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的太子之亂,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每天都有官員被抓,無論是真的有罪的還是無辜的,一大批的人都被判了斬監後。有門路的人各個都在走關係,套交情,希望能逃過一劫;沒有關係的也四處奔走,拿銀子當敲門磚。
這場大獄來的比以前更爲猛烈,畢竟當初的太子黨佔半壁江山,這一審查下去,案子牽連的從京城到地方,從王孫貴族到平民百姓,有的只是因爲爲太子寫了幅字,也被牽扯了進去,總而言之,無論誰身居要職,只要和太子黨有牽扯的,都一一抓去審問。
在整個京城之中,除了八爺黨的人不用受牽連外,也有兩位大員也是例外。他們被看作皇上的左膀右閉,是在皇上跟前說的上話的人,一時之間送禮上門的、喊冤告狀的多了去了。
楊公府跟前是人山人海,這裡其中有幾個很大的原因,其一,冷無爲是對送來的銀子向來不拒,而劉本卻一個子不收,人家不收禮,這事情就沒有底;其二,呂賢等與太子黨關係密切的將領,一個個無罪釋放,還官復原職,知道的人都曉得是四爺從中斡旋,不知道的人都把冷無爲當作青天。這樣兩個因素,人不多才怪。
而此刻的冷無爲在幹什麼呢?他沒有去別的地方,倒是去了宗人府,今天是審理太子妃的案子,他怎能不去。
宗人府。
冷無爲從來都沒有去過宗人府,他是一個外臣,這一般審理皇家的地方,也不是他來的。這次他可是領了四皇子文真的手諭過來旁觀的。
宗人府丞王宜驚堂木一拍,大叫一聲:“帶前太子妃。”
林韻詩如今的衣服也不是鳳冠霞披了,清裝素裹的,一副我見尤憐之樣,跪在下面,一句話也不說。
王宜大喝一聲,“前太子妃,太子謀反,你參與了多少,如實招來。”
林韻詩還是一句話也不說,神色憔悴的很,更是那種任人宰割之模樣。
王宜接連問了好幾個罪名,得來的都是無聲的抵抗,對着下面陪審的幾名官員道:“看樣子,不用點刑罰,她是不肯招了,你們以爲如何?”
其中一名陪審官員道:“王大人處事公道,應該給她點顏色瞧瞧,否則她還以爲自己是太子妃呢?”其他的人也唯唯諾諾。
王宜立刻顯出猙獰之色,抽出一支籤丟了下去,道:“上夾棍。”
幾名衙役,將林韻詩推倒在地,拿着棍子就要夾腿。此刻冷無爲可不能當作模樣看見,忙喝道:“住手!”
王宜好象早就料到冷無爲會阻止,揮揮手,那那些衙役退下,微笑道:“冷大人,您是四爺請來旁觀審訊的,應該不方便參與吧。”當處九皇子文堂爲挑唆冷無爲和文忍的關係,特地散佈的謠言,王宜早聽說過有這回事情,今天看來並不假。
冷無爲頗爲尷尬的笑了笑,轉頭看着林韻詩,見她正楚楚可憐的看着自己,不由痛從心中來,上前湊到王宜身前,笑道:“她只不過是一個女流之輩,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參與的了呢,要是用刑之後,也審不出個所以然來,豈不是要屈打成招。我看還是慎重點用刑,最好是不用刑。”
如果依王宜的個性本是一口回絕,但考慮這冷無爲是四爺派來的,自然特別有深意,況且他也是現在朝廷上數的着的人物,犯不着把他得罪,便微微一笑,道:“那冷大人的意思是……”
冷無爲拿出一大疊銀票,偷偷的塞給王宜的袖子裡,笑道:“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審不出個什麼來,不如就結案,多留點時間審其他人就是。四爺呢,也是這個意思,畢竟咱們沒有必要和一個女流之輩較勁,你以爲呢?”
王宜捏了下銀票,感覺挺厚實的,應該數目不少,當下咳嗽一聲,整理一下袖子,嚴肅的臉色立刻變的和藹可親起來,笑道:“冷大人說的在理,我也覺的頗有道理。是太子的錯,怎麼也不能怪到太子妃的身上,一碼歸一碼嘛。各位大人,你們覺的是不是這個理啊?”
