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之琦的修學旅行從行程規劃上來講,是三天兩夜的短暫旅途。其中,前兩天是由學校的帶隊老師帶領着,參觀行程上規定好的地點,例如頭一天的清水寺,以及之前陸續拜訪的南禪寺、銀閣寺一系列距離較近的寺廟。
不那個……爲什麼都是寺廟啊?要給當代高中生普及出家的重要意義嗎?要嗎?
第二天則是參觀了從太秦到落西一帶,重點是時代劇主題公園兼時代劇的實際拍攝場景——太秦電影村,以及金閣寺。
因爲從到達太秦後,便沒有大巴車進行接送,所以豐之琦的學生便開始以小組爲單位進行行動,這也是當初學校要求四人一組進行行動的重要意義之一。不過雖說沒有限制具體的路線,但卻是規定了達到下一個景點的時間,因此倒不必擔心有學生中途溜走,甚至發生一些大家都不願意看見的糟糕事情。
想明白其中的關鍵後,姜煜不禁露出了略顯嘲諷的笑容,暗道這裡又不是池袋,怎麼可能發生些什麼糟糕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對於電影村都沒有多大的興趣的姜煜一行人,在隨後前往金閣寺的途中,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路過了立命館大學——無論是上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他都很喜歡的輕小說作家西尾維新的母校。
其餘三人自然相當不解,但在姜煜解釋後,也露出了幾分感興趣的神色,表達了贊同之意。
畢竟,大多數的御宅族,就算沒有看過《物語系列》,也肯定聽說過;就算不知道西尾維新的名字,但當這個名字跟那部賣出了通俗文學價格的輕小說綁定在一起的時候,臉上也不會不自覺的露出驚歎的神色。
順便一提,當這幾個《春物》的忠實粉絲聚集在一起討論劇情和人物的時候,姜煜只是帶着略顯疲憊的笑容,靜靜待在一旁,面對倫也偶爾驚覺隨後投過來的探詢視線,他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關係。
講道理,這種自己作品的粉絲,當着自己的面,一臉興奮地談論相關話題的時候,身爲創作者的那人,除開一開始的不自然之外,之後似乎必然會變得稍微有些得意起來。
就算那部作品,從實際上來說,並非他的作品。但如此卻又多了幾分傳教成功的快感,此番滋味,自是不消多提。
這兩天一路走來,姜煜看着這跟記憶裡相差不大的路線,露出了微妙中略顯懷念的表情。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所謂的“旅行”,即是到達一個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然後理所當然的會去走一遍當地的代表景點,以及地標建築。
當晚,在旅館的澡堂洗完澡後,姜煜聽着隔壁鬧哄哄的打麻將的聲音,暗道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不過想想某個從來沒有按時交稿的漫畫家,他又不禁瞭然地點了點頭。所以……富堅老賊吃我一矛!
之後,由於旁邊的氣氛實在是過於熱烈,讓姜煜有了一種假如不盡快溜走,甚至自己也會被拖入其中的預感。因此他裹了件外套,來到了借宿的旅館的一樓,從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裡買了兩罐咖啡,隨後便窩在提供給客人的沙發上,雙手開始不停地敲擊着手機屏幕。
他在寫旅行日誌。
畢竟之前說好了回去要給自家妹妹講述修學旅行的經歷,雖說得益裡腦子裡的東西,短期內他都不必擔心會有遺忘的風險,但終究還是記錄成文字,讓他更爲安心。
寫完之後,姜煜一邊緩緩啜飲着咖啡,一邊看着厚實的玻璃窗外,這京都一角中,略顯寂寥的清秋夜景。
明天是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天,按照學校的安排,是學生們的自由活動時間。所有學生不受班級和小組的限制,可以自由選擇跟社團夥伴或男女朋友在一起,活動範圍也不限於京都市內,想遠征到大阪、奈良等地亦可。
對此,姜煜之前就有跟倫也三人商量過,發現他們想要趁機進行聖地巡禮幾個他聽都沒聽過的作品後,便放棄了同行的想法,決定把幾個自己想去的地方逛完之後,便在京都市內隨便看看。
思考完事情後,兩罐甜得膩人的MAX咖啡正好也被他喝完,將鐵罐扔進專門收集空飲料瓶的垃圾桶,姜煜轉身準備回到房間。而就在這時,一根在腦後一晃一晃的馬尾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定睛一看,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這麼晚了是要去哪?加藤?”
