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寒話音落地,花葬立刻頓了頓,後退一步,將思索的目光放在了方龍吟的身上,半響這才問道:“聽聞方家有一處最後的堡壘至今還完好無損,不如你帶我們前去如何?”
方龍吟的目光立刻就看向了出主意的花葬,沒有說話,轉而將視線落在了葉傾寒的身上,頓了頓,問道:“葉樓主身懷《獵天書》,怎麼,也是想一同前去的麼?您怕什麼呢?”
“那可是陸安。”葉傾寒顯然也是默許了花葬的主意,他聳了聳肩膀,給花葬與方龍吟讓出了一條離開的路。“好漢不吃眼前虧,再有,陸安若是拿到了無爲刀,怕是我就算有《獵天書》,也不過是死路一條的。”
“……你想讓楊崢死。”方龍吟眯起了雙眼。
“誰死誰生,又有誰說了算呢?”
“你若離開了,莫道衝便一時半會甦醒不了了,你真的不怕顧曉白找你麻煩?”方龍吟挑了挑眉頭,笑着問道。
但葉傾寒並沒有去鑽這種問題的牛角尖,他只是輕鬆地回給了方龍吟一個微笑,說道:“顧曉白想要讓龍澤活過來,她就一定會帶着無爲刀來到我面前,無爲刀是陸安想要的東西,既然顧曉白能給我想辦法弄到手送過來,我有何須在思索辦法呢?不如先走,我可不希望在海底被水淹死。”
“看起來葉樓主想的十分長遠。”花葬點了點頭,贊同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誰第一個動起來。
但是葉傾寒是明白人,他並不會率先離開,而陸安活下來的訊息是出乎花葬意料之外的,正因爲陸安活了過來,刑毅纔會做那樣的夢,那樣一個……充滿了絕望的夢境。
這才徹底打消了花葬想要在此逗留的計劃吧?
葉傾寒挑了挑眼皮,慵懶地應了一聲,隨後他看向了方龍吟,伸手指向了出口的方位:“方家主,請?”
“好。”
方龍吟低聲應下,他率先闊步出去,在前帶路,沒有半點猶豫,在他的背影之中,葉傾寒看見了一股名爲思鄉的情緒。
他還真的是……想要回去麼?葉傾寒皺了皺眉頭,跟着花葬走在身後,悄無聲息地便離開了不夜城之中。“話說回來,刑毅真的做了那樣的一個夢?”
“是,他真的做了那樣一個夢。”花葬點了點頭,在上浮的時候笑了起來,他用神識鏈接了三人的心靈,輕笑道。“陸安想要清洗這個世界,沒準葉樓主能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陸安都同洛君塵一戰了,他還想要去毀滅這個世界呢?”
“這點我恐怕陸安自己都不清楚,你問我這點,恐怕是問錯人了。”葉傾寒冷哼一聲,沒有回答花葬的問話,其中藏着多少的額嘲諷,恐怕也只有他們三人能聽懂了。
若是在平時,葉傾寒定是要討個說法的,但是在此刻?
他更加關注的則是刑毅的夢——。
在顧曉白與沈空冥兩人一起撞在了不夜城的穹頂之上時,刑毅剛從噩夢中甦醒,大汗淋漓地坐在牀上,聽見了扣門的聲響,一聲接着一聲地傳進耳中,但到了神經裡,卻還是廝殺的夢魘。
在那個夢裡,他聽見了嬰兒的哭泣聲,夾雜在根根血管爆破的聲音中,依然那樣刺耳——那是一幅衰敗的景象,城毀人亡,而隨後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絕望之中。
他想要擡頭去看看這夢魘裡的世界,但是他看見的卻是一片無盡的漆黑,他看見的只有毀滅,只有死亡,而身周的海水則在明確地告訴他,這裡便是他的不夜城。
這裡,便是他曾經輝煌萬分、熱鬧非常的不夜城,不知爲何,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遠遠地,他似乎看見了一個渾身燃燒着熊熊烈焰的男人站在遠處,他手中又一柄看起來異常熟悉的刀。
那是什麼刀?
刑毅想要細細看去,但是那男人並沒有給刑毅足夠的時間,只見他揚刀而下,劈開開了這茫茫的大海,如有神助一般將這深邃的海水一分爲二,而太陽在此刻便灑了進來,映明瞭這片……枯萎之城。
但刑毅看見的卻只有無盡的陳紅,他伸出手去觸摸面前的東西,但只是徒勞,此刻他已經看不見任何的東西。鬼使神差的,刑毅摸上了自己的雙眼。
滿手的粘稠與腥氣撲鼻。
他瞎了?
那他是如何看見陸安的身影?
