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島沒有季節,永遠只有春天,在這樣美妙的地方待久了,也會乏味。神王宮的後花園裡,神王倚在軟椅上,額上的印記隱隱作痛,神噬的靈魂有在躁動不安了嗎?看來那個寄生靈體的本源還真不容忽視。
四道彩色的光芒從不同的方向飛來,落到神王面前。“參見神王殿下!”來的是紫鐮錦、空痕凱、嘯野雪牙和還有澤王綠原曦光。
神王點點頭,看了看紫鐮錦,問:“你的傷如何了?”
“已經好多了,只是能量還需要兩三天才能完全恢復。”紫鐮錦回答道。今天一早就被神王殿下召喚到神王宮,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看望尹軒的事情就只能往後推延一下了。
神王從袖中取出那枚透明的珠子說:“這是昨天從尹軒身體裡抽離的寄生靈體,現在已經被我封印了。這個寄生靈體的本源就事一直隱身不現的魔使的首領。他叫溯夜,魔使是他的直屬部下。雖然沒有和他正面交手,但是通過魔使的能力不難看出他的能力。況且他不僅解開了神噬對魔的封印,還對魔進行了改良。”
“這寄生靈體算是給我們打個招呼?那他一開始就料到錦會把尹軒帶回幻島啊。”凱覺得這個溯夜絕非善類。
雪牙問:“他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想要尹軒體內的能量,他完全沒必要繞這樣一個圈子,如果是爲了向我們宣戰,弄出這個寄生靈體更是多此一舉。”
“寄生靈體裡面的消息就只有我說的那些,溯夜就像是在玩一場遊戲。還真是惡劣得跟當年的神噬有得一拼。”神王輕輕動了動手指,那枚珠子化爲了沙礫。
紫鐮錦冷冷一哼道:“溯夜的能量是偏暗的,所以神噬的暗之力必然是他垂涎之物,但是他這樣大方地讓尹軒回到幻島,似乎又有些違背常理。”
澤王綠原曦光猜測道:“或許他是想通過祭典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然後暗中搞什麼把戲。”
“那也有可能,只是那溯夜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神王殿下,我去調查一下他的來歷。”
“嗯,這樣也好。”神王點點頭,“溯夜既然用這種方式跟我們打招呼,就算是宣戰了。他既然敢肆無忌憚地擾亂空間平衡,那就不能放任自流了。從今天開始,密切注意溯夜的動向。現在就準備巡查次元空間吧,只是不要錯過四日後的鏈禁家族祭典。”
“是!”四位王領命而去,紫鐮錦卻在動身前被神王留住。
神王從軟椅上站起來,平視着紫鐮錦說:“你去耀晶宮看過那孩子了嗎?”
“還沒有,正準備過去。”紫鐮錦沒有必要隱瞞什麼。
“錦,那個孩子從一出生就註定會有一天將成爲鏈禁軒重生的犧牲,一個人類爲人王的重生而犧牲是一種榮耀,並不值得悲傷。”神王緩緩地說着。
紫鐮錦沒有作聲。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有着鏈禁軒的靈魂,就該預想到有今天。神噬的靈魂也在那裡,尹軒一天不選擇光之力我就一天不安心。錦,這個世界已經很脆弱了,次元空間的平衡已經瀕臨崩塌,再也禁不住折騰了,所以,絕對不可以讓神噬重生,爲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我會爲神王殿下拼盡全力!”
神王笑了起來:“不是爲我,是爲了這個世界的安寧。錦,尹軒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選擇光之力成爲鏈禁軒的重生,二是——死。”
“神王殿下這話我聽過多次了,也記住了。”紫鐮錦面無表情地說。
神王收起笑容道:“但是尹軒不知道,我希望你可以轉告他。”
“什麼!”紫鐮錦的臉上閃過驚愕的神情。
“你不僅要告訴他這兩條路,還要勸說他選擇光之力。你以人類的身份撫養他八年,你在他心裡的分量是最重的。人類雖然有諸多劣根性,但是尹軒卻保有人類的優秀品質——比如知恩圖報。如果他不是自願選擇光之力,祭典是無法舉行的。”
紫鐮錦低下頭說:“我做不到。尹軒並不傻,他怎麼會甘願犧牲自己的本我靈魂?”
