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二年,這一年對於李隆基而言發生了很多的大事。
首先是朝堂上,自姚崇,宋璟,張九齡等三位幫助大唐一躍而起,成爲空前絕後的大唐帝國三位賢相後,大唐迎來了新一任丞相。
十分能揣摩當今聖上李隆基心意,並且爲人做事成熟老練的李林甫,李大丞相。
今年五月,李隆基封李林甫爲禮部尚書,同時拜相。
對於讓李林甫當丞相,李隆基沒什麼好說的,雖然這些年他也是聽說過李林甫的名聲,其實都不用聽說,別看李隆基今年已經四十九歲了,已經是個雙鬢斑白的老者,可慧眼識人這一點卻是從來都沒變過。
有丞相之才,卻無丞相之德,口蜜腹劍,肉滾刀。李隆基知道這是外人對李林甫的評價,他也表示贊同,因爲在他看來,李林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那又能怎樣?有丞相之才,卻無丞相之德。
難不成他李隆基要找個什麼都不會的豬頭三老好人,來做他大唐的丞相嗎?
所以,在李隆基看來,李林甫德行怎麼樣,根本就無關緊要,他要的是他的才華,他看重的是李林甫治國的能力!再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李林甫的德行有虧也不算什麼大事,反正只要上面有自己這個帝王鎮着,涼他李林甫也不敢怎麼太過分。
這就是李隆基,現在的李隆基,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唐明皇,一個......自負到了極點,一個還以爲自己仍舊是年輕那般英明神武的人。
自負的他絲毫不在意李林甫德行有虧,更是絲毫不在意李林甫日後會不會搞出什麼大亂子,因爲他還在,他英明神武的唐明皇還壓在李林甫的肩膀上,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朕玩什麼花樣。
不得不說,開創了開元盛世後,締造了大唐無盡的繁榮後,李隆基已經一天天的變了。
事實上,這幾年他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勤政了,整個人懶惰了不少,可他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自信,跟以前一樣的知人善任......呵呵,不過現在他可就不是知人善任了,而是盲目自大,盲目的認爲自己看人眼光的準確,盲目的認爲自己還是像年輕時那麼的有能力。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李隆基還不算太昏庸,甚至現在的他也算不上昏庸二字,只不過是爲人懶惰了一些,也盲目自大了一些,除此之外,他還是百姓口中交口稱讚的那位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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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鬢斑白的李隆基潛心坐在大明宮的書案前,批着奏章,李林甫剛剛封相,不得不說他做的很不錯,剛一登臨丞相大位就提出了幾條利國利民的改革措施,李隆基看完他的奏章後非常滿意,心裡還暗暗的想着,自己果然沒看錯人。
“元一啊,最近這長安有什麼趣事兒嗎?”初顯老態的李隆基放下手中的奏章,淡淡的問着。
同樣老了許多的高力士,拱手道:“回陛下的話,近來倒也沒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兒,不過奴婢聽說,前段時間幾個大食商販和吐蕃商販不知怎的在市舶司打了起來,好像是因爲物價的問題。”
李隆基笑了,“這些外來商販,天天就知道爭些蠅頭小利,朕聽說他們爲了一文錢,甚至能和婦人們爭論大半天,也不覺得丟臉。唉罷了,大唐乃是堂堂天朝上國,對這些番邦異民要拿出上國的威嚴和儀態,告訴市舶司的人好好教訓一下那些鬥毆的商人,然後再把他們的稅金減少兩成,省的他們老是爲這些小事爭鬥。”
“陛下仁慈,奴婢替那些商販多謝陛下了。”高力士拍起了李隆基的馬屁,同時他也靠在李隆基耳邊小聲說,“陛下,前段日子吐蕃大食那裡送來的幾位美人您還沒看看呢,若陛下處理完了國事,是不是去看看她們,畢竟她們也是那些小國送來孝敬陛下的啊。”
李隆基微微一笑,捋着下巴發白的鬍鬚,“最近勤於政事,倒是把她們給忘了,不過......”李隆基有些爲難,但很快爲難一掃而空,“罷了罷了,累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放鬆一下了,元一,今晚就安排朕去看望那些異國美人吧。”
“諾。”高力士不可察覺的笑了笑。
而這時,李隆基忽然一拍高力士的肩膀,淡笑道:“說老實話,你這個狗奴才收了她們多少好處啊?”