那些人之前都收過冷無爲的好處,而且他們也不敢和頂頭上司頂撞,都笑笑道:“大人英明,說的在理,說的在理啊。”
看沒有任何人有異議,王宜驚堂木一拍:“鑑於前太子妃於太子一事並不知情,所謂不知者無罪。但究其是太子之正妃,難脫牽連之罪,因此不能脫流放之刑。本官宣佈,將其流放……”正準備說地點的時候,冷無爲趕緊在他耳邊小聲道:“安西省雲州。”
“……安西省雲州。待本官上報朝廷,便立即執行。來人啊,將她帶下去吧。”
衙役拉走林韻詩後,王宜笑道:“冷大人,這回您可滿意了?”
冷無爲笑笑,拱拱手道:“滿意,滿意,咱們是大家滿意啊,哈哈……”其他人也鬨笑起來。
這就是官場,只要有權有勢有錢有人脈關係,就是天大的牽連,也淡然於無形,商人是無利不起早,而官員則是無利不做事啊。
辦完案子後,冷無爲也毫無顧忌的直接去探監,看裡面亂七八糟,很髒之樣,立刻不悅,對那個老媽子牢頭,道:“這地方是人住的嗎,我可告訴你,一定給我收拾乾淨了,地要多少幾次,用水灑灑,而且這裡的氣味也不好聞,馬上買些檀香回來熏熏,要上好的那種。吃飯的菜單要如意樓的,這裡的光線也不足,多添加幾臺燈。還有,這帳子也要掛上,什麼蟲蟻什麼的,連個毛都不要看見。明白了沒有?”
那牢頭忙點頭,冷無爲拿出幾張一千兩的銀票,“這些先拿着用,不夠的話再到我府上去拿。總而言之,林小姐就算關在這裡,你們也要把她當主子看,誰要是侍侯不周到的話,我捏死你們比捏死個螞蟻還要容易,聽明白了沒有。”
牢頭一接銀票,臉笑的跟花一樣,忙道:“小人一定找辦。”說着就前去領路。
冷無爲站在牢外,看着一臉憂慮的林韻詩,真不知道說什麼話是好,嘆了一口氣,讓人把牢門打開。
林韻詩看着冷無爲,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泣。可當冷無爲靠近她的時候,去情不自禁的抱着他的腰痛哭起來,彷彿要把這幾年的委屈全部發泄完。而冷無爲站着那裡一動也不動,任由她發泄。
過了好久,林韻詩放開了手,用只有冷無爲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今天……謝謝你了。”冷無爲撫摩着她的秀髮,不忍道:“暫時你先委屈一下,只要離開京城,誰也奈何不了你。只要我冷無爲在,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林韻詩有些感動,她從來沒有想過冷無爲會對自己花這麼大的心思,可今天實實在在的看到了,他對自己是有情的。兩人絮叨了好久,當談到林天遠的死之前說對不起她時,林韻詩傷心的跟個淚人似的,當談到她的兩個哥哥升了官,嶽真現在是他的人後,她的神情也開朗一些。
楊公府。
“夫人,您不能接那些人的狀子啊!”