“錦,”神王的表情嚴肅起來,“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在命令你!”
“我……是,神王殿下。”紫鐮錦咬緊了牙。
“他醒了以後你就去勸說吧,給你兩天時間。如果他不願意選擇光之力,我會讓你親手殺了他。”神王忽然放軟了語氣:“錦,告訴我,他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
紫鐮錦看着神王,最後卻一言不發地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那你就在這兩天之內想清楚吧。記住,你是妖王紫鐮錦,代表着神的威嚴!回去吧,記住,你只有兩天時間。”
……
紫鐮錦來到了耀晶宮的門外,卻有些遲疑。
“縹緲,你去看看軒有沒有醒來,醒了就通知我,我先回幻雲宮。不要讓耀晶宮裡的人發現你的行蹤。”紫鐮錦第一次有了希望尹軒不要醒來的念頭。
“是,殿下。”
月白色的紗帳被帳鉤束着,蓬鬆溫暖的被子遮覆着尹軒清瘦的身體。
一雙精緻的手輕輕覆上尹軒的額頭。
尹軒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睜開一雙眼睛,看着裝飾精美的牀頂,靈體分離術的後怕揮之不去,身體現在仍然隱隱作痛。神王強行分離出那個寄生靈體,是害怕溯夜讓我知道更多秘密嗎?溯夜沒有說謊,他說的都是我想知道卻又無法知道的事情。
“醒了?身體還很難受嗎?”縹緲柔聲問着。
“我沒事。你怎麼會過來?錦的傷……怎樣了?”尹軒沒想到一睜眼竟然看見的是縹緲。
“已經被神王殿下治好了。只是能量還需要短時間的恢復期。”
縹緲撫摸着尹軒的頭髮:“尹軒,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對殿下說——我看到了鷹隼山別墅的藏書館裡你藏在牆裡的圖畫日記。在鷹隼山的那些日子是很快樂的,對吧?”
尹軒驚訝地看着縹緲,隨即有些悲傷地笑了笑:“很懷念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日子,那麼單純的快樂,現在想想都覺得奢侈。只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縹緲,你回去照顧錦吧,我不會有事的。”
縹緲看到那蒼白的笑容,心裡有些難受,只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尹軒望着天花板,苦笑一聲——那個家,回不去了……
縹緲離開以後就沒有誰再來耀晶宮打擾了。燕婉她們守在寢宮外面,等待尹軒醒來,其實尹軒早已清醒,只是不想和其他人接觸,所以穿着睡袍,輕悄悄地從書架上拉出一本藥典,坐在窗前的軟椅上打發時間——幸好有書可以看,不至於太寂寞。被抽離寄生靈體以後,身體的疼痛感漸漸消失,但卻總是容易覺得的累,就因爲神王吩咐他好好休息,鏈禁玄雲就不許他離開寢宮一步。
剛翻開藥典沒看幾頁,就聽到寢宮外響起了腳步聲。尹軒懶得理會,反正與自己無關。
寢宮的門打開了。
錦和凱以及鏈禁玄雲看到了一個穿着鬆鬆垮垮的月白色睡袍,光着腳,頂着一頭亂髮,抱着一本堪比板磚的藥典的尹軒,要說沒有視覺衝擊是絕對不可能的。
鏈禁玄雲的面子掛不住了——其他兩大家族的王親自到寢宮來,結果自家的王(雖然現在還不是)就這樣一副模樣,丟臉丟到家了。聽燕婉說寢宮裡沒動靜,以爲尹軒還在睡覺,本來想讓這幾位殿下在外面等等,結果紫鐮錦堅持要進去等。
尹軒忽然發現自己成了衆多視線的焦點,一扭頭就看到紫鐮錦和空痕凱。他隨意扒拉了一下頭髮,以詢問的目光看着他們。
紫鐮錦是準備單獨跟尹軒談的,但是凱怕他老母雞心態發作,狠不下心,於是自告奮勇地來監督他。
凱站在紫鐮錦身邊,比起尹軒,他更擔心的是紫鐮錦能不能順暢地說出那些非說不可的話。時間不多了,如果無法說服他選擇光之力,一旦尹軒選擇了暗之力,或者被神噬的靈魂控制,紫鐮錦恐怕真的要手刃尹軒。
“尹軒,有沒有好一點?”紫鐮錦一開口,旁觀者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嗯。好多了。”面具一般的笑容掛在尹軒臉上,一雙清澈的眼睛裡卻不帶絲毫笑意。
