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將軍府中。
看着躺在牀上動彈不得,滿臉恐懼望着自己的哥舒翰,邊令誠輕笑一聲,慢慢坐在了哥舒翰的牀榻旁,長吁短嘆道:“我說哥舒將軍啊,這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下場你應該都看到了,消極避戰,就是個死,當然,您跟他們這倆個榆木腦袋不同,而也正是因爲您是個聰明人,所以邊某纔要來好好勸勸您啊。”
“哥舒將軍,您看咋們的兵馬在城中也休息了挺長一段時間,是不是該拉出去和叛軍過過招了?要不然......”邊令誠摸着自己的手,感嘆道:“要不然咋家這手可就忍不住想寫點東西,送給陛下看看啊。”
中風面癱,半身不遂的哥舒翰聽着邊令誠這番話語,無奈而又痛苦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出兵,打吧,去......去投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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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邊令誠的逼迫下,哥舒翰無奈率兵出關和安祿山大軍血戰。
陣斬大將,士氣低迷,軍心搖晃,一戰,二十萬河西安西精銳士卒大敗,將士們四散而逃,主帥哥舒翰投降。
至此,潼關大開,長安再無任何天險可守,而且據報,長安城現在的全部兵馬加在一起也不到五萬。
但五萬人,如果憑藉長安巨城死守的話,也是個不小的麻煩呀。
正當安祿山打下潼關,琢磨着就地在多造一些攻城器械,以方便過幾日攻打長安時,斥候忽然來報——唐玄宗李隆基不戰而逃,棄長安上百萬百姓而不顧,匆忙帶人逃亡蜀中。
安祿山聽到這個消息的剎那驚呆了。
李.....李隆基跑了?
這麼說,安祿山雙眸陡然陰狠,“這麼說長安是朕的了!”
........
望着簡陋的驛站正堂,看着眼前桌案擺放的幾碟乾肉小菜,七十七歲的李隆基,深深的嘆了口氣,佈滿褶皺的老臉上寫滿了苦澀。
這到底是怎麼了?叛軍怎麼來的這麼快!潼關又怎麼丟的這麼快,朕.....朕又怎麼會丟下長安的百姓獨自逃命呢。
當得知安祿山的大軍已經攻破了潼關,直逼長安時,李隆基很是毅然決然的做了一個決定,做了一個他這輩子都沒做過的決定——棄城逃命。
說實在話,李隆基現在很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跑,想當年.....想當年,上百萬大軍圍攻長安,而他的手中只有不到十萬兵馬,他還敢拼死一戰,直到最後都沒說過一個逃字!
可怎麼現在......現在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怎麼.....怎麼還就不如年輕時有膽色了呢。
李隆基老了,徹底的老了,遙想當年,百萬大軍圍攻長安,他戰至最後都不輕言放棄,算是一個響噹噹的英雄,可他的晚年,卻是能幹出這種不戰而逃的事情。
不再了,曾經的李三郎不再了,曾經的唐明皇也不再了,現在活着的只是唐玄宗,只是一個膽小怕死的唐玄宗而已。
時間帶走了太多東西。
“唉,元一啊,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啊?”李隆基坐在驛站的凳子上,疲憊的問着。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高力士,面露不忍,但還是笑着安撫他,“陛下,您放心,叛軍現在離咋們這裡還很遠呢,而且東宮六率,龍武軍不都是在外面護駕嗎。您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可以平安到達蜀中的。”
李隆基苦笑一聲,“平安到達蜀中又能怎樣?這半座江山,連帶着整個長安朕都丟了,朕.....嗨,不提了不提了,玉環呢?她在哪兒啊?”
高力士目光看向了一側的廂房,道:“回陛下的話,貴妃娘娘正在廂房中用膳。”
這時,李隆基忽然皺了皺眉,“元一,外面發生了何事?朕怎麼聽外面的腳步聲忽然繁亂了起來?”
“嘿嘿,嘿嘿嘿!”桀桀的笑聲籠罩了整個馬嵬坡,籠罩了整個馬嵬坡驛站。
惡鬼來了,惡鬼來討債,來索命了。
“嘿嘿,嘿嘿嘿!”
.......
一身鳳袍,美豔可人的楊玉環孤身一人站在廂房的窗戶前,遙望天邊的圓月。
看着皎潔的月光,楊玉環如水般溫柔的雙眸虛幻飄散,月光將她那凹凸有致的嬌軀照的很長,很長。
“就快了,就快了吧,”雙眸無形間噙滿淚水,楊玉環怔怔的站在窗邊,望着驛站外燃起的火把,望着那些持刀逼近驛站的將士。
“這就是玉環的命,玉環必須死。小偉哥,你到了吧,現在的你一定就在這附近看着吧,你希望玉環死,你希望玉環能死在他的手中,這樣,你就能高興,你就會快樂,呵呵,小偉哥......玉環會聽話的,玉環一直都很聽話的不是嗎?”
“可你這些年爲什麼不來看玉環,玉環難道真的就只是她的替代品嗎?玉環真的就只是你的一顆棋子嗎?”
