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那黑衣人卻禁不住大笑出聲,口氣中滿是嘲諷:“你?陽壽未盡?狗屁!我今天就是要殺了你,又怎奈何?”
玄昊只是輕笑,搖頭不語,隨即他擡起蒼老的臉龐,仔仔細細的看着對面的人,半響後,方纔繼續說道:“你不是我的結果,又何必強求?”
對面黑衣人聽完,情不自禁又大笑起來,彷彿玄昊剛剛講了一個異常好笑的笑話一般,就在這大笑間,黑衣人手中的劍鋒又向前逼近了幾尺,甚至已經淺淺的劃開了玄昊的咽喉——一縷血絲流下,那黑衣人的動作頓了頓,瞬間又收回了一些,刻他仍然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那我今天就了結了你,怎樣?我倒要看看,我如何不是你的結果。”
喉嚨破開,鮮血流出,可玄昊的表情卻像是那劍並不在自己脖子上一樣,他安然的笑着,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因爲,你並不懂我。”
玄昊的這一句話說完,二人之間的氣氛似乎僵硬了,持劍人劍端微微顫抖着,似乎在忍耐着什麼。
油燈慢慢的燒着,夜風搖曳了燭光,映花了兩人的影。
玄昊依舊在笑,並又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對方的面前:“我說了,閣下不是老僧的結果,那麼閣下便是殺不了老僧的,如此夏夜微涼,廝殺可惜,何不聽我慢慢講一個故事?”
“你以爲我是小孩子麼?還故事……?!”對面人雖口上這麼說,但依舊坐了下來,把劍放在胸前,舉着茶杯看着窗外心不在焉。“那你說吧,要是這個故事惹得小爺我不快活,小爺便一劍結果了你!”
玄昊笑了,他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敘說道:
“從前,有座山。”
話音落地,對面黑衣人額頭上明顯出現了一道青筋。
“山上有座廟。”
對面黑衣人眼角抽動,不過還是坐在對面,努力的把注意力集中在漆黑的夜空中。
“廟裡有個少年。”
終於,黑衣人忍不住了,他強忍着自己拍案而起的衝動,扭頭惡狠狠地對着玄昊威脅道:“臭和尚,你到底還說不說?浪費小爺時間呢?”
“心急是辦不成事的,你喝完這杯茶,慢慢聽我說,夜色慢慢,你這是要着急去哪?”玄昊搖頭,淡然的輕笑,他注視着面前的刺客足足有一刻鐘的時間,隨後才轉而看着天空,徐徐道來: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年輕的少年,一個人生活着,沒有朋友,也沒有過去,似乎他就是一個孤獨的少年,一個人在廟中參禪悟道。
那天,廟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黑衣人,少年挑水過來,看着眼前滿身血跡的黑衣人,突然心生憐憫,便將他帶回了寺廟。
隨後,在給黑衣人更衣療傷時,廟裡的少年才發現那人並不是男兒,而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
雖然少年未曾頻頻下山,也未曾有更多的時間去體驗俗世的煙火,但他曾經,在成爲這廟中的一員前,卻也是在風塵中經歷過一段時間,他看着眼前重傷的少女,只是淡淡的將其合衣抱進了溫泉中,加入了藥草,並準備了一套素衣放在溫泉岸邊,自己便轉身繼續每天的活計了。
少年精通療傷之法,也對各類藥材熟悉非常,故他選用了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快捷的辦法去治療少女,故這少女很快便醒來了。
當少女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溫泉中,其中還有淡淡的草藥味道,她許是知道自己被救了,可也是草草的洗了個澡,換上了那少年和尚爲其備好的素衣,便出來了。
這少女出來時,少年和尚正在看書,看的是一本草藥古籍,少女站在一旁想了想,便決定率先開口:
“嘿,小子,是你救的我啊?”少女蹦到少年面前,嬉笑着問道。
少年對於少女醒來的速度並不驚訝,他只是合上了書籍,起身笑着,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正是小僧。”他說道。
“哎,你很無趣哎。”少女期初是嫌棄少年和尚的,她覺得他很無聊,甚至開始圍着少年打轉,來來回回的打量這個安靜的小和尚。“你怎麼這麼沒趣?”
