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鳳陽山,鵝毛般的雪飄飄灑灑落下,因爲已經落了兩天了, 所以鳳陽山整個山頭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莫寶寶正在打拳, 晴姨哄了姨父一段時間, 終於將姨父哄妥之後就抱着一罈子酒來找莫寶寶, 莫寶寶挑起眉頭望着晴姨懷裡的那壇從酒鬼師祖的酒窖裡搬的酒, 疑惑地說:“晴姨,你這是?”
晴姨撓撓頭,對着莫寶寶說:“今日天氣真好。本想尋了你娘喝酒, 可是……”說完還對着莫寶寶擠眉弄眼。
莫寶寶無奈一笑,她知道晴姨的未盡之語是什麼。爹爹和孃親太膩歪了, 太膩歪了。不過這時候, 爹爹應該是在處理公務, 孃親在一旁守着的吧。
莫寶寶上前,接過晴姨懷裡的酒, 說:“那我們走吧。”
晴姨找自己喝酒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莫寶寶腳尖輕點、掠起身子就朝小樹林飛去,鄧亦晴在後面看着莫寶寶運起的輕功身法,直點頭,雖然離落雪無痕差了些許, 但是在這個年紀, 整個鳳陽山也算獨一份了, 連老主子都是誇讚莫寶寶的習武天分的。
如果, 蘭子不是經過那一役, 怕這時候也是一代宗師了。鄧亦晴暗了眼睛,隨即深吸一口氣跟了過去。
“你可不要讓寶寶變成個酒鬼。”耳邊忽然響起莫蘭的聲音, 鄧亦晴身子一頓,差點從半空中掉了下去,手往後揮了揮,表明自己知道了。
到了樹林的一個亭子裡,莫寶寶已經在等了,她在亭子的桌上擺了兩個酒杯,杯裡已經滿上了酒,鄧亦晴看了看酒杯,嘴角撇了撇,然後用手敲了下莫寶寶,說:“你是不是沒有等晴姨就自己喝起來了啊。”
莫寶寶歪頭避開,但還是被敲中,她揉揉額頭,呼痛道:“晴姨,別敲頭,孃親說了敲頭會變笨的。”
鄧亦晴咧開嘴朗聲笑:“你就聽你孃的話。敲敲怎麼會變笨了。”說完就從懷裡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隻燒雞還有幾塊糕點。
“喏,給你。”鄧亦晴從雞身上扯下一隻肥腿遞給莫寶寶。
莫寶寶接過,默默地吃起來。
“哎,你小子。”鄧亦晴看着沉默地莫寶寶,嘆口氣,搖搖頭。
兩人安靜地吃喝了一陣,鄧亦晴按住莫寶寶繼續倒酒的手,說:“你孃親不讓你變酒鬼,所以,你少喝點。”
莫寶寶聞言,住了手,吃起糕點來,兩塊糕點下肚,伸手擦點嘴角的糕點屑,然後望着鄧亦晴。
鄧亦晴感覺到莫寶寶的視線,也吃喝不下去了,一抹嘴,輕嘆一聲,說:“我應了你的事情,自會做到。”
莫寶寶聞言眼睛一亮,定定地望着鄧亦晴。
鄧亦晴卻突然伸手捂住眼睛,過了一會,站起身子,說:“寶寶,你想知道你娘當年的事情,是吧。”
“嗯。”莫寶寶低低地應道,自從知道孃親的身體並不是如小時候看到的那樣,便起了想知道的念頭,可是山上的姨媽和姨父們都是閉口不言,而自己也不想去問爹孃以免爹孃傷情傷心,所以才設計讓晴姨開口。
