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追問
“夫子既然不走,即墨也不會走。”殷樂說,“他此時不在,恐怕是有別的事。”
殷樂聞到了苦澀的草藥味,但和她上一次嗅到的氣味卻截然不同。藥味極淡,若是殷樂不專注精神,根本察覺不到,顯然是特意做了遮掩。
即墨煎得藥換了?這代表什麼?夫子病情加重?還是舊疾雖愈,又有新病?殷樂歪着腦袋,看着二樓明亮的燈光。
片刻後,即墨就探出了腦袋,俯身下去,剛好和殷樂對視。
“樂娘子不練了?”他沒好氣地說,他儘可能縮着身子。可他一出現,那股草藥味更濃了。
殷樂緩步走到樓下,仰頭看向即墨。她伸手攀在木柱上,身形突然一轉。少女的身子踩着往上直竄,她再一伸手,勾到了屋檐,利用屋檐作踏板上翻,一瞬之後便撐在了二樓窗牗上。
“我聞出來了。”殷樂的餘光瞥到一抹肆意的白影,一把捂住即墨的嘴。她貼緊了即墨的耳朵,小聲說,“你們想瞞我什麼?”
即墨一個激靈,下意識後退一步。誰知殷樂找準空檔,撒手往下落,借力緩衝後平穩地落在地上。
即墨被嚇得不行,撫着胸口喘氣。宋玉聽到窗外的動靜,也不慌張,等到即墨氣息平穩了,他才問道:“她說了什麼?”
“她說。”即墨深吸一口氣,壓制住了瘋狂跳動的心臟,“她說先生您真是言而有信,她要我好好謝謝您。”
雖然他聽了先生的吩咐,特地在屋子裡加了很多香薰覆蓋藥味,但樂娘子還是發現了麼?即墨的目光釘在桌案上的空碗,複雜地移向宋玉,又再度移開。
宋玉手中捧着攤開的薄木卷,自從他失明後,秦王傳遞信息的方式逐漸轉爲在木板上刻字。最開始,宋玉還需要即墨念,再之後,就能自己判斷出字的意思。
即墨捧起藥碗,放到托盤裡。他深深看了宋玉一眼,低低彎下腰:“先生,我先告退了。”
“嗯。”宋玉回答,“一天沒四處走動,也辛苦你了。”
即墨苦澀地笑笑,端着托盤離去。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殷樂在門口等着,攔住她問先生喝的是什麼藥。結果走出門,殷樂早已不見了蹤影。
……
“取意堂三不見,我不違反,夫子也不能挑我毛病。”殷樂在自己屋裡坐定,揉着因爲長時間的運動痠軟的小腿。
攬翠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殷樂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猴兒一般躥到了二樓窗牗上,不知道唸叨了句什麼後又跳了下來。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倒是把攬翠嚇得夠嗆。
“娘子,你和即墨說了什麼?”攬翠彎下腰,一副想打聽消息的模樣。
“我問他夫子出了什麼事。”殷樂伸手點了一下攬翠的翹鼻尖,慢條斯理答道,“我關心夫子,可若是夫子不願說,我也無能爲力。”
深夜,月亮高高掛在半空中。
即墨站在院門口,再三告訴自己自己沒瘋,自己有分寸,然後踏進了殷樂的院子。
殷樂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反應迅速去摸旁邊的刀。攬翠點起一盞油燈,一把拉開門,只看見一個小童提着燈籠,站在門外。
“即墨?”殷樂的聲音裡透着驚訝,“夫子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即墨站在門外,眼神不住往外瞟,過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說道:“不是先生的吩咐,我是自己偷偷來的。”
他擡起頭,試探着看着披衣而起的殷樂:“關於先生的事。”
殷樂披了件斗篷,簡單攏起散開的長髮。聽到即墨這句話,並沒有多餘的表示,只是不痛不癢地問了一句:“你這麼做,夫子知道嗎?”
“先生不知道。”即墨說,“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應該告訴你。”
“爲什麼?”殷樂請即墨進屋。即墨身上泛着冷意,一進到溫暖的屋中,忍不住張開手指。
“爲什麼?”他把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邊,面上忍不住帶了一絲苦澀,“恐怕是能讓先生在意的人,太少了。”
能讓先生離開取意堂的人,也太少了。即使宋玉不說,即墨也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事兒。齊大當家的死,十有八九出自先生之手。
即墨仔細打量着殷樂,覺得樂娘子雖然讓人不住佩服,可完全不用爲了她出生入死。他搞不懂先生哪根筋打錯了,竟能爲了殷樂連命都能割去一段。
殷樂沉下目光,在意?夫子在意的人很少嗎?她不過是機緣巧合碰到秦王,如何能引起夫子的在意?
“說說吧?”她坐在了即墨對面,捧着一杯滾燙的清茶,“是想說夫子的病?還是兩次截然不同的湯藥?亦或是夫子和嚴家的關係?”
“莫不是,嚴家對夫子下毒了?”殷樂眯起眼睛,觀察着即墨的神態。
“樂娘子,你想太多了。”即墨先是被殷樂的思路震驚,然後一口否認。說完,他還瞪了殷樂一眼,“樂娘子,慎言。”
殷樂乖乖閉嘴,打算仔細聽聽即墨說些什麼。
“先生的確在喝藥。”即墨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辭,“先生身體一直不好,再加上失明後情緒低落,一直在用藥養着。”
殷樂點點頭,看着即墨一臉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既然你注意到了,這點告訴你也沒什麼。日後若是再發現什麼,切勿當着夫子的面聲張。”
“你說夫子有疾?”殷樂沒有做出承諾,而是當場反問,“爲何我看不出來?”
“你不信我?”被反駁的即墨脖子通紅,當場手撐桌面站了起來。而殷樂輕抿了口未涼的茶,挑眉一笑:“別激動,即墨說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我總覺得,你話裡有話。”
即墨緊張地坐回位置上,殷樂託着頭思量片刻,就把杯中茶牛飲得一乾二淨:“我聽說杭州的茶葉更爲鮮嫩,下次我讓人曬乾了送夫子些,夫子的心情也會好吧?”
即墨垂下腦袋,心說樂娘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這重點抓得不對啊。但話已帶到,他也不拖延,當即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