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韓朝陽沒死,郡守陳顯就提前寫下全部案卷記錄,很有可能被隱狼司鑑定痕跡後,發現並且戳穿一切。不過這一點,並非陳顯謹慎,卻還是第一捕快錢黃提醒,否則以陳顯和夏陽二人的心思,還真有可能會疏忽了這一點細節。
並不是說郡守陳顯和第一捕頭夏陽爲人不夠心細,所謂術業有專攻,錢黃在這方面的本事極強,纔會想到這些,這也是陳顯一直願意重用錢黃的原因。寧水郡在武國地處偏遠,且相對窮困,地域也比武國另外的十一郡都要小不少,但錢黃不只是驗傷、驗屍的本事,連探查痕跡的本事在整個武國,也是除了隱狼司中的專攻此術的刑官之外,也算是一流的了。若非錢黃不想去大郡跟着別人混,只想在這寧水郡得到更多查案的權力,他大可以去更大的郡城中,憑藉他的本事也一定能坐上捕快之位,只是依他的修爲和年歲,想要得到全權處理每一件案子的痕跡、傷體、屍首的權力,卻是不可能的,他得跟着哪怕不如他的大仵作的身後,這也是武國吏治的一個弊端,卻並非想要改就能改得掉的,在同樣家世的境況下,有本事的人自然先上位,但錢黃學到這身本事之前,只是個貧民家中的孩子,許多大郡中的捕快都是武者家族連帶的關係,一整個武者家族可以爲武國出很大的力,他們當朝爲官或是進入軍門,武皇給予這樣的家族很大的便利,只要他們不依權私貪。許多好處都是明面上的,而類似於錢黃這樣有本事的年輕捕快。雖然所做的貢獻會不如本事低於他的大家族子弟,但若以一個家族集體爲武國所貢獻的力量來比較。錢黃就不算什麼了,因此即便在百姓口中極爲英明的武皇,也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只要這些大家族的人不結營私,也就行了。大部分類似於錢黃這樣,在某些方面有天賦和本事的年輕人,很少有如他這般,不在意名利的,因此那些傢伙寧願多熬一些時間。在大郡城中、大勢力中呆着,也不願意來寧水郡,所以錢黃在寧水郡的日子倒算是如魚得水,只要有案子查,他能做主探究一切和痕跡相關的一切,就十分痛快了,郡守陳顯有他這樣一個得力的助手,爲官多年,還真是破了不少案子。加上第一捕頭夏陽也是個善於推理的厲害捕頭,他們三人相互配合,整個武國隱狼司收集的各大案宗之內,寧水郡還算小有名氣。這也是爲何揚京城有了空缺之後,寧水郡郡守陳顯也在升官的考察之列的原因,若是再加上這一次捉拿獸武者的案子定下。郡守陳顯以爲,自己定能夠成功升入揚京城。他倒是問過夏陽和錢黃,夏陽當初也願意和他一起去揚京來着。只是錢黃仍舊不想去那大都城中,打算留下來,即便這裡換了郡守,錢黃也相信自己的本事會讓新的郡守重用。若是陳顯真個最後升了官,他倒是不打算對新任郡守宣揚錢黃的本事,這也是官道之事,他很清楚,錢黃隸屬於他的人,若是他大力推薦,那新郡守說不得會有顧忌,更想用自己人,他若說也不說,錢黃還能夠便宜行事,讓新郡守以爲他是個中立之人,並不算前任郡守的人,再見到他本事如此,多半仍舊會重用於他。陳顯盤坐在試煉室的地上,貌似看着秦動,可心中卻在盤算之後的事情,秦動則細細閱讀那捲宗,看得是氣血不斷上涌,剛開始的時候,還有意壓制,後來便乾脆釋放出來,連連重拳捶擊地面,把自己的情緒全都表露在郡守陳顯面前,只因爲秦動早就確定了白龍鎮被人陷害,也打定主意先冷靜下來出去再說,正因爲此,他看到卷宗上那一條條的證據,一個個的細節,從前到後,沒有絲毫的錯漏和值得懷疑之處,纔會驚怒交加,纔要故意壓住,怕自己忍不住爆發出來。