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從地上爬了起來,迅速走到七七跟前,脫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才發現她除了一件外衣被撕碎,裡頭的衣裳還是整整齊齊的。
楚玄遲……根本捨不得真的傷了她。
低頭看着她手中的短刀,他大掌落下將她手裡的刀接了過去,以自己的衣角將上頭的血跡擦乾淨,才遞還給她:“快收起來。”
七七如同木頭人一般,接過短刀,聽話地收回到天地鐲裡,就連自己從未在沐初面前動用過天地鐲這事也忘了。
腦海裡反反覆覆只有一件事,她傷了夜修羅,而他……跟她說對不起……
眼前似泛開了一片朦朧的血色,整片的猩紅,是他的血,全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鮮血。
她傷了他……
分明是她該恨的人,爲何在看到他受傷,看到他的血之後,心裡會堵得連呼吸都困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滿眼的血色久久揮不散,一直一直揮不散……
“七七。”沐初低喚了聲,她沒有反應,他大掌落在她肩頭輕輕推了把:“七七,醒醒,他走了,夜修羅已經走了,他不會再傷害你,七七……七七!”
人沒有被他喚醒,卻是兩眼一閉軟倒了下去。
看着懷中女子蒼白的臉,他心頭一緊,這一刻,恨的不知是楚玄遲對她的利用,還是自己沒有在關鍵時候保護好她。
回頭看着疾步靠近的鐵生和鬼宿,他平靜道:“去南王府。”
城南一家小別院密室裡,聞訊而來的赫連夜揪着一名蒙了眼的大夫推開石門。
石室內,一張銀面具將夜修羅蒼白的面容擋去大半,黑色外袍隨意扔在一旁,他大掌落在腹間用力摁着,地上,一地的猩紅。
“治好他。”蒙了面巾的赫連夜一把扯掉大夫眼前的黑布,把他推到夜修羅跟前:“快動手,治不好,我殺了你!”
那大夫被嚇得渾身不住在顫抖,小心翼翼給夜修羅褪去衣裳,檢查過傷口,立即從帶來的藥箱裡取出消毒的藥酒以及金創藥,給他清洗完傷口後灑上藥粉,再取來乾淨的紗布給他一層一層包紮好。
“我……我沒有帶藥過來,我開個方子,你們……”不敢看銀面男子,他回頭看着蒙了黑巾的赫連夜,顫聲道:“這大晚上的藥店已經關了門,你們去我的藥鋪取藥,回頭煎給他服用,這樣……這樣好嗎?”
“去。”赫連夜二話不說,又將他蒙了眼,提起來便往外頭走去。
交待守在外頭的手下將人送回去順便把藥取回,他一掌關上石門,扯下臉上黑巾步到夜修羅跟前,直盯他一雙失了光亮的眼眸:“是那個女人傷的?”
¸ttkan ¸¢O
夜修羅順了兩口氣,摘下銀面具丟在一旁,斜靠在椅子把手上半眯星眸,“你若傷她半分,我要你死。”
聲音很輕很輕,語氣也很淡很淡,但,無人聽不出那份堅定和不容置疑。
“你變了!”那張絕色無邊的臉,剛纔還因爲有面具擋着而看不清他的臉色,如今面具摘下來,纔看到一張臉早已經白如紙,半點血色都沒有!
他們的大部隊不在皇城,這次來皇城也不過是區區一點人馬,連皇朝的大夫都沒有帶來,受了傷還得要到街上找大夫!
依楚玄遲的性格,就算他命人把藥撿回來他也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在這裡等藥煎好送上來!他這樣,傷什麼時候纔會好?
區區一個女人,竟讓他變成這樣!
一個人就算再強大,若是有了弱點,便再不能做到無堅不摧了!很明顯,慕容七七便是他的弱點。
若沒有慕容七七,他何止於此。
“別試圖懷疑我的話。”楚玄遲閉上眼,慢慢調息。
這一路上趕着回來,提氣的時候撕開傷口,確實流了不少血,這一刻算不上很虛弱,卻也累了。
更累的是那顆心,當她把短刀送入他身體裡的時候,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每每想起那一刻她的絕望和無助,心,比傷口還痛。
赫連夜不說話,只是別過臉不看他這副傷重的模樣,他們雖說的主僕,但,多年來卻相處得如朋友一般。
開口威脅他,這還是頭一遭。
真沒想到冷心冷情的夜修羅也會有這麼一天,被一個女人阻擾了步伐,甚至差點誤了大事。
“那批烏金劍秋獵之際會完成。”不想再與他糾結於這種令人傷肺的問題上,他走到一旁坐下,擡頭看着他:“你打算用什麼方式送出去?”
