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的第五次進攻,在半個小時後,又一次被李田帶人打了下去。
灰頭土臉,被漢軍殺得狼狽不堪的鎦圖千騎長,滿目死灰的帶着他的殘兵敗將下了山坡,走向山腳正在等待着自己的渾邪王。
鎦圖千騎長萬念俱灰,他似乎看到了渾邪王那高高擡起,砍向自己腦袋的金刀。
他已經有了赴死的心理準備,事實上,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可能會活下來,因爲在他的正前方,已經有五位同僚在等着他上路了。
可出乎預料,鎦圖千騎長帶着七百多名敗軍下了山後,渾邪王並沒有怪罪他攻擊不利,也並沒有和之前一般殺了他泄憤。
渾邪王只是很冷靜的問了一下鎦圖爲什麼會被漢軍打了下來?漢軍用的是什麼方法?而此刻的山峰上還有多少活着的漢軍?
鎦圖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渾邪王全部,聽完了鎦圖千騎長所說的一切後,渾邪王的嘴角勾勒出了一絲弧度,不過是最後的頑抗而已,不足爲慮,不足爲慮。
“你說,山上大概還只剩下三百多個活着的漢軍了是吧?”渾邪王若有所思的問道。
鎦圖千騎長臉色通紅的點了點頭。
一千打五百,漢軍只死了兩百人,可他卻丟下了三百具屍體,任誰都會感到恥辱。
渾邪王聽到這個確切的數字之後,臉上的笑容更濃了,當即傳令道。
“鎦圖,現在,你在率領一千人進攻山峰,就和之前我告訴你的一樣,只攻下第一道壕溝便可,然後堅守在那裡,之後該怎麼辦,就和你沒關係了,對了,”渾邪王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單膝跪地的鎦圖千騎長,冷冰冰道:“剛剛的錯誤你不會再犯第二次了吧?”
鎦圖千騎長當即拱手抱拳,“請大王放心,末將絕不會在中漢軍的詭計。”
渾邪王摸着自己下巴濃密的鬍鬚,點頭道:“很好,去吧,就按我說的做。”
“末將遵命,可.......大王,”鎦圖千騎長從地上站起,十分謹慎而又小心的說道:“可大王,現在山上只有三百多個活着的漢軍了,我們爲什麼不一鼓作氣殺上去,徹底消滅他們?”
渾邪王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今日我軍已經算是陰溝裡翻船了,萬萬不能在損失更多的人手,聽我的,一步步來,對了,傳令下去,準備好火箭。”
渾邪王看了看遠處被鮮血所染紅的山體,搖頭嘆了一口氣道,“這座山太煩人了,以後本王不想再見到它了,燒掉好了。”
“遵命。”
匈奴人又一次對山峰發起了進攻。
這一次,李田退了,真真正正的退了,在第一道山坡被匈奴人佔據後,剛剛過了不到十分鐘,山腳下又衝上來了一千匈奴步卒,同樣在一名匈奴千騎長的帶領下,緩慢的向着第二道壕溝推進。
冷靜而又可怕的渾邪王,即便是到了這種地步,他依然很小心謹慎,不過......這所謂的冷靜可怕,倒不如說是他被李田打怕了,打成了一個只能步步爲營,膽小如鼠的傢伙。
.......
隨着兩軍的廝殺,時間一點點的度過,終於時間來到了傍晚六點。
夕陽已經順着天邊的一角,緩緩落下,夜色漸漸的席上高空,可唯一不變的,只有那慘烈的喊殺聲,戰鬥依舊沒有結束,甚至可以說是進入了最後的高朝!
距開戰至今,已經過去了十個小時!
整整十個小時,漢匈雙方就在這皋蘭山腳活生生的打了十個小時。
漢軍死的還不到三千,匈奴也被拼的元氣大傷,死者無數,傷者無數,逃兵......無數.......
