潤的狗娃有些詫異,問道:“這可是你們府上的?”看着不像是蘇府的小少爺,但是看蘇珉對他的態度,也不像是生人,李承乾有些困惑了。
蘇珉大咧咧地笑道:“這是莊上的孩子呢,狗娃,喊……”當下,蘇珉頓住了,喊什麼?總不能和喊他一樣喊哥哥吧?可是看着太子殿下也像是微服出巡的,喊太子不太合適吧?
李承乾似是知道他的矛盾,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喊我龍哥哥便是。”他身爲太子,除了年幼的稚奴,其餘的關係與他都並不融洽,他,確實不知道哥哥該是怎麼做的。
蘇子佩聽了這話,眉毛一挑,龍哥哥?你如今確實算得上是半條龍,不過,再過些時日,可便不一定了!
抱了團團圓圓到狗娃的家中,杜奶奶已經準備了熱水。
李承乾顯然是沒有見過這般的場景,低矮的茅房,陰暗的屋子,年邁老朽的夫婦,瘦弱天真的兄弟,當下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蘇子佩心裡嘆一聲,想着他也不過是嬌生慣養了些,少爺脾氣大了些,也沒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加上想到他以後被廢的悽苦,心裡同情也更甚了些,便婉聲道:“太子殿下,您若是不習慣,便在屋外待會吧,小女給弟弟們洗了面便出來。”
轉身又對蘇珉道:“二哥,你陪着太子殿下說說話吧,我去給團團圓圓洗個臉。”團團圓圓其實也沒有受傷,只是哭得久些,小臉都糊了,嗓子也啞了現在被阿姊哄了會,正乖巧地埋在蘇子佩和煙雲的懷裡,好奇地打量着李承乾呢。
蘇子佩一手牽了一個,心裡嘆了一聲,“特別能吃苦”這五個字,貌似雙胞胎現在只能做到前四個啊……
等到再牽着團團圓圓出來的時候,蘇子佩見着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杜奶奶搓着手站在一邊,邊上的石塊上放着一個碗,碗裡是他們那日吃的窩窩頭,狗娃正眼巴巴地瞪着那窩窩頭。
而蘇珉和承乾正站在院子的南邊,蘇珉指着遠處的天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承乾便是一幅認真傾聽的樣子,時不時地點頭皺眉。
蘇子佩把團團圓圓安置在石階上,望了望天,太陽已到正頭頂心,現下肚子已經有些餓了,再看看眼巴巴地瞅着窩窩頭的狗娃和好奇地盯着窩窩頭的雙胞胎,心下一嘆,便朝李承乾和蘇珉走去。
“太子殿下,二哥,已是正午了,若是不嫌棄,便過來用些東西吧。”煙雲其實是帶了些點心的,怕雙胞胎餓着了。
承乾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遠處依然忙着的農人,好看的眉蹙起,心中似有不解。
蘇珉見了,笑着解釋道:“他們都是在地裡頭吃飯的,會有人送飯去的。說着,指了指不遠處正拎着籃子要往地裡去的牛娃道:“牛娃便是去給爺爺送飯的。”
承乾繼續問:“送些什麼?整日這般勞作,可是容易餓的。”
蘇子佩心中笑李承乾的不食人間煙火,面上卻一派平靜,“太子殿下若想知道,等會便知。”
蘇珉蹙了眉,急聲道:“子佩……”
蘇子佩淡淡一笑,對蘇珉道:“二哥,太子也不過是想知道百姓是過的什麼日子,難道我們要拿我們府上的點心來充當農人的膳食嗎?”
蘇珉噤聲,只得由着妹妹領了太子到了那碗窩窩頭前。
蘇子佩也不去理身後的承乾,蹲下身,對着團團圓圓肅聲道:“那便是你們吵着要吃的窩窩頭,等會,誰要是吐了、扔了、吃不下了,那麼你們今日便別想再吃其他東西了,阿姊不會允許其他人給你們送吃的的,記住了嗎?是男子漢就大聲回答!”
團團圓圓難得見阿姊這般肅色的樣子,皆是愣愣地點頭,然後手裡便一人被塞了半個窩窩頭。
蘇子佩不給他們一個,想他們也是吃不下一整個的,這般粗糙的食物,哪裡是嬌養的雙胞胎能咽得下的?雖說是“威脅”了他們,但是誰知道團團或是圓圓會不會性子起就隨手扔了?這可是杜爺爺、杜奶奶省下的口糧,哪裡容得他們浪費?
