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殺人兇手
所有人都震驚當場,半晌都沒有動彈地方,不少民壯都手抖腿也顫,看王守仁的眼神就像看一隻可怕的猛獸一樣,連對面那些受傷倒地的百姓都忘記了哀號,吃驚的看着那個殺神一般的少年人,最後居然還是王守仁自己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擺掌中朴刀,過去俯身一把撥開苟日新那個人頭上的帽子,抓住它的髮髻,將人頭提起來,向上一舉,對着那些原本準備再次張弓搭箭的民壯斷喝一聲:“拋下弓箭,否則同此賊一樣下場”
那些民壯居然被他嚇得大多將掌中弓箭一拋,忙不迭的向後退兩步,那些即便抓着弓箭不放手的卻也再沒勇氣張弓了,至於苟日新身邊那幾個師爺和衙役,也都被噴濺了些鮮血,大多跪倒在地狂嘔不止,誰還有力氣來管別的啊
王守仁目光一掃四下裡,那些衙役民壯看着他那恐怖的眼神——其實王守仁此刻的眼神未必恐怖,但他雙眼眼皮上都有鮮血,看上去確實非常可怕——不由自主向後退着,王守仁卻一手提着那朴刀,一手拎着那人頭,大步走回朱祐樘這邊,宋毅鏈的那些親兵也都是殺過人或是見過殺人的,此刻卻都不由自主將路給讓開了,王守仁來到朱祐樘馬前將朴刀往地上一插,人頭往地上一扔,雙膝跪倒,對着朱祐樘磕下頭去,口稱:“公子,小的擅殺朝廷命官,請公子降罪”而後,他擡起頭來,看着朱祐樘一笑,接着說:“小的能爲此間百姓除去此獠,死而無憾”
朱祐樘在馬上低頭看着一頭一臉鮮血卻居然還在微笑的王守仁,默然無語。
一旁的張紀看着這張此前還帶着稚氣現在卻滿是鮮血的臉,心中暗讚一聲:好漢子不愧是王華的兒子
李東陽看着這血腥的一幕,看看王守仁那異常可怕的臉,居然沒有半點作嘔的意思,只是眼神閃爍,顯然正在苦思維護王守仁的辦法,這孩子是跟着他出來的,王華特意拜託他照顧,再怎麼說,也不能讓王華失去這個兒子,更不能讓朝廷失去這樣有血性的棟樑之才手刃知府,這孩子還真是好氣魄
宋毅鏈看着這個出人意表的少年,心中滿是寒意:這個少年看樣子只不過十四五歲,居然揮刀砍了朝廷正四品知府,這這這——
他只覺得後脖頸一陣陣發涼:莫非他受到了太子的授命?要不,這少年的行爲可太出格了,讓人心驚膽戰、防不勝防啊
就在此時,對面那些定遠百姓忽然齊刷刷跪倒,就是那些受傷的也都強撐着爬起來跪好,之前同苟日新對峙的那個黑臉漢子腿上也受了傷,此刻卻不管不顧,仰天長號:“元知縣,元知縣,您看見了嗎?貪贓枉法的苟日新被這位小英雄砍了,您老在天有靈,可以安息了,可以瞑目了元知縣,元知縣……”
所有定遠百姓此刻一起大放悲聲,伏地痛哭,那個黑臉漢子卻爬起身來,受傷的腿一瘸一瘸的強撐着向朱佑樘馬前走來,宋毅鏈的那些親衛此刻看看自家主子,見他也有些愣神,就沒敢上前阻止。
黑臉漢子來到王守仁身前,對着王守仁跪倒磕頭,口裡說:“多謝小英雄替我們元知縣報了大仇,小英雄大恩,定遠百姓世代不忘”
王守仁看着他,不知該說什麼好,黑臉漢子卻轉身又衝着朱佑堂磕頭,說:“這位公子,請饒了小英雄,我田七郎願意替小英雄而死”
朱祐樘目光投在這個漢子臉上,似乎在想着什麼,李東陽心裡暗自思量:此事若不能善了,這漢子的辦法也未嘗不是良策,只是,這樣一個血性漢子替苟日新那種貪官償命,實在可惜了
那些定遠百姓看黑臉漢子走向這裡,都漸漸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起來,互相扶持着走了過來,再次齊刷刷跪在黑臉漢子身後,一起向朱祐樘磕頭,說:“貴人,請饒了小英雄,我們願意替他償命求貴人開恩,求貴人開恩”
他們不住的磕頭,口中哀告連聲,這場面,看得李東陽和張紀都心潮澎湃,眼角溼潤起來。
那些衙役民壯都驚奇的看着這一切,宋毅鏈和他那些親衛都滿臉震驚之色,所有人都緊張的等着這個身份尊貴的少年做出最後的裁斷。
朱祐樘看着這些百姓,忽然擡起手來微微一擺,張紀趕緊高聲喊一聲:“大家靜一靜”
定遠百姓都停止磕頭和哀告,擡起頭來看着馬上這個少年貴人,黑臉漢子和王守仁也都擡起了頭,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朱祐樘身上,朱祐樘忽然翻身下馬,走到王守仁跟前,不避血污,伸雙手將王守仁攙起,而後又將那黑臉漢子攙起,對着跪倒在地的百姓說:“各位父老鄉親請起各位聽着,你們口中這位小英雄姓王名守仁,他今日爲鳳陽萬民除去苟日新這個惡賊,何罪之有不但無罪,而且大大有功”
那些百姓沒有站起來,聽他的話,愣了一下,才歡呼一聲,爭相恐後的爬起來,齊聲高呼:“王守仁,王守仁——”聲音響徹雲霄,久久不散,王守仁這時反倒一臉尷尬之色,似乎不知該如何纔好了。
之後,定遠百姓忽然又都跪倒一片,異口同聲的向朱祐樘喊:“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朱祐樘看着他們那驚喜若狂的神色,心中涌起異樣的激盪之情:這個,就是民心所向吧?
