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嫣然一眼,長平忽然覺得這個女人也怪可憐的,孤身一人爲那沒良心的混蛋四處求告,就衝這一點,長平就有些不忍心對她發火。
“你過來,本宮跟你細細說。”長平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暫時拋開了恨意,將嫣然叫到了一邊,跟她細細解釋起來。畢竟,她們二人的夫君是同一人,這種時候,不能讓嫣然亂了分寸,做下極端的事情,否則那混蛋出了獄,還不得恨死她?
胖子遠遠的眯着眼看着長平,嘖嘖稱奇,妹子自從與方兄成了一對後,脾氣性格改了許多呀。擱在平日見着與她搶夫君的人,早就衝上前去幾下將她撕得粉碎,如今居然還能忍住氣細細跟她解釋,——方兄的馭妻之道,端的不可小瞧。
倆女人在一旁低聲說了半晌,終於說完了。嫣然臉上還帶着淚痕,但神情明顯輕鬆了許多,看來長平的話確實讓她寬了不少心。
嫣然盈盈向胖子一福,道:“民女方纔誤會了福王殿下,出言冒犯,實在對不住,嫣然向您致歉了。”
胖子心裡又是一懸,這女人實在太多禮了,搞得他很不習慣,還是跟方兄在一起好呀,無拘無束,爲所欲爲,就跟自家親兄弟似的。
“姑娘不必多禮,我與方兄親如兄弟,若非他現在根本無大礙,我豈能袖手旁觀?姑娘放心便是,很快方兄便會安然出獄的。呵呵,倒是我這妹子,性子有些暴躁,但心腸還算不壞,希望姑娘與我這妹子以後常來往,如此我便感激不盡了。”說着胖子若有深意的瞄了長平一眼。
長平當然知道哥哥的意思,聞言嘟着小嘴道:“好啦,我不會給那混蛋添亂的。喂,你回去別胡思亂想,不然那混蛋出來了又該怪我了,哼!”
嫣然笑着又向胖子與長平施了禮,這才告退而去。
嫣然走後,胖子輕輕吁了一口氣,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長平,見她仍然不情不願的嘟着嘴,不時還作咬牙切齒狀,小拳頭緊緊握着,可以想象方錚出來後會受到怎樣的非人折磨。
胖子苦笑着搖頭,這事兒他不好說什麼,完全得靠方兄自己居中調解了。——說來也奇怪,胖子自己有正妃側妃還有好幾房侍妾,平素裡雖然暗地勾心鬥角,表面卻總維持着一派和氣,方大少爺怎麼就這麼慘呢?當然,方大少爺的後院不寧,長平在其中功不可沒。
還沒過多久,小黃門來稟告,說府外又有一位女子求見福王殿下。
胖子與長平驚訝的互視一眼,都楞住了。終於,長平忍不住跳了起來,俏臉漲得通紅,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跺着腳,指天大罵道:“方錚你他孃的混蛋!你到底還有多少女人?老孃非活扒了你不可!”
說着長平惡狠狠的對小黃門道:“給老孃叫侍衛把那女人打死!那混蛋出來了怪我我都不管了!哇哇!氣死老孃了!”
小黃門嚇得一哆嗦,遲疑的望了望胖子。
還是胖子思慮周密,沉吟了一會兒,朝小黃門問道:“那位女子可曾通報姓名?”
小黃門恭聲道:“她說她叫崔鳳娘。”
胖子還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人時,狂怒中的長平忽然冷靜下來,脫口而出道:“鳳姐?”
胖子恍然,原來是方錚的生意合夥人呀。奇怪,她找到這兒來幹嘛?
鳳姐很快便被小黃門領了進來。見禮過後,鳳姐不失商場女強人的本色,直接開門見山道:“奴家聽說方少爺被打入天牢了,不知真假,去方府問,可方府大門緊閉,方老爺說近幾日不見任何客人,奴家沒法子,這才冒昧來找福王殿下和長平公主殿下,問個究竟。”
胖子沒回答她,只凝神問道:“你找方兄有事嗎?可是店鋪有了麻煩?”
鳳姐窒了下,神色扭捏道:“其實也沒什麼麻煩,就是想問問方少爺的消息,市井之中百姓們傳得挺邪乎,有的竟說方少爺觸怒龍顏,過幾日便會被問斬,奴家心中……有些不安,畢竟,……畢竟,方少爺是如玉齋的大股東……”
長平一直以來便瞧鳳姐不順眼,冷眼見她這羞答答的神態,心中更是來氣,這模樣哪像是合夥人呀,分明像一對勾搭成奸的狗男女。
長平芳心不由暗暗氣苦,聞言冷聲嘲諷道:“方錚有你這樣的生意合夥人,真是三生有幸呀,掛念他就掛念,何必還欲蓋彌彰,拿生意出來說事兒?”
