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堂內一陣寂靜，只有香爐升起的青煙緩緩飄渺。藏沙一直微垂着頭，長長的劉海兒蓋住他的大半張臉。他白皙的皮膚與豔紅的嘴脣，再加上烏黑的低馬尾，怎麼看都有一種魅惑人的氣質。
何梟石雕一般的坐着，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動作，也沒有出聲說話。他瘦削的小麥色臉頰顯得很僵硬，一雙鋒利如刀的眼睛無神的盯着眼前的矮桌，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葉玫低着頭緩了好一會，終於壓抑住心裡的悲涼。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聲說：“前輩，能讓我見見瘋癲子麼？”
喻燈的一雙精神矍鑠的老眼沒有離開過葉玫，聽她這麼說無聲的嘆了口氣，“是該讓你見見他，他一直惦念着你，隨我來。”說着，喻燈下了紅木榻，緩緩往堂外走去。
三人跟着喻燈走向後山，一路上遇到的弟子紛紛行禮退避。走過長長的青石路，轉過一條蜿蜒的小山道，停在一個簡樸的小院門前。
喻燈轉身看着葉玫道：“瘋癲子就在屋裡，你自己進去看他吧。”
葉玫看一眼垂目不語的何梟，又看看沒什麼表情的藏沙，邁步進入院門。喻燈背起雙臂，轉身道：“我帶你們去客房歇息。”
葉玫聽到喻燈的話，停住腳步回頭看着他們。何梟擡起眼深深的看了葉玫一眼，轉身跟着喻燈緩步離去。藏沙朝葉玫擺擺手，隨後跟上。葉玫失落的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影子，才轉身上前敲門。
“篤篤”“瘋癲子，我是葉玫，我來看你來了。”
葉玫敲敲門，屋裡傳出一絲響動，似乎是什麼東西在地上滾動的聲音。葉玫等了一會，見沒人來開門，便用力拍拍門。
“呯呯”“瘋癲子！開門啊！”
“呃……”屋裡傳出一個打嗝聲，葉玫一愣，側臉貼在門上聽。門裡面有沉重的喘氣聲，模糊的喃呢聲，還有一股刺鼻的酒味從門縫裡擠出來，鑽進葉玫的鼻子了。
葉玫皺皺眉，擡起臉扇扇鼻子，“這麼大的酒味，他喝
了多少酒啊。”
屋裡終於響起腳步聲，那踉蹌不穩的腳步不時踢到什麼東西，弄的屋裡“呯呯咚咚”的一陣亂響。葉玫聽見屋裡的人過來開門了，急忙站直身子退後一步。
“咯噔，嘎吱——”屋門緩緩打開，頭髮蓬亂，滿臉絡腮鬍，渾身泥濘的一個人，靠着屋門露出腦袋。
葉玫嚇了一跳，急忙又退後兩步，睜大眼看着門裡那張憔悴到恐怖的臉嚥了口口水，“瘋，瘋癲子？”
“呃！”似乎是在回答葉玫的話，這隻渾身酒臭氣熏天的傢伙打了個很響的嗝，轉身晃晃悠悠的進去了。
葉玫撫着胸口鎮定一下情緒，看來瘋癲子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蹶不振了。這都是她害的，她必須負起責任。
鼓起勇氣進了屋，卻看到瘋癲子靠着桌腳坐在地上，正捧着一罈酒猛灌。葉玫急忙上前搶走他手裡的酒罈，大聲說：“別再喝了！看你都成什麼樣了！”
瘋癲子晃着腦袋看向葉玫，呆滯的雙眼昏暗無光。他掛着泥土的臉上溼漉漉的，下巴上淌着酒汁。
葉玫皺着眉頭放下酒罈，取下腰裡彆着的手絹，將瘋癲子滿臉的亂髮撥到腦後，給他擦擦。
瘋癲子眼睛發直的盯着葉玫，呼吸忽然氣促起來。葉玫沒有注意，繼續擦他的下巴。“看你都變成什麼樣了，即使內力沒有了，不是也可以重新練回來麼？你還年輕……”
“撲通！”瘋癲子突然暴起把葉玫撲倒在地，壓在她身上一陣瘋狂的亂親亂咬。
“唔！你這個醉鬼！快放開我啊！”葉玫嚇得拼命掙扎，可惜對於這隻醉鬼的蠻力卻毫無辦法。
在瘋癲子一邊咬她的脖子，一邊想扒開她的衣襟時，忍無可忍的葉玫抓起一旁歪倒的空酒罈，“哐”的砸在他頭上。瘋癲子身子一頓，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呼——呼——”葉玫後怕的大喘粗氣，奮力蹬開瘋癲子。剛纔真把她嚇死了，沒想到一向老實巴交，把她像菩薩一樣供着的瘋癲子，會對她做
出這種事來。
慢慢的平靜下來，葉玫拾起手絹，手絹上沾滿了酒水和泥土。葉玫搖搖頭，把手絹扔在一邊，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和溢出眼角的眼淚。
其實她沒有權利傷心哭泣，這一切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對於一個苦練十幾年武功的人來說，忽然失去內力，就如同忽然失去一切，這種打擊一般人都受不了。瘋癲子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奇怪。
葉玫看着癱在地上雙目緊閉的瘋癲子，怎麼忍也沒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哽咽的自言自語道：“非煙，我終於知道你爲什麼不想面對這塵世了。”
‘謝謝你替我揹負這一切。’
葉玫的腦中傳來一個含着濃濃悲傷的意念，這是燕非煙第一次在葉玫清醒的狀態下回應葉玫。葉玫蜷起雙腿，趴在膝蓋上低聲哭泣。她不是爲了自己而哭，是爲了燕非煙而哭，或是爲了因她受到不幸的所有人而哭。
‘如果你想保護他們，只有一個選擇，我是做不到的。’
“我明白，我明白！”葉玫哭着說，燕非煙沉默了。
太陽一點點的沉入山下，屋裡慢慢黑暗下來。葉玫終於哭累了，呆呆的看着昏暗的屋子。遠處緩緩走過來一名弟子，手裡提着一個食盒。葉玫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急忙用袖子擦擦臉站起身。
那名弟子走進院子，來到門口，看到屋裡的景象愣住了。
“你是來送飯的吧。”葉玫尷尬的低着頭，“瘋癲子喝醉了，你能幫我把他搬到牀上去麼？”
弟子一臉驚異的點點頭，走到桌前放下食盒，彎腰扶起瘋癲子，架着他走到牀前，將他放在牀上。
“呃，葉姑娘，你還好麼？”弟子掃視着滿地的空酒罈懦懦的問。
“我沒事，”葉玫走到牆角拿起掃帚說：“我收拾一下屋子，你先回去吧。”
“哦。”弟子答應一聲，從懷裡拿出火摺子，走到桌前點亮油燈。之後他看看低頭掃地的葉玫，猶豫了一下，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