“軒,我……我希望你選擇光之力,希望你能讓人王重生。”紫鐮錦一咬牙,以最快的速度說完。凱的表情有點抽搐——這算哪門子勸說啊。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前提,只是在一聲模式般的問候以後就直接說出了主題。快刀斬亂麻也不該是這樣的斬法啊。
沒有反應……尹軒沒有任何反應,連臉上的表情都還停留在之前的恬靜,帶着面具式的蒼白的微笑,彷彿被時間凍結。
等了很久,尹軒開口道:“說完了?”那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
尹軒就那麼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剛纔的沉默似乎只是爲了等待紫鐮錦的下文。
如果尹軒勃然大怒,紫鐮錦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尹軒失聲痛哭,他也知道說什麼,可是現在尹軒完全沒有反應,就好像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紫鐮錦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錦,你應該是準備了一堆勸說的話纔來的,結果就說這麼點?”尹軒看着紫鐮錦,“是神王派你來的對不對?你們遲早要我選擇光之力,放棄自己的靈魂,把這個身體讓給鏈禁軒的靈魂,成爲他的重生。怕我不會乖乖聽話,所以讓我最親近的你來勸說,希望我可以知恩圖報,看在你撫養我八年的份上答應下來,對嗎?”
“軒……”這一刻紫鐮錦心中百味陳雜。軒,如果你不是這樣聰明該多好。
凱看出了紫鐮錦的猶豫,於是補充道:“如果你不選擇光之力,神王殿下會讓錦親手了結你,那樣只會讓錦更爲難。尹軒,錦是幻島不可缺少的王,神王殿下一直很器重他,但是卻因爲你的緣故不止一次地懲罰他。”
“凱!”紫鐮錦的目光有些陰冷,凱憤憤地閉嘴。
尹軒笑了笑:“錦,神王真的很會利用人心。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這一次……我還是會聽你的話,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今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我會服從你們的一切安排。再說,我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嘴角勾出一抹苦笑,錦,我不想讓你爲難,這就當我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了。
“軒,你不要這樣忍着,想哭就哭出來……”紫鐮錦的聲音很低,有些顫抖。
“不要對我說‘不要這樣’。其實你也清楚——哭沒有用的。既然註定要消失,我何必再跟自己過不去?錦,你是妖王,怎麼可以向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類低頭道歉?不要丟掉你的氣勢,我想看到的是一個無往不勝的王者。”尹軒說得很緩慢,每一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來的,話音剛落,就一陣急咳,好不容易緩了下來,又繼續道:“隆纖的爸爸救過我,我答應他照顧承諾隆纖,我只希望你以後可以替我完成那個承諾。”
錦,我是不是表現得很好?沒有耍小孩子脾氣,也沒有放聲大哭,連眼淚都沒有一滴。我想我真的已經長大了。這一次,是最後的機會,我要讓你看到我的成長。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紫鐮錦忽然問。
尹軒搖搖頭。
凱皺了皺眉,說:“尹軒累了,我們讓他好好休息。錦,尹軒已經答應了,你還要去神王殿下那裡覆命,走吧。”不管怎麼說,尹軒妥協了,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一切比想象中進行得順利,但是,寢宮門關上的剎那,尹軒手裡的藥典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