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知是誰的手，那麼溫柔的安撫着我的背脊。意識混沌間，似乎被一片溫暖包圍，使得寒涼的夜無法再侵擾睡夢中的我。忍不住蠕動着身體在這片溫暖裡尋找一個舒服的臥姿，滿足的謂嘆一聲，我睡得依舊香甜。
可是，隨着那溫柔的撫觸，陷在夢裡的我漸漸開始恢復渙散的意識……是誰的手呢……我明明是睡在湖邊的……好象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吧……雖然還閉着眼睛，我卻已完全甦醒，習慣性的在一片黑暗中感受身邊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可是……是誰呢……
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白舞裊繞的湖面。我擡手搭上近在眼前的胸膛，視線逐漸上移，看見的竟然是東方涪羽的臉！
因爲太過驚訝，腦子在某個瞬間是完全混亂的。但是，我很快想到他的傷，眉頭忍不住皺緊。轉念間，腦海中閃過他早晨面對我時的冰冷臉龐，心不由得一沉。悄然舒展了眉頭，我故意漫不經心的看着他開口：“我以爲這裡只有慕容梓倫才知道。”
黑髮褐眸的少年很快收斂了神色間的溫柔，他陰沉的看着我，抿緊了好看的脣線，似乎是在生氣。訝然的挑了挑眉，我側頭看了看周圍再低頭看向自己的四肢。東方涪羽是坐在草地上的，而我則橫臥在他胸前，享受着他懷抱裡的溫暖。
“難道，”我微微露出了苦澀的笑容，眸裡閃過一絲了悟，“你派人跟蹤我？”少年深深的看着我，沒有開口。有些惱怒的掙開他的懷抱，我企圖站起身來卻被他用力扯住，跌坐進他的懷裡。“藍蘇，我只是擔心你。”少年終於肯開口了，說出來的話卻讓我覺得虛假。
“是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還在想着今早他對我的苛責。面色不由得愈加冰冷。東方涪羽久久的凝視着我，俊臉裡的陰沉漸漸散開，慢慢浮出一層無奈來。他收緊了抱着我的雙臂，低低的嘆了口氣，“昨晚醒來沒有看見你，問了侍衛才知道你和梓倫在一起。本想着等你回來一起用餐的，卻沒料到你竟是一夜未歸。”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流露出惆悵的神色，直至他緩緩低下頭來將額抵在我的眉心，“藍蘇，只要想到你除了我以外還會去親近別人，這裡，”他擡臂捉住了我的手按在胸口，語音柔緩，“在這裡跳動着的心便會酸澀不堪。”
指尖漸漸染上他熱燙的體溫，悶在心頭的怒氣緩緩被另一種忐忑的情緒替代。眨了眨眼睛，我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樣的一句話等同於表白啊！用力掙脫他的手掌，我偏開頭擡手推開他的肩膀正視着那雙褐色的眼眸，冷靜的開口：“也許你年少，還不懂得剛纔所說的那句話代表什麼意義，我會當作什麼也沒聽過。你，只是需要我盡心盡力去伺候的東方涪羽，再無其他！”
我有些掩不住想要立即撇清和他之間關係的那種急切，明明該是沉着冷靜的面對眼前少年的深沉目光，偏偏不到片刻我就心虛的將目光遊移開來。沉默的少年似乎看穿了我心底最深處掩藏的那抹忐忑，居然輕笑了一聲鬆開抱我的手臂，放任我手忙腳亂的自他懷裡離開。
“藍蘇，”身旁的少年悠悠出聲阻止了我想要拔腿逃離的念頭。僵硬的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雖然不情願回頭面對他，耳內仍能灌進他的聲音：“如果不是你在睡夢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喚我的名字，我也不會說那樣的話。”我垂在身側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握住，東方涪羽的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至少現在不會……”
不能說是不震驚的吧……但是，在睡着以前，我確實滿腦子裡都在想他……咬了咬脣，我轉過身坐到了他身旁的草地上，乾澀的開口：“我……只是，很討厭你那種冷漠的態度……好象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沒有生存的價值……真的，是很討厭呢！”