楊雪兒聽到外面不少人帶兒帶女的跑來喊冤,她的俠義精神再一次給觸動了,她實在是坐不下去了,霍然起身要去接那些狀紙,可嶽真卻阻止她。
楊雪兒不悅,道:“嶽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這事情我絕對不能袖手旁觀。這事情我去到皇宮和皇上說,我替他們作主了。”說完就要走。
嶽真再一次攔,道:“夫人,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也不忍看着不管。可這事情,你不能插手,因爲你只要一接手這事情,你所代表的不是你自己的看法,而是大人的看法。你是將大人陷於危險之地啊。如今朝廷局勢晦暗不明,無論是誰只要走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大人身上擔着的不只是一個楊公府,還有大漢的將來,因此在這當口,你爲了你的小義,而失了大義啊。什麼事情也要等大人回來,好好商議,想出一個良策纔是,請夫人三思。”
楊雪兒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無精打采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苦笑着搖了搖頭,看嶽真還站着,便道:“嶽先生請坐吧。你說的我也明白,呂伯伯也和我說過。可我楊家世代忠良,爲朝廷拋頭顱,灑熱血,在老百姓眼前也有很高的名聲。可到了我這一代,那麼多的冤屈我不幫着伸,有那麼多無辜的人我不去救,我實在是對不起我死去的爺爺、父親和我楊家世代的名聲啊。”說着眼淚都流下來了,她好悔,自己爲什麼不是男兒之身。
嶽真對她的心情是理解的,也知道以前這個楊大小姐是個俠女,眼睛裡揉不進一粒沙子,今天讓她事不關己,實在是有些難,“夫人,我也知道你心裡難受,可這事情向來就不是一兩件冤案這麼簡單。裡面有很深沉的原因,究其根底也都是政治。在官場不能不懂政治,也不能不知道,那是個雙面刃,可以砍傷別人同樣也可以砍傷自己。官員也是一樣,想當初他們也是興大獄的發起者,也整死過不少的人,他們現在面對的也是先前手下辦案時,那些犯官所面對的。而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是自保而已,很難說有一天咱們也會淪落到這一步啊。”
楊雪兒聽着,在那裡坐着發起呆來。
正說着,冷無爲有些失落的回到府裡,正門他現在可都不敢走,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後門。一到大廳,就頹廢一樣坐倒在椅子上。
楊雪兒知道他今天是爲林韻詩的事情,問道:“林妹妹,現在怎麼樣了,宗人府對她是怎麼審理的?”嶽真也豎起耳朵聽,畢竟他還掛念着林天遠的恩情。
冷無爲喝了口茶,道:“事情總算給辦了下來,按計劃裡一樣,流放西北。不過她現在的精神不怎麼好,這讓我很擔心啊。”說着的時候,又聽見外面的哭叫之聲,不耐煩道:“孃的,誰家死人了,跑到我府門前哭了,真他媽的晦氣。”
楊雪兒絮絮道來把事情的前因說了一下,“我覺的我們應該幫幫他們,他們很可憐的?”
冷無爲無動於衷,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說道:“哎呀,今天真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休息。”說完就伸伸懶腰,回房裡睡覺去。
擺明了,他壓根就不想管這事情,也不願意去攪這趟混水。
皇宮裡。
德武帝的案桌上放着不少官員的求情摺子,大到京城大員,小到地方縣令,伸冤的、求情的、擔保的,總之這類的文書應有盡有。而這一些,德武帝看都不願意看一下,只看了看後面的署名而已。
夜已經很深了,王英把燈調亮,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德武帝看了看他,皺眉頭道:“你這個奴才今天怎麼了?”
昨天晚上德武帝尿出了血,王英又看今天德武帝還在玩命的批閱奏摺,哭道:“皇上,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要小心保重龍體啊。”
德武帝搖搖頭,“朕自己的病朕自己心裡清楚,朕的大限不遠了。朕要趁現在還能站起來的時候,多處理一下事情。朕要留給子孫的是一個盛世,是一個強盛的國家。”
王英抽噎不語。
德武帝忽然想到什麼,放下筆道:“聽說冷無爲門前聚集了不少人,他有沒有上過什麼摺子啊?”
王英想了想,道:“沒有,後天他就要上翰林院讀書了,這幾天在家裡肯定是溫習書卷,沒有上過什麼摺子。皇上怎麼突然想起他來?”
德武帝笑笑道:“朕只是忽然想起他來,他不爲別人做事倒是挺像他一貫的作風,他要是真爲那些人說媒拉縴,也就不值得朕那麼器重他了。”接着臉色一正,接道:“你說眼下大獄搞的越來越大,你覺的朕做的對嗎?”
王英可不敢回這樣的話,低下身子道:“奴才糊塗,奴才不知道。”
德武帝也知道從他嘴裡說不出什麼來,要是真說出什麼,那這個人也就不能留了,微微一笑,道:“現在什麼火候朕心裡很清楚,再過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