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十八)想輸不容易(青雲榜加長章)

這一下,可大大出乎衆人意料之外。來不及打探誰是誰非,先救人要緊!

賀玉堂三步兩步搶上前去,卻喜這河沿甚淺,只沒到胸口,卻見那兩人落水之後,慌亂了一下,不用人救,都站了起來。卻都弄得跟落湯雞似的,狼狽萬分。面子裡子,全跌了個乾乾淨淨。

路人乙在水中站定,抹一把臉上的水,顧不得斯文有禮,破口大罵,“你到底是哪家的臭丫頭,我是哪裡招你惹你了?你居然下此毒手?你這是要謀害人命啊!我,我要到官府告你去!”

“你又是哪家的臭小子,自己站不穩跌進水裡,還要拉我墊背,我又是哪裡招惹你了?說我謀害你,你有什麼值得我謀害的?明明是你謀害我!你要告我是不是?那好啊!本姑娘還就陪你走一遭!讓縣官來評評理!”

“你……你顛倒黑白,倒打一耙!方纔明明是你推我!”

“你自己站不穩就不要誣賴人!就算是我推你又怎麼了?你一個大男人被我這小女子輕輕一推就倒了,你好意思麼你?”

“你……誰象你這麼……這麼五大三粗!一個女孩兒家一身的蠻力,你也不覺得羞恥!”

“你!你怎麼不說你這瘦猴樣的,你還算男人麼你?”章大小姐真是氣急了,在水裡向前張牙舞爪的,“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二人袖子一挽,準備展開水中大戰。

賀玉堂和那位小桃姑娘甚覺丟臉,不住勸解,“行了行了!快上來吧!都把人招來了!”

兩個幾乎喪失理智的人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再一看岸上,真有那好事者瞧着他們哈哈大笑,也顧不得有仇報仇,爭先恐後往岸上爬。

賀玉堂一手一個給拖了上來,“都快些回家換衣裳吧!”

還用他多說,章大小姐已經以袖掩面,奪路而逃,賀玉堂忙追了上去。

另一邊,美麗的小桃姑娘亦嗔亦怨,“小虎哥!”

路人乙也只來得及說一句,“你放心,諸事有我。”便快快逃回家去。

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出門不吉!章大小姐從落孃胎到現在從未如此狼狽過,只覺這短短的一路幾乎把一生的臉面都丟盡了。

幸喜,她回到客棧時,張家那六口還在酒樓大快朵頤,未曾瞧見。

賀玉堂很知趣的送她進了門,吩咐夥計送上熱水,多的一字不說便告退離去。

待章清亭收拾乾淨,怒火在心頭熊熊燃燒,把路人乙罵上了千遍萬遍。

與此同時,路人乙也在家中詛咒章清亭。

也許是兩人的怨念都太強烈了,總之,都是一個勁兒的打噴嚏。

張家六口吃得滿嘴流油,摸着圓滾滾的肚皮回來時,就聽見隔壁不停的“啊啾”聲。

“閨女!你這好端端的怎麼着涼了?”張發財有虛無縹緲納悶,那賀大爺領她上哪兒了?

“少囉嗦!”章清亭應得咬牙切齒,森森寒意讓人不寒而慄。

張小蝶壯着膽子在門口關心了一句,“大姐,要不讓夥計燒碗薑湯來吧?你這怕是要着涼。”

章清亭也覺得有些鼻塞眼澀,想着明日事情仍多,也不逞強了,“那還不快去!”

張小蝶領命去了。不一時奉上燒得滾滾的濃薑湯,還記得放了不少紅糖。

章清亭一面喝一面罵,下回要她再到那個路人乙,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賀玉堂的求婚,卻給扔到了九霄雲外。

今日上擂臺,張家閨女的狀態卻有些欠佳。鼻塞眼慢,精神萎靡,分明是生病之兆,讓本來已經一邊倒,要買她獲勝的盤口有些猶豫。

於掌櫃看着有些擔心,薛子安躲在簾後指點,“張姑娘這是欲擒故縱之計,若是一點懸念也無,最後突然翻盤,未免懷疑咱們從中做假。她這麼一弄,最後即使輸了,也是情有可原,別人也懷疑不到我們頭上!”

“高!實在是高!”於掌櫃恍然大悟,一挑大拇哥拍着馬屁,“這張姑娘從前還真小看了她,竟有如此心機!要不是三爺您慧眼識美人,豈不平白放過這樣一個人才?咱們賭坊要是有了她,那可當真是如虎添翼!”

薛子安唰的一聲甩開灑金大摺扇,半掩了面低聲道,“我讓你準備之事,可都準備妥了?”

“三爺放心!這前後左右都準備妥當了,到時任她插上翅膀也飛不出您的手掌心!”

“嗯!”薛子安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也別大意了,讓夥計們都打起精神來!傳我的話,就說事成之後,爺有重賞!”

“那就先多謝三爺了!”於掌櫃諂媚的一笑,“只是咱們這邊好辦,您家裡頭……可得留着神!”

“這個我卻心裡有數,到時過上一半半載的,生米早已煮成熟飯,不怕芷衡不依!只是這之前,可千萬一點風聲不能漏出去,知道麼?”

“您放心,我就是沒嘴的葫蘆,包管半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

薛子安微微一笑,再投向章清亭身上的目光時,卻多了一份貪婪與奸詐。

章清亭可沒他想得那麼神,裝病來混淆視聽。

張蜻蜓留下的這副身材雖然強壯,昨日本來着了涼也算不得什麼,奈何章大小姐卻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生了一晚上的悶氣,弄得氣鬱肝結,才當真顯出了幾分病態。

昨日那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忘了一樁原本極其重要之事,今日少不得要添點麻煩,章清亭心裡惱火之極,面上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心裡七上八下的。這一開局,險險讓人搶先胡了去,把章大小姐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暫時摒棄那些雜念,全力以赴對待面前的牌局。

雖說前兩日已經幫賭坊賺了不少銀子,但章清亭心裡很清楚,這是一羣吃人不吐骨頭的狼!這要是沒按說好的完成這三場牌局,恐怕最後還是脫不去幹系。

可是今天說來也怪,不僅賀玉堂沒來,連趙王氏也不見蹤影。章清亭人雖在臺上,但一直有關注到下面的動靜。

賀玉堂許是昨日討個沒趣,今日就不來了,但那趙王氏呢?最好有事絆着她,每回一見到她那如狼似虎的目光,都令章大小姐極其不適。

第一局異常艱難的險險獲勝之後,章清亭此時七局已經累計贏了二百一十兩紋銀。她故意起身,說債務已清,現又病着,實在不願再打下去。

早就報名預約了後兩局的人當然不依,雖然有前七局失敗的例子,但賭徒們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總以爲自己會是最後那個幸運的傢伙,沒有正式交手過,誰也不肯服輸。現在章清亭又表現得體力不支,這現成的便宜不佔白不佔!誰都想用十兩銀子博那一百兩,順便也一戰成名。

章清亭推脫了半天,還是被人強按着坐上了莊家之位。可這麼一番折騰,下面壓寶的人都有些猶豫,是到底是買誰呢?

但凡賭徒,不僅愚昧,還很迷信,就有賭坊請來的託在人羣中散佈謠言,說什麼張家閨女已經怯戰,下一局必輸無疑。那人還故意主動押了旁人贏,引得賭徒們個個意志不定,跟風亂押一氣。

等真正開了局,章清亭卻打得輕鬆隨意,三招兩式便又贏一局。

這一下,可讓人羣炸開了鍋,第三局的人還沒上場,就紛紛倒戈投向了章清亭,幾乎是一面倒的壓她獲勝。

有一個本來報名上場的賭徒臨陣逃脫,想要以十八兩銀子的價格轉讓上場的資格,引得衆人鬨堂大笑。

“你們笑啥?這擺明了上去就是個輸局,有種你們現就接了去!”

“話可不能這麼說!”人羣裡的託在吆喝,“興許這一把贏的就是你呢!”

“這張家閨女怕是得了財神爺爺的護持,要不怎麼這麼邪門?怎麼打怎麼贏!擺明是要送錢的,我爲什麼要去?”

“你可真沒出息!”人羣中還當真出來一人,拿着銀子接了這賭局,“這話聽得就沒志氣,早知如此,你報個鳥的名?白佔着茅坑不拉屎!便是輸了,不過二十兩銀子,值得這麼丟人現眼的?”

章清亭定睛一瞧,不是旁人,正是那天第一個願意出十五兩銀和她打馬吊的周大叔。他昨日也上了這個賭局,輸了二十兩。

這人雖好賭,但賭品卻不錯,章清亭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今日這最後一戰就便宜你了!

四人落座,擲骰開局。

章清亭有了必輸的決定,打得沒有負擔,甚是輕鬆隨意。

不過她這最後一局,想要做成讓別人贏,倒比平常更加費神和刺激。見她皺眉苦思,第一張牌都出得異常謹慎和小心,旁人還以爲是她體力不濟,支撐不住,心中都有些忐忑。她的勝負可關係到場上大多數賭徒的輸贏,一舉一動都格外的牽動人心。

章清亭知道今兒這最後一局,註定許多賭徒要輸大發了。雖讓人惋惜,但她並不十分同情。

願賭服輸。

想不勞而獲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今天縱是自己不設這賭局,他們只要還賭一日,就留不住自己手裡的銀子。

看着這羣賭徒,章清亭不由得就又想起了張發財那個老夯貨。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嘆息,現在暫時是老實了,但依他那性子,恐怕日後還是忍不住要來賭的。要是不能把他這個惡習給滅下來,張家日後永無出頭之日!可就算是把他這惡習滅下來了,張家那幾人就能奮發向上了?

恐怕也很難!兩個小的不算,張羅氏懦弱無能,什麼也都做不了也做不好,張金寶和張小蝶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年輕只會狐假虎威,裝腔作勢,正經事情一點也不幹。

一家子都是依賴慣了,又懶又饞,簡直就是爛泥糊不上牆!這一家子,若是離了自己,怕是日後真得沿街行乞吧?

