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在交集灣,在欽差大人船還沒有到的時候,這裡就擠滿了地方官員。船一到,鞭炮聲響的是驚天動地,鑼鼓聲敲的是震天的響。
冷無爲出了船艙,笑呵呵地向着這幫官員揮手,走下船來。一個品級最高的官員看官級應該是巡撫,他笑着走到冷無爲的跟前,爲這些官員介紹。頭一個臉上有山羊鬍須,一笑眉毛就擠在一起的是丹林省的提督學政,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矮個子,臉上透黑,卻是這裡的按察使,緊接着的就是地方的道臺和知府等等官員。
宴席擺在當地最豪華的望江樓裡。一桌豐盛的酒宴擺開,冷無爲在巡撫邵翰章的陪同下坐在尊席上,之後那些官員才一個個的笑着躬身坐下。
吳學政起身道:“冷大人出任欽差,皇上欽點,這如此聖恩也是署僚的榮幸。我等設宴郊迎,一是爲冷大人洗塵,更有望闕謝恩之意。”
四周的官員站起來連連稱是。
冷無爲也站起來,打了個請坐的手勢,笑着道:“咱們做官的,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皇上解憂嗎,爲百姓做事嗎?雖然我貴爲欽差但本質上和你們還是一樣的。大家不用拘禮,趁這時機大家也好交流交流,認識認識,畢竟都是同僚嗎,以後難免有個需要照應的地方,你們說是不是啊?”
衆官員都笑着稱是。
冷無爲看着這麼多菜,有些還真沒有見過,拿起玉竹筷子敲着一盤魚,笑道:“蔡巡撫,這叫什麼來着?”
蔡巡撫笑着答道:“這叫鰣魚,現在乃是應時當令,這鰣魚的鱗脂正肥。”
冷無爲夾了一塊含到嘴裡,入口即化,不愧是當地的名菜,笑道:“這東西是好東西啊,你們不知道,我在皇宮吃御宴也沒有吃過這麼好的東西,你們比皇上還有服氣啊。”
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蔡巡撫呆了一會兒,乾笑道:“這東西在本地不算什麼,可到別的地方可就不一樣了,誰叫咱們得了個地利了呢?”
冷無爲放下筷子,擦了下嘴,道:“哦,照你們這麼一說那皇宮沒有的東西,下面就沒有人去進貢了,地方上產什麼就吃什麼,好什麼就用什麼,一點都不爲皇上想想,這可不是做一個好臣子應該說的話吧。”
蔡巡撫暗暗叫苦,明知道這欽差大人聽話只聽一半,壓根就是找茬,可偏偏又說不出什麼來,這麼一個大帽子扣下來,傳到皇上的耳邊那自己這個巡撫是當到頭了。
邱臬臺見上憲發窘,忙替他解困道:“冷大人,咱們處朝廷之遠,皇上喜歡什麼咱們不知道啊,如果皇上喜歡咱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皇上金口御嘗。”
冷無爲笑了笑,道:“還是邱大人明白事理啊,這話說的實在,要知道咱們所擁有的都是皇上賜予的,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要忘了這個理,後面還有什麼菜啊?”
邱臬臺一招手,上來一排廚師,領頭廚子飛快地報起了菜名:“糟煨熊掌、冬筍鹿肉、什錦燴駝峰、龍井鴨舌、六郎神鞭……”
冷無爲一擡手:“這玉林省的菜還真有名堂,有的我聽都沒有聽過,當初在天龍省那樣的好地方,吃最好的東西也就龍虎相爭,直說了就是蛇和貓一起燒的菜,再新鮮的菜可沒有吃,怕折福啊。皇宮御廚燒的菜我也吃過,你們不知道啊,皇上爲了南方戰場縮減了宮中用度,一個宴席擺下來,最好的菜也只比的上今天大菜的一樣,還是當地方官好啊。這福我是個敢想了,一想到皇上在爲朝廷國庫煩心,我這怎麼也吃不下去,各位同僚,請恕冷某告辭了。”說完起身,臨走前用筷子敲了碟子一下。
蔡巡撫被搞的愣在那裡,只見腦門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
邱臬臺湊到蔡巡撫的耳邊,問道:“冷大人這是怎麼了?”
蔡巡撫正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發泄,吼道:“你問我幹什麼,我知道個屁。”說着“騰”的一聲坐了下去。
吳學政捋着山羊鬍,眯着眼睛,道:“有意思,有意思啊。”
所有的官員都看向他。
蔡巡撫道:“吳大人你可知道這冷大人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吳學政笑了笑,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剛纔冷大人臨走之時,做了什麼?”
邱臬臺皺起眉頭,想道:“沒有做什麼呀……哦,對了,他敲了下碟子。”
蔡巡撫道:“莫非這裡有意思?”