不過壓了一會,他忽然明白,若是這般壓抑,反倒讓這郡守陳顯大人覺着自己有所圖謀,這般年紀,血氣方剛,之前聽聞自己孃親被抓,還怒到發狂,這會看見卷宗這些更爲強大的鐵證反而冷靜,任何人都很容易猜出自己在裝,在想其他法子,於是秦動索性把情緒發泄出來,既不用忍受得那般苦痛,又能減輕陳顯的懷疑,同時心思極爲冷靜的細細看着卷宗上記錄的每一處細節,想要尋找漏洞,只可惜找來找去,仍舊全無任何可以駁斥之處,若是非要質疑的話,也都只能以假設的法子來定案,假設有人栽贓陷害,假設有高手潛入了白龍鎮,潛入張家,潛入韓朝陽在三藝經院的宅邸,又冒充人引自己的娘請和韓朝陽出來會面,就如同當初引白龍鎮的老孫捕頭一般,可秦動明白,這種假設雖然完全可能,但卻不能作爲罪案中推翻證據的存在,否則的話,任何鐵證如山的案子,只要嫌疑人不承認,都可以用這種假設來狡辯,可假設始終是假設,郡守陳顯他們卻已經尋找到了足可以定罪的證據,因此秦動從這卷宗之上,尋不到一點法子,來幫自己的娘請、白叔和老王頭以及三藝經院的韓朝陽首院脫罪。當然,秦動卻很明白,自己的假設一定是正確的,也只有這個可能,包括孃親在內的諸人才會被誣陷,只因爲他十分確信這些人絕不可能只罪犯,至於不算熟悉的韓朝陽,秦動當年在三藝經院修習武道時就已經認識了,當初給他的感覺就是個時而有趣時而威嚴的首院教習,而之後此人收了謝青雲爲弟子,加上後來助謝青雲一起對付裴家以後,他就對這韓朝陽十分有好感了,不過好感歸好感,秦動也不能肯定韓朝陽就沒有問題,就不是獸武者,只因爲他並沒有接觸過韓朝陽太多。並不像白龍鎮的鄉鄰一般,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不管韓朝陽到底是什麼人。秦動堅信這起案子的背後,有一個驚天的陰謀。而他在看卷宗的同時,細細思考之後,大約把這個幕後主使猜到了裴傑一家的身上,只因爲以他當初和老孫捕頭學來的斷案思路,在他確信白龍鎮諸人被冤枉之後,就要尋找這些人身上的共同的地方,白龍鎮三人的共同點不用說了,實在太多,可加上一個韓朝陽之後。就不一樣了,這四人的共同點便都是和謝青雲關係緊密,老王頭和白叔分別是謝青雲的廚藝和木匠手藝的師父,韓朝陽則是他武道上的師父,而自己的孃親在白龍鎮算是和謝青雲一家最爲熟悉的,儘管鄉鄰們相互之間都十分團結,相互也都極爲了解,但因爲自己孃親喜好助人,謝青雲的娘時常身體不好。謝青雲的爹要外出賺錢,因此柳姨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幫着照應一下,也是如此看着謝青雲長大,而自己同樣和謝青雲算是鎮子裡玩的最好的兄弟了。謝青雲年少成熟,將其他幾個娃兒都當做弟弟妹妹照顧,和自己相差年紀雖然更多些。可言談之中和自己卻更像是同齡夥伴。憑藉這些共同點,秦動推測出了現下被關押在牢獄之中的還活着的人若是要得罪一個共同的敵人的話。只有裴家。儘管那事情已經好些年了,謝青雲也好些年沒有回來了。可裴家的名號,秦動在衙門裡聽過很多老捕快說起過,去其他鎮或是來郡城辦事,接觸過一些捕快衙役,吃酒的時候也都議論過,很清楚裴傑的性子,只要有仇哪怕數年也都會嫉恨,一旦有機會就要斬盡殺絕,而且手段極爲陰毒,讓衙門都即便懷疑到他也都無法追查,這纔有了毒牙的稱呼。謝青雲當初和韓朝陽一齊羞辱裴元的事情,秦動知道的一清二楚,除了謝青雲說書式的演繹,故意將其中遭受的危險隱去之外,還有秦動送白飯來三藝經院時,和小胖子衛風那些傢伙接觸的時候,聽來了更詳細的情況,當時聽着雖然痛快,但此時想起來,裴家那種地位身份和性子,想要對付謝青雲,卻反而被將了軍,可想而知心中有多麼憤恨,以毒牙之號,籌劃幾年再來複仇,絲毫沒有什麼奇怪。秦動只是不太明白,爲何自己沒有被他們捉了去,或許下一個就是自己,或許他們還有其他法子陷害自己,而此刻只是將自己軟禁罷了。想到此處,秦動更加想要出去,只有出去才能想到其他法子,於是在發泄之後,一雙赤紅的眼睛漸漸冷卻了下來,這個表現確是符合驚怒之後又無可奈何的心境,絲毫沒法子給人以他尚有圖謀的感覺,反倒多了一絲絕望,實際上這絲絕望秦動也用不着去演、去裝,他此刻確是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他也知道即便出去,一直到孃親他們被斬之前的時間,也未必能和王乾大人商量出什麼法子,可他必須要強迫自己堅信能夠想到法子,所以這樣的眼神,確是他內心真實的反應。那陳顯見秦動快要穩定下來的時候,便停止了自己的思索,想要從秦動面上看出些什麼,卻終於沒有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樣子,他已經確信此刻的秦動,再無可能來搗亂,應當是想要解救自己的娘,卻毫無辦法的痛苦,只因爲那捲宗上的一切證據都像是鐵一般的事實,定在了秦動的心中。陳顯看了看秦動,搖頭說道:“可還有什麼話說麼?”不等秦動回答,陳顯又道:“其實……我相信這一切你並不知情……”秦動聽見陳顯這麼說,隨即呃了一聲,有些驚訝的看着對方。