“寶寶,你娘是在十三歲那年上的鳳陽山拜師學藝。”頓了頓,鄧亦晴望了眼莫寶寶,看到正襟危坐的小女孩,眼睛微眯,笑了笑,說:“嫌晴姨囉嗦不?這些,你應該都知道的吧。”
莫寶寶搖搖頭又點點頭。
鄧亦晴笑了笑,說:“你知道的我也不贅言,只說你娘與你爹在成親那年兩人的絕代風華。”
鄧亦晴喝了口酒,才緩緩道來。
只見亭子裡一人輕聲說着,一人側耳聽着,兩人臉上時而激動、時而憤怒、時而傷心最後只有一臉的平靜,如果忽略眼底的敬佩與傷感。
莫蘭爲了與李莫如好好成親,於是稟告了李莫如的孃親,最後攜了鐵衛與密營一人兩騎秘密往昭日城行進。
花了整整兩日的時間纔到了昭日城外,莫蘭與昭日城外的軍馬匯合後見了昭日城內的密探,問明城內情況,得知恰好在第二日黑耀國太女喜得小王女,城內大慶,那時城內會禁嚴但相對如把握好也會有可乘之機。
在得知黑耀國國主會到太女府時,莫蘭思索了一陣,便與李莫如商量一起,覺得有個方法可行並與鐵衛、密營首領探討後便定下了計策。
趁當天還未全部禁嚴,莫蘭與李莫如帶領一百人進城,另五十人在城內分散開來,到時候以煙花爲號在城內放火吸引城衛的視線。
莫蘭兩人帶的一百人則乘機佔領南門,在兩人一擊得手後就與城外之人裡應外合一起突圍開去。
本來莫蘭是想讓李莫如在外接應,可是李莫如堅決要與莫蘭一道,莫蘭只得同意並在心裡暗暗警示一定得護好李莫如。
莫蘭臨走時,在山谷中對着跟隨自己與李莫如的幾個首領說:“此行定是艱險無比,我並不打算要我們將昭日城拿下。所謂擒賊先擒王,所以,明晚的重點是擒了黑耀國國主,讓黑耀國混亂一陣即可。所以,明日我與李公子會混進太子府尋機行事。而你們要做的是在城內混淆視線,在我們一擊得手後便撤出,千萬莫要戀戰。”
頓了頓,莫蘭接着說:“記住,此行你們要小心行事,萬莫打草驚蛇。若看到紅色煙花,你們便開始按計行事,若看到的是藍色煙花,你們趕緊依照密營安排的身份混進城內,事後再撤出。”
莫蘭看到有人動了動脣,輕聲一笑,說:“我與李公子會帶幾名暗殺高手過去,你們放心就是。若是失敗,我們逃跑就是。若我們都逃不開,你們上來也是無濟於事。”
說完,拍了拍幾人的肩膀,便與李莫如到一邊開始由密營的人化妝。
莫蘭與李莫如裝扮的是黑耀國某富家姐妹,身份自然是密營安排好了的。
兩人大搖大擺地帶了四個侍衛住進了昭日城內最好的酒樓。
兩人完全不像是要去刺殺國主的樣,反而趁不是在飯時到城內四處逛。
直到晚飯時候,兩人在大堂用了飯菜。
不提兩人踩點、詢問小二,也不提兩人安睡,第二日繼續閒逛。
莫蘭站在酒樓的窗邊,望着燈火輝煌地昭日城,懶懶一笑,回頭對着李莫如說:“不棄,你說等下這裡會是如何?”
李莫如放下手中的茶,緩緩走到莫蘭身邊,手一探,便將莫蘭樓到懷裡,將下巴抵住莫蘭的頭頂,柔聲說:“等下你一定要小心。”
“嗯。”悶悶地聲音從李莫如的懷裡傳出。
兩人安靜地抱了一會,莫蘭才離開李莫如的懷抱,莫蘭看着擔憂的李莫如,微微一笑,說:“不棄,不要擔心。我自會照顧好自己。來,你看,這是什麼?”