但那由屍骸和殘兵組成的戰場,卻還在進行着戰鬥。
霍去病麾下的五將,李田帶人去吸引渾邪王的主力,高不識被盧胡王一刀砍得生死不明,張太戍也不知道是否還在人間,唯有僕多和趙破奴現在還跟隨着霍去病指揮戰鬥。
縱然漢軍傷亡慘重,但匈奴人也爲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僅是盧胡王退出了戰場,讓左翼的漢軍壓力倍減,還是因爲仗打到了現在,所有匈奴士卒幾乎已經到了一種噁心,反感的地步,看看逃兵無數這四個字就能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如此慘絕人寰的戰場上一直連續不停的打上十個小時。
雖然在不久之後,休屠王便帶領了兩千從渾邪王那裡趕來的匈奴騎兵前來支援,可漢軍仍舊頂住了他們的進攻。
原因無他,匈奴人的銳氣已經被漢軍磨光了,那兩千名從渾邪王所部趕來的匈奴騎兵,更是被李田所率領的將士打出了心理陰影,縱然他們有着兩千人,可這兩千人一個個卻是無心戀戰,所有人差不多都是抱着敷衍了事的態度在進攻,漢軍抵禦他們,很是輕鬆。
此刻,不僅是從渾邪王處趕來的兩千匈奴騎兵是這般模樣,眼下,這片戰場上所有還活着的匈奴人,看着自己手中的馬刀,瞧着腳邊的屍體,腹中翻江倒海,濃濃的疲倦感襲上了每一人的心頭。
他們所有人,都不用心中,那一張張愁眉苦臉的臉上幾乎都寫了這樣一句話。
趕緊打完吧,讓我們回家吧,累啊,太累了,打不動了,真的打不動了,求求你們放我們走吧。
匈奴人已經被漢軍打的毫無鬥志了,而這樣的他們離崩潰,離潰逃,離大敗,也只差最後的一絲了,這最後一絲東西,俗稱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只要這根草的分量夠足,只要這根草能狠狠的壓在這些心無鬥志的匈奴大軍身上,那他們定會出現全軍潰逃的景象。
霍去病,我們的冠軍侯,他所等待的那個機會,終於到了!
.......
戰場的最前方,也就是漢軍和折蘭王交手的地點。
趙破奴從始至終就帶領着他麾下的將士死頂在這裡,沒有後退一步,亂軍血拼的戰場中,趙破奴持劍在馬背上左劈右砍,一下接着一下的殺着面前揮刀衝來的匈奴騎兵。
更遠一點,還能看到錢明光策馬砍殺匈奴人的景象,蛻變的他似乎變成了張太戍,一個人,一把刀,衝進了十幾名匈奴騎兵中,大開殺戒。
僅僅是他錢明光一個人,竟是能打的那十幾名匈奴騎兵抱頭鼠竄,即便他的後背,右臂,還有大腿,都中了一箭,即便他早已是傷痕累累,身上佈滿了恐怖的刀傷,可他就是不知疲倦的殺着。
瘋魔,瘋魔的錢明光,就像不久前說的那樣,匈奴人砍了錢明光一刀,他就在用兩刀三刀砍回去,最終倒下的,只會是匈奴人。
夜色瀰漫,篝火燃起,在剛剛,匈奴人發射了一波火箭,點燃了曠野上的青草,同時也照亮了這片戰場,但夜色,火光,卻也將那些渾身浴血的漢軍將士,照耀的如同魔鬼般,匈奴人的士氣越來越低下,獲勝的機會也越來越大。
“駕,駕!”
滿臉血污的霍去病帶領着身旁的幾百將士剛剛抵禦了一波後方休屠王的進攻後,馬不停蹄的向着前軍趕來。
火光夜色間,冠軍侯手持染血的長劍,和麾下的五百將士們一同衝進了趙破奴和匈奴人廝殺的戰場內。
混戰中,馬背上的冠軍侯抽出了捅進眼前匈奴人胸膛的長劍,伴隨着鮮血的飆濺,和屍體的倒下,霍去病扭過頭,在這昏暗的戰場中找尋着錢明光的蹤跡。
剛剛抵達這裡之前,他看到錢明光就在這附近,但戰場實在是太混亂了,完全無法找到錢明光,最後霍去病只能扯着喉嚨大喊。
“明光,帶上一百個兄弟去李將軍死守的那道山峰支援!”
