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地球.7

7

“拓拓”最近的出海活動顯得自由了許多,而爺爺和母親上岸呼吸新鮮空氣的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加長了。

雖然自入侵者向南半球集中後,渤海灣水下避難的人們可以來到岸邊調節一下心情,但以前總是謹小慎微,每當偵測器遙感到有敵船靠近時,便會迅速返回海底。然而,最近已經好幾天了,敵船一直沒有在偵測範圍內出現過,這也使人們不由得產生了諸多猜測與聯想。

爺爺是老科學家,又主攻天文學,必然成爲了人們上岸聚會時主要的詢問對象。所有人幾乎都在向他問同一個問題:斯康蒂星人是不是撤退了。而出於嚴謹的態度和對大家人身安全的考慮,關於這個對地球人生死攸關的問題,在不知其故的情況下,爺爺又怎敢作出肯定的回答?

“或者是敵方戰術上的調整,要麼是他們一種示好的策略,但也許真的是侵略者已窮途末路,逃之夭夭了吧?”爺爺也在不停地揣度,卻始終不能確認。

讓爺爺心如懸旌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天宿和阿芮娜以及“摩雅”已經很久沒消息了——既無蹤影,亦無音訊。按理說,若敵人真的潰退,摩雅子艦便會解除對他們的警戒,從而使行動更加自由便捷。但恰恰相反,敵船數量減少後,艾融飛船反而不見了蹤影,這是否又意味着有什麼不幸的變故呢?

不過,爺爺的擔心並未成爲現實,天宿和阿芮娜非但未遇不測,而且較之前段時間更爲安全,因爲曾經不可一世的斯康蒂星侵略者,也許果真要收兵了。只是由於敵方壓力的減小,被“國共體”徵調的摩雅子艦不再執行其它較爲隨機的任務,而是暫時成爲了最高機構的專用飛船。也正因如此,“摩雅”的任務變得相對單一,而飛行線路較固定的天宿也基本失去了與家人見面的機會。

敵方撤軍的意向由於並不能得以最終確認,爲保證民衆的絕對安全,這個消息被“國共體”最高領導機構封鎖了,只有極少數核心人員知道,而通訊設施的大量損毀,也使得這一消息確確實實成爲了機密。

天宿參與了敵我雙方的談判,以及談判之後地球人謀策的過程,他是瞭解當前形勢的不多的人員之一。天宿何嘗不想將敵人即將潰敗的消息傳與家人,但因保守機密的要求,所以哪怕與家人面對面講話,許多事情也要守口如瓶,更何況,他已經很多天沒有機會探望他們了。

無論是山洞中避難還是海底躲藏的艾家人,都無法曉得天宿的近況,其實,就在敵方母艦內的那次重要談判數日後,他已乘坐着摩雅子艦,飛往了土星第六衛星——泰坦。

穿過太陽系小行星帶,黃色的土星已歷歷在目。天宿向兩邊舷窗外望了望,看到的依舊是整齊劃一的艦羣,由於與自己同速,所有飛船看上去都好似是靜止的,只有幾顆比較近的星星,在緩緩移動着;再向後面看去,兩艘斯康蒂星超級母艦同樣與自己保持着相等的距離,和艦隊一起向目的地飛馳着。

前方,土星身旁的泰坦星已可清晰目見,然而想要到達那裡,還需要近一小時。望着那顆橘紅色的太陽系第二大衛星,恍惚間天宿不覺又想起幾天前在“國共體”總部會議室的那一幕——

******

鑑於形勢緊迫,對侵略者提出的撤軍條件,地球方面需儘早定奪,所以,當“摩雅”從月球將敵方意向帶回後,地球最高權力及指揮機構——國家共同體,立即開始了對此項議案的研究及裁決工作。

斯康蒂星人提出的泰坦星補給後再行撤離的要求,使“國共體”核心人員難於決斷,同意與否決兩派各執所詞,爭論難休。然而,早已哀鴻遍野的世界再難承受哪怕分秒之時的拖沓,因此,今天的秘密集會前大家達成了共識:務必在會議上進行最後決斷。而由於時勢所迫,同意敵方條件的看法也漸漸佔據了上風。