刑毅眯眼擡頭盡力看過去,詭異的是,這雙早已茫然的雙眼卻看見了在那硝煙瀰漫的天空中,閃耀出的那道耀眼紅芒,那道屬於陸安揮刀而下的光芒,在此刻如此的刺眼。
……
刑毅突然徹徹底底地意識到,這裡的一切都毀了,他已經被摧毀到屍骨無存的地步,到了最後,他甚至連看着這座他所愛的這座城市的資格也沒了。
——有時候,希望並不是紅色的光芒,而只是眼球神經脫離的那一剎那,所謂的腦內蜃樓。
刑毅突然倒在了地上,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雙目已然一片漆黑,耳畔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半點也聽不清楚了,他再也不會去知道,那遠方傳來的戰火有多濃烈。
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會一個夢境,但是這些必將發生在不遠後的未來,陸安還活着,他已經卷土重來,到時候他的不夜城將迎來末日,將迎來最後的輓歌。
但刑毅也是欣慰的。
因爲他看見了,他十分確定着,在最後的最後,他仍是站在這裡,站立在已然千瘡百孔的土地上,守衛着他的城,縱然雙目失明,生命消逝。
在他的夢中,他預見了最後的自己,將鮮血潑灑在了這傷痕累累的城池上,化作最妖嬈的一抹塗鴉。
突兀地,刑毅終於大汗淋漓地在這個夢中甦醒了過來,一陣冷風順着門的縫隙吹了進來,讓他打了一個機靈。
隨後,他第一眼便看見了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看。
刑毅一驚,差點從凳子上翻了個過去,隨後他這才發現,原來這眼睛的主人並非他人,而是傳說中的神女顧曉白是也。
刑毅平復了一下心情,對着顧曉白打了一聲招呼:“漂亮的眼睛,你好,我是刑毅,這座城的主人。”
“你好,我是顧曉白。”顧曉白笑嘻嘻地蹭了過去,她一屁股坐在了刑毅的面前,絲毫沒有作爲一個客人的子爵。“我有一個朋友睡着了,我想讓他醒過來,有人跟我說你有辦法讓他甦醒,對不?”
“……可是姑娘腰間的這柄龍澤血劍?”刑毅的目光落在了顧曉白腰間的那柄龍澤血劍上,他也發現了這柄劍的異樣,但是他卻搖了搖頭,笑了起來:“姑娘,你該找的人是莫道衝,只有莫道衝才能知道該如何叫醒這柄血劍的。”
“對呀,就是葉傾寒讓我來找你拿什麼無爲刀的。”顧曉白聽後,歪頭看向了刑毅,又擺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難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麼技術性失誤麼??”
“看起來是這樣的。”刑毅無奈地說道,他起身打開了窗戶讓光芒灑進來,他的不夜城中的穹頂是會發光的,其光芒不輸於自然的光輝。“因爲你想找到人,就在剛剛已經離開了這裡了。”
“……啥玩意!”顧曉白先是愣了片刻,當她理解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突然跳起來衝到了窗旁,盯着遠遠的那三個小黑點,一瞬間瞪圓了雙眼。“不是,葉傾寒這個大騙子,他怎麼就走了……我……我我我。”
“你什麼你,你現在去追也追不到了。”刑毅和顧曉白站在一塊,陪她盯着遠處那三個小黑點變成小小黑點,在到徹底看不見後,在旁邊涼颼颼地說道:“又被人騙了吧,傻孩子。”
“你咋知道我老被人騙的?”顧曉白驚訝地問道。
刑毅爲這個愚蠢地問題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身後的沈空冥,無奈地說道:“大小姐,神女好騙這個事情已經快成爲東洲不能說的公共秘密了,你怎麼自己還不知道呢??”
“……哦!!”
顧曉白重重地哦了一聲,她哼哼着,一屁股又坐回了刑毅的板凳上,雙手抱胸,一副賴這裡的樣子說道:“那你啥時候給我無爲刀啊?你要是一天不給我,我就賴這裡啦!”
“姑奶奶,你賴也沒用,這裡馬上就要變成廢墟了。”刑毅也沒管顧曉白的撒潑耍賴,他搖了搖頭,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坐在一旁喝了起來,甚至還準備了一些糕點同已經自倒了一杯茶小酌的沈空冥一同喝了起來。“我勸你還是學學葉傾寒他們,早日離開吧。”
“你咋知道這裡馬上就要變成廢墟了?”顧曉白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一虛,根據經驗來看,這裡變成廢墟的原因,十有八九與自己有關。
這真是相當糟糕了,這黴運簡直就像是甩不掉的超級大鼻涕蟲,真是夭壽了,難道自己後半生就要在偏遠荒地裡度過了嗎?
想想就不是很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