不過,那也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張姑娘!該你了!”牌友見她遲遲沒有出牌,出言催促。

章清亭一下驚醒,看也沒看就隨手將手裡的牌打了出去。牌剛過手,她就暗叫不妙。

果然,“碰!”對家立即吃了她這張牌去,改變了起牌的次序。這一下,她辛辛苦苦做好的牌局又亂了。

糟糕!章清亭迅速算出,下一輪牌又該她胡!

這可真是麻煩了!胡牌是萬萬不能的,但要是不胡,一會兒被人復牌,非被揪出來造假不可。

這可怎麼辦?

章清亭撫額暗自頭痛,這難得想輸個牌,怎麼就這麼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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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九)大小姐的秘密

章大小姐很是鬱悶,這到底該怎麼辦?

牌剛入手,她就知道自己胡了,可她現在絕對不能胡!怎麼樣才能不着痕跡的把這張要命的牌扔出去,又讓人一會兒都挑不出刺來?

一張好牌在手,卻如拿着燙手山芋般扎手,這短短的一瞬,竟漫長得似幾個時辰般難熬。饒是章清亭智計百出,一時也想不出好招來,皺着眉頭,急得小臉煞白。

“張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周大叔見她神色不好,關切的問了句,“是病了不舒服?”

病?!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章大小姐迅速鎮定下來,眼神一閃,就勢以袖掩面,假意打了個噴嚏。

“啊啾!”隨着響亮的一聲,纖手一抖,把那張要命的牌給翻到了桌上。

落子無悔!縱是事後翻盤也不關她的事囉。章清亭心中暗笑,很是感激周大叔。心想,我今日要不成全你贏,也算不得本事!

牌一落地,她還故作悔色,瞧着那張牌心疼不已。

讓其他幾人禁不住暗自疑猜,難道是不小心把張好牌打了出來?可有誰知章大小姐肚裡心事呢?

牌至尾聲,出牌都更加謹慎了。

周大叔起到一張牌後,似有些不敢置信,連手都開始哆嗦了。

章清亭斜睨着他,心中好笑,這怕是都輸怕了,連胡牌都不敢了,且讓他多想一會。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旁人卻不知情,還催促着,“老周!快點!”

章清亭溫言相勸,“這局就快了了,周大叔不妨仔細瞧瞧,可別出錯了!”

“啊……嗯!”周大叔額上的熱汗嘩嘩往下淌,把自個兒面前的馬吊牌一墩一墩的挪開,把最後一張牌加進去,從左數到右,又從右數到左,來來回回瞧了兩遍,還是不敢出聲。

“周大叔可是胡了?”章清亭看着都替他着急,您就快點推牌吧!

周大叔擡手抹一把汗,嘴角抽搐了幾下,才能出聲,可那話也不太利索,“這好象……好象還真是……真是胡了吧?”

章清亭略略側身瞧他的牌,臉上故作驚訝,隨即黯然,“周大叔,您真的胡了!”

她率先把牌推倒,示意完局。

這一譁變,可讓臺下的賭徒們始料未及。

於掌櫃早在旁邊侯着,當場宣佈比賽結果,周大叔可以領走紋銀一百兩!

而張家大閨女,辛辛苦苦打了三天九局,結果也只落得四十兩銀。啊不!只得三十兩,最後一局她也輸十兩銀。

這還是人家賭坊給她面子,瞧她孝心可憫的份兒上,沒收她每局的入場費。要不整個算下來,章清亭還得倒賠出去六十兩銀!

張家大閨女當場宣佈,今日雖輸,但舊債已清,再不踏足賭局!

“可你怎麼會輸?”臺下輸急了眼的賭徒們把矛頭對準了她,“明明前八局都在贏,這最後一局,你怎麼就能輸?”

這話別說章清亭不愛聽,連於掌櫃都聽不下去,“哎喲!這位大哥,您這話是怎麼說的?張姑娘是人又不是神仙,怎麼能保證盤盤都贏?你不能因爲前幾局都買她贏掙了錢,就不許她也輸一場吧?這還講不講道理?”

“我不信她真會輸!我要覆盤!對!要覆盤!”

最後一局,下注賭輸的人着實不少,見羣情激憤,於掌櫃也只得順應民意,“那就覆盤!”

覆盤結果,果然不出章清亭所料,在她那關鍵的一張牌上,衆人瞧了無不扼腕嘆息。

“大夥兒可都瞧清楚了!張姑娘確實不是不盡力,只是偶然失手才輸了這一局!這也是天意,怨不得誰。難道她放着能贏,還故意輸不成?”

這一個噴嚏,損失的不止是章清亭,還斷送多少金銀!堪稱扎蘭堡史上最昂貴的噴嚏了,若干年後,還爲人津津樂道,成爲一大傳奇。

牌局已了,章大小姐覺得痛快之極,她也該功成身退了!

“張姑娘今天還是要銀票麼?”薛子安拿着空白銀票準備填數蓋章。

“不用了!”章清亭一擺手,“今兒這錢不多,給現銀就行。”

“也好。”薛子安應得痛快,轉手故意在她面前開了個大銀箱子,裡面金銀閃耀,迷人眼睛。

章清亭可一點也不稀罕,那裡不知榨乾了多少人的血汗,這黑心的錢她可不貪,淑女愛財,亦取之有道!

“麻煩三爺給我五兩的黃金一錠,再十個一兩的碎銀就行!”

薛子安微微有些訝異,卻仍是按數取銀給她。五兩的黃金只小小一錠,與十兩碎銀攏在一處,也不盈一握,“姑娘爲何要這些碎銀?”

他將銀子遞了出去,章清亭卻不伸手來接,而是將手中的摺扇打開,平伸至前。薛子安會意,將銀放下,章清亭才收了回去,裝進荷包裡。

“不過是家用罷了,多了拿的怪沉的,要用時再兌吧。”章清亭輕輕巧巧把話題遮掩了過去,重新施了一禮,“薛三爺,這些天多謝您的照拂,小女子感激不盡。唯願您生意興隆達三江,財源茂盛通四海!”

雖然心裡覺得這人不咋地,但都要走了,還是說兩句吉祥話,算是彼此留個再見面的餘地。

薛子安呵呵一笑,拱手回禮,“多謝張姑娘美言!姑娘日後有空,可一定要再來賭坊坐坐。姑娘放心,不過清茶一杯,朋友敘舊而已。”

章清亭本待一口回絕,卻又想着反正日後也很難相見,於是便虛應下來,“那便後會有期了。”

再拜一拜,她正要告退。薛子安卻查覺到一絲微妙的不對勁,突然出言挽留,“張姑娘,你這些天也爲賭坊賺了不少銀子,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這個榮興,請您吃個便飯?”

章清亭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又掩飾了過去,“實在不好意思,這連日勞累,實在有些消受不住。昨日又偶感風寒,身子着實不爽利。現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您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望薛三爺海涵!”

“啊!難怪今日見姑娘神情憔悴,這還真是病了?看大夫麼?要是不嫌棄,在下替你引見一位大夫如何?他的醫術可極是高明!”

他越是熱心的在這兒喋喋不休,章清亭就越是不快,這人是怎麼了?還跟牛皮糖似的黏上自己了?

“區區微恙,何勞薛三爺掛心?小女子並無大恙,已經服過藥了,只要好好休息一番就會痊癒。”

“那既然如此,這樣吧!”薛子安還獻這份殷勤獻定了,“你就乘我家轎子回去!雖說才過了處暑,但外頭這大日頭還未落山,若是又中了暑氣,反倒不好了,張姑娘可千萬不要推辭!”

“如此多謝薛三爺的美意了!”章清亭鬱悶不已,這真是急病遇上慢郎中,越着急越給她找事!當下只能先支應過去。

薛子安眼中微有得色,親自把她送了出去,眼看着她上了轎,這纔對旁邊一使眼色,兩個夥計遠遠的就尾隨了上去。

沉住氣!章清亭在轎中做了幾個深呼吸,腦子飛快的算計。

加上今日這六十兩銀,這三天一共進賬二百四十兩了。這筆資財,足夠保證自己三五年內衣食無虞。

至於剩下的那三十多兩銀子,就留給張家那六口吧!足夠他們一年的飯錢了。

章清亭撩開簾子,瞧那日頭,應剛交申時。現回一趟客棧也好,昨日生氣,什麼事情都沒安排,現回去交待一下,自己走了也算是仁至義盡。

章大小姐打定了主意,穩坐轎中,開始盤算脫身之計!

章清亭想得很清楚,張家這六口太劣質,她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精力去教導他們一家走上正途。

何況章大小姐也是享用慣了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北安國,好不容易賺到了一筆銀子,她爲什麼不自個人獨吞,而要和那六口人一起分享?

要不,她爲什麼要煞費苦心的出謀劃策,幫着銀鉤賭坊掙銀子?章清亭在答應幫張發財還債時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對於這家人,絕對再不能這麼無條件的扶持!幫他們了卻債務,並留下銀錢已經是極大的恩義了。

未來的日子,章清亭要替自己好好考慮。

所以在和薛子安談事時,她故意把張金寶支了出去,這幾日也只收銀票,不拿現銀,爲的是什麼,爲的就是方便跑路!

前幾日在客棧裡,她看似和夥計們漫無邊際的閒侃,其實等張家六口不注意時,她細細打聽了這扎蘭堡一帶的水陌交通。

扎蘭堡位於北安國的右上角,也是一個大鎮,水陸交通都還算是便利。不過走陸路得租用馬車,或是單獨包車,或是等三五個同路人集結成羣。無論是哪一種,對章清亭這樣一個單身女子來說都有諸多不便之處。萬一那車伕或是同夥起了黑心,走到哪個荒郊野嶺的把她拋下,或是劫財,或是劫色,再狠一點,來個殺人滅口什麼的,她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相對來說,還是坐船安全點。就在客棧不遠的碼頭上,每日早晚各有一趟船送人從二道子溝入荷花江,順江而下,只要半日工夫,便到一個叫永和鎮的大碼頭。那兒轉車轉船都極是便利,不消三五日後,便可直達北安國的京城承平。

章清亭可是在大地方住慣的人,就算做了北安國的臣民,她還是認準了一個理:不論是嫁人還是謀生計,哪個國家最多機會的絕對是京城!