做爲隨時待命的“國共體”專用飛船艦員,天宿和阿芮娜也旁聽了本次會議。會議剛開始,會場便呈現出緊張的氣氛。

與會的高層人員表情嚴肅,他們只經過簡短的討論便做出了統一決定,似乎之前早已心照不宣。

討論完畢後,由“國共體”秘書長做最後的講話。由於操勞過度,秘書長顯得蒼老了很多,不過在發言時,他仍盡力表現出了應有的威嚴與莊重。

“衆位同仁,下面由我來對這幾天大家討論的結果做總結性發言。”這位被世界各國推選爲全球最高機構的領導人,神情沉鬱,言語凝重,“誠然,斯康蒂星侵略者以數萬之師侵我地球,使地球慘遭塗炭,甚至接近萬劫不復的邊緣,敵人的暴行給地球帶來的災難已使他們萬死難償,而這些侵略者的卑劣品質更是令人髮指,使我們一致認爲他們死不足惜!他們本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講到此,秘書長稍作停頓,長吁出一口悶氣,彷彿在釋放着胸中的壓抑與糾纏,然後又環顧了一下會場,才繼續講道:

“然而,雖然我相信最終的勝利必將屬於正義一方,但正如大家所知,敵方提出了泰坦星補給以全身而退的撤軍條件,否則會頑抗到底。我們要想真正討回公道,還需付出沉痛的代價。”

“目前,地球已不堪重負,而想要取得完美的勝利,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可以拖垮敵人,但代價卻是不計其數生命的隕落,以我星球人德高品端的尊貴之軀,去換取斯康蒂星人骯髒的性命,大家說值得嗎?”

臺下一片肅靜,沒有人評論,沉默的原因並非幾成定案的決定已無法改變,而是秘書長據情據理的講話更令人信服。

“經過考慮,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基本肯定的結論——如果不答應敵方的要求,對峙仍將是一段漫長的過程。侵略者來自百光年之遙的星球,根據敵船最高速推算,即使他們在飛船裡,也要花費幾十年時光方能完成航行,他們的儲養能力之先進由此可見一斑,而且,斯康蒂星人已在泰坦星進行過一次補給,即使半年以來的進攻消耗掉大量能源,但他們母艦內所剩生存資源卻也不容小視,也許,要等到這些資源真正枯竭,還需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反觀我方,雖然磁力武器正在普及,但除了引火燒身的核武,並無其它任何可對敵方一擊斃命的裝備。因此,若長此消耗下去,絕非明智之舉。如果真的玉石俱焚,那麼,地球生靈何時才能脫離苦海,地球文明又何以復興啊!”

話到此處,秘書長終無法按耐住情緒,痛心疾首之情已溢於言表,甚至眼中滲出了淚水。

會場一陣騷動,人們紛紛低聲議論着,議論之聲皆是對秘書長一番肺腑之言的認同。

“所以,爲使地球儘早恢復安寧,爲使流離失所的人們儘早團聚並過上安逸的日子,爲使自然生態環境儘快回覆如初,經研究得出的結論,我宣佈:答應斯康蒂星人提出的條件。”

“當然”,秘書長接着說,“這個決策只是‘國共體’最高核心機構拿出的意見,最終定案還要看在座各國代表的投票結果。那麼,現在投票開始吧。”

投票結果很快出來:絕大多數贊成,極少數棄權。

“那好,第一項議題通過,下面我們談第二個議題。”秘書長將投票結果公示後繼續着講話,“第二項議題便是我方向敵方提出的條件,仍由我來宣佈。”

此時,秘書長沉重的表情有所緩解,聲音也變得激昂了一些:“我方將向敵方提出兩個條件,若敵方不予應允,我方準備雙方談判需再議。第一,雙方需共同簽署互不侵犯條約;第二,令敵方在返途中與正在向地球駛來的第二批斯康蒂星研究人員接洽,告知其侵略地球的徒勞無功,並規勸其返回,若其返程的生存資源不足,可在泰坦星進行一次補給,但不允許接近地球。”

會場又一次響起議論聲,有人提出了疑議:“簽署互不侵犯條約?斯康蒂星人生活在冰冷無比的烴液中,這份條約怎樣簽署?還有,即使簽署了,也不能制約他們殘暴的侵略行爲。條約只是一紙空文。”

“說得好。”秘書長點頭表示理解,“你所說的我們都考慮過:斯康蒂星人有自己的文字,因此條約簽署並非空談,不管以何種形式,條約是一定要簽署的;對於侵略者來說,條約也許確實是一紙空文,但對於我們來說,卻是正義的象徵,若敵方再次來襲,背信棄義之舉便會耿耿於世,這對於星際共同體的援助和我星球提升抵禦外敵的士氣都會有很大幫助。”

