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立醫院自建成之日起,便成爲重慶**主要官員,以及富商巨賈的專用療養地。蒼島更是藉此獲得了更多的情報來源,還有大量的經濟收入,不到三年時間就收回了所有的成本,包括在樑克明身上的投資,隨後便開始大發橫財。但是除此之外,這所醫院還擔負着一個特殊的使命,行使着一種罪惡的勾當。
1934年的一天,蒼島正在翻看醫院的賬目單時,臥室的電話響了起來。蒼島以爲是從醫院打來的,於是拿起話筒,簡單地說道:“我是蒼島浪雄。”
對方問道:“閣下是重慶日立醫院的投資人蒼島浪雄嗎?”
蒼島感到有些意外,回答道:“是的,請問閣下是哪位?”
“我是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的部隊長石井四郎少佐。”
蒼島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此人於1920年畢業於日本帝國大學醫學系,隨後便參加了陸軍,1930年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後被提升爲少佐,曾到歐美各國地區考察了兩年,回國後便開始細菌戰和細菌武器的研究,得到天皇及軍部的大力支持,在1933年於滿洲哈爾濱建立了細菌戰的研究機構,稱爲石井部隊。
石井部隊表面上是爲防止軍隊中疫病流行而設置,實際上卻是在試製病菌毒株。蒼島對此知道得不是太多,但對這支特種部隊的行爲早有耳聞,他們爲了觀察和統計毒菌的作用效果,經常特別移送被稱爲原木的一些抗日分子,作爲毒菌的實驗品。只是蒼島不知道石井爲何要聯繫自己,感到有些不同尋常。
“原來是石井少佐,蒼島不勝榮幸,不知少佐有何指教?”
“蒼島兄不必拘束,石井對蒼島兄的情況略知一二,蒼島兄對帝國的擁護和忠心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今後如若有機會,石井一定親自前去貴舍拜訪。”
蒼島受寵若驚,“石井少佐太客氣了,蒼島不敢勞您的大駕。”
石井客套一番後進入了正題,說道:“石井這次是想委託蒼島兄一件事,事情有關我研究部隊的一項研究成果。我的研究小組試製出一些鼠疫疫苗,初步實驗顯示效果良好,只是在不同環境下的作用程度起伏較大。因此,石井希望通過與蒼島兄的合作,來掌握和提高疫苗的最佳使用效果,不知蒼島兄意下如何?”
蒼島應承道:“是,請閣下吩咐!”
“很好,我計劃通過一個縱向比較實驗來測定,即相同濃度的鼠疫疫苗,在不同氣候地區下的發病特徵和流行情況。滿洲四季乾燥偏冷,重慶則悶熱潮溼,是個理想的比較場所。同時,還可以藉此觀察疫苗的儲存方式,長途運送途中會產生很多不確定因素,如果不能很好地改進,疫苗的作用也會大大地降低。”
“那麼請問石井少佐,蒼島具體應該怎樣安排?”
“我會派人將鼠疫疫苗安全送到府上,蒼島兄可藉助醫院的設施進行注射和解剖實驗,這疫苗不是那種用來防治疾病的疫苗,而是具有相當毒性的病菌疫源體,請謹慎使用。至於用作實驗的實驗體,既然支那人的命不值錢,我想蒼島兄會有辦法解決這一問題的。只是你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這是一項機密行動,一旦泄露,將會在國際上掀起軒然大波,擾亂帝國的大計,希望蒼島兄慎重行事。”
“蒼島明白了,請石井少佐放心!”
“那好,請儘快完成任務,把實驗結果回寄給我,我會向軍部彙報你的功勞。蒼島兄,未來的戰爭將會是一場科學戰,日本缺乏五金用以製造炮彈,那麼細菌武器就會顯得尤爲重要。軍事醫學不能僅僅用來治療和預防疾病,真正的軍事醫學的目的在於進攻。將來蒼島兄會看到,是細菌武器拯救了日本帝國。”
蒼島聞言非常激動,“是,爲了帝國的榮譽,蒼島會努力的!”
結束通話後,蒼島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馬上驅車前往日立醫院,向院長田村良雄面授機密,要求他圓滿完成任務。田村起初對此有些疑慮,不敢輕易答應,被蒼島訓斥一頓後,只好妥協,又問道:“那麼荷子小姐呢?要不要讓她知道?”
蒼島聞言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求功心切,把自己的女兒忘了,於是沉思着說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荷子知道,實驗開始後我會想辦法穩住她,你也要讓所有參與此次行動的醫護人員堅決保守秘密,否則格殺勿論!聽到了沒有?”
田村連忙點頭稱是,接着爲難地問道:“那麼實驗品去哪找呢?”