良禽擇木而棲,章大小姐的木頭已經擇定,那就是——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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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金蟬要脫殼

按章清亭原本的計劃,昨晚便該安排好一切,今日牌局之後,就直接從賭坊把張家六口甩掉,去碼頭搭船。

至於路引,她前幾日就使了幾個錢,偷偷哄着客棧裡的一個小夥計,拿着人口簿子去找保甲給張家每人都開具了一個。保甲還以爲張家要遠行,也沒多疑,辦得非常順利。

這憑證有了,錢財也有了。章大小姐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行李那是不用的,只要有錢,還怕買不着東西?拿着個包袱還容易引人懷疑。

不過總也有些東西需要準備,那一日,把張金寶打發走了之後,章清亭去了趟銀樓,訂購了幾樣東西,本說好第二日就去拿的,今兒走之前無論如何得去一趟了。

到了客棧,夥計們自擡着空轎子回去。

一直跟在旁邊的張金寶羨慕的問,“大姐,這坐轎子到底是個什麼味兒?”

這讓人怎麼回答?章清亭橫他一眼,自進去了。

張家那五口都在哩,知道章清亭贏了三十兩,都很高興。

張小蝶喜孜孜的道,“大姐!咱們現在有六十多兩銀子了,是把家裡的房子修一修回去住,還是繼續住這客棧裡?”

“當然是回去!”張發財傷養得差不多了,嗓門也響亮了起來,“這兒再好,畢竟也不是咱們自己的家!還得費房錢!”

“我說就不如住這兒!”張金寶插言道,“咱那破家,有什麼好回去的?整個房子都糟透了,哪是幾兩銀子能修出來的?不如住着客棧,乾乾淨淨,有人打掃還管着一日三餐。什麼都不用操心!”

這話得到所有小一輩的支持。

“你們年輕人就是忘本!”張羅氏在一旁哼哼嘰嘰,“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那可是祖上傳下來的地方,怎麼能不回去呢?”

“你捨不得那你自己回去呀!”張金寶不客氣的反將她一軍。

張羅氏不高興的嘟囔着,“俺大閨女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這也代表了張家所有人的心聲。

章清亭冷冷的掃了這一家子一眼,難得好心的出言提醒,“住這客棧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這銀子吃完了怎麼辦?”

六口人都幹眨着眼看着她,章清亭沒好氣的道,“你們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神仙,總有辦法變出銀子來。要是哪天我掙不出銀子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六口人上下左右各自移開目光,都不吭氣。

“難道都準備喝西北風去?還是蹲在街邊做叫花子?”章清亭難得的想要教化教化衆人,先把矛頭指向大弟弟,“張金寶,你今年也有十七了。沒幾年,也是要娶媳婦的人了。且不說你這樣,有哪家的姑娘肯嫁給你,就算有人不嫌棄了,你要怎樣才能養活妻兒?總不能成天就這麼遊手好閒的無所事事吧?”

“就是!”張發財見有了攻擊目標,以爲是大閨女要整治這大兒子,立即跳出來幫腔,擺出做家長的款兒,“那個金寶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回跟着你姐,好好學學殺豬去!”

“哎!”這下張金寶應得倒很是痛快,“大姐,以後你幹什麼,我都跟着去!”

哈!章清亭給氣得樂了,這一家子,敢情還是把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

罷罷罷,也不用浪費脣舌了,這完全是雞同鴨講!

她轉頭道,“張小蝶,你跟我來一下!”

張小蝶見她臉色不好,甚是害怕,瑟縮着往後退卻,連聲音都打着顫,表着決心,“大……大姐……我,我往後一定學針線去!”

章清亭剜了她一眼,“你愛學不學!快過來,難道我還能吃了你?”

她先回了隔壁自己房裡,張發財把張小蝶一推,“大姐叫你去你就去!就算罵你幾句又不會少塊肉!快去!”

張小蝶扁了扁嘴,還是老老實實跟過來了。

“把門關上。”章清亭從袖中拿鑰匙把那梳妝匣子開了。

原來這是要用錢呀!張小蝶心裡一塊石頭立即落了地,麻利的關了門,小跑到大姐身邊諂媚的問,“大姐,這是要幹嘛?”

章清亭拿起匣子上頭一格的胭脂水粉,指着下面的銀錢道,“這裡一共還有二十多兩銀子,省着點用,一家子在這客棧住上一年半載的是夠的。人口簿子也擱在這兒,我現把這鑰匙交你手裡,你把這匣子收好,千萬別給人摸了去!尤其是你爹,一定得防着他!”

張小蝶嚇着了,“大姐,你把這……這麼多銀子給我……我保管?”

真沒出息!章清亭心中暗罵,卻還是和顏悅色道,“我瞧你近日管錢管得不錯,我是想着萬一我有事不在家,你們要取用也便利。”

怕她生疑,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兒也有一把鑰匙,你那兒就是個備用。當然,你要支取了什麼,用在哪裡,可得一一向我報賬,若是想私自昧下錢來,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這麼連嚇帶罵的,果然奏效,張小蝶立即接了鑰匙,頭點得跟搗蒜似的,“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敢亂花一文!”

“嗯!”章清亭心事已了,“行了,你出去吧,我想歇會兒。”

“哦!”張小蝶應了,把鑰匙很是小心的捧在掌心出去了。

重又閂了門,章清亭把貼身藏的銀票取了出來,把自己荷包裡的金銀也全部倒了出來清點一番。

銀票和金子都不用動,身上留十幾兩銀子,這一路就足夠花用了。想了想,她倒是又丟了幾個小銀錠子進匣裡,給他們多留一點是一點吧!

只是自己要上路了,這銀票和金子到底藏在哪裡好呢?

思來想去,章清亭看着那胭脂和頭油,忽地有了主意。

小心的把胭脂盒裡的胭脂塊了出來,如貝殼般橢圓的胭脂鐵盒下頭,墊着一張厚厚的油紙,再下去,有個不大不小的空隙,正好把摺疊了的銀票藏了進去。至於那五兩金,那就更簡單了,直接扔進裝桂花油的小瓶裡。桂花油本就甚是粘膩,搖了幾下,讓它沉到底卡着,再晃動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響了。

章清亭很是滿意,把這兩樣東西放進懷裡,順手拿了梳子,對鏡整了整妝容。想了想,還是就着那描眉的炭筆,找了張紙,寫了個條留在桌上。這一家子雖不識字,總會問識字的先生,到時知道她是自己走的,也免得報上官府,引來麻煩。一切搞定!她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章大小姐拿出見貴客時的技術,小小心心的把那腳步放得比貓還輕,剛走過了直道,再一轉彎,眼看就能溜之大吉,忽聽背後有人在問,“大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卻是銀寶和元寶那對小兄弟,在院裡玩耍,見她出去,出言相詢。

章清亭沒好氣的轉過身來,“我出去逛逛。”

兩個小弟弟也不敢多問,卻飛快的叫嚷,“哥,大姐說要出去!”

意思就是你這跟班快點跟上!這可不是他們多心,或是故意要監視章清亭,實在是這些天見慣了張金寶在大姐後頭跟進跟去,就把這視作理所當然了。

章清亭心裡那個氣呀!可也來不及阻止。這麼一嚷嚷開,一家子都出來了。

張金寶一面提鞋,一面道,“大姐,你要出去怎麼不叫我一聲?”

章清亭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我不過有些悶,想出去走走,你們都不用跟着了!”

“那怎麼行?”張金寶還很狗腿的獻着殷勤,“大姐出門怎麼能沒人跟着呢?到時你想辦什麼事,總得有個人跑腿的不是?”

關你什麼事?章清亭心中拿把小刀對準他使勁戳,使勁戳!面上卻淡淡的,“我想逛逛街,帶着你個男孩子不倫不類的。要不這樣吧,你們要不放心,就讓張小蝶陪我去。”

“好啊!”張小蝶樂開了花,迅速來到她身邊,“這逛街還是我陪大姐去合適!”

張金寶很是不悅的瞧了妹子一眼,不甘心自己的專有地位被人代替。

“走吧!”章清亭可沒工夫多做停留,心中開始盤算一會兒要怎麼把這丫頭給打發走。

這集市統共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章清亭也不避諱,直接就把張小蝶領進了銀樓裡,亮出票據,“夥計,我來取前兒訂的東西。”

張小蝶很是訝異,大姐難道打了什麼首飾?

那夥計接過票據覈對,馬上賠笑道,“姑娘請坐,昨兒就弄好了,我現給你取去!”

他進了裡間,很快拿出一個小木盒子,“您瞧,一共五樣,都齊全了。”

五件首飾全是純銀打製,最搶眼的是一對有手指頭粗細的絞絲銀鐲子和一根筷子粗細的梅花銀簪。其餘三件卻都很小巧,一枚蝴蝶花鈿,一副指甲蓋大小的蝴蝶耳墜和一根細細的銀鏈子,上面也吊着一枚雞卵大小的蝴蝶吊墜。

章清亭細細瞧了,很是滿意,當即把耳朵裡的茶葉棍子取出,把那副耳墜戴上,很是合適。又把花鈿簪在頭上,整個人增色不少。

“真漂亮!”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尤其是漂亮的首飾。

張小蝶長這麼大還沒有真正觸摸過一樣真金白銀,當即連眼睛都挪不開了,小心的撫摸着盒子裡的首飾,豔羨不已。這麼多首飾,得要多少錢哪?大姐真是闊氣!