“誒?”突然被叫住的馬尾辮少女,發出了一聲被嚇到的小小驚呼聲,隨後立馬轉身看了過來,發現是姜煜後,明顯鬆了一口氣,撫着胸口說道:“原來是姜君啊……嚇我一跳……”
姜煜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重複了一次之前的問題:“很抱歉……不過這麼晚了,加藤你是要出門?依照我不太準確的記憶來看,之前老師就應該說了睡覺之前的活動範圍,應該是侷限在這間旅館裡面的吧?”
這也是他會窩在一樓尋求安靜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出來前已經向老師取得許可了。”
加藤惠一邊這樣說着,一邊邁着步子朝姜煜這邊靠近。
“噢……這樣啊……”
有些不知道對話該如何進行下去的姜煜,只得呆愣愣地點了點頭,隨後看着少女逐漸靠近的身影,恍然大悟般挪了挪身子,讓出了一半的空間。
然而,加藤惠卻彷彿沒有看見這個動作一樣,徑直在另一個沙發上坐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姜煜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依照着熱量的指引,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畢竟,深秋還是挺冷的。
就當他尋找着話題的時候,加藤惠忽的出聲問道:“姜君又是爲什麼在這裡呢?”
看起來,你對我是一個人獨處沒有絲毫的意外哦?
姜煜輕輕呼出一口氣,看着它在深秋冷冽的空氣裡化作白霧,嫋嫋依依,隨後消逝不見,這纔開口回答道:“只是因爲房間裡太吵鬧了而已,加藤你呢?”
自然無比地問出去後,姜煜纔想起來之前對方便已經說過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了,因此撓了撓臉頰,換了一個問題:“啊……我是說,加藤你是要出門去做什麼?”
加藤惠微笑着迴應道:“去隔壁的便利店買些東西。”
姜煜瞭然地點了點頭,對方口中的隔壁,自然不是真的隔壁,而是位於跟這間旅館處於同一條街道的不遠處。
不過,他仍舊下意識地追問了下去:“什麼東西?”
加藤惠臉上的笑容未變,語氣也依舊保持着平淡溫和,只是說出口的話語,卻讓姜煜彷彿感受到了深秋夜晚的凜冽寒風:“再追問下去的話,會顯得很不識趣喲?姜君。”
姜煜的肩膀猛地抖了抖,低頭說道:“是,很抱歉。”
“爲什麼要道歉?”
加藤惠有些不解地朝眉心處擠了擠兩側的眉毛。
不那個……加藤小姐您自己都沒有自覺自己到底剛纔散發出了怎樣的氣場嗎?
姜煜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兒身旁少女的表情,乾笑了兩聲,訕訕道:“沒、沒什麼。”
太可怕了吧?這位main heroine!
“是這樣嗎?”
加藤惠倒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的意思,反而從衣兜裡拿出了手機,啪嗒啪嗒按了起來。
見狀,姜煜嘴角扯了扯,暗自想到你不是要去買東西嗎?現在又是在幹啥?
不過理所當然的,他並沒有勇氣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爲他總有一種如果說出去了,會發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的預感。
他向來很相信自己的預感。
就在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加藤惠忽然收了手機,同時站起身來,偏頭輕聲說道:“走吧。”
“走?”姜煜頭頂瞬間出現了三個問號,“去哪兒?”