蒼島冷漠地說道:“中國貧民遍地都是,你自己想辦法吧!”
蒼島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田村鞠躬,目送他坐車離去。
蒼島走後,田村感到這件事非常讓人頭疼,是個燙手山芋,儘管心裡頗爲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服從。接着田村便去向自己的一班親信攤牌,告訴了對方蒼島佈置的任務,並嚴厲地要求衆人不得泄露消息,否則就會有性命之憂。一切都佈置妥當後,田村一邊帶領醫護人員繼續工作,一邊忐忑不安地等待。
當天下午,荷子下班回到公館後,蒼島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間裡,假裝關心地詢問了一番,說道:“不要讓自己太勞累了,注意休息要緊,這段時間醫院也不怎麼忙,不如回公館休息一段時間再去,以免把自己累出病來。”
荷子不知道蒼島打的算盤,推辭道:“沒關係,父親,醫院的工作並不怎麼累人,我能調整好自己。再說還能學到自我護理的技巧,請父親不用擔心。”
蒼島仍不鬆口,說道:“不管怎麼樣,荷子都要保重自己的身體。父親看你近來氣色不太好,已經替你向院長請了長假,等你恢復過來後再回去上班。這段時間,你就呆在公館裡好好調養調養,醫院的工作暫時就不要操心了。”
荷子見蒼島再三要求,知道此事已定,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既然父親要求荷子留在家裡,荷子也只好答應。多謝父親的關心,荷子告退了。”
蒼島點點頭,荷子走出了蒼島的臥室。接着蒼島又派人監督和指示田村,準備等疫苗一運到,就開始實施行動。蒼島不禁慶幸自己的好運,事成之後,一旦得到石井少佐的大力推薦,自己回國後就會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這天早晨,醫院剛打開正門,就來了一羣鄉下的村民,一名年老的婦女正在乞求路過的醫生和護士救助他身患重病的年輕兒子,幾個村民幫着她將其擡到了醫院門口。老婦因爲貧窮而求病無門,只好出此下策,坐訪了重慶好幾家大型醫院,希望有人能夠心生憐憫,伸出援助之手,救她兒子一命。
田村爲昨晚的一名急病患者做完手術,病人剛剛脫離危險,他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陣,就被一名醫護人員叫醒,告訴他門外有一羣貧民乞求一名病人能得到醫治,正賴在醫院門口不走,希望田村親自出去處理。田村一邊生氣地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們醫院是不收貧民的,他們身上無利可圖,你難道不知道嗎?”
那名醫護人員猶豫着說道:“是的,可是現在不同了……”
田村不耐煩地問道:“現在能有什麼不同?”
“我想,我們可以將那名病人用在這次的特別行動上,這樣就解決了實驗體的問題。而且據我觀察,那名病人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我們不如做一個順水人情,把他接納下來,也能落個好名聲。即使到時候人死了,我們可以對外宣稱是自然病死的,也就不會有人追究,這樣可以一舉兩得……”
田村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頭盯看了那名醫護人員一眼,兩人來到醫院正門口,那名農村老婦見田村出來,知道救星來了,於是更加痛哭失聲,請求田村的幫助。田村觀察了躺在地上的病重青年一陣,然後命令助手將其擡進病房,並向老婦保證自己一定竭盡全力救治對方,老婦感動地就要下跪,田村連忙將她扶起。周圍觀看熱鬧的人見狀,也都紛紛讚揚醫院的舉動,此事一時傳爲美談。
那名病重青年在住院療養一段時間後,病情有所減輕。這時,石井的運輸小隊將疫苗送到了,又對田村交代了一些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隨後離開。田村確定了所有參加此次行動的醫護人員的名單,排除了所有中國人,只留下少數自己的本國親信,並利用醫院儲存的屍體做了一番預演,以確保萬無一失。
接下來田村到病房探望了那名青年和她的老母,簡單地詢問了一下病情,對村婦說道:“病人患的是嚴重的肺炎,情況非常不穩定,我們現有的醫療設施無法根除病源,只能儘量拖延一段時間。只有找到有效的藥劑,才能徹底根治。”
老婦又苦苦哀求田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試着救她兒子一救。田村接着說道:“我們醫院這幾天新進了一批藥劑,可能對病情產生效果,只是藥性很不穩定,有一定的風險。如果病人身體足夠強壯,運氣夠好的話,或許能扛捱過去,反之則會迅速衰弱,甚至暴斃而亡,希望你們能夠認真考慮一下。”
老婦猶豫着望望自己的兒子,一咬牙替其答應下來,田村又詢問了一下病人的意願,那青年也點頭同意了。於是田村又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派人將青年轉移到一間單獨的病房,並告誡其老母在近段時間內停止探望病人,回家耐心地等待消息,以使治療過程在無干擾的情況下更加有效地進行。老人答應了。
一切準備就緒後,田村反而猶豫起來,沒有立即展開行動。他在思考這一切的意義所在,面對蒼島的催問,也只是找藉口應付過去。畢竟一個人的生命並不是他人可以隨意剝奪的,殺人者不會得到景仰,只會得到畏懼和憎恨。
經過蒼島的多次催促,田村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親自拿起針管,心裡默默祈禱着病人的寬恕,注射疫苗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反倒是那名患病青年鎮定自若,還安慰田村說自己並不痛苦,儘管動手好了。田村終於忍受完良心的煎熬,注射完後立即將針管丟到垃圾桶裡,對助手吩咐了幾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助手隨即拿出記錄本,開始寸步不離地記錄病人的病情變化。
荷子在家呆了一段時間,由於缺少能夠說知心話的同伴,她感到越來越乏味,於是向蒼島請求回到醫院繼續工作。蒼島不同意,要她再耐心地等幾天,但見荷子態度堅決,於是答應荷子向院長提出請求。蒼島隨後打電話給田村,詢問進展,田村告訴他計劃大部分已經完成,只差器官病變的直接觀察實驗了。
蒼島問道:“你的保密工作做得怎麼樣?”