“你若是喜歡,便拿一件去吧!自己戴着試試。”章清亭很是大方。

“噯!”張小蝶喜出望外,應得格外甜膩,對着鏡子開始一件件的比劃。尤其是那兩件大個兒銀光閃耀的首飾,簡直愛不釋手。

真是沒見識!章清亭心中好笑,卻正好趁機轉過身,和夥計到裡間悄悄結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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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一)出師未捷

夥計拿着單子道,“姑娘,那鐲子和簪子是按您的要求,用五分銀打製,外面包了一層足銀,值銀一兩三錢。這套蝴蝶首飾是十成足銀,總共重就三兩八錢。您這五樣,我們按規矩每樣加收二錢銀子的工錢,合起來剛好一兩,總價就是六兩一錢,您之前付了一兩銀子的訂錢,現再付五兩一錢就成!”

章清亭皺眉嗔道,“這足銀的手工價怎麼能和五分銀的手工價一樣?不行!你得給我少點!”

女人無論走到哪裡,身處何處,這愛討價還價的習性總是改不了。

夥計忙賠笑道,“姑娘,這銀不論好壞,咱們用的工夫可都是一樣的,委實少不了。”

“那可不行!就五兩吧!”

她已經拿出了五兩銀子,那夥計卻不伸手接,苦笑道,“姑娘,您就別爲難小的了,您這一抹就抹去一錢銀子,小的若是收了,回頭可沒法跟老闆交待!”

章清亭此時憶起自己還有要事在身,不好過分糾纏,可待要付款,着實心有不甘,便道,“那你能給我多少優惠?”

夥計道,“咱們小店也開了幾十年了,這工錢是定死的,童叟無欺,遠近聞名。姑娘您若是要少錢是不行的,要不這樣,我送您一件我們學徒做的小玩意,您別嫌粗糙就是!”

那夥計又從櫃檯裡取出一個盒子,裡面排列着各種造型的首飾,不過都是鐵製,黑黢黢的不大好看。

章清亭眼尖,瞥見下面黃光一閃,忙指着那個道,“那些也拿來瞧瞧嘛!”

夥計猶豫了一下,才取了出來,這裡的是黃銅首飾,製作也更精美些,想來是那些大徒弟做的。

“姑娘,這些純銅製的,您且看看吧,可不能送人的。”

“你這小夥計恁地小氣,便是送上一個又如何?”章清亭眼疾手快的就搶了一根有半塊巴掌大的鳳頭釵,“我就拿這個了!”

“這絕對不行!”夥計臉色都變了,黃銅雖然不如金銀貴重,但那價值可也不低了,“姑娘,您真的別難爲小的了!”

章清亭很是不悅,猶自抓緊了那釵不肯放手,“你這夥計真小氣,價也不肯還,東西也不肯送,二回還想不想我再關照你家生意?”

夥計也委屈啊,“姑娘!真不是小的小氣,這店又不是小的開的,我也就是個小夥計,能做得了什麼主?要不這樣!”

見她實在難打發,夥計一狠心,把旁邊一個黃銅戒指拿了出來,“您瞧這戒指,也是蝴蝶花的,跟您那首飾剛好一對,我幫您在旁邊敲上眼,做個頂針是極好的,您瞧行麼?”

章清亭接過那戒指瞧了,雖然小巧,確實打製得非常精細,況且比那鳳頭釵更加實用。她心中滿意,臉上卻不動聲色,還微撅了嘴,似是不太高興,“那也行吧!”

那夥計拿了小釘小錘,在臺子前坐下,非常細緻的給戒指敲上一圈眼,又打磨光滑,遞給了章清亭,她接過來一試,大小剛好,這纔將手裡的釵還了回去。

這夥計也會做生意,特地囑咐,“姑娘,你可千萬別把這事跟人提起。要是每人都來咱們這兒要贈品,咱們本小利薄可送不起!”

說得好似章清亭佔了多大個便宜,雖然心知可能不真,但聽着心裡也痛快。

高高興興數了銀子付出去,到了外間,張小蝶還在那兒試首飾。每一樣都喜歡,哪一個都捨不得放棄。

章清亭瞧着倒有幾分憐憫之意,只怕這丫頭日後出嫁也沒件象樣的首飾。

相識一場,也是緣份!她上前把那根蝴蝶銀鏈揀了出來,“你就拿這個吧!好生收着,藏在衣裳裡頭,別讓人瞧見!”

張小蝶眼巴巴的看着大姐戴上了那粗壯的鐲子和簪子,還有點可惜沒早揀那兩樣。

章清亭當然知道她的心思,可此時又怎麼能跟她明言呢?

這些首飾是她故意打了帶在路上,怕是遇上什麼打劫的,扔了保命,也不可惜。要不,以章大小姐的審美眼光,怎麼會煞費苦心選這兩樣粗俗款式?

該辦的事都已經辦妥,章清亭也了無牽掛,正待回去,忽地皺眉“啊!”了一聲。

“怎麼了?”張小蝶已把項鍊戴上,收進衣領裡。

章清亭一手揉着太陽穴,裝作頭痛的樣子道,“我今兒還是不大舒服,晚上想喝碗雞湯發一發汗。”

“那咱回去就讓客棧燉!”

“他們燉的也不知是什麼雞,畢竟又貴些。”章清亭拿了二錢銀子給她,“你趕緊去那集市上挑只母雞,回去借個瓦罐和爐子,放上薑片,濃濃的熬上一大鍋,一家子也都能喝上一碗。”

對付張家六口,只要用吃的,那是百試百靈。

“噯!”張小蝶痛快應了,卻不接錢,“大姐我這兒還有錢,買只雞是夠的。那你呢?”

“我不就在你後頭慢慢的走回去?你可快着些,別弄得我到了家,你還沒回來!”

“不會!”張小蝶一溜煙跑了。

章清亭抿嘴一笑,出門就往碼頭方向而去!

行不多時便到了,夕陽西下,涼風習習,遠遠的便瞧見一艘客船停泊在碼頭邊上,已經有些要出行的旅客在那兒等候上船了。

章大小姐長舒了一口氣,心情大好,連步履都變得輕盈起來。

再見吧!扎蘭堡!

再見吧!張家人!

從今往後,她章大小姐要到承平打造一個全新的張蜻蜓!

章清亭走上碼頭,剛到收款處,還沒來得及買票,旁邊忽地衝出兩個大漢,一左一右伸臂攔住她的去路。

“張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裡?”

章清亭愣了,“你等何人?找我何事?”

兩人對視一笑,“我們找你沒事,三爺找你有事!”

章清亭心中一驚,“薛三爺?”

兩人點了點頭。

章清亭暗叫不妙,“我該替薛三爺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他找我還有何事?”

“姑娘無須擔心,我們三爺找你,當然是好事!”兩人猥瑣的一笑,“我們只是奉命,請您回去!”

章清亭心中警鈴大作,立即有種非常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冷着臉道,“對不起,我這會子有事,改天再說!”

她想從這二人身邊繞過去,他們卻直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對不起,張姑娘,恐怕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想幹什麼?”章清亭背上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她知道,和這些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這要去了,定是凶多吉少。只有仗着現在天色大亮,旁邊還有不少圍觀的百姓,看能否把這兩人嚇退。

她故意提高了嗓門,“青天白日的,難道你們還敢強搶民女不成?”

聞得這邊吵嚷,許多旅客都伸長了脖子觀望。

兩個大汗面面相覷,忽地冷笑,“你欠了我們爺的錢,難道就想這麼跑了不成?”

他們是幹慣這些勾當的,冤枉起人來,那是駕輕就熟。旁人一聽,也不知誰真誰假,當然也不好出言相幫。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欠你們的錢了?”

“既然不欠,那就跟我們回去!”

“我又沒欠錢,爲什麼要跟你們去?我不去!”

“那可不行!你跟我們回去,若是沒欠錢,自然放你回來!”

“你們又不是官府衙役,憑什麼擅自拘人,說我欠錢,也得有欠錢的證據!”

“證據就在我們家裡!走!跟我們回去!”

兩個大汗再不客氣,直接動手推搡起來。

“來人呀!救命呀!”章清亭嚇得臉都白了,眼睛不住瞧着旁邊一衆人,示意求援。

有個忠厚長者坐不住了,起身道,“二位,這大姑娘不象是欠了你們錢的,是不是弄錯了?要不,你們取了證據再來找她也行。”

“我可警告你們,少管閒事!”大汗一揚拳頭,高高挽起袖子,露出臂上的兇猛刺青,“大爺我們可是道上混的!哪個再敢多管閒事,大爺我殺到你們家裡去,讓你一家雞犬不寧!”

這一耍橫,可把人都嚇住了,衆人又退了回去,低下頭不敢言語。

章清亭又氣又急,這怎麼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伸張正義?那英雄救美的戲碼敢情都是騙人的?

正無計可施,被那兩人拉扯着往後走去,忽地後面衝出一人,“你們……你們放開她!”

英雄終於出現了!

章清亭回頭一瞧,卻極是詫異,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張金寶?

原來他自大姐帶了張小蝶出門後,很有些抑鬱。

張發財又在那兒取笑他,說他肯定是想跟去佔便宜。其實就是他們妒忌張金寶比他們多在福興樓吃了一頓。

張金寶聽得心裡窩火,辯解自己不是因爲光想好處,纔要隨大姐去。爲了證明,他隨後也出了門,悄悄的跟在二人身後,要暗中保護。等見到張小蝶出來,他還攔着問了兩句,知道她是去買雞,便繼續跟隨大姐章清亭。

這一跟卻跟到了碼頭,心裡正覺得奇怪,就見兩個男人圍攏了上去。起初他們說什麼,張金寶也沒聽清。不過後來大姐那麼一嚷嚷,他明白了,這些人恐怕是想對大姐不利!

見那二人身強體壯,張金寶難得的沒有臨陣逃脫,還動了個腦筋,到旁邊樹林裡揀了一根小兒手臂粗細的樹枝作爲武器,這才衝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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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二)跑!

章清亭一下躲到了張金寶的身後,這傢伙雖不大牢靠,但聊勝於無,能擋一時是一時。

“你小子是哪根蔥,管的哪門子閒事?”一個漢子凶神惡煞的問道。

張金寶比大姐還緊張,抓着那樹枝的手都在抖,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你們……你們不許欺負……欺負我大姐!”

