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雨來
殷樂輕輕搖了搖頭,笑着將她的散發攏起,靈巧地編了個髮辮,綁到腦後:“你也是有心,肯陪我整整兩天,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纔好。”
陶芳不爭氣地猛搖頭:“不,娘子爲了監視這妖孽,連着兩日沒閤眼,和我比起來,娘子纔是更辛苦的。”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提議道:“娘子要不要來點什麼點心?還是我去爲娘子煮碗熱水?”
殷樂搖了搖頭,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讓自己更爲清醒。
“不用了。”
食物,她已經在陶芳睡着時吃過了。
這兩日,她與夫子一直在暗中進行交流。
夫子告訴她,張圭已經被抓住,他打算帶着他的頭去長安城。
她告訴夫子,唐戰這段時間,背對衆人,或是兩手深入袖口的時間越來越多,可惜她的視角有些偏僻,看不清唐戰有什麼打算。
在殷樂的記憶裡,泰元四年三月初三,金陵有暴雨落下。
那時的時間,約莫是辰時末尾,風水鎮距離金陵城區有些距離,又偏東,如此推演,要提前些時間。
在臺上待久了,會被說是湊巧,若是沒來得及上臺,便會被唐戰反咬一口,說這是老天應他而來。
騙人,也是技術活啊。
殷樂掐準時間,伸手理了理在身上穿了兩日的粗布衣裳,從椅子上站起,緩步向祭壇走去。
“你該從神壇上下來了。”她笑道,露出了一口亮閃閃的白牙,“騙子。”
唐戰戴着神婆的面具,被周圍一羣人虎視眈眈地看着。他甩了甩頭,語氣裡卻不見一絲沮喪:“不見得吧?我喚不來,莫非這老天就會聽你這妖女的話?”
殷樂忍不住往唐戰身上看了一眼,不對勁,他這個語調,一般不可能是走投無路後會有的語調。可這周圍有元歡的人,村民的眼睛更是緊緊盯着唐戰,他想逃?往哪兒逃?
晨光灑在殷樂的臉上,少女側面偏向唐戰,朱脣輕啓,雪白的貝齒讓唐戰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真美,做成了她模樣的面具,那一定是世間上最美的作品。
只可惜,她的那個閉着眼睛的同夥,他還沒仔細研究呢。
殷樂甩了甩袖子背手走上祭壇,見她上來,唐戰不僅沒有下去,反而自己動手,搬了一把凳子上來。
他翹着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就這麼看着你,看看你能做什麼妖。”
“你這無恥之徒!”祭壇下,陶芳高聲叫罵,“爲了你的一己私慾,招搖撞騙!害死了我那麼多姐妹!如今,如今你居然敢和仙子平起平坐?”
“小姑娘,別這麼想我。”唐戰滿臉不屑,他低頭看着陶芳,神婆蒼老的聲音突然消失,跟着響起的聲音如女神般莊嚴肅穆,“你如此反應,只是因爲你僥倖逃脫了活祭。你爲何不認爲,這是那人的妖法?”
“因爲她在,更因爲你們這羣人還活着,這兒就不會下雨。”他的聲音忽高忽低,忽而年輕,有倏地蒼老無比,“爲何你寧可相信此人是你的仙姑,而不將我奉爲神明?”
“愚人,我只是一次不靈,而她,再好也是隻靈了一次。”他大笑,刺耳的笑聲讓陶芳一個勁兒地縮脖子。
殷樂隨手捻起一根樹枝,反手摔在了唐戰臉上。她微微擡手,臉上掛着熟練無比的笑容:“你說的不錯,你不靈的,也許只有這個一次。”
天片泛起一道雪白,襯得那少女的小臂更爲雪白,殷樂兩根手指互相擦過,打出一記響亮的響指,四面八方的雷鳴聲滾滾而來。
“可從神到人,從人到妖,一次足矣。”
話音落時,淒厲的閃電斬破蒼穹,在風水鎮的半空炸響,瞬時之間,滂沱大雨轟然而至,豆大的雨點爭先恐後順着殷樂的手指滑下,淋透了烏黑的秀髮。
這場雨來的太過突然,有如此生猛,風水鎮的鎮民全無準備。他們如一口油鍋,在祭壇下亂哄哄地吵成一團,卻沒人準備回家拿傘,反而一邊歡呼,一邊用仇視的目光瞪着唐戰。
靈驗?開什麼玩笑?他差點兒讓二十個姑娘做了孤魂野鬼,還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臺上?
謝林翳一手一把傘,一邊張望,一邊瞠目結舌:“樂娘子厲害啊!我就算能算得今日有雨,絕不可能把時間掐得那麼準。”
該說,樂娘子不愧是樂娘子嗎?
“只是這唐戰不對勁兒啊。”他忽然眉頭一皺,“他已經敗局已定,爲什麼還能這麼悠閒?不,等等!”
再說這句話時,唐戰整個人離開了椅子,合身朝殷樂的位置撲來。殷樂扭身看他,二人四目對視,殷樂還沒來得及出手,雙手便被唐戰按住。
唐戰,是會功夫的,但不足以擊殺她。再被唐戰按住的一瞬,殷樂便估算好了唐戰的本事。唐戰擡腳踹向她的前胸,殷樂趁勢一閃,讓過唐戰的腿。
暴雨如注,臺下人只看見臺上兩人滾成一團,在陶芳的高聲驚呼中,一道黑影飛躥至祭壇上,手中一把收攏的油紙傘,直直刺入了兩人之間,再一挑撥,兩人一東一西,就此分離。
元歡站在臺上,雨水順着臉頰流下。他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臺上的局勢。
兩個姑娘一左一右字坐着,目光陰沉,互相盯着對方。
元歡的目光停留在了兩個姑娘的臉上一瞬,隨即沉了下去。他舉着傘,輕輕一挑,喝了聲:“你們兩,站起來。”
兩個姑娘亦是面色凝重,從地上爬起,走到了一塊兒。
謝林翳看着臺上發生的一切,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我的親孃啊,兩個一模一樣的樂娘子?樂娘子說唐戰在臺上不知道幹什麼,唐戰就是在加工樂娘子的面具。”
“唐戰的面具可不是普通的易容。”他皺眉道,“此人癡迷美學,一旦發現了美的東西,他必然要將這張臉想盡辦法固定在臉上。他也一定做足了準備,防止麪皮被撕下。”
臺上的兩個姑娘,長相一模一樣,身材一模一樣,就連看着對方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