李莫如睜眼一瞧,便看到了莫蘭手裡拿着的正是一個不知是什麼質地做的四四方方的吊墜。李莫如搖搖頭。
莫蘭笑笑,示意李莫如低頭,然後將吊墜掛在李莫如的身上,說:“這個是保平安的。”說完將吊墜剛好放在李莫如心口處纔打了個結。弄好後,莫蘭拍拍李莫如的胸口,總覺得鬆了一口氣。以前看電視的時候有人在心口掛個東西就能躲過一劫,現在自己也護住不棄的心口,不棄定會無事的。
莫蘭想收回手卻被李莫如抓住,莫蘭眨巴眼望着李莫如,李莫如說:“你自己可有。”
“有了,掛着了。”莫蘭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李莫如才鬆了手,強壓下心裡的不安,平緩了呼吸,不讓莫蘭看見自己的擔憂與不安,背過身子,心裡暗暗發誓定要護好莫蘭。
“不棄,我們走吧。”
“嗯。好。”
兩人檢查了一遍,纔出了房門。
小二看到兩人,笑呵呵地打招呼,說:“今日城裡可漂亮了,還有好多精彩表演,兩位可要好好逛逛。”
看着爽快利落的小二,李莫如笑呵呵地應了,還隨手拋了小塊碎銀,說:“姐賞你的。”
看着兩人走遠,小二不知怎麼就有種再見不着兩位的感覺,雖然酒樓裡的人來人往的,小二平時也沒有這麼多愁善感,可是今天不知是不是燈光太耀眼了,小二揉揉眼睛,搖搖頭便繼續幹活去了。
兩人拿着密營給的請帖,大大方方地進了太女府。
酒酣時,黑耀國國主纔來到酒席上,因爲兩人是商賈,所以只遠遠地看到了國主一眼。
知道國主等下就要回宮,所以兩人便趁人不注意地出了府。
看到府外的幾架馬車,莫蘭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瓶,示意李莫如屏住呼吸,便開了瓶口,運起掌風將粉末撒了出去。
只見門口守着的人都迷濛了眼睛,才運起身法如閃電般地鑽進了車底,至於李莫如則是在一旁守護。
兩人運氣不知是太好還是太差,國主回宮時,可能是還要回宮議事,所以帶了四位位將軍、兩位位議事大臣,同行的還有一位左大王。
莫蘭感應了下幾人的氣勢,便知道騎馬的四位將軍中挨着國主的兩人功力最高,議事大臣倒是無礙,只是與,因爲在車底,也不好與李莫如招呼,只憑着兩人的默契,看到國主的護衛隊到拐角處已經過了大半,便突然起難,一用力,劍便從車底到了車廂內。
事發突然,因爲國主年歲已高,雖然年輕時是黑耀國的勇士,可現在被莫蘭一劍從身下刺穿,只來得及一聲慘呼便去了黃泉。
等到其他人反應過來,李莫如便開始攻擊身邊人了。可是,四位將軍不愧是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所以反應倒也迅速,一拔腰邊劍或者一提馬上捶便朝兩人砍來。
而隨兩人前來的另外鐵衛、暗衛們也出手了。
一場混戰即將展開。
而暗衛和鐵衛則對着兩人喊說:“主子快退,這裡有屬下在即可。”
驚怒的黑耀國將軍和侍衛看到自己的國主被莫蘭提在手上,嬌小的身子提着高大的屍體,怎麼看怎麼恐怖,可她們都知道國主在此喪生,自己是有死無生,倒也光棍地全部圍了上來,可顧忌着莫蘭手中的國主,倒也不敢上前。
莫蘭朗聲一笑,說:“黑耀國國主屍體在此。斬國主者,莫蘭也。哈哈……”
笑聲緩緩傳了出去。
整個昭日城恐慌無比。
此時李莫如已經退到了莫蘭身邊。
“走。”李莫如沉聲說着。
莫蘭點點頭,看了下四周的形勢,心裡一沉,說:“你先退,我斷後。聽我的。”
“同生同死。”李莫如斬釘截鐵地說。
莫蘭想回頭看一看李莫如,可是直到這時候容不得自己分心,於是朗聲一笑,說:“好。”說完手將國主屍體一拋,趁着混亂兩人飛身而出,看到兩人飛到屋頂,跟來的人也都即戰即退。
可是,左大王還有護國國師以及幾位將軍也都跟着上了屋頂。
莫蘭在看到護國國師出現的那一剎那,眼睛微眯,知道碰到了勁敵。
“來了昭日城,傷了人就跑?把命留下。”護國國師一身白衣飄飄,站在屋頂似仙人一般。若是平時,莫蘭倒會與李莫如閒侃幾句說是江湖騙子,此時倒是笑着說:“小女子何德何能居然驚動了國師,可真是該死。”
“既然知道該死,你們束手就擒,我留你倆全屍。”
“要千刀萬剮。”一個將軍紅着眼睛瞪着兩人。
莫蘭知道說的越多,等到他們大軍一到,自己這些人定是不夠他們砍的,說了句:“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便欺身而上對上了國師。
李莫如在莫蘭動手時也與三位將軍及左大王戰上了。