鳳姐聞言更羞,粉臉通紅,鬢首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沒辦法,長平就算憋了一肚子火,但對真正關心那個混蛋安危的人,也不便太過傷人。
於是,長平輕嘆了口氣,像剛纔那樣,把鳳姐拉到了一邊,將此事細說分明……
鳳姐滿意的走了,走時臉上還帶着微笑,光彩照人。
長平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長平擦了一把臉,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越流越多。
胖子一看慌了神,連連問道:“宓兒,怎麼啦?怎麼啦?”
長平黯然搖了搖頭,癟着小嘴委屈的望着胖子道:“哥哥,我也不知怎麼了,就是想哭,心裡像針扎似的疼,我是不是病了……”
長平在哭,有人笑得很開心。
這個人當然是潘尚書,此刻他在太子府,正與太子下着棋。
棋盤上星子密佈,雙方已廝殺到了最後關頭。
潘尚書捋須笑着,滿是皺紋的老臉笑意愈深。局勢盡在他的掌握,大龍漸成,太子中宮氣盡,敗局已定。
太子也帶着笑容,淡淡的瞟了一眼棋盤,將手中的幾顆棋子扔進棋盒,笑道:“老師深謀遠慮,孤不及也。”
潘尚書笑道:“太子殿下之棋風變化詭譎,老臣也只是僥倖佔先呀,呵呵。”話說得謙虛,表情卻隱隱露出得意之色。
太子淡淡的笑了笑:“輸便是輸了,失敗者沒必要再給自己貼金。”
潘尚書知趣的換了個話題道:“老臣聽說皇上已下令將那方錚關進天牢了,太子殿下可知皇上此舉是否另有深意?”
下午得知方錚入了天牢時,潘尚書高興了許久,終於爲他的兩個兒子報了仇,更重要的是,從皇上的這一舉動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信息。上位者有時候彷彿是不經意的隨便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都能透露出很多信息,更別說將方錚打入天牢這麼大的事了。潘尚書當時就斷定,方錚從此以後恐怕將會完全失了聖眷。沒了聖眷的方錚,潘尚書要弄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哪怕他身後站着福王,對潘尚書來說都不值一提。
可近年來皇上的心思潘尚書卻總是摸不太清,不知是皇上有意無意防着他呢,還是皇上年歲漸老,喜怒無常。
這也令潘尚書開始越來越對自己不自信了,所以聽得方錚下獄後,潘尚書便在第一時間來到了太子府,想探聽一下皇上到底是什麼態度。
太子優雅的笑笑,道:“孤聽說那方錚將老師的兩位公子打了,如今他被打入天牢,也是罪有應得。父皇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是英明之極的,方錚既然下了獄,想必有他不爲父皇所容之處。老師儘可寬心。”
潘尚書得到太子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後,閉目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含笑點頭。
是了,看來自己猜得沒錯,方錚此人對他已沒有多大的威脅了。這個二混子一般的年輕人,近來屢屢胡作非爲,終於引起了皇上的不滿。就算他過幾日從天牢裡出來,從此以後怕是再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內,如此一來,朝堂之內,還有何人有能力與自己放手一搏?
想到這裡,潘尚書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老懷大慰呀,可不就是現在的心情麼?
看着潘尚書滿意的告辭而去,太子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深沉的笑了。
後殿的一扇山水屏風內,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望着潘尚書已漸消失的背影,疑惑的問太子道:“殿下,何不將實話告予他呢?”
太子冷冷笑道:“告訴他有用嗎?父皇已容不得他了,若被他知道,豈會甘心受戮?若他胡亂動作,壞了孤的大事怎麼辦?”
說着太子英俊的臉上泛起幾分狠厲之色:“蝮蛇蟄手,壯士斷腕,該棄子時,便要毫不猶豫的棄子!”
太子捻起棋盒內的一顆白子,在棋盤的中宮星位輕輕按下,潘尚書的大龍頓時土崩瓦解,棋局勝負卻是完全顛倒了。
太子出神的盯着棋盤,俊臉上忽然浮出一絲冷漠而詭異的笑容,旁邊的中年文士頓時感到遍體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