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本應泛着中原魚米香的土地上,隨處可見成羣的飛蝗。蝗羣飛到哪裡,哪裡便是黑壓壓的一大片,連燦爛的陽光都被遮沒了。蝗羣所經之處,莊稼都被啃得精光,連根基也無一倖免,在重災區,蝗羣甚至襲擊人類,啃噬死屍。
在這個時代,沒有科學知識的驗證,人們普遍認爲蝗災是老天爲了懲罰他們而降下來災難,竟都坐視蝗蟲啃咬莊家不管,只在廟堂燒香求神,消災求福。甚至有傳言說這是上天對薛太后無道,牝雞司晨的責罰。時間慢慢悠悠的過去,莊稼被蝗蟲鬧得越來越嚴重,受災的地區也漸漸擴大。地方官吏不斷地向朝廷告急。
武帝下旨,各地官府開倉放糧,接濟百姓;還從國庫裡抽調出一批銀兩糧食,由各位皇子押解分赴重災區,協助各地官員全力滅蝗。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郡衙裡的存糧不幾天便已發放出一大半,剩下的堅持不了幾天,皇糧卻還遙遙無期。李澤玉爲此愁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恐怖陰鬱的氣息環繞在眉城上空,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擔驚受怕,不知如何生何時死。
李家算是好的。好歹是郡守之家,衣食無憂。
但司徒明鏡在家裡也不得安寧:楚楚表妹又病重了,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撥,都不見成效。藥引在忙自己的事業,無暇顧及道她;動不動就會有一隻兩隻蝗蟲在院子裡的某個角落被發現,嚇得府裡的丫頭們上竄下跳。
蝗災全面散播開來以後,司徒明鏡便寫信給公婆告訴他們家裡一切安好,叫他們繼續北上,暫時不要回家。她明令府裡的人不要隨便外出,又給表妹趙氏李澤琰都多配了幾個丫頭小廝,告誡沒事的人都好好呆在自己的屋子裡,她還把李澤芙姐妹一直帶在身邊。
每天,每時,每刻,無論走在哪裡,耳朵裡充塞的都是對最新災情的報告。可怕的事實一再打擊人們脆弱的心靈,就算是暫時安穩的李府,裡面流淌的也是沉悶的氣息。
夜深人靜的時候,司徒明鏡躺在牀上。
身邊的李澤芙和李澤蓉早已熟睡,呼吸沉穩,她卻只能遙望那一輪明月,感嘆穿越定律還真的其準無比,連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災都給她遇上了!
災情一直得不到有效控制。
李澤玉和蕭寧接連半個月沒有回府,從早到晚在郡衙裡出謀劃策,冥思苦想應對辦法。
司徒明鏡實在看不下去,派人把他們“請”回府。她在家裡爲他們準備了一桌酒菜。
李澤玉見到滿滿一桌酒菜後皺了皺眉,道:“夫人,此時府庫空虛,我們實在不該如此鋪張浪費--”
“我知道我知道。”司徒明鏡笑着打斷他的話,“可是這一桌菜的主料都是一樣東西,而且是不要錢的。”
“是嗎?”李澤玉眉頭簇在一起,不太相信。
“真的真的,相公難道還不相信明鏡的爲人麼?”司徒明鏡笑道。
“爲兄相信。”蕭寧說道,在桌邊坐下。
李澤玉眉頭稍微舒展開來,也坐下了。
司徒明鏡親自爲他們佈菜。
“相公,哥哥,你們嚐嚐,這個菜味道如何?”她給他們碗裡各夾了一團金黃色的小球。
李澤玉細品一下,道:“還不錯。”
司徒明鏡笑了,又從滿是辣椒的一個盤裡給蕭寧夾了一個紅彤彤的東西。
蕭寧吃下去,過了一會才說道:“不難吃。”
問她這菜的主料是什麼,司徒明鏡神秘兮兮的說道:“秘密。”
等到他們都吃飽了,她才從小蝶手裡接過一個草籠子,指指裡面蹦跳的活物,笑道:“今天的主菜,就是--它!不知相公和哥哥吃得如何呀?”
“呃……嘔--”李澤玉吐了。蕭寧還好,只是臉色有些泛白。
小蝶等人送上漱口水和毛巾。司徒明鏡眨巴眨巴眼,道:“有必要這樣麼?這幾道菜我們都吃過了,也沒見像你們這樣反應啊!”