東方涪羽彷彿鬆了口氣，伸手將我摟進懷裡道：“藍蘇，那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他的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梭，溫柔的梳理着那些散亂的髮絲，“在我無法確定軍隊裡的人，是否能夠無條件的信服於我的時候。在我無法確定敵人是否能夠看穿我意圖的時候。我習慣擺出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態，面對一切未知的變數與危險。”
我皺了皺眉，微微仰起頭看着少年泛住柔意的眼眸，“你不能微笑面對麼？”擡起一隻手輕撫上眼前的俊秀臉龐，“起碼不會那麼惹人厭惡啊！”
東方涪羽微閉眼，似是在享受我的撫觸，脣邊竟然露出淺淺的笑容。“藍蘇，你明明是個孩子呵！說起話來怎麼像個成年人？”漂亮的鳳眸猛然張開，看得我一陣心虛。悄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喃喃道，“是嗎？我不覺得啊！”
“沒關係！”黑髮少年突然用力將我抱緊，“只要你在我身邊，無論是什麼樣的你，我都接受。”不滿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我軟聲說話帶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撒嬌意味：“說得好象我有多不堪似的，你還是不要接受好了。”
東方涪羽緩緩放開我，直視着我的臉溫柔的笑着開口：“你小小年紀便已經眼角生媚，凌脣似花，再過幾年必定風姿卓越，傾國傾城。何來的不堪呢？”
何其相似的一句話！心頭猛的一震，我在頃刻間啞然失聲。腦中滑過無數個片段，每一個曾經被忽略的細節緩緩被組織起來，最後成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你，從一開始便知道我是誰麼？”雖然語氣裡帶着不確定，但是我在看見那雙鳳眸裡閃過的一抹堅決後完全確定了心中所想。
少年捧起我的臉龐，神情裡的認真格外蠱惑人心，“忘記你的公主身份吧，雲國即將整個覆滅。與其回去做一個亡國的落魄公主，不如留在我身邊做一個快樂的藍蘇。”
我愣了一下，爲他眼底的那抹真摯情感。腦海中的思緒不再混亂，我知道自己又一次佔用了司徒東琴的身體，雖然從心底裡抗拒卻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而眼前的少年，面容純淨，笑帶溫柔，有着五年後的那個東方涪羽望塵莫及的清澈眼神。最重要的是，在他眼裡我只是我自己——司徒藍蘇。無論好的壞的，他認定了我看清了我的本質，這讓我覺得無比安心。
“記住，五年後，你也要這樣說。”我輕聲的喃喃着，垂首倒進他的懷裡。側着頭，目光隨意的遊走，一抹月牙白輕易的落入了我的眼簾。
“涪羽，你看！”我擡手指向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微笑着低語，“那是我爲你挑選的長衫！”少年的身體微微一顫，我趁着他發愣的時候從他懷裡起身，走到一堆散亂的衣服前拾起了那件月牙白色的衣服。
“呶！”轉身將手裡的衣服遞給他，我笑得有些嬌柔，“當時看見便覺得你穿一定很好看，快試試！”黑髮少年看着我的眼神裡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喜色，他緩緩站起身將月牙白色的長衫換上。
“似乎有些大了。”我收斂了眼眸中的期待與興奮，微微嘆了口氣……終究不是同一個人麼……我絲毫沒有覺察自己的失落給眼前的少年帶來的是何等的苦澀心情。繼續低語：“怎麼辦呢？我不會改衣服啊！”
東方涪羽緩緩走到我身前，擡手揉了揉我的發，微笑道：“沒關係，我珍惜的是你這份心意。”仰起頭，我困惑的看着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伸手環抱住他的腰身低喃：“可不可以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笑容，哪怕只是在我面前？”
少年低頭擡臂將我收納如懷，語音無限溫柔，“可以，而且只在你面前！”
清冷的月光透過裊繞的白霧撒在我們的身上，竟然帶着絲絲暖意。我有些倦怠的打了個呵欠，東方涪羽微微低下身將我橫抱而起。穩步朝前走，離開了溫水湖。安心的依靠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我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夜，涼如水，柔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