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放晴,不過一日的功夫,雪便化了個乾淨。
因爲雪並不厚,當天融化的雪水蒸發了個徹底,連路面都變得極幹,絲毫不影響出行走路。
十一月初的京城,空氣中寒意十足。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 攤位聚集,人頭攢動,可謂十分熱鬧。
唯獨聚味齋大門緊閉,門可羅雀,即便是路過之人,在看到聚味齋時, 亦是下意識躲遠了一些。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最終停在了聚味齋的大門口。
有人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聚味齋門口打量了許久, 而後到旁邊的一家首飾鋪子門口,問詢在門口迎客的夥計,“敢問,這聚味齋的主家在哪裡住?”
“你要打聽胡家?”夥計有些詫異,“你打聽胡家做什麼?”
“想問一問胡家,這聚味齋是否肯賣。”
“聚味齋裡頭的老人走了個七七八八,聚味齋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聽說胡家兩兄弟又在外頭鼓搗別的生意,結果是一個沒做成,反倒是將聚味齋的老底兒給賠了出去,聽說還欠了外面不少的銀子。”
“好大的膽子……”
孫掌櫃看衆人反應如此大,眉頭皺了皺, “這聚味齋是有什麼不妥嗎?”
“我買聚味齋用來做生意,關那武家何事?”孫掌櫃詫異道,“給武家惹事的是武家那管事和胡家兄弟,又不是聚味齋的錯,武家既然位高權重的,必定是聰明人,不會連這個都分不清吧。”
哪裡是分不清?
“嘖!”
“胡家那兩個媳婦兒這會子成天哭,只想盡辦法地想着打點一番,要麼能撈一撈,減輕些刑罰,要麼便想着託人能在那好好照顧胡家兄弟一番,好歹保住性命。”
再者說了,武家就算刁難又如何,平安縣君也是有爵位在身的,更有賀大人護着,指不定到時候誰吃虧呢!
夥計,“……”
看孫掌櫃無比亢奮,夥計張開的嘴巴忘記合上,剩下半句“萬萬買不得”,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嚨裡,憋得嗓子有些痛。
“在下姓孫,在青河經營一家牙行。”孫掌櫃如實回答。
“大約是外地來的,不知情吧。”
“說來說去啊,這聚味齋……”
夥計清了清嗓子,道,“這聚味齋在老掌櫃在的時候,的確是名聲響得很,生意更是做的十分紅火,可自從老掌櫃去世之後,這胡家兩兄弟做事不着調,先是將這聚味齋的大廚子給攆走,又寒了許多老夥計和老廚子的心。”
不過是遷怒而已。
“自然是有大不妥了。”夥計滿臉驚恐,亦是滿臉爲難,儼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請小哥兒明白告訴。”孫掌櫃拱了拱手。
起初他還想着聚味齋名聲響亮,又是幾十年的老店,想要買入只怕要花大價錢的,現在看來,果然如平安縣君所言,是低價抄底之時!
對方伸手就給了一兩的銀子,夥計也覺得其出手十分闊綽,更盼着孫掌櫃能多給些賞銀,便道,“還真是不跟孫掌櫃吹,此事你問我也算是問對人了,我在這鋪子待了多年,對這聚味齋瞭解的頗爲透徹呢。”
“你要買聚味齋?”夥計驚呼一聲,人也是往後退了兩步。
“這人竟是要買聚味齋?”
在片刻沉寂之後, 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那銀子有一兩重。
“到是叫小哥看出來了。”孫掌櫃笑着應下,“牙行嘛,本就是這樣的生意,將這鋪子掛到我們牙行去, 若是有客人想買,好歹也能賺上一些錢。”
孫掌櫃打斷了夥計的話,臉上亦是露出了喜色。
音量不小,引得鋪中其他夥計,乃至路上的行人,首飾鋪中的客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這個孫掌櫃既然經營牙行,理應是長袖善舞之人,怎的會連這個都看不明白?
夥計納悶無比,險些將後腦勺都給撓破了。
“我遠在青河,在青河裡頭還算是事情門清,可到了京城這邊,卻有些兩眼一抹黑,還請小哥兒多給透些底,我孫某人感激不盡。”
孫掌櫃會意, 往夥計手中塞了一小塊銀子。
“原是孫掌櫃,失敬。”夥計恭敬行了禮,將孫掌櫃往旁邊拉了拉,小聲道,“孫掌櫃是經營牙行的,也難怪會找上聚味齋來,想來是聽聞聚味齋生意落敗,又是老字號,便想着撿個漏,低價買入,往後高價賣出,好賺上一筆?”
“不是……”夥計嚥了口口水,道,“這聚味齋可萬萬買不得,那武家權勢滔天,可不是好惹的。”
“前段時日,這胡家兩兄弟不知道又作了什麼妖,聯合那武家的管家出去欺負人,被衙門抓了個正着,治了重罪,武家也因此被御史參奏治下無方,縱容奴僕作惡,在聖上跟前得了好大沒臉!”
“我聽說現如今胡家兩兄弟已是被下了大獄,要服上數年勞役才能回來,可說是能回來,勞役這種事兒,說的是幾年幾年,可真到了那樣的地方,成日累死累活的做活,比流放還不如,能不能活着都還好說。”
“胡家現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早已沒了家底兒,唯一有的便是這聚味齋,胡家那兩個媳婦兒到是也生出過要賣掉聚味齋的心思,只是武家因爲胡家兄弟摻和的事兒被人彈劾而心中惱怒,看這聚味齋自然也就不順眼,也就沒人敢買這聚味齋了。”
夥計在袖子裡捏了捏銀子的質感, 又掂量了一番, 頓時喜笑顏開,“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既然沒人敢買的話,這聚味齋便有些不好賣,胡家人此時必定頭疼不已,越發盼着儘快出手,所以此時的價格應該十分合適。”
“聚味齋幾十年的名聲,又在京城這樣的位置, 就算只拿上半成的銀子,也能賺上許多呢,只是看衆人反應這模樣,這聚味齋裡頭似乎有什麼不妥?”
“還勞煩小哥兒告知,這胡家住在何處,我上門詢問鋪子買賣之事。”孫掌櫃道。
夥計嘆了口氣。
“也罷,都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既然要一條路走到天黑,那便由着你去就是。”夥計垂頭喪氣地指了指不遠處的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