“就是,我和姐姐都吃了好幾頓了,燒烤的、油炸的、清蒸的,幾乎嚐了個遍,也沒像哥哥你吐成這樣。”李澤蓉自豪的說道,絕口不提之前她被司徒明鏡按在餐桌上時哭爹喊孃的囧樣。
李澤玉和蕭寧逐漸接受了他們一頓吃掉五十隻蝗蟲的事實。
飯畢,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司徒明鏡帶他們進了花園,說是有一場表演要給他們看。
在他們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司徒明鏡讓小蝶點燃一堆火,然後熄燈,放出事先裝在布袋裡的幾十只蝗蟲。李澤芙李澤蓉都躲在她身後,不時露一下腦袋,唯恐蝗蟲撲過來吃了她們。
只見一片漆黑中,幾十只蝗蟲緩緩從布袋裡爬出,爭先恐後向光亮處飛去,然後被火灼燒成灰燼。
花園裡的人,除了司徒明鏡,都驚詫萬分地看着這神奇的一幕,繼而又轉過頭來用這種眼光看着司徒明鏡。
“哈哈哈,我懂了,爲兄懂了!”蕭寧突然大笑出聲,“明鏡,爲兄沒有看錯,你果真是當世奇女子!”
第二日,李澤玉命人在眉城各處貼出告示,言明蝗蟲不過是一種害蟲,只要官民齊心協力,一定可以將它撲滅。
他派出一隊強壯的衙役,讓他們在田邊挖了一個大坑,於夜間在坑裡點起火堆,吸引蝗蟲。等蝗蟲看到火光飛下來時,就集中撲殺,邊打邊燒。一夜之間,被燒死的蝗蟲不計其數,灰燼都把大坑填滿了。
被集中組織過來觀看的百姓看到此情此境,熱血沸騰,在接下來的晚上無需號召便羣起效仿。
一時間,眉城的夜晚亮如白晝。熊熊烈火不僅燒死了大批蝗蟲,也溫暖了人們的心,煮沸了他們的血。
與此同時,司徒明鏡於白日帶領小姑們走出家門,在大街上爲災民分發稀粥,還手把手的教他們如何烹製蝗蟲。
一開始人們將信將疑,不敢上前去嘗試。直到李澤玉帶頭抓起一個油炸蝗蟲吃了,蕭寧吞了一個炭燒的,司徒明鏡和李澤芙李澤蓉也都吃了幾個,他們才放心大膽的紛紛上前,大把大把的把飛蝗往嘴裡塞,死命的嚼,以泄心頭之恨。
這些方法都很奏效,眉城的蝗蟲數量驟減。
其它郡縣看到眉城的巨大成功,便紛紛開始效仿學習。
之後一個月,成功滅蝗的消息不斷飛往北城,災情得到很好的控制。
武帝大喜,對眉城郡守--李澤玉青睞有加,決定大力嘉獎。
無奈他新官上任才半年,不宜升遷過快,便將他的官階連升三級,卻依舊做他的眉城郡守,等任期滿一年後再調往北城。
李澤玉上書,言明功勞全在司徒明鏡身上。於是,司徒明鏡協助滅蝗有功,被封爲二品榮華夫人,品級比李澤玉還高。
此後,李澤玉成了眉城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司徒明鏡則變成婦女們稱讚學習的楷模。
時過境遷,司徒明鏡無意間發明的蝗蟲吃法被有心人士發揚光大,蒸、炒、烹、炸包羅萬象。
有人送它一個美名--玉蝗。包含了什麼清蒸玉蝗,油炸玉蝗,青椒炒玉蝗,等等等等。
從此,玉蝗成爲眉城特產,是建祥耳熟能詳的名菜。李澤玉之名也因此流傳千古。
更值得一提的是,自從蝗蟲成爲人們餐桌上的一道菜之後,由於它的普遍性,安全性以及綠色無污染性,很快它就被捕捉一空,後來竟千金難求。有人還爲了賺錢開始專門飼養蝗蟲。
也是因爲如此,後來,蝗蟲在建祥國銷聲匿跡。
蝗災,成了歷史書上的一個永遠沉睡的專有名詞。
許多年後,當司徒明鏡再次來到眉城,吃着這道菜,聽着說書人激情澎湃的講述當年郡守夫婦的善行,看着她身邊的男人鐵青着一張臉而她憋得快內傷的時候,旁桌的一位老人突然大叫出聲:“這不是郡守夫人嗎?還記得當年你還親手給我打過粥,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
她的反應是拿袖子遮着臉,狂叫着你認錯人了拖家帶口倉皇而逃。
武帝旨意被快馬加鞭送到眉城,李家上下沸騰,出門在外的李融君與王氏聽說後也趕了回來。
當晚,司徒明鏡擺酒,和李澤玉在齊眉院裡對飲。
喝到酣暢處,李澤玉站起來,對司徒明鏡舉起酒杯,滿面紅光道:“夫人,這杯澤玉敬你!”
“多謝相公。”司徒明鏡淺淺一笑,也站起來袖子半掩着嘴脣喝了。今天是她自在司徒府喝醉後第一次開懷暢飲。自從那件事後,小蝶不許她隨便碰酒,她也不願意多喝。但今天,真的是個大喜的日子,不好好喝幾杯真的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