“只有我的少數親信知道大概情況,具體細節我沒有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敢向別人亂講。對於患者的家屬及其本人,我們很輕易就獲得了他們的信任,至於善後處理的事情,也已經安排妥當,沒有後顧之憂,請蒼島先生放心。”
“很好,那麼你看荷子可以回去工作了嗎?”
“我想可以了,我已將病人提前隔離,實驗地點也選得十分隱蔽,除了參與人員誰也不知道。只要我們謹慎行事,荷子小姐在與不在都無關緊要。”
“那好吧,荷子明天就會回去上班,具體情況由你安排。”
田村答應了,蒼島隨後把荷子叫來,告訴她可以回醫院工作了。荷子非常高興,向蒼島表達謝意後,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爲第二天上班做準備。
荷子回到醫院後,田村替她安排了比較輕鬆的接待工作,以儘量減少與參與人員的直接接觸。荷子很愉快地接受下來,開始了一天的認真工作。但她同時也感到周圍的氣氛發生了變化,似乎大家都在刻意遠離自己,和自己的交談變得非常簡短,眼神也是躲躲閃閃的,像是隱瞞了什麼事情,荷子感到非常奇怪。
與此同時,那名被注射了鼠疫毒菌的青年病情開始惡化,開始出現頭痛,渾身發高燒的症狀,並且不停地要水喝。第二天,症狀更加明顯,病人的腋下和腿根的淋巴腺組織開始腫大,全身也開始有一定程度的浮腫。田村聞訊,召集幾名參與人員,戴上厚厚的隔菌口罩,到病房視察了一番,決定當晚實施手術。
參與此次行動的人員中有一個名叫西俊英,是個男性內科醫生,素來對荷子抱有好感,荷子也和他很有共同語言。西俊英對這次行動很不滿意,當初田村告訴他時就持反對態度,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秘密,也就不可能再回避。而田村之所以選中他,只是由於他的內科手術經驗豐富,並非兩人私交甚厚。
西俊英在田村訓完話後,心煩意亂地向自己的工作室走去,結果半路上碰到了正在攙扶病人送往病房的荷子。西俊英見了連忙低着頭躲到一邊,待荷子走過後,纔敢擡頭繼續往前走。荷子其實看到了他,只是也沒有吱聲,送完病人後才追上去,喊了一聲“俊英君”,西俊英聞聲打了個激靈,只好停下來與荷子打招呼。荷子走到他身旁,問道:“俊英君有什麼心事嗎,爲什麼要躲着荷子?”
西俊英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有啊,只是我這幾天工作太忙,心情有些壓抑,所以說話較少而已,並沒有要躲着荷子小姐。”
荷子的眼神質問地望向西俊英,西俊英心虛地躲開了,荷子猜到他對自己隱瞞了什麼,問道:“看樣子俊英君確實有事情瞞着荷子,爲什麼不願意說出來呢?”
“不是我不願意對荷子講,只是這件事實在說不得……”
西俊英說完,着急着邁步要走,荷子沒有追上去,只是盯着他的後背,說道:“如果不是做什麼壞事的話,事情就不怕被說出來。你說對不對,俊英君?”
西俊英停住了腳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將荷子拉到自己的工作室裡,關緊門窗,拉上窗簾,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接着嘆口氣,開口說道:“西俊英下面的話,請荷子小姐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會給我們兩人都惹上**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