那兩人也不多話了,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撲上前來就要動手。

張金寶豁出去了,揮舞着樹枝對着那兩人就抽打了過去。他打得雖然全無章法,但勝在年輕,有股子愣頭青的衝勁,那樹枝又枝枝蔓蔓的,舞起來呼呼帶風,那兩人赤手空拳,一下子不妨,倒被颳了好幾下,扇得生疼。動作上自然有些畏懼,退卻了兩步。

張金寶一擊得手,勇氣倍兒增,更加賣力的揮舞着樹枝,亂打一氣。

那兩人卻是練家子,很快就找到破綻,分別抓住樹枝兩頭進行爭奪,張金寶這一下可就毫無辦法了。他一人對倆,當然明顯的處於劣勢,眼見樹枝就要被人奪去,他也是急中生智,乾脆用力往前一推。

“去你的吧!”

那兩人猝不及防,來不及收力,雙雙摔倒在地。

趁這空檔,張金寶回身抓着大姐的手,“跑!”拉着她就玩命兒的飛奔!

張家這幾口別的本事沒有,唯有一樣,就是跑路的本事深得其父張發財的真傳。這一跑起來,章清亭只覺得耳畔生風,呼呼作響,什麼美女形象,淑女風範全不顧了,眼前只有路,目標只有逃。

逃到哪裡去?當然是客棧!

薛子安即使有再大的膽子,再大的勢力也不敢犯衆人之怒,在大街上強搶章清亭,要行事多少得有個顧忌,挑她落單的時候纔好下手。

兩人現在就一門心思,回到客棧,就安全了。

危急之中,章清亭體內原來屬於張蜻蜓的潛能全部都被激發了出來,居然跟得上張金寶的腳步,一口氣的衝了回去!

那倆打手見已經打草驚蛇,追了一時,便急急折回去複合了。

這邊廂,姐弟二人倒是順利的衝進了客棧,剛進院門,卻不料裡面站着不少人,章清亭也沒看清,更收不住腳,一下撞到了某人背後。

“哎喲!”那人給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旁邊一人忙扶住他,“爹,你沒事吧?”

章清亭聽這聲音熟悉,立定身形,擡頭一瞧,旁邊這位正是賀玉堂。而被她撞上的中年長者,面貌與賀玉堂有六七分相似,卻更見威嚴與世故。

章大小姐當即心想,這下壞了,撞了人家老爺子了!

趕緊斂衽賠禮,“對……對……不起!”可不是章清亭被嚇着結巴,而是氣息還未喘平。

賀敬忠這一下可被撞得不輕,差點閃了老腰。一手被兒子攙着,一手在後腰揉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皺眉打量眼前這位跑得鬢歪髻斜、狼狽不堪的年輕女子,這第一印象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賀玉堂心中又是納悶又是着急,“爹你沒事吧?”見他老爹擺了擺手,這才略帶嗔怪的問道,“張姑娘,你……你怎弄得如此模樣?”

章清亭還奇怪呢!心說你沒事帶你爹來做什麼?

可瞧見旁邊還站着不少僕役,手裡捧着禮物。張家四口,除了張小蝶都在院中站成一排,臉上那表情也不知是哭還是笑,反正都是僵硬之極的侷促在那裡。

驀地,章大小姐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了一種微乎可微的可能性!她騰地一下臉就紅了,腦子裡有個聲音不斷的催促她:快解釋!快好好解釋解釋!展現出你應有的氣質水平來!

無奈一下子氣血翻騰,心裡還是千頭萬緒,怎麼也張不開嘴。

章清亭越是着急就越平靜不下來,方纔是跑出一身大汗淋漓,此刻卻又是冷汗下來了。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神采,木訥得就如同少見世面的村姑。

賀敬忠等了一會兒,見她說不出話來,眼神中的嫌棄之意更重。略帶責備的看了賀玉堂一眼,很是不解。難道兒子昏了頭?硬把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吹成了天仙下凡,還要娶作平妻?

賀玉堂頭上的汗也快下來了,他昨日回去之後,想了許久,章清亭拒絕做小雖然讓他有些意外,但她的骨氣倒讓他又多了份敬重之意。琢磨來琢磨去,他就琢磨出這麼一樣好主意。

古代律法好啊!每個男子都可以娶一正妻兩平妻。

若是娶章清亭做了平妻,既滿足了她不願做妾的要求,又達到了日後再娶正妻聯姻的目的。一舉兩得!

賀玉堂拿定了主意,卻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動了父母,應允了這門親事,所以他纔沒空來看最後一場馬吊大賽。

不過,賀敬忠也提出個條件,就是要親自相看相看章清亭,要是真有兒子說的那麼好,才能同意這門親事。賀玉堂滿口答應,他以爲憑藉章清亭的聰穎與智慧,定能輕易博得父親的歡心和肯定。所以急急忙忙連招呼也沒打就來了,可沒想着,卻遇上這樣一個尷尬的處境。

賀敬忠對章清亭的第一印象雖然不甚滿意,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老於世故,沒有急着下決定,仍是耐着性子,儘量和顏悅色的開了口,“你……”

“張蜻蜓!”院外驀地傳來一聲尖銳高亢的暴喝,嚇得衆人吃了一驚。

章清亭回過頭去,來的卻是趙王氏。

她今兒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面還跟着一羣頭綁紅帶,腰繫紅布,拿着鑼鼓樂器的漢子。

趙王氏兩手叉腰,雙腳分八字站定,別看人家個子瘦小,但也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這老虔婆來湊什麼熱鬧?

章清亭當然不知,趙王氏的大兒子突然風寒加重,病情惡化得已經“奄奄一息”。

要不然,趙王氏怎麼今兒沒去瞧她的馬吊牌局?忙活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把大兒子收拾得暫時安穩了,趙王氏再也顧不得許多,現下就要來——搶親!

只見她伸手往章清亭一指,“就是她!趕緊把她給我抓上花轎去!”

“好咧!”那些鼓樂手應得震天響,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就往前行。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張金寶今天當過一次英雄了,反應快了那麼一點點,又一次衝到前面攔着。

“做甚麼?”趙王氏梗着脖子微晃了一下腦袋,很是張揚的道,“我來搶親!”

“憑什麼?”章清亭火了,今兒這是怎麼了?人人都跟她過不去!

趙王氏嘿嘿冷笑,“咱們兩家本來就有婚約!這成親是早晚的事兒!這擇日不如撞日!我說媳婦兒,你相公現在正病着,你就乖乖的快點跟我回去沖喜!”

什麼?

驚訝的不止章清亭,還有賀家父子。

賀敬忠嘴脣動了動,嘴角抽搐了幾下,到底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重重的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大步就往門外而去!

賀玉堂知道,這門親事無論如何算是黃了!

看看他爹,又看看章清亭,肚子裡也憋着一肚子的火,“你有婚約,怎麼不早說?”

“我……”章清亭滿心委屈,待要解釋,可看着他那責備的眼神,忽然也使起了小性子,我憑什麼要跟你交待?你又憑什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見她默然不語,賀玉堂以爲默認了,暗想自己也真是丟臉,剃頭挑子一頭熱不說,擺了這麼大一個烏龍,還把老爹都搬了出來。幸好他們來了,只說要見章清亭,什麼多的話都沒提,要不,賀家的這份顏面可都讓他給丟盡了!

賀玉堂又羞又氣,紫漲了臉皮,“嗐”地重重一跺腳,追隨他爹而去!

賀家人眨眼工夫都走了乾淨,趙王氏不解其意,也沒心思管他們之間有什麼貓膩。示意旁人奉上鳳冠霞帔,“媳婦兒!你是自己換,還是我幫你換啊?”

章清亭此時氣息略定,把滿腔怒火都發到她的身上,“做夢吧你!不過是二兩銀子,我憑什麼要嫁給你那病鬼兒子去沖喜?你那兒子要死就死去,別連累無辜!”

“你……你!”趙王氏氣得直哆嗦,差點破口而出的就是,你纔要死呢!

想想今日可是兒子的大喜之日,不帶說這些不吉利的,她把那滿肚子的罵詞兒又咽了回去。冷着臉道,“媳婦兒,今兒可是你大喜之日,說話別這麼沒個把門兒的!我兒子,你相公吉人自有天相,將來一定大富大貴,平平安安!你再胡唚,仔細我堵上你的嘴!”

見自己這邊人少,章清亭不想跟她硬碰硬,換了個語氣,“你不就是想要錢麼?我給!不過二兩銀子,值得你這麼大呼小叫的?二兩不夠是不是?那就四兩!”

“誰要你的臭錢了?要是有錢就能隨意毀婚,那還有沒有天理?”趙王氏着眼的是長遠利益,纔不把這幾個小錢放在眼裡!就算章清亭把所有錢財交出來,她還是財也要!人也要!

章清亭索性把話挑得更明,“這強扭的瓜不甜,你何必一定要強人所難?你兒子既然那麼好,何愁找不到好姑娘,何必非得揪着我不放?若是日後夫妻不和,家宅不寧,又有什麼意思?”

“那我也樂意!”趙王氏硬是跟她槓上了,“你若是不好,我這個做婆婆的自會管教!若是屢教不改,再給張休書打發你回去!”反正他們家左右吃不了虧!

“你!”章清亭還真是被這強盜邏輯氣得無語,跟她講不通道理,也只好耍起了蠻橫,“總之我是不會上你家的花轎,你請回吧!”

她轉身想走,趙王氏卻眼睛一瞪,一聲令下,“搶!”

民間有這規矩,雙方有婚約的家庭,不管婚期聘禮談沒談妥,若是一方臨時有事,需要成親的,只要能把人搶到手,回家拜了天地,那也算是成了夫妻!

章大小姐見勢不妙,這客棧也不安全,看來又要跑路去!

***

國慶快樂!Y(^_^)Y

第一卷 (三十三)再跑!

章大小姐今日可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眼見一羣人如狼似虎的圍將上來,當即高呼張家幾口,“你們傻站着幹嘛?快過來呀!”