又給狗娃一個窩窩頭,蘇子佩這才起身對着承乾道:“太子爺,子佩從府裡是帶了些點心來的,若不嫌棄,您便用些吧。”
承乾看了看皺着眉吞嚥窩窩頭的雙生子和滿臉歡喜、小心翼翼地啃着窩窩頭的狗娃,心中困惑,卻也因爲蘇子佩把他區別對待有些不喜,脾氣上來了,指着窩窩頭道:“孤也想嚐嚐這。”
蘇珉對着蘇子佩投去無奈的一瞥,蘇子佩回二哥一個安心的眼神。
纖纖素手遞了一個硬梆梆的窩窩頭給承乾,對上他的眼,翩然一笑:“太子殿下,不是子佩說哦,若是您能把這個吃下去,那麼子佩是真的敬佩您呢。”這窩窩頭,牙口不好點的,真的吃不消!
李承乾自小也是個心高氣傲的,眼見着年紀小小的雙胞胎都能吃下的東西,她憑什麼認爲自己吃不下?
接過窩窩頭,心裡一沉,與平日吃的糕點都不同,不滑,不軟,不香,甚至感覺着像是塊石頭,反而不像是吃食。可是看着狗娃那麼香甜地吃着,李承乾終究是好奇心大於困惑,張嘴咬了一口,誰知只是這一口,就已然讓他有了吐出來的慾望,總算是瞭解爲什麼雙胞胎的表情這麼痛苦了!
蘇子佩好似沒有看到他欲吐還休的表情,依然對着雙胞胎絮絮道:“農戶每日吃的便是這個,有的時候啊,連這個都吃不上,能吃上窩窩頭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不信你們問狗娃,他是不是連野草也吃過?”
狗娃擡起頭,嘿嘿笑道:“有的時候家裡沒吃到了,我和哥哥就去割草,不過去的晚了,有的時候就沒有了呢,所以我能起得很早哦,這樣就有的吃了!”
看了看狗娃天真的笑臉,李承乾心裡狠狠一刺,大口咬了一口窩窩頭,嚼也沒嚼便將一口吞了下去。
團團圓圓苦着臉,可算是把半個窩窩頭給解決了,當下便喊着要吃點心,再也不要吃窩窩頭了。
蘇子佩蹲下身,摸摸弟弟的腦袋,假裝迷惑道:“那以後家裡的點心,還嫌不嫌難吃了?”
雙胞胎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就怕晚了阿姊還讓他們啃窩窩頭。
讓煙雲拿了點心給他們,蘇子佩順手倒了碗涼開水遞給李承乾:“太子,別噎着了。”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憋笑。
李承乾面露不自在,三口兩口,就着水就把窩窩頭給嚥了下去。
蘇子佩眼含笑意的看着李承乾,其實,她現在對於這個太子,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有的時候嬌縱些,但是若好好引導,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只是,他身邊的人,好像有幾個……
哎,算了,這不是她該管的事。她現在只盼大哥以後在太子被廢的時候不要有太多牽扯,能夠平安無事就好。
許是因爲前世做老師的緣故,對知錯能改的孩子都比較有好感,一直養尊處優的太子,能吃下這麼一個堅硬無味的窩窩頭,也算是不錯的了。
這般想着,蘇子佩的神色也溫和了不少,“有您這麼關心民生疾苦的太子,是百姓的福分呢。”
李承乾心中微微有些愧怍,父皇曾言明“朕十八歲尚在民間,明曉民間疾苦,即位以來尤有過失,皇太子生於深宮不明世事,何能當擔大任”的話,並請了大儒于志寧、孔穎達做東宮太傅,想要好好培養他,他卻只覺得於、孔二人迂腐,所言也多未能真正聽見心中,反倒是跟着東宮千牛賀蘭楚石等人嬉戲漫遊,何曾真正關心過民生?
蘇子佩見他面上有些陰暗,心中也微微有些懼怕,畢竟是一國太子,若是想治你個罪,實在是太簡單過的事,這樣想着,面上卻有些緊張,頭也低得更低了。
等了許久,卻也沒有聽到承乾發話,卻好似隱約聽到頭頂有笑聲傳來。
笑聲?蘇子佩不解地微微擡眼,卻見到李承乾眼含笑意、嘴角微揚地看着他。
這是什麼情況?
承乾和蘇珉相視一笑,哥倆好的表情讓蘇子佩很是疑惑。
蘇珉看着妹妹迷茫的神情樂了,“好了,咱也該回去了,你今日可還得學女紅,秋姑姑等着呢。”
秋姑姑是專門教蘇子佩女紅的師傅,手藝很好,在大戶人家裡也是炙手可熱的,卻叫蘇子佩的三嬸給花了大心思請了來。
蘇子佩想了想也是,便對着李承乾福身道:“如此,那子佩等就先告退了,太子殿下也可回宮了。”
李承乾朗聲笑道:“如此,孤便與你們一道回去吧。”反正回城是順路,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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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作者連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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