“不知道,不知道,玉環,也不想知道了,”楊玉環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房門,在門的另一邊坐着她此生的另一個男人。
“這樣結束,也挺好。”
........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反了,反了!太子和陳玄禮全都反了!”出門查探情況的高力士連滾帶爬的滾到了李隆基身前,跪在地上大聲嚎哭,“陛下,太子造反了,陳玄禮也跟着一起反了!”
李隆基一點點,一點點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此刻,清晰的大吼聲傳入他的耳中。
“清君側,誅楊逆!”
“清君側,誅楊逆!”
“清君側,誅楊逆!”
驛站外,無數的火把在李隆基渾濁的老眼中,陡然明亮。
.......
“不要,不要!別殺我,別殺我啊!我們都是一路的,我們真的是一路的啊!”被人五花大綁的楊國忠,跪倒在了太子李亨和監門將軍程元振身前,大聲哭嚎。
“太子,太子,老臣不是您的敵人啊,老臣跟您一樣也是大人的人啊,老臣一直都是在爲大人辦事,您不能殺老臣,不能殺老臣啊!”六神無主,自知無救的楊國忠搬出了黃小偉,企圖活命。
但不料,一身明光鎧的李亨,卻是冷笑一聲,目光微微側瞥,“丞相大人,你在說什麼啊?孤怎麼一句話也聽不懂啊?”
楊國忠怔住了,程元振一揮手,“拉下去,砍了這個禍國殃民的奸人!”
“不......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大人,大人!您快出來,您快出來啊!你不是答應小人要留小人一命嗎?!大人,小的這些年可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做事啊!大人,您不能食言啊,您不能食言啊!”
楊國忠哭嚎着大喊着,不斷地呼喚着他的大人。
而此刻,隱藏於禁軍之中的黑袍人,站在李亨身後的黑袍人,低着頭,扭着嘴,輕輕道。
“不好意思,我反悔了,你還是安心上路吧。”
半響後,一顆碩大的人頭掛在了驛站的門轅上。
“清君側,殺饞臣!”
“清君側,殺饞臣!”
“清君側,殺饞臣!”
人羣中,將士中,那個黑袍人同樣揮舞着自己的手,慷慨激昂的大喊着,瘋狂的大吼着,“清君側,殺饞臣!清君側,殺饞臣!哈哈哈,來吧,來吧,終於到了,這一天終於到了!殺!殺啊!奪走,奪走你的一切,奪走你的全部,哈哈哈,嘿嘿嘿!”
.........
“父皇。”太子李亨,帶着監門將軍程元振,和他的貼身太監魚朝恩等幾十名禁軍將士走進驛站大堂,對李隆基拱手行禮。
望着眼前的太子,聽着驛站外的吼聲,李隆基雙目一黑,險些昏倒在地,多虧了高力士攙扶住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淒厲的慘笑自李隆基的口中傳出,“太子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皇位了嗎?”
多像啊,太像了,幾十年前自己不也是這麼逼迫他的父親讓位於他嗎?呵呵呵,輪迴,幾十年的一個輪迴啊。
或許,這就是朕的報應吧。
李亨面不改色,淡淡道:“父皇誤會了,兒臣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儲君該做的事情罷了。”
“好好好,朕的好兒子,朕的好太子,父皇老了,父皇也不想說什麼了,這天下本就是你的嗎,來吧,是讓朕退位還是幹什麼?”事已至此,李隆基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畢竟是開創了開元盛世的一代明君,縱然年老昏庸,但他卻非常清楚的看清了眼前的局勢。
全反了,全都反了,現在他的身邊只有一個老太監,這種時候,倒不如痛痛快快的交出皇位,如果自己在執迷不悟,只怕日後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錯,李隆基現在還想着要翻盤,還想着有朝一日再從李亨的手裡奪回皇位。
李亨看了看驛站大堂,隨即道:“父皇,您不必如此,您還是大唐的皇帝,兒臣並沒有逼迫你的意思。”
“兒啊,這種時候就不用在演戲給父皇看了,”李隆基慘笑着說,“元一啊,替朕擬旨,宰相楊國忠禍國殃民,爲禍朝堂,朕......”
“父皇,不必了,楊國忠已經被兒臣殺了。”李亨很是直接的打斷了李隆基的話。
李隆基老眼一瞪,臉色極其難看,過了半響,閉上雙目,長舒一氣,“好好好,殺的好,這個奸臣早就該殺了,太子做得對,乾的漂亮。”
“元一,繼續寫,宰相楊國忠禍國殃民,爲禍朝堂,死有餘辜,然......”李隆基的話又被打斷了。
只見魚朝恩拿着一份李亨早已寫好的聖旨,來到李隆基面前,輕聲道:“陛下,太子已經替您寫好了聖旨,陛下用璽即可。”
“砰。”李隆基年老身軀不可控制的抖動了起來,他唐明皇李隆基何曾被逼到這個份兒上!
現在的他成了一個傀儡,成了李亨手中一個專門負責用玉璽蓋章的傀儡!
“好啊,好,太子準備的是真充分啊,無妨無妨,朕,朕同意就是,朕用玉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