這一訓斥,張家幾人立即衝上前來,把她護在了身後。

趙王氏還爭取羣衆支持,“我說親家,只要你閨女嫁進我家,我就分你們家一畝田耕種!”

她以爲自己已經極其大方了,可張家六口哪裡稀罕?

章清亭指天誓日,“我若嫁了去,必再不管你們死活!”

這才更具威懾性!

趙王氏再不客氣,“給我上!”

張家幾人奮力抵抗,可他們這些老弱殘兵怎麼對付得了年輕力壯的漢子們?

章清亭步步後退,這形勢嚴峻之極!該如何脫身呢?

驀地瞧見,張小蝶端着一隻大瓦罐過來了。

“讓開讓開!小心燙!”她還不知發生何事,只擔心自己熬的這一大鍋香噴噴的雞湯。

章清亭一見有主意了,“張小蝶,快!把雞湯對他們潑!”

這……這也太浪費了吧?張小蝶還沒搞清楚狀況,倒是張金寶明白了過來,見瓦罐裡斜插柄木湯勺,便三步並作兩步的搶上前去,把那燙手的蓋子一扔,就着妹子手裡,舀了滾燙的雞湯就往人身上潑。

雞湯上面一層厚厚的黃油,一絲熱氣都不透,那溫度可不是一般的高。鼓樂手們四下散開,讓出空檔,章清亭趁機衝出了包圍圈。

“快攔住她!”趙王氏急得跳腳,一面閃躲着四處飛濺的雞湯,一面招呼人手。

“大姐,快跑!”不待張金寶話音落地,章大小姐開始今天的第二輪逃跑行動。

這可真是要人的命!

章清亭慌亂中卻不失理智,出了門拐彎向東,直奔車馬行而去!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危險不危險的,趕緊租輛馬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街上的行人就見一個年輕女子提着裙子跑得氣喘吁吁,紛紛避讓不及。一個過去沒多久,後面又來一個老傢伙,卻是張發財。張金寶兄妹拖住了大部隊,這老小子覷着個空追了出來。

章清亭卻是不知,徑直衝進了車馬行,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快……快……馬車!”

偏那掌櫃是個好玩笑的,一聽就樂了,“姑娘,我們這兒可沒有快快馬車,您要是想快呀,就多加匹馬得了!”

民間用車,自有規矩。一般都是單馬拉車,若是人貨太多,可以再加一到兩匹。但六匹以上,是絕對不允許的,那是隻有一定品級的官員纔可使用的馬車,就是你再有錢也不行。

這車馬行慣常都是單馬小車,所以掌櫃的纔會出言玩笑。

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章大小姐哪有心情和人打嘴皮子官司?

“我……我包車!”章清亭努力平復一下氣息,從荷包裡掏出一錠銀子來,“現在就走!”

掌櫃的沒有接錢,先問道,“姑娘您是要去哪裡?”

章清亭還未答話,後頭張發財追上來問道,“那幾口子怎麼辦?”

章大小姐心想,我管你們怎麼辦!嘴上卻說,“我先躲一陣子再說!”

張發財可不依不饒,“那我們怎麼辦?”

“錢我放在張小蝶那兒了,餓不着你們!”章清亭應付了他,催促掌櫃,“您快給我備車!”

“您就一個人?那行李呢?”掌櫃慢吞吞問得仔細。

“就我一人,沒有行李!”章清亭答得着急。

“那您究竟要去哪裡?”

章清亭瞥了張發財一眼,心想就是告訴他們也無妨,自己到了永和鎮就走,他們哪裡猜得出來自己究竟去了哪裡?

“我去永和鎮!您就快點備車吧!”

“好好好!你這姑娘真是個急性子!”那掌櫃的正要出來安排車馬人員,卻見門口吵吵嚷嚷。

“那張家大閨女跑哪兒去了?”

原來是追兵到了。

章清亭暗叫糟糕,迅速行動,悄無聲息的穿過店堂,直奔後門而去。

掌櫃的在前面應付着,“你們問的是誰?”

“就是一個藍衣姑娘,我們一路追來的,到你這兒就沒影了?”

藍衣姑娘?掌櫃的愣了,方纔那位不是?

“你們找她幹嘛?”

“搶親!”

掌櫃的哈哈大笑,怪不得那姑娘着急跑路,原來是害怕嫁人!這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斷人姻緣的事他可不能做,於是往裡一指,“那不正在麼?”

可裡頭哪有人在?

旁邊小夥計應道,“剛往後門去了!”

“追!”一夥人魚貫而入,追到後門,這是一個雙向的衚衕。兵分兩路,繼續追去,可一氣跑出二里地,不止章清亭,連張發財也消失了蹤跡。

這可就怪了,這對父女躲到哪兒去呢?

集市上遍尋無着,他們也只好回了客棧覆命。趙王氏氣得直跳腳,這麼多大男人,連一個小姑娘也逮不住,真是沒用透頂!她撂下狠話,“若是找不回我媳婦,錢我也不付了!你們自己瞧着辦吧!”

可憐這夥鼓樂手,折騰了半天,一文錢沒掙上,還累個半死。萬般無奈,也只得各自回家去。

趙王氏親自坐鎮,將張家其餘幾人看管了起來,“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不回來!除非是她存心不管你們這一家子了!”

大姐會不管我們嗎?

當然不會!張家人可篤定得很,誰叫她是我們大姐呢?可大姐啊大姐,你這會子究竟躲哪兒去了?

看樣子,這趙家老妖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走,那大姐會回來救他們麼?

好象,也不用吧?又不是什麼性命攸關之事,這老妖婆不過想押大姐回去成親,只要大姐不出現就沒事。

可大姐若是不回來,他們幾個該怎麼辦?

張金寶和妹子交換了個眼色,都動了同一個念頭,跑!

張羅氏和兩個弟弟是顧不上了,事到如今,能跑一個是一個。再說那三個是純粹的飯桶,倒不用擔心趙王氏對他們不利。

可張小蝶心裡還記掛着大姐的那個梳妝匣子,這玩意兒可怎麼帶了跑呢?

她心裡頭惦記着,趙王氏也忘不了啊!

她心裡也琢磨上了,難得那丫頭不在,不如就趁機把她的錢財一收,還怕那丫頭不找上門來?何況,這丫頭都要做自己的媳婦了,她的東西就是我們老趙家的東西,這個理沒錯!

趙王氏想得心中得意,起身清清嗓子,拿矯作勢的道,“既然你們大姐還沒回來,我就先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

“你敢?”張小蝶騰的站了起來,她可不能辜負大姐對她的一番信任,“我大姐還沒嫁你家呢!不許動她的東西!”

“你個沒規矩的小丫頭片子,我可是你大姐的婆婆!我管我的兒媳婦,你算哪根蔥,跳出來咋乎?”趙王氏轉身就往章清亭的屋裡衝。

“你給我站住!”張金寶也衝了上來,拉扯着趙王氏。

趙王氏個雖瘦小,力氣卻不小,若論起打架鬥毆,也是女中豪傑。

當即三指揪住張金寶手上的皮肉,用力一擰!

“啊喲!”張金寶立即放開了手,手上已經烏青了一塊,這老妖婆當真兇悍!

趙王氏得意的推門而入,張小蝶閃身衝到了前頭,搶進房中,首先就抱住了梳妝匣子,一臉警惕的望着趙王氏,“你別想打我們家錢的主意!”

這行動之間,章大小姐那張留言的紙條就飄啊飄啊的飄到了地下。

別說兩人都不識字,就算識字,現在誰又在意這些呢?

趙王氏一個不防,給這丫頭搶了先,心裡自是惱火,狠狠的瞪着張小蝶,待要上前撕打,未免覺得有以大欺小之嫌,縱是贏了也不光彩。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誰要你們家錢了?我不過是給你大姐收拾衣裳!”她假意往旁邊衣櫃走去,拉開櫃門,裡面整整齊齊的擱着章清亭換下來的另一套衣服。

張小蝶果然中計,一手抱匣,一手上前推拉着,“你別動我大姐的衣裳!”

拉拉扯扯中,另一手自然就放鬆了力道,趙王氏心中暗喜,趁她一個不備,突然轉手劈手將那匣子搶了去!

“你!”張小蝶氣得臉漲得通紅,撲上前一面搶奪,一面高喊着,“哥!哥!搶錢啦!你們快來幫忙啊!”

可叫了半天,卻也只有張羅氏和銀寶元寶兩個小弟弟進來。張金寶剛纔趁亂,已經悄悄跑掉了。

這幫子老弱殘兵,自然不是身經百戰,老練潑辣的趙王氏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解決戰鬥。雖然被抓散了頭髮,下巴還添了兩道血印子,更兼之沾染了無數的口水鼻涕,拉破了外衣,但趙王氏依然強悍的護衛住了寶貴的梳妝匣子,並且反手把那一家四口鎖在了屋裡!

她還特意交待了,此事純屬他們兩家的家務事,沒她的吩咐,任誰也不許開門放這家人出來!否則,她就跟誰沒完!

這趙王氏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潑辣貨,誰也惹不起。客棧裡的掌櫃夥計都不敢多管閒事,只祈禱快點解決問題,打發這兩家子走人要緊!

張小蝶在裡面氣得哇哇大哭,她們家的銀子啊!這一年的伙食費啊!

大姐,我對不起你!

趙王氏卻喜笑顏開,都來不及整理衣裳,就讓夥計趕緊給她找來鎖匠,就這麼衣冠不整的接待了人家,開了匣子,一數這二十多兩白花花、亮閃閃、叮噹作響、無比可愛的銀子銅錢,趙王氏是心花怒放!

這個媳婦娶得太值了,還沒進門,就給她賺回這麼多銀子!

不對,聽說那丫頭最後一局還贏了三十兩,那錢在哪兒呢?

哼!臭丫頭,等你進了我家的門,非讓你全給我吐出來不可!