加藤惠揚了揚手機,淡定解釋道:“剛纔我問了一下老師,可不可以跟另一個人一起去,老師很爽快地就答應咯。”
“等等——!”姜煜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老師答應得這麼輕鬆?不,我是想說,我什麼時候說了……呃……”
說到半途,姜煜忽然發現了自己剛纔那句話似乎是跟女生交流時的禁語,一旦說出口,就代表着完蛋了。因此他只得強行把疑問嚥了下去,應和說道:“……那走吧。”
而加藤惠就像是完全沒聽出來姜煜剛纔話語裡那拙劣的掩飾一般,平淡地點了點頭,一馬當先走在前頭。
姜煜跟在她身後,看着那根招搖的馬尾辮,心間驀然升起了一股想要揪住它的衝動。不過出於爲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無比的念頭。
旅館並沒有處於大道上,因此縱使現在時間算不上太晚,也沒什麼車輛呼嘯而過。京都的街道很有意思,大概是當初設計城市的人故意爲之,整個京都市的街道,跟棋盤一樣整齊,不但道路筆直,連轉角都呈九十度。
得益於此,姜煜和加藤惠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也不擔心會突然失去彼此的蹤跡。
在這條次級交通道走出去的第一個轉角處,有一個紅綠燈,加藤惠口中的便利店,便是在那裡。
進去之後,加藤惠拿上了一個購物籃,開始去挑選要買的事物,而沒什麼想買的東西的姜煜,便站在書刊架子前,視線來回掃視着各類書籍,試圖從中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讀物。
很快的,姜煜的視線鎖定到了一本漫畫雜誌上,因爲它的出版社是角川書店。
他拿起來翻了翻目錄,發現了那個熟悉的名字,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隨後他便把書冊放下,似乎對於其中的內容,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也是當然的,每次在家裡幫真白收拾房間的時候,姜煜總會看見對方繪製的連載用的草稿,因此相較於苦苦等待着“椎名真白老師”下一話作品的讀者而言,他不知道是有多幸運。
消磨這麼會兒功夫,加藤惠也買好了東西,走到了他的身側。姜煜有些驚訝於這位少女挑選物品的迅速程度,然而右手卻是無比自然地接過了塑料口袋,同時在嘴裡問道:“這次怎麼這麼快?”
有這次自然便有上次,而上次,則要追溯到五月份的時候,他陪同這位少女,到新開幕的六天馬購物中心去逛街。
加藤惠自然也明白姜煜話裡的意思,不過她卻是認真地糾正道:“這又不是逛街。”
好吧,看起來在女孩子的心目中,逛街和買東西並不能劃上等號。
姜煜明智地沒有選擇進行反駁,只是聳了聳肩,走出便利店,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歸途上,兩人依舊是沒什麼對話,走在後面的加藤惠,擡眼看了幾次前方那個隨着走動的步伐,而有着些許起伏的身影,抿了抿脣,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在快要到達旅館的時候,她終於是若無其事地開口問道:“明天是自由活動日,姜君你打算做什麼?”
理所當然的,姜煜並沒有聽出那若無其事的語氣下,深藏着的一絲謹小慎微,或者說少女天然的羞澀,渾不在意地迴應道:“我麼……大致去看一看幾個感興趣的地方,然後就去買一買小埋要求我帶回去的特產吧!加藤你呢?”
“嗯……”加藤惠沉吟了老半天,就連不長不短的道路都快到盡頭了,纔再度開口道,“因爲不久前纔來過一次京都,所以感覺對哪裡都不太感興趣耶~”
“這樣啊……”姜煜忽的打了個哈欠,隨後立馬用空出來的手抹掉了眼角的淚花,“那說起來,社團裡的諸位,澤村爲了遊戲進度沒法來,加藤你之前來過,倫也則是還有取材的重要任務,我的話雖說也有一定取材的意圖,但算下來居然是最享受這段旅途的一個嗎?”
“最享受……麼?”加藤惠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脣邊忽的揚起了一道弧度,“形單影隻和率性而爲,就是姜君你對‘享受’的理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