高力士微微一愣,連忙跪下磕頭,顫聲道:“奴婢有罪,請陛下責罰。”
“好了好了,站起來吧,你我君臣這麼多年,就不用說這些話了,畢竟我們......可不同於尋常人啊。”李隆基臉上的表情深沉了不少。
“收錢辦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朕也不傻,何況,這種事情,朕以前也沒少做。元一,你跟了朕這麼多年,你受點賄賂也沒什麼,朕也不在意。但朕只是想提醒提醒你,金銀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那麼多真沒什麼用,以後適量一點。”李隆基用一種和老朋友聊天的方式批評了一下高力士。
“奴婢遵旨。”
高力士顯然也習慣了,就像李隆基說的那樣,他們的關係確實非比尋常。
“還有什麼事情,一道說來給朕聽聽,哎對了,玄禮最近怎麼樣?前幾年他的幼子不是去世了嗎,朕記得他當年可是因爲幼子去世,足足兩個月沒上朝,哪怕是後來他的情緒好轉了過來,朕也很少再見過他了。”簡單的敲打了一下高力士後,李隆基又問起了自己這員心腹愛將,陳玄禮的狀況。
李隆基是一個好上屬,好皇帝,十分關心臣子的近況。
高力士想了想道:“陳將軍近來倒是不錯,不過可能是因爲幼子的去世給他的打擊比較大,這些年,陳將軍顯得比較消沉。”
李隆基長嘆一氣,“這幾日沒事你代朕去看望一下玄禮,順便去府庫挑選些禮物,若是玄禮有什麼急需的,你也一併給他送去,告訴他,人不能總活在過去,要......”李隆基的話突然頓住了,目光看向自己桌案旁的一卷詩詞,那是她的詩。
呵呵,人不能總活在過去......他李隆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過去當真是那麼容易就忘卻的嗎?
不是,不是啊。
“對了陛下,前幾日,壽王和壽王妃給您送了一些禮物,當時因爲陛下正在處理國事,所以奴婢就讓壽王和壽王妃先行離去了,壽王送來的禮物,也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就是些尋常物件,奴婢已經讓人收入府庫了。”高力士低頭說着。
聽聞高力士提起壽王和壽王妃,哦不對,只有壽王妃。
想起那個只見過一面的白裙兒媳,李隆基不由而然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那孩子倒是不錯,容貌上佳,而且也很知書達理,但......但不知怎地,越想楊玉環那張臉,李隆基就感覺有些奇怪,心也不由得跳了幾下。
他總感覺楊玉環有些不對勁,倒不是說她這個人不對勁,而是......而是李隆基總能在她的身上感到一絲的熟悉,那感覺就好像曾經見過她一樣,甚至曾經跟她說過話一樣。
可李隆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楊玉環出生那年是自己剛剛登上皇位那年,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見過,可.....可爲什麼總感覺那孩子有點熟悉呢?
時間過去的太久,李隆基腦海中的傾世佳人隨着時間的流逝,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樣子。
這些年爲了大唐,爲了將大唐變成一個強大的帝國,他已經快把她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沒關係,人可以忘,但那驚鴻世間的《霓棠舞》只要楊玉環當着他的面在跳一次,李隆基就會想起一切。
........
“行了,沒什麼事情你就先退下吧,朕有點事要自己琢磨琢磨。”李隆基揮手,讓高力士退下,自己一個人坐在龍椅上想事。
雖初顯老態,可李隆基還是當年那個俊美異常的李三郎,時間不僅沒有讓他變得醜陋,反而還讓他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現在的他,現在這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臉色卻並不是那麼的好看。
此刻的李隆基還沒有那麼昏庸,甚至還是一位英明的帝王,而這也是他臉色難看的原因。
這些年,他感覺他的大唐似乎出了些變化,有些地方變得不對勁了起來。這種變化李隆基本人也說不清,但他只知道他的大唐似乎在變,不是往好的一方面發展,而是往壞的一方面進行。
這也是李隆基今天敲打高力士的原因,要是以往他根本就不會管這些小事,可今日,他卻不得不管,不得不提醒一下高力士收斂。
直覺告訴李隆基,他要是再不做些什麼的話,大唐.......恐怕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但他還是不知道大唐爲什麼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甚至連大唐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都說不出,這只是他的直覺而已。
這只是他身爲帝王最敏銳的直覺罷了。
而這種直覺也是最恐怖,甚至是最靈敏的。
唐明皇是睿智的,至少現在是如此,而真正令他感到大唐不對勁的原因還是在去年。
去年,開元二十一年,那個幫助自己開創了開元盛世的一代賢相姚崇死了,是病死的。
不過李隆基並不相信他是病死的,因爲......因爲前一天姚崇還能進宮和自己下棋,結果第二天晚上他就接到了姚崇的死訊。
仵作說姚崇是突發血脈之病而死。
可爲什麼他死亡的當晚,有家丁曾聽到姚崇發出過慘叫?
當僕人們趕到書房時,發現姚崇已經死去。
直覺告訴李隆基,姚崇的死不對勁,但他命人查了幾個月也沒有查出任何結果,最後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李隆基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臉色越來越凝重。
不光是因爲姚崇的死,這些年雖然大唐表面看起來歌舞昇平,一片盛世景象,可李隆基卻發自內心的明白,變了,他的大唐正在一點點發生變化,而且這種變化的速度非常快!
無形間,似乎有一隻黑手籠罩了大唐,那隻黑手正一點點,一點點的將他的大唐推向深淵。
李隆基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也根本沒把這些東西聯繫到人爲上。
二十幾年過去了,曾經摯愛的少女他都想不起她的樣子,就更不用說那個令他恨之入骨的廢物,那個被他親手逼瘋的廢物了。
他早就把他忘了,也許剛登基那幾年他還會想起黃小偉,可到了現在.......都過去了幾十年,他又怎麼還會記得他呢,偶爾想起,換來的也不過是淡淡一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