趙王氏打着她的如意算盤,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而此刻,流年不吉的章大小姐卻是欲哭無淚……

***

[bookid=1723942,bookname=《千金小婢》]千金小婢VS風流惡少,看看到底誰爲主,誰爲僕!

第一卷 (三十四)霸王硬上弓

章清亭蹲在房屋的牆角,拼命掐着自己喉嚨乾嘔着,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來。

“我的小蜻蜓,你就別白廢力氣了!”薛子安一臉淫笑着坐在桌邊慢慢飲着手中的酒,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剛給你灌的那可是青樓裡上好的合歡散,費了我二兩銀子一顆,藥性可強着呢!過不了一會兒,你就會全身發軟,熱情似火!到時,就算我想走,你也捨不得讓我走了!”

他笑得猥瑣之極,聽得章清亭卻是心急如焚!

這簡直是纔出虎穴,又入狼窩!

話說章大小姐剛從車馬行後門溜出來,就被人拿破布堵了嘴,用麻袋兜頭罩上,扛起來就跑!

這派來打劫的不是旁人,正是心心念念要把章清亭弄到手的薛子安。

若說第一次來賭坊打馬吊的章清亭讓他刮目相看,把她誘來替父還債之後的章清亭卻着實給了他一個太大的驚喜。

賀玉堂能看出章大小姐潛在的商業價值,不惜紆尊降貴的想娶她爲平妻,薛子安這麼個聰明人,當然也想得到這一層。

可他卻不比賀玉堂,賀玉堂尚未娶妻,家中做的也是明堂正道的生意,行事自然也是光明磊落。薛子安卻早已成親,兒女都成雙了。他那妻室也非常人,是地方上甚有勢力的富戶千金,姓何名芷衡。這何氏自小也是嬌生慣養,極是妒忌,他們成親七年,別說妾室,就是家中哪個婢女被薛子安多瞧兩眼,何氏輕輒罵個半死,重則趕出門去。薛子安畏虎如虎,只敢在外頭風花雪月,回家卻是老老實實。

他看上了章清亭,無非也是想讓她躲在賭坊裡,暗中幫他出謀劃策,多賺銀子。他原本以爲,象章清亭這樣的農家女孩,只要稍稍動點手腕,就可以輕易弄上手來,並沒有真心的想娶她回家去。

可通過故意的送扇子,以及言語調戲,哪怕是金銀誘惑,章清亭根本都不爲所動。薛子安閱人無數,當然知道這等曉理明義的女子最是貞節,除非能讓她成爲自己的人,纔會真正的死心塌地。便想伺機把她抓回來,等生米煮成熟飯,不怕章清亭不信。

至於張家那羣廢物,他可一個都不要!

原本打算在牌局之後的夜裡,設法把章清亭從客棧裡引出,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抓回來。可沒想到臨時發現她有些不對勁,便派了人跟蹤。碼頭那麼一鬧之後,薛子安立即猜出,章清亭有意逃跑!

這船路一堵,肯定只能去車馬行,他立即重新佈署,務必要抓到章清亭。

客棧裡頭鬧得天翻地覆他也略有耳聞,不過那時不好插手進去,等到章清亭自己從客棧裡跑出來,後面立即有夥計跟了上去。

見她徑直去了車馬行,夥計們正在商議該明着搶人還是怎麼辦,卻見章清亭爲躲避鼓樂手,偷溜到了後門。

這可是自動撞到了他們手上,當下毫不客氣的抓了人就跑。

章清亭雖然眼不能見,但心還不盲,立刻就想到薛子安。果然,當那麻袋被打開時,她就又回到了賭坊的後院裡。

薛子安二話不說,就讓人先給她灌了一碗不知是什麼的藥水。

她心知不妙,可今天跑了一日,口渴得厲害,水一入肚,竟是怎麼也嘔不出來,此刻聽得薛子安這麼一說,章大小姐簡直是如雷轟頂,五內俱焚!

早知今日,打死她也不去賭坊打那場該死的馬吊!更不該一時好心,答應替張發財還債!果然不義之財不是好賺的,現在真是讓人腸子都悔青了!

“你……你快給我解藥!你不就是想讓我幫你打馬吊掙錢麼?我答應就是!”

薛子安輕浮的笑了起來,起身走到她身邊,伸手一捏她的下巴,章清亭迅速擡手拍去,卻被他更加用力的抓緊了那隻手,扳起她的下巴來,

“我的小蜻蜓,你要是早這麼聽話該有多好,我也不必這麼大費周張的把你弄來。不過你的保證我卻沒什麼信心,你人這麼機靈,又會演戲,我還真怕眨眨眼你就又飛不見了。還是做了夫妻比較讓人放心,你若是伺候我伺候得好,日後再生下一兒半女的,我會帶你回家,給個名份你!”

“你……你別亂來!”章清亭是真的嚇壞了,牙齒都開始格格打架。

她已經感覺到了,身體裡好象有把火在燒,熱得她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臉上也越來越燙,不用摸,就知道紅得嚇人。

“看來藥效已經發作了。”薛子安很滿意的輕撫着她的臉蛋,章清亭知道要拒絕,卻偏偏連手都擡不起來。心裡那個急啊,真恨不得跳起來把這傢伙一巴掌拍死過去!

“不……你……你不要……不要這樣……”她拼盡力氣想說得大聲一點,聽起來卻軟弱無力的象是欲迎還拒。

薛子安的手繼續在她臉上留連,把她跑得亂糟糟的頭髮撥開,認真的端詳着她的臉,“嗯,其實你生得很不錯哩!好好打扮打扮,也是個美人胚子!”

章清亭卻頭一次寧願自己臉上現在突然長出七八條醜陋的疤痕,最好讓人倒足胃口。

這可怎麼辦?章大小姐還是很純淨的黃花閨女,對於貞節看得是比性命還重。若是一旦失身,恐怕真的是要一死了之了。

看出她眼中的膽怯和害怕,薛子安忽地在她面頰上輕吻一下,“別擔心,待會兒會讓你快活的!”

真噁心!章清亭象是被蠍子蜇了一下,微微偏了偏頭,躲了開去。

薛子安也不介意,眼中邪意更濃。

章清亭忽地覺得自己身上一輕,已經被他從地上整個打橫抱起,轉過屏風,放到了牀上。

牀很乾淨,下面的褥子也很軟和,比這些天在北安國睡過的所有牀都好,可章清亭卻覺得無比害怕,陷進這柔軟的牀褥裡,就象落進毒蛇的粘液裡,讓人緊張又絕望,可就是作不出任何反擊。全身緊繃,象輕輕一碰就會斷的弦。

“別緊張,放鬆!放鬆一點!”薛子安看着她要冒火的眼睛,卻覺得甚是有趣,開始斯條慢理的解她衣裳的扣子,一顆,兩顆……

手也開始不老實的順着漸漸裸露出來的頸項一路往下情色的揉搓着,嘴裡還說着不堪入耳的話,“看不出來,你的皮膚還不錯呢!又滑又嫩,是用的茉莉香吧,我喜歡!”

章清亭卻深悔自己爲什麼近日要做保養,早知道就連澡都不洗!

在滑到她的胸部時,薛子安更是讚歎,“很豐滿呀!嘖嘖,比那天香樓的美人都大!我來幫你揉得更大些!哈哈!”

章大小姐眼睛一閉,忍不住落下淚來,難道真的就這麼被這個禽獸糟蹋了麼?她還有很多美好的嚮往,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難道都要結束了麼?

就在章大小姐快要絕望的放棄抵抗時,她感覺到被什麼東西硌得疼,是髮髻上的新簪子。疼痛讓章清亭回覆了一絲理智,不行!就是死也不得便宜這畜牲!

章大小姐把心一橫,將唯一能動的牙齒咬住自己舌根,要咬舌自盡!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咣”的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你這個畜生!放開我閨女!”張發財是真的發了狠,拿着一根門閂劈頭蓋臉的就衝薛子安打去,“金寶,快救你姐!”

薛子安吃了一驚,一時躲閃不及,捱了兩下子,開始叫嚷,“來人哪!快來人啊!”

與此同時,張金寶也衝了進來,“大姐,你怎麼了?”

見章清亭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流淚,忙把大姐的衣襟掩上,背起她就往外衝去。

眼見張金寶已經揹着人跑了,賭坊的夥計們也衝了出來,張發財那一時的勇氣也快耗盡了,拿着門閂哆哆嗦嗦指着薛子安道,“你……你叫人來呀!我……我來前也叫了人!就在門外,門外候着呢!你要是敢怎麼樣,咱們,咱們就上官府去!”

薛子安也怕事情鬧將出來,一是面上不好看,二是家裡那隻母老虎不好對付。當即臉上一笑,“張大叔恐怕是誤會了,我請令媛來,不過是喝茶聊天,並沒有做別的,您這麼一嚷嚷,叫街坊鄰居聽見了,這本來什麼事都沒有,倒象是有什麼說不清了。”

這麼明顯想息事寧人的意思,張發財當然也聽得清,“如此,如此最好不過!”

他轉身就走,出了門口,才意識到手裡還拿着人家的門閂,當即往裡一扔,撒丫子跑路了。

“三爺!”旁邊的夥計們也傻了眼,這,這該怎麼善後了?

眼見煮熟的鴨子又飛了,薛子安氣得暴跳如雷,“一羣飯桶!連個院門都看不住!”

可這好不容易弄來了人,自己半天卻磨磨唧唧沒吃到嘴裡去,說起來面上也有幾分尷尬,甚無光彩,早知就該速戰速決!現在卻悔之晚矣,待要再追,卻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氣呼呼的扭頭自去青樓尋歡作樂了。

張家這爺倆怎麼會及時出現呢?