看到議論逐漸平息,不再有人提出質疑,秘書長宣佈第二項議案投票開始。投票同樣很快有了結果:仍是絕大多數贊成,極少數棄權。

******

“天宿,你在想什麼?泰坦星到了。”阿芮娜的提醒將天宿從回憶中拉到現實,天宿發現,剛纔太空中那個橙紅色的暗球,已經變成一個濃厚氣團包裹的巨大衛星,迎面而至。再向身旁看去,由數十架飛船組成的地球艦隊正一同向衛星衝去。轉眼間,“摩雅”前方的飛船已紛紛消失了蹤影,隱沒在泰坦星迷霧般的大氣中,又一剎,氣團向自己撞來,隨即身旁便陷入了昏暗。

短暫的行駛後,昏暗的前方模糊地看到了點點燈火,那是以前衛星表面安置的照明燈,雖然地球人已有半年時間無暇顧及泰坦,但這裡的燈光卻依舊明亮。隨着飛船漸漸接近星表,燈火也越發清亮起來,而正當光亮變得透徹之時,它們卻由天宿的正前方轉到了腳下——摩雅子艦的行駛方向由垂直轉爲平行於地平線,隨同艦隊向安大略湖飛去。

身後,斯康蒂星人的兩條“巨鯨”緊緊跟隨。高速的飛行,使得兩艘超級母艦的表面與比地球大氣密度高出數倍的泰坦星氣層,摩擦出震耳的聲響,當艦隊接近安大略湖後,身後的聲響隨着速度的減緩逐漸變小,而聲音完全寧息時,艦隊已懸泊在了乙烷湖的岸邊。

短暫停留後,地球艦隊的幾十架飛船參照兩條“巨鯨”的大小,在湖面上分散開來,然後,它們各自盤旋着,開始向湖面灑布融化劑。從飛船內噴灑出的融化劑是一粒粒白色的顆粒,然而受濃密大氣阻力的影響,它們卻像雪花一樣輕輕飄落在湖面上,剛一接觸到堅實的湖面,便將固態烴化爲液態,不多時,一大汪液麪便形成了。

“報告秘書長,現安大略湖液體量可滿足斯康蒂星人補給,融化工作已完成。”摩雅子艦內,秘書長收到了來自地球指揮艦的報告。

“好的。請再次覈實我方飛船的防禦設備包括磁力武器是否全部爲臨戰狀態。”秘書長命令道。

少頃,指揮艦又傳來信號:“覈實完畢,沒有問題。”

“那麼,我即刻通知斯康蒂星母艦,請你們爲他們讓開航道,並隨時保持警惕。”秘書長說完,將信號傳收系統換到另一個波段,向斯康蒂星人傳話:

“我方已將湖體部分融化,請你方馬上進行補給。”

對方得到通告後,啓動兩條“巨鯨”來到湖面之上,“巨鯨”腹部的缺口打開後,條條中型母艦依次被排出,它們如飢似渴地紛紛扎入到湖中。

由於被融化成液態的湖體只佔去整個安大略湖的一個局部,所以,當斯康蒂星人進入到湖內吸吮給養時,湖面的液位發生了明顯的下降。不過還好,融化總面積是經過事先計算的,可以滿足補給——大約過了30分鐘,湖面下降了2米左右後保持住了液位,而此時,斯康蒂星人的補給也已完成。

“我感覺敵方真的要回家了。”阿芮娜看着斯康蒂星人的行動,喃喃地說。

“爲什麼?”身旁的天宿問。

“你看湖面上的那兩艘母艦,它們的出入口一直敞開着,如果此時我們發射**從此處射入,必可將它們的內部破壞。看來敵方毫無戒心。”

“但我們不能言而無信,趁人之危,但願他們補給完成後速速離開就好。”天宿冷冷地說。

“敵方初到太陽系時,也曾來到安大略湖進行補給,那時爲何沒趁母艦門戶洞開時予以打擊呢?”阿芮娜反問道。

“進入太陽系後,斯康蒂星人首先去往了厄里斯星,當時並未對星上游客進行人身攻擊,現在看來,那是他們的緩兵之計,而到達安大略湖後,我們仍不能確定敵方此行的真正目的。我想這是原因之一吧。還有,就是當時多數人已被這些前所未見,光怪陸離的外星飛船牽懾住了頭腦,從而失去了最佳的——”

話音未落,湖中的飛船已開始浮出,並順序駛入“巨鯨”腹內,當所有中型母艦全部被巨型母艦收回後,出入口開始閉合,直至與艦身渾爲一體。

“我們返航了。”斯康蒂星人發來簡單的信號,毫無感謝之意。隨即,兩隻超級母艦緩緩上升,達到一定高度後開始提速,雖然它們的身形巨大無比,但還是很快消失在了泰坦星濃密的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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