他等他們稍稍平靜一些,纔再次高聲說:“定遠知縣元器琛,忠君愛民,爲國分憂,不幸以身殉職,殊可悲痛,特准定遠百姓入皇陵選取巨木,爲元知縣置辦棺槨,風光大葬鳳陽府即刻開倉放糧,救百姓於饑饉,以告慰元知縣在天之靈讓鳳陽百姓知上天有愛民之德,憐惜勤政之官”
此言一出,全場先是死寂一片,而後才爆發出震天的呼喊:“貴人英明,貴人英明啊”那些定遠百姓拜倒在地,再次痛哭失聲,有的人還不住的拿頭撞地,不少人嘴裡在呼喊着:“元知縣,元知縣,您老聽見了嗎?您老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可以瞑目了”
朱祐樘看着這些近乎瘋狂的百姓,眼中終於濡溼一片,身後的李東陽、王守仁、張紀也都紅了眼睛。
等一切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朱祐樘才轉頭對宋毅鏈說:“宋留守,煩勞你到皇陵傳我的令,讓這些百姓選取巨木,皇陵任何人等不得阻攔,違令者,斬”
他說得很是平淡,宋毅鏈心裡卻是一陣哆嗦,趕緊躬身說是,帶着定遠那些百姓離開,他的那些親兵都有些灰溜溜的跟在後面。
黑臉漢子田七郎走時,向朱佑樘跪倒磕了兩個頭,又向王守仁磕頭,說:“公子,小英雄,但有差遣,田七郎萬死不辭”
而後,他才一瘸一瘸的帶着那些百姓跟着宋毅鏈走了。
王守仁將那立了大功的朴刀交回到那衙役手中,劉三看着朴刀上那還未乾透的血跡,心裡非常激動:從這之後,這刀就是我們劉家的傳家寶啊砍了正四品知府的腦袋,絕對得供起來啊
鳳陽府的那些衙役和民壯都神色緊張的看着朱祐樘,恰在此時,梅純帶人撲滅大火之後過來了,他身後有五六百兵士,一個個都跟他一般被煙火薰得跟竈王爺似的,他聽說太子也來了,一等大火被撲滅,就帶了部分兵士過來護駕了,朱祐樘一看正好,讓他派人將那些衙役民壯帶回去,而將苟日新的屍首收斂起來,他那四個師爺都拘押起來,等待審問。
梅純看見王守仁滿頭滿臉是血,唬了一大跳,之後從李東陽口中知道這個少年的壯舉,對王守仁連聲稱讚,那大拇指翹得,都快上天了,弄得王守仁臉色通紅,比他臉上那鮮血都紅。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回鳳陽城時,天色都
黑了,在臨時扎的火把照耀下,整個隊伍像一條巨龍,蜿蜒向前,朱祐樘在馬上看着這一切,心潮澎湃,忽然之間,對方先生所說的百姓監督官員的提議充滿了期待。
……
陽谷隸屬山東布政使司兗州府東平州,往西、往北就是慕軒他們要去的東昌府了。
對於慕軒來說,自從知道了那個武植武知縣與夫人潘氏的真實狀況之後,對小說裡的武大郎之類的就更加不在意了,他原本就不喜歡小說裡的那個打虎英雄武松,那個武松整個就是一個變態殺人狂,在鴛鴦樓裡不分善惡胡亂殺人,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八十年代拍的《水滸》裡祝延平演的那個武松,那個武二郎,纔是有情有義、善惡分明的山東好漢。
景陽岡上據說有什麼“武松打虎處”的石碑,說是南宋時立的,慕軒想想就覺得好笑。
他們一行人原本沒想在陽谷逗留,住宿一宿,第二天一早就準備趕路,誰料無意間聽到客棧一個夥計在說:“哎,聽說了嗎?那個害死錢大郎的惡賊抓住了”
“
?”另一個夥計很驚訝,“錢大郎死得那麼慘,究竟誰下的毒手啊?”
之前的夥計說:“聽說是個外鄉人,好像是滕縣來這裡做小買賣的,叫方小山吧?肯定是見財起意,才下狠手的”
“這種惡人,一定要千刀萬剮才行”另一個夥計狠狠的呸一口說,好像那人殺的是他的親人一般。
慕軒卻頓時呆住了:滕縣來的方小山,不會就是我認識的方小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