莫蘭、李莫如想要速戰速決,黑耀國的人則想拖死他們。
李莫如渾身似冰,圍着李莫如的人覺得寒氣撲面,整個人的動作都滯了滯。李莫如看中機會,便用劍逼退了兩人,殺死一人後砍傷一人。
才一個照面,李莫如便佔了內功心法之利告捷。
護國國師見此,手上動作加速,莫蘭卻纏上國師,同時抽空便往國師的穴道上點。
幾人在屋頂大打出手,餘下人也混戰在一起。
將對將、兵對兵。
突然,苦戰中的莫蘭看到一道寒光朝李莫如逼近,而李莫如卻混若不知,忙使勁全力拼着同歸於盡的方法逼退國師,莫蘭不顧自己中了一掌飛身邊朝那寒光撲去,只聽羽箭入體的聲音,莫蘭一聲悶哼,身形一個踉蹌,手往後一用力,便將羽箭的箭尾砍去。
不能拔箭,免得流血過多。
李莫如感覺到異常,往身後一看,看到讓自己心神俱裂的一幕,手上用力逼退敵人,揚聲呼道:“蘭。”邊喊邊上前抱住莫蘭。
這時候國師以及留下的幾人朝着兩人逼近,李莫如卻不管不顧,只抱着莫蘭疾呼。
莫蘭打起精神,說:“我無礙。等退了敵再說。”
李莫如這纔想起還有人在一旁。
李莫如眼睛一眯,氣勢起,扶着莫蘭,沉痛地說:“能戰否?”
“能。”莫蘭朗聲一笑,運氣,手中軟劍立起,一個呼嘯,兩人朝着圍着的敵人殺去。
不能不戰,即使不能戰也得戰。
失策的是本來在聖山的國師回城,使得現在進退維谷,跟來的人現在也被敵軍分割着,即使勝也是慘勝,更何況現在這樣的境地,來的人不被留下就算好了。
唯有一戰而已。
爲了不棄,死戰而已。
莫蘭心中豪氣頓生,此時李莫如戰上了國師,莫蘭則殺向了左大王,一個用力,劍氣上涌,便刺死了左大王,背上卻被一人砍傷。
莫蘭嚥下了口中鮮血,一個反身一劍刺向背後之人。
拼殺中的莫蘭突然想起了在網上看到過的一段話,睜着眼,不敢去摸臉上的鮮血,朗聲開始吟道:
女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昔有豪女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
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馳騁走天下,只將刀槍誇。
……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世間從來強食弱,縱是有理也枉然.
君休問,女兒自有女兒行。女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
女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爲女即殺人,不教女軀裹男心。
女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女兒莫戰慄,有歌與君聽:
殺一是爲罪,屠萬即爲雄。屠得九百萬,方爲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處英雄不殺人?
邊吟邊殺,莫蘭覺得手軟、身軟,卻不敢放鬆,直到聽到耳邊有人說:“蘭,師傅來了。放鬆。”才鬆了心神,眼睛卻望向李莫如身邊。
直到看到李莫如平安才閉上了眼睛。
莫寶寶緩緩吟着鄧亦晴剛剛念出的詩,這幾年遊歷,總也聽到這首詩,卻怎麼也沒有此時的悲壯與敬仰之情。
莫寶寶看着晴姨眼眶裡的淚,背過身去,裝作不知,只輕輕說:“孃親憑着毅力殺敵,卻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反而用盡真氣,使得一身功力全無。而那毒卻是世間罕見之毒,只要天氣一變則會全身痛苦難當。”
莫寶寶聲音哽咽,想起痛苦難熬的孃親心裡一痛,再也說不下去。
“世人都當你娘是英雄。”
“英雄難當。”莫寶寶接着說:“我只願家人平安。”
鄧亦晴摸摸莫寶寶的頭,然後手一伸,將未喝完的酒罈往懷裡一抱便一步一拐地走出了莫寶寶的視線。
突然,莫寶寶揚聲說:“晴姨,孃親從未怪過你。”
鄧亦晴聞言,身體一頓,微微顫抖了一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她不怪我,可是我怪我當時爲何就被她勸走了,爲何就沒有看到她心裡的想法。夫郎在那裡不會走,可是姐妹卻因此而受傷,我自己怪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