吳學政笑道:“豈止是有意思,這裡面有文章啊,據我所知,這冷大人的手腳可並不怎麼幹淨,今天他說了怎麼多冠冕堂皇的話,什麼都拿皇上做藉口,表現清高的樣子。可你們還記得剛纔他說了一句‘我貴爲欽差但本質上和你們還是一樣的’,什麼是一樣的?千里做官只爲錢,這是一樣的。敲碟子那是暗示咱們該送禮了,這可是京城裡的官員通用的暗示,蔡大人你不是吃過一次虧嗎?怎麼又忘了?”
蔡巡撫一拍腦門,大笑道:“瞧我這記性,不怕你們笑話,去年我上京敘職的時候,曾經和吏部侍郎孫大人吃過飯,當時他吃了一點說了一些不疼不癢的話,走的時候還敲了下碗,當時我就不明白這什麼意思,結果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居然給我小鞋穿,還好我反應快當天下午就送了份厚禮過去,否則今天坐這位置的也不可能是我了。”
其他人一聽,原來這裡面還有這典故,都笑了起來。
“田大,你他媽的買碗麪條這麼難啊?”冷無爲現在後悔剛纔怎麼就沒有多吃一點,要不是去年大水自己貼老本貼了起碼一百萬兩這一大筆銀子上去,自己也不可能這麼心急,媽的,在西楚訛史大偉的銀子都花完了,現在身上加起來也就二十幾萬兩銀子,這夠什麼使的。
田大和侍衛們在一起吃過,跑着端了碗麪條回來,放在桌子上,道:“冷少,我就納悶了,你不是好酒好菜吃的嗎?怎麼還吃這破面條,要他們準備幾份點心不就成了。”
冷無爲一口大蒜一口麪條,含糊不清道:“你知道個屁,這幫官員賊的很,我要真吃了這酒席,那禮可打了好幾折,我可不能吃這個虧,雖然我現在啃大蒜吃麪條,來日我吃他媽的一個全席。”說着又吃了好幾口大蒜,辣的直流眼淚,還大呼“爽快!”
田大真有點受不了,知道冷無爲現在是想錢想瘋了,逮誰宰誰,去年化了一百萬兩銀子可把他心疼壞了,是啊,那可是一百萬兩銀子,擱在自己身上也他媽的疼啊。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侍衛來報蔡巡撫、邱學政和吳臬臺來拜訪欽差大人。
冷無爲品着茶,笑道:“請他們過來吧。”
不到一會兒,三位大人過來了,彼此寒暄一會兒,各自坐下。
蔡巡撫笑道:“今日冷大人一番話讓本官和各位大人都深有感觸,也真正體會到了冷大人的高風亮節,處朝廷之遠還憂其君,就是屈大夫重生也比不上大人您啊。”
吳臬臺接道:“我們諸官員在大人走了之後,仔細琢磨如何爲君分憂,琢磨了半天,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辦理好自己的差事,不讓皇上因爲我們而煩心和操勞。”
邱學政也道:“我們從大人口中得知,皇上因爲國庫欠款的事情和前線戰場所用銀兩煩心,雖然咱們玉林經歷戰火,本省也不怎麼富裕,但還是願意儘自己的微薄之力爲君分憂。”
蔡巡撫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裡面挺厚實的,交在冷無爲的手裡道:“這是全省官員的一點心意,請大人爲咱們衆官員的一片赤誠之心稟報給皇上。”
冷無爲摸了摸信封,點點頭道:“雖然這只不過是大火裡的一點雨滴,但你們的心意我會稟報給皇上,這銀子不在多少,有這心就行了。”
蔡巡撫等忙道:“多謝大人體察。”
送走蔡巡撫等人後,冷無爲急着拆開信封,數了一下足有二十萬兩,看來這個竹槓敲的還是蠻不錯的,也真難爲他們了。
定南城。
“欽差大人到什麼地方了?”四品戊己校尉王朗問追查欽差行蹤的士兵道。
士兵回道:“欽差大人已經到了建寧,離這裡不到二百里。”
王朗點頭,道:“他們在建寧幹什麼?”
“不知道,只知道欽差大人私底下會見地方官員,這些官員是巡撫大人、學政大人、臬臺大人。”士兵如實稟道。
王朗沉着臉,道:“再探。”
士兵又出發了。
軍營裡,氣氛相當的沉重,裡面來的都是十三皇爺元直的親信手下,如果真查起來的話,會發覺這裡面少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就是鎮南將軍敖丙。
“皇爺,您所料的真的沒有錯,這欽差大人果然私下會見地方官員,看情況真的是有備而來,我們該怎麼辦?”王朗道。
十三皇爺突然笑道:“皇上派來的人也太嫩了,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不學無術的人就想扳倒我,他也不想想。既然現在怎麼知道他是有備而來,那麼刺殺欽差的事情就先放下,咱們還需要時間去準備起事的事情。他來就讓他來吧,還有,你去吩咐前方的將領,給我使勁的打,一定要攻下南席來,那可是南李的糧草重地,如果咱們有了這個地方做根基,糧餉的問題就解決了。”
部下異口同聲道:“皇爺英明。”
冷無爲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訛銀子的事情反而讓自己脫離的危險的死亡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