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門前,大雨滂沱。
夏勝峰從馬車上下來,使喚幾個護衛過去幫阿福的忙,他自己便匆匆入了王府,輕車熟路地往黑燈瞎火的一方院子過去。
“你的藥。”夏勝峰把取來的藥扔在桌上,“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
“我方纔去取藥時遇到厚兒了,他好像生了病,真是多事之秋。”
“王爺病了?”
“還關心他呢,你都已經……”夏勝峰欲言又止,攬住那人入懷,“今晚,不來嗎?”
“別亂來!”那女子推開夏勝峰,拿起藥包,“你知道的。”
“可之後,豈不是更不方便了?”夏勝峰嘆氣道。
“王爺,他病得如何?”
“昏迷不醒着,不過應該沒有大礙吧!”夏勝峰的語氣雲淡風輕,又道,“既然不能做了,那我回去睡覺了,這藥,你自己看着辦。”
夏勝峰說罷便離開,撐着傘匆匆行走在雨下。
夜更深,雨勢漸漸減弱,直到清晨,滴滴答答。
相府之內,僕俾口耳相傳,流言令人難以置信。
“此事當真?”
“天下居然有如此奇事!”
“不會是迴光返照吧?”
洛梓遇新搬入的房中,她坐在桌旁,綺雲小心翼翼地爲她換藥包紮。洛梓遇目光平靜,微微轉動,而她眼前,洛子銘和洛子萱二人,不約而同眼睛瞪得圓滾滾,明亮亮,滿是詫異。
“傻大姐,你真的是我們的傻大姐嗎?”洛子銘憋了半天才問。
“我當然是你們的大姐,看不出來嗎?”洛梓遇語氣竟如常人一般,再也沒有故作癡傻呆愣。
“不可能!”洛子銘倒退一步,滿目懷疑,“你不是我傻大姐!”
“沒錯,我不是你的傻大姐,因爲我不傻。”洛梓遇乾脆利落的目光衝洛子銘望去,他的震驚和懷疑未減,完全不知所措。
“傻大姐,你真的,不傻了啊?”洛子萱稍有陌生感地問。
“是啊。”
洛梓遇婉然一笑,卻是皮笑肉不笑,她怎麼能開心得出來,再也不是當初的模樣。
“我不傻了,我以後不會再傻了。”
洛梓遇嘴角的揚起平落,她親眼看見和離書被燒燬在烈火中,而她,這一次纔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相府內的流言甚囂塵上,無孔不出,也漸漸傳到外頭,引起衆人議論紛紛。
衆所周知的相府傻千金,在昨晚一場大火中得天庇佑,不死反而恢復了常人心智,簡直是神蹟。
老百姓衆說紛紜,質疑和半信半疑,傳聞散佈的速度令人驚歎。
王府的僕俾也聽聞此事,就連向來不理大小事的林望舒都第一時間得知此言傳。
“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起火了下雨只是命好而已,怎麼可能像傳言那麼懸乎!”靜楓置疑道。
林望舒不言不語,即便真有此事,她也已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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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所謂神蹟的傳言也傳到了連天厚耳中,他臥牀未起,病色仍顯。聽到此事,連天厚縱使用盡全力也要起牀,洛丞相的拒不接待,洛子熙的最後之言,竟是此意,縱然有言洛梓遇如今已醒,可若非親眼所見,連天厚的心便一刻不得安寧。
她會否受傷,會否害怕,會否需要自己在旁?
連天厚橫衝直撞而入相府,逮着僕俾就問洛梓遇何在,認得的,知他是姑爺,不識的,還以爲此人是大小姐何處招至的仇人。
“大,大小姐,應當在房中歇息!”
“帶本王去她身邊!”連天厚實在有氣無力。
連天厚心急如焚地來到洛梓遇房前,那一剎恍若隔世,千山萬水的目光相對,洛梓遇的眼眸其實未變,在看見連天厚的那一刻依舊,清澈明朗。
連天厚迫不及待地上前入內,與洛梓遇相交的目光沒有一瞬的斷開,他目不轉睛,比往日憔悴的面容更顯得他柔情似水,滿目疼惜。
洛梓遇的身上,多處有小傷,斑斑跡跡。
連天厚的面色,冰涼且蒼白,倦色勉強。
洛梓遇心虛得突然躲開了連天厚的凝望目光,她是不傻了,可又該如何面對連天厚呢?
用非傻的自己讓他閉口無言,或是,她已經成了棄子,不該回頭?
“玉兒……”
連天厚的溫情一喚,洛梓遇才知心底的柔軟,就算他無情將自己拋棄,她還是愛他的。
“你是誰?”
洛梓遇鬼使神差地擡頭一問,內心不太平靜,卻幸有所謂演技撐場。
洛子銘和洛子萱皆都驚錯,洛梓遇恢復正常人,未將他們一個忘記,可居然,唯獨偏偏不認得連天厚了嗎?