楚玄遲微微睜了睜眼眸,淡淡瞟了他一眼,便又把眼眸闔上,繼續調息:“回頭再商議,你只管把這批武器打造好,等秋獵的時候再說。”
“好。”赫連夜頷首,知道他必定是另有打算,他也無須過問,到時候自然會有任務安排給他。
這次楚王請他來鑄造一批武器,報酬不低,但與那批烏金劍的價值比起來,那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利用楚國的財力,替夜皇朝打造一批上好的烏金劍,這麼損人的招,也就只有他夜修羅才能想到。
無怪乎整個紫川大陸都對他夜修羅恨之入骨除之而後快,就連自己的國家都能狠心下手,這人,已經恨到一定地步了。
不知道下一個遭殃的國家又不知道會是哪個……
“這次鑄造的兵器數量龐大,完成之後他未必會放過你,自己小心點。”楚玄遲終於還是睜了眼,脣乾舌燥,想要去取杯子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不想一不小心扯動了傷口,臉色又白上幾分。
“要小心的是你。”赫連夜本來心頭還是有幾分氣悶的,但聽他這話,一顆心不自覺又暖了起來。
不管是玄王爺還是夜修羅,那顆心都太冷了,想從他口中聽到兩句關懷的話語簡直難比登天。
他走了過去,給他倒上茶水,冷哼道:“至少我活得好好的,而你,不是差點敗露身份便是負傷而回,下次呢?下次七公主的短刀刺中的會不會是你的死穴,或是心臟?”
目光不自覺往他腹間傷口看去,雖然已經包紮上,但,紗布上還能看到一點猩紅的血跡。
寒月刀所傷,豈會這麼容易好起來?
被自己送出的兵器傷到,真諷刺!
七七手中那把短刀名爲寒月刀,是楚玄遲的母后留下來的寶物,他一直珍藏着,視之如命,但在聽到慕容七七要參加荷花宴之後,便想都不想經由他之手送與了她。
這把寒月刀是他母后唯一留下來的東西,他還真是捨得!
楚玄遲連喝了三杯茶水,乾涸的喉間才稍微好受了些,不理會他的嘲諷,淡言問道:“晉國那邊目前什麼情況?”
“東陵浩天的隊伍還沒有回到晉城,但消息已經傳回去了,如今晉國那邊對楚國的憎恨怕是不少,再加上這次桑城三小姐來楚國,晉文帝對楚國必然加重防備。”赫連夜沉吟片刻,才又道:“晉文帝希望與北晉聯盟,使者已經到達北晉境內,不日將會與北晉王見面。”
“武越帝那邊什麼動靜?”晉國一旦和北晉結盟成功,對越國絕對是大大的不利。
北晉鄰近越國,若連北晉都和晉國連成一線,他日晉文帝想要向越國開戰,不僅多了一個幫手,就連地理位置上也佔有優勢。
地利人和,只不過尚欠東風,楚國不動,這兩家不會真的大動干戈起來。
一切,還得要先看看楚國是什麼態度。
他捏着手中空杯子,閉目冥思。
“說來奇怪,武越帝那邊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只等着拓拔連城這次帶着拓拔飛婭聯姻成功。”赫連夜回到椅子上坐落,天色已晚,自己也有幾分睏意了。
今夜若不是以爲聽到他受傷的消息,這一刻他早已睡在舒服的軟榻上,與周公在會面。
一連數日緊張的日子,一次又一次調整烏金鐵水的比例,力求將這批烏金劍打造出最鋒利的劍身,他這些日子也沒有好好休息過,每夜回到無塵閣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楚玄遲不說話,只是捏着杯子的長指微微動了動。
如此等待絕不是武越帝的做事風格,背後,必定會有其他部署。
他掙開一雙深邃的星眸,盯着赫連夜的臉,忽然淡言道:“若是讓你調查沐初,你待如何?”
赫連夜微微怔了怔,心頭有幾分糾結,半晌才道:“好,我去調查他。”
“下個月月初七七會和五皇弟一起下江南,你讓人做點事。”楚玄遲又道,對於讓他調查沐初的話題到這裡結束。
赫連夜和沐初有過命的交情,但他相信赫連夜做事的認真,就算是親兄弟,只要讓他查到什麼,他也絕不會偏頗。
“好。”赫連夜心裡裝了事,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楚玄遲站起,忍着腹間傷口的痛,把杯子往矮几上一丟,舉步往石室外走去。
赫連夜在他身後跟上,一掌推開石門,看着他離開,直至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他纔回到石室中將剛纔所留下的東西一一收拾好,隨後也離開了石室。
夜修羅身邊沒個照顧的人,這點還是讓他挺傷腦筋,慕容七七雖然會醫術,但她不知道夜修羅是楚玄遲,夜修羅受了傷她自然也不會醫治。
或許,該是時候往皇城調來一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