今晚這事,還真得感謝難得清醒一回的張發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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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五)同意成親

話說回來,章清亭不是一出車馬行就被擄走了麼?當時跟出來的張發財眼見不對,就退了回去。躲在後面一看,他認出了其中一個是賭坊夥計。雖然張發財年老糊塗,但畢竟也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見勢不妙,便悄悄的尾隨而去。

見他們帶着閨女七彎八繞進了賭坊後面的一處小院子,張發財知道其中定有古怪,他不敢聲張,在那門前作了記號,便打算回去尋幫手。正巧碰到跑出來的張金寶,兩人一合計,就在路上找了兩個閒漢,許以酬勞,一起過來幫忙。

可人家一瞧是銀鉤賭坊的事情,都不敢理。張發財無法,就請他們在外面作個見證,若是自己進去之後出不來,就煩他們偷偷去報個官,免得死了都沒人理。

那倆閒漢這才答應,就在街角遠遠等着。

張發財和兒子又摸到這院子外頭,可巧院子裡種了棵樹,枝繁葉茂的伸出牆頭。這父子倆幹別的不行,跑步爬牆什麼的倒都是身手敏捷。

趁着夜色,張金寶讓他爹踩着肩膀翻牆進去。張發財進來之後,輕輕拉開了門閂,把兒子放了進來。

按說這院裡平常都有夥計值守的,可今日薛子安要辦好事,當然不想人聽牆角,所以那些夥計都很識趣的躲到前面賭坊裡去了,卻沒料想,給他們父子闖進來留了個空檔。

進來之後,就見一屋裡亮着燈,窗戶紙上還有人影。

用舌頭舔溼了捅開一看,可讓父子倆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平時再怎麼沒用,可也是大老爺們,多少總帶三分血性,何況裡面那個要被糟蹋的還是自己的骨肉至親,這絕對不能不救!

張金寶只覺血氣上涌,差點就直接破門而入了。張發財卻留了個心眼,意思自己先進去,讓張金寶抽空搶了人就趕緊跑。

所以才鬧出方纔那一幕。

再說章清亭,自趴在張金寶背上,那眼淚就沒斷過。張金寶跑得一身熱汗,再被眼淚一淋,剛好降溫。他心裡也着急,“大姐,你倒是說句話啊!有事沒事?要不咱們去看大夫?”

章清亭連驚帶嚇,滿心委屈,哪裡能說得出話來?

張金寶沒了主意,索性找個角落躲了起來,等不多時,見張發財跟了上來,張發財此時找回了久違的家長感覺,當即拿定主意,“看大夫去。”

敲開一家藥鋪的門,找個大夫一問,章清亭這才含羞帶辱的吐露出服用的藥名。

那大夫一聽,就跺腳罵道,“真是喪盡天良!不過姑娘不用擔心,這藥不用解藥,就把那清水喝上幾大碗就是。”

張金寶忙幫着打來一大瓢清水,章大小姐此時也不嫌棄器具簡陋,咕咚咕咚灌了個飽,又坐了一時,體內的燥熱果然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大夫怕他們多心,不待他們開口,便主動表示,絕不會說出今晚之事。章清亭是千恩萬謝的離去了。

現在天色已晚,那客棧又不能回去,幸而章清亭身上有錢,便另尋一家客棧住下。

忙了半日,都是水米未進。別說張家父子餓了,就是章清亭也有些頂不住。叫了幾碗湯麪過來,大家吃飽,章清亭被驚嚇過度的神智也慢慢恢復了清明。

別的都不提,光衝張家二位今天相救的這份仗義,章大小姐就不能這麼丟下他們一走了之。

想了想,章清亭讓張家父子先休息一會兒,等夜深了,再回去打探消息。又給了他們些銀錢,讓去收買夥計,要是得空就把張小蝶她們帶回來。

章清亭自要了桶水,把自己泡在裡面搓了又搓,洗了又洗,把那薛子安罵得狗血淋頭,立誓再不也踏入賭坊半步!

三更過後,張家父子出動了。

悄悄摸進了客棧裡,這倒不是很難,可難的是救人,一來門上有鎖,鑰匙被趙王氏收了,二來這老妖婦在把銀子送回家後,居然又來了,就在隔壁裡歇着看守。

張羅氏年紀大了,夜裡睡得沒孩子們踏實,張金寶輕輕敲了一會子門,她就醒了。反正她嗓門天生的小,就隔着門哼哼嘰嘰把這大致情形給他們交待了一遍。

人家說了,娶不到章清亭,誓不罷休!

這事可不比薛子安,趙王氏若是認真理論起來,也有她的道理。張家父子也無法了,暫且退了回去。

章清亭還沒睡,正等着他們的消息。聽此情形,也是犯難。

張金寶年輕氣盛,道,“實在不行,咱們跟她打官司去!也太狠了,把咱們的銀子都拿走了,這叫咱們往後怎麼過?”

章清亭擺了擺手,“錢財是小,打官司太不現實了。還是想些別的招吧!”

這種事實,雖無憑證,卻是兩家有口頭約定,若是那縣官是個明白人還好,若是個講究禮節的,多半不僅直接就把她判給趙家,恐怕還得加罰張家無故悔親之過。

心中一時又暗罵趙王氏,拿了那麼多銀子還不肯偃旗息鼓,這意思,擺明是想人財兩得。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錢財章大小姐可以不要,但她這個人,還是要遠走高飛的。

不過走之前也得想法把張家人弄出來,自己再走時,把那錠黃金留給他們,就當還清恩義了。只是自己一個孤身女子,真的就安全麼?

若是之前的章清亭當然無所畏懼,可剛剛經歷了那樣一場險惡,她自己心裡也開始打鼓。這張家父子雖然無用,但關鍵時刻卻還是能挺身而出保護自己。和這一家子在一起,對自己的安全和名聲來說,都是個保障。

可真要拉拔着這一家人,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得操多少心,使多少力才能讓他們悔過自新,自食其力?

章大小姐很是矛盾,遲遲下不了決心。

一旁張金寶又開始埋怨上他爹了,“你瞧你,給大姐弄門什麼親事?”

張發財悶着頭抓耳撓腮,“我怎麼知道那趙婆子這麼難纏,非你大姐不娶的?”

章清亭聽了卻心中一動,似是有一瞬而過的微光劃過心頭,“等等!”

父子倆見她若有所思,都不敢打擾,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她。半晌,只見章清亭脣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胸有成竹的道,“明兒天亮張金寶就去跟那趙王氏說,讓她放人,我同意成親!”

啊?這對父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閨女,你嫁了我們可怎麼辦哪?”

“你們別問那麼多了,讓你們去你們就去!就說,今兒在那邊客棧鬧了一場太難看了,她要誠心娶媳,就讓她先把人放了,後日準備了大紅花轎、鳳冠霞帔送到這兒來。她要不放心,隨她扣下哪個做人質!讓她把張小蝶放回來給我做伴娘就行!”

父子倆面面相覷,不知章大小姐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章清亭眯着眼微微冷笑,心道,老虔婆,以爲這樣就能讓本姑娘束手就擒?哼!也太小瞧本姑娘了,明天我就讓你看場好戲!

天光大亮,另一間客棧裡。

“你說什麼?”趙王氏一個猛子站了起來,“張蜻蜓回來了?她同意嫁了?”

“是啊!”張金寶沒好氣的道,“我大姐說了,她同意嫁了!她人現就在雲來客棧裡,讓你明日擡了花轎去接!你快放人吧!”

“慢着!”趙王氏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我怎麼知道不是那丫頭又耍的什麼花槍?她既同意嫁了,讓她自己到我面前來!”

“你這人到底講不講道理啊?我大姐既然都答應嫁了,還能跑了不成?再者說,昨兒你們在這裡鬧了一場,再從這裡辦喜事可不吉利,我大姐不喜歡!你要是不放心,繼續把人留下當人質!只是這成親你家不會連喜酒都不請我們喝一口吧?甭管好壞,我們這孃家人也都該出席吧?”

這還真都讓大姐給料中了!張金寶末了,皺着眉嘟嘟囔囔一通埋怨,“真沒見過你這樣的!誰家閨女願意給你當媳婦?”

“你說什麼呢?”趙王氏虎着臉搶上前道。

“我好男不跟女鬥!”張金寶兩眼翻白望青天。

“我還不跟你個小毛孩子一般見識呢!”趙王氏回了一句,開始琢磨。

章清亭這話可信麼?一點兒都不可信!

那丫頭,潑辣刁鑽,怎麼會這麼爽快的就同意嫁了呢?其中定有文章。

可若不是誠心想嫁,怎麼會肯讓她隨意扣誰當人質呢?她就是想跑,也不能把自己家人留下啊?這丫頭到底打得什麼鬼主意?

饒是趙王氏活了半輩子,還真沒遇到過一個象章清亭這樣的人物。趙王氏的好勝心也被充分激發了出來,這棋逢對手也是人間一大快事啊!何況這對手還是自己的媳婦?任她就是孫猴子有七十二般變化,想來也飛不出我這婆婆的五指山!

“噯!你到底想好了沒有?你要是不樂意啊,那正好就退親!”張金寶不耐煩的催促着,“把我家的銀子還來!”

趙王氏的腰包,那從來都是隻進不出的!銀子是斷不會退出來的,你這丫頭既然有膽子進我的龍潭虎穴,我就有本事把你吃進去!

“好!我就依她!不過也別拖到明日,今晚酉時,我就來接人回去拜堂成親!”

“這麼急?”張金寶不敢應下,“那我得回去問問我大姐!”

“你快去吧!”

“那我家人呢?”

趙王氏想了想,張羅氏畢竟是章清亭的母親,哪有做親家的扣了兒子丈母孃逼人成親的?這委實有點說不過去。那兩小的就更無用了,不如做個人情一起放回去,還省了自己的飯錢。

“你妹子留下,其他人可以走!回頭你……不!你現也得留下給我當人質!你姐姐要是跑了,你倆就給我家當一輩子長工!”

“你想得美了!我還得去傳話呢!”張金寶跳起來反對,“還有我妹子,得給我姐當伴娘,她得回去!”

趙王氏也不樂意了,“那你和你兩個弟弟留下!讓你娘和妹子回去,我現就帶你們回我家去,預備下酒席。要是你姐晚上不肯來,我就押着你們上官府去!”

“誰怕你!”張金寶一甩袖子一瞪眼睛,自留下了,換了張小蝶母女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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