“大姐,他是大姐夫呀!”洛子銘和洛子萱不約而同道。
洛梓遇勉強做到不動聲色,忽然一笑,似冷笑,又似尷尬。
“那他就是我夫君了,我怎麼不記得,我嫁人了?”洛梓遇開始另一方面的裝傻,以假亂真。
“大姐,你真的不記得,我大姐夫了?”洛子銘的目光在洛梓遇和連天厚之間流轉。
洛梓遇無法直視連天厚,他的驚異與錯愕,哀與傷。
“我,完全不記得。”
洛梓遇的語氣,確確正常,眼皮卻沉了下來,那一刻,連天厚的心如被剝皮抽筋一般痛不可言,難以言喻。
“洛梓遇,你就這麼不敢看他嗎?他都能絕情絕意地將你捨棄,你還有什麼心軟的!”
洛梓遇終究擡起頭來。
“不好意思,就算你真的曾是我夫君,我也不記得了,可以請你先離開嗎?我現在,不太想見人。”
洛梓遇的平和與禮貌當真叫連天厚陌生且害怕,怕她再也不是那個與自己不分你我的玉兒。他不願走,洛梓遇卻更絕,道:“綺雲,送客。”
洛梓遇說罷便起身往臥室走去,連天厚意欲上前,綺雲卻畏畏地阻擋,甚至連洛子銘都有話說:“大姐夫,大姐才醒,有點不對勁兒,大姐夫還是先讓她緩緩吧,我相信大姐她一定會想起大姐夫的。”
連天厚無力,洛梓遇是變了,但是無論她聰明或愚拙,他都再不會對她有所更變。
正當此時,洛丞相請了御醫來給洛梓遇的身體情況做診察,正見連天厚,他來得真是着急,是聽說了洛梓遇變得正常而來一探究竟的吧?
“微臣見過王爺。”
“王爺來得,可比想象中的快。”洛丞相一言便請御醫內,洛梓遇也十分配合。
連天厚不由自主地上前,洛子銘和洛子萱也在他身邊,擁護着一般,雖然與大姐夫相處不多,但好感絕對。他們也是不知和離書一事。
連天厚不聲不響,卻是身體軟弱無力,神色疲憊倦態。
“他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難道是生病了嗎?”洛梓遇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去擔憂連天厚。
“王妃,並無大礙。”御醫道細細診察過,謹慎回答。
“可是,我大姐她失憶了,不記得我大姐夫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洛子銘疑惑道出,御醫對此一事十分驚訝。
“當真?”
洛丞相也是才知此事,當時洛梓遇方醒,他只驚惑她恢復成常人心智而已。
有連承鈺失憶在前,洛梓遇唯獨忘記連天厚這種情況雖然更令人匪夷所思,卻也不無可能。
“王妃的身體是無大礙,至於失憶此症,至今並無根植之法。”
連天厚慶幸洛梓遇無事,卻也揪着心痛,洛梓遇竟將自己遺忘。他一腳站不住差點倒了過去,幸好洛子銘還算有點力氣,將其勉強撐住。
“大姐夫你怎麼了?”
洛梓遇急然起身,果然連天厚不對勁,或許是操勞過度吧。她驀然強制穩住,語氣刻意如水平淡,道:“他是不是生病了,御醫……”
洛梓遇扭捏無法盡言對連天厚的憂心,御醫自然是十分懂得輕重分寸,即刻請連天厚去到一邊,爲其診脈。
“王爺不過感染風寒,卻嚴重至此,定是日夜操勞國事,心思鬱結所致,應當臥牀休息,調養身體纔是。”御醫語重心長,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本王知道了。”連天厚望向洛梓遇,她來不及躲閃的目光,滿是憂切和痛心。
“關我什麼事,他操心國事天下事,又不是操心我的事,只要甩給我一份和離書就解決,我還真是簡單輕易啊!”
洛梓遇一口悶氣不舒,加上火中受了煙塵,便止不住嗆咳起來,連天厚即刻起身向她過去,到她身邊,擔憂急迫。
“玉兒!御醫不是說無礙嗎?”
“回王爺,王妃是無大礙,只是不慎吸入煙塵嗆肺,臣待會兒會給王妃開方配藥……”
“即刻就去!”連天厚急不可待。
“那王爺是否需要臣……”御醫對連天厚亦上心。
“無需管本王,玉兒爲先!”
洛梓遇一聲不響,任憑連天厚的臂膀將她輕摟,他的急切,如此這般真切,令她不禁倍感心動。
“咳,咳,咳……”洛梓遇又咳了起來,連天厚輕手相撫,憂心忡忡。
洛丞相不由得疑惑,連天厚究竟是何心意,又是絕情到不顧洛梓遇的感情簽下和離書,又是雨夜守門致他自己生病,此刻又這般關懷呵護,怎麼都看不出,他對洛梓遇的絕情絕意。
“臣已將王妃所需之藥備好,吩咐了婢女煎煮服法。”
“勞煩御醫了。”
“丞相言重了。”
“還請御醫也爲王爺配幾服藥。”
“臣職責所在。”
洛丞相言罷,又若有所思地向連天厚看去,只不過他眼中只有洛梓遇。
“王爺,可否與老臣出去一談?”洛丞相嚴肅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