那小和尚也不氣,他依舊只是笑笑,也不理會少女的無理,相反,他很欣慰,他很欣慰自己就下了這個少女,讓她如今這般生龍活虎的在自己面前來回走動。
“林中本就是清靜之地,心境,自然也不會無趣了。”小和尚思索了半響,還是開口回了少女之前的問話。
“我可不是整天吃素的人,沒肉我會死的,真的。”小和尚的話音剛剛落地,那少女便忽然轉到少年面前,笑嘻嘻的說着,扮出了一副可憐的模樣。“你真的像一個小和尚哎……你不會,真的是吧?”
這少女問完,那少年和尚微微驚訝起來,隨後又是揚起了笑臉,非常老實的回答着少女的問話:“林中清幽,閣下若是受不了安靜,還是早日尋得他處吧。”
“臭和尚,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我會回來找你的。”那少女似乎有事在身,在確定自己身上無大礙之後,便成了少年的提議,縱然她一臉彆扭,不過也在半響之後答應一聲,便走出了寺廟的門。
小和尚送到了門口,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他笑的很開心,是真正的開心,發自內心,似乎像是贖罪了一般。
講到這裡,玄昊大師的口氣頓了頓,舉杯抿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
而坐在他對面的黑衣人顯然已經沒了什麼耐心,他眉峰立起,非常不約的說道:“喂,你給我講着故事這不是純粹浪費爺時間呢麼?”
玄昊聞言輕笑,手指磨合着茶杯口,意義深遠的點了點頭:“是啊,我很希望事情到此爲止,可是緣分是個很奇妙的事情,不是麼?”
“那接下來呢?”黑衣人冷很一聲,口氣不善的問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少年和尚再一次遇見了少女,卻不是在那片青山之中,而是凡塵之裡,王城之中。”
——少年再次遇見了少女,是在黑夜的王城之中,王城正在燃燒,大火照的四周如同白晝一般,且越少越烈。
大火中,少年和尚的側臉映着火光,他的表情藏在陰影裡,看不清,也摸不透,而他對面,是曾經的被他救過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少年和尚在火光下完美的側臉,一時間,她或許覺得……時間停止了,因爲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情愛懵懂的時候,花開正好。
少年和尚知道這種表情,他也曾經有過,這得來不易,可得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成全。
那少女是一名暗殺者,犯了一項不可逆的錯誤,遭到了組織的圍捕,少年知道這是一塊燙手的山芋,但是他看着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的邂逅,又看着這姑娘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少年沒有猶豫,便向少女伸出了手掌,帶她離開這座烈焰王城。
“你爲什麼會不顧一切的和我走?”日後,當少年和尚問起時,少女也只是學着少年笑了笑,並沒有給出理由。
因爲,少女也只是記得,那天夜裡,這個小和尚對着她輕笑,只是問了句好久不見,她便決定和他走。
這種事情,少女怎麼能說得出口呢?
也是那一頁,少女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而少年,也知道了少女的芳名。
少女姓白,名邵,字夢羽。
而少年呢?
姓楚,單子一個塵,而號玄昊。
講到此,玄昊不自覺的笑了起來,他看着外面的星空,呢喃出聲:“也許,楚塵是喜歡白邵的吧?”
這話音尚未落地,對面的黑衣人便疑惑的看着老人,不解的問道:“爲什麼?”
玄昊沒有接話,只是繼續的講了下去。
楚塵的武功出乎白邵的意料之外,似乎毫不費力的打退了來追殺少女的一波又一波敵人,白邵也樂見其成,過着每日調戲楚塵的日子。
而楚塵?似乎也開始就和這少女的脾氣愛好,偶爾開了葷腥。
“嘿,楚塵,我喜歡你。”
那日是一個尋常的午後,少女趴在和尚的房頂,懶洋洋的說出了一句話,而後翻過身,俯視在房中做飯的白衣少年。“你喜不喜歡我啊?”
這個時候的楚塵,已經不再吃素唸佛,而是同這白邵一起過起了尋常人的生活,他似乎不是天生的和尚,而在那青山小廟中的一切,似乎也只是楚塵一生中的小小插曲。
白邵告白的時候,楚塵正在做飯,他聽得真切,便笑着,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我們在一起吧,結髮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邵眼中喜色上浮,翻身下房拉起了楚塵的手,興奮的說道。“從此不再分離!”
楚塵看着捂住自己的玉手,默然不語,半響,輕輕的抽離,搖了搖頭,只說了兩個字:不行。
“可是你明明喜歡我的!”白邵睜大眼睛,語氣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