耳畔響起的依舊是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很快,附近的一名漢軍將校高聲迴應霍去病道。
“將軍,小胖帶着人去了。”
亂軍中,霍去病揮舞着手中的長劍,舞出了一道道的劍花,口中大喝,“周興,我讓你探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滿臉鮮血,甲冑破損的周興一手持劍在馬背上斬殺匈奴人,一手扛着那杆迎風舞動的霍字大旗,大聲道。
“將軍,查清楚了,折蘭王和受了重傷的盧胡王,就在我們正前方五里外的大帳裡休息!”
“好!”霍去病大喜過望,終於找到你們了啊!
下一秒,亂軍廝殺的戰團中,霍去病那響亮的大吼聲響起。
“八百親衛何在?”
跟隨霍去病取得了首戰大捷的八百將士,在馬背上大聲嘶吼,“我等在!”
霍去病長劍一指正前方,“隨我直撲折蘭王大帳,斬殺折蘭盧胡二王!”
“諾!”
霍去病要去斬首折蘭盧胡二王,可以預想,只要他能殺了或者是生擒這倆人,大戰定能結束,可他剛要拔馬帶人直衝折蘭王和盧胡王的大帳, 被他這番壯舉嚇得魂不附體的趙破奴立刻從遠方趕來,口中連呼“不可!”
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了霍去病面前,趙破奴勒緊了胯下戰馬的繮繩,望着英姿勃發,毫無懼意的霍去病,趙破奴急忙開口勸道,“不可,萬萬不可啊!”
趙破奴一指正前方的戰團,“將軍,您看,就算您能突破眼前的匈奴人,可折蘭二王的大帳附近還有着將近三千兵馬在守衛啊,您麾下的八百親衛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您帶着他們就去斬殺折蘭盧胡二王,這豈不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將軍,您千萬不能衝動啊!”
“何俱之!”長嘯響起。
馬背上的霍去病,在這一刻盡顯冠軍本色,“別說他們只有三千,就算是有三萬,三十萬,我霍去病也一樣敢去!”
霍去病話音一頓,望着附近和匈奴人廝殺的漢軍將士,望着遠方那座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的山峰,霍去病攥緊了自己的雙拳,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如果不去,我們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死!既然這樣,那就讓我,那就讓我這個大軍主帥親自爲你們博出一條生路。”
“爲了大漢,我霍去病,雖死無憾!”
“旗來!”
霍去病一把從周興的手中拿過了那柄霍字戰旗,轉身凝望趙破奴,冠軍侯在此刻竟放聲大笑。
“趙破奴,你看好了,只要這面霍字大旗不倒,那就說明我霍去病還活着,只要我還沒死,你們也就不會死,大漢便絕不會敗。”
霍去病手持戰旗,撥轉馬頭,滿臉血污,很是狼狽,但卻依舊那麼勇武的冠軍侯,高舉手中的長劍,胯下追風寶馬前蹄橫空,發出了一聲驚人的馬嘶。
“隨我來,直撲折蘭盧胡大帳!”
“將軍.......”
趙破奴眼神熱淚的望着幾乎是要去赴死的霍去病,哽咽不已,最後他持劍拔馬,衝向了面前離他最近的匈奴人。
“掩護將軍!”
趙破奴帶着身旁最後的幾百將士衝入了面前的匈奴亂軍中。
霍去病持着那柄在風中搖曳的霍字戰旗,扭過頭看着身後絕大多數都帶着傷的親衛們,先是淡淡一笑,隨即昂首挺胸,直面正前方的戰團。
長劍橫空,戰旗搖曳!
“八百親衛,隨我殺!”
“殺!”
最後的五百親衛,長刀在手,馬蹄揚起,跟隨着他們的將軍,直撲正前方的匈奴戰團,剎那間便化爲了一道利劍,刺穿了正前方的匈奴人,衝入了後方的河西二王大帳。
何俱之!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幾乎是霍去病一生的寫照,他永遠都是那個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