陳顯微微點了點頭道:“其一,你在白龍鎮任捕快的這幾年,曾經來過郡裡幾次,我也聽聞你協助其他鎮子三年內辦了三個大案,其中一件還是武者仇殺之案,整個卷宗我都細細看過,也詢問過當事的捕快,你我其實也見過幾回了,但當初我沒有直接問你,就是覺着你這個年輕人還不錯,想要多考察你一番,就從不同人的口中打探過你,其實這次案子發生之前,我已經有了調你來郡裡做一個捕快的職位,不過眼下白龍鎮老孫捕頭已死,你繼承了捕頭之位,我就想着你在下面多磨練幾年也好。至於你師父老孫捕頭。幾個證據裡尚未有定論他也是獸武者的屬下,這案子查到這裡。我們就要移交隱狼司了,我想韓朝陽之外可能還有其他獸武者。這不是我們衙門的職權範圍所在,老孫捕頭到底是否清白,也靠隱狼司來查探了。”說過這些陳顯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對你們鎮裡的老王頭、白叔,尤其是你朝夕相處孝順的母親會是獸武者的手下,始終難以接受,換成是我也是同樣,可身爲衙門中人,尤其是一位捕頭,對待每一件案子都要以證據爲第一準則。即便此人在惡毒,沒有證據,他便不是罪,犯,即便此人再良善,有了確鑿的證據,他就是罪,犯,只有這樣才能將那些窮兇極惡的暴。徒一網打盡。明日一早我就會將卷宗呈給隱狼司,你孃親他們已經是重罪之人,我會在處斬之前,爭取讓你見一面。這之前你便不能見他們了,只因爲此案可能還有其他獸武者沒有落網,雖然我信你和此事絕無關聯。但隱狼司的人不瞭解你,你若在這期間見了你娘。他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是否要通風報信,希望這一點你能理解。”
“明白!”秦動雙拳握緊了。又鬆開,眼睛依舊赤紅,就這麼看着陳顯,有些木然的應答了兩個字。陳顯還是一聲嘆息,之後說道:“我這裡有各種匠器、靈寶,你若痛苦不堪,可以在試煉室發泄一番,不只是對着牆壁,我只要開啓機關,地面下會有不少傀儡人出來,你想要打就打他們吧,打過之後,便收拾好心情,回白龍鎮去,我儘量保證你孃親和你的叔伯,他們在處斬之前,不會受苦,這些人我看得出來都是良善的老實人,所以相助韓朝陽做事,想必是受了童德的蠱惑,也是爲了白龍鎮的日子過得更好,你孃的藥材能賣的更好。”說過這些,郡守陳顯這便起身,準備啓動機關,卻不想秦動也跟着起身,忽而拱手道:“陳顯大人,秦動已經想明白了,不需要再打傀儡人發泄什麼,秦動這便回去,等待消息,我娘若是要處斬,還請大人及早告之,我要見她一面。”說這話時候,秦動目中含淚,也不需要有什麼僞裝,都是自然而流,那陳顯絲毫沒有懷疑,點了點頭,又拍了拍秦動的肩膀,道:“走吧。”說着話,開了試煉室的大門,秦動再次抱拳,便跟着陳顯出了試煉室,陳顯隨即招呼一名家僕送秦動出了宅院,從衙門側門離去。深更半夜,秦動自沒法回白龍鎮,這便去了他這些日子在郡裡租下的小院,這是郡裡的富戶家的空下的院子,時常會租給來郡城長期落腳的生意人,比起住在客棧裡要便宜的多。秦動剛一進院,就發現有些不對,似乎有人來過,當即小心謹慎的潛藏身形,卻不防身後有人一拍,秦動頭也不會極速向前奔行,要躲開對方的偷襲,奔過兩丈之遠,這才轉身一看,卻瞧見王乾大人正自平靜的看着自己,開口問道:“這兩日可是被囚禁起來了?”秦動見到王乾,再也忍不住,一腔淚水就滾滾落下,他畢竟是個年輕人,白嬸死了,孃親又被捉了,且都已經定了死罪,之前在陳顯的試煉室,全憑意志強行忍着,此刻那種見到依託的感覺驀然涌上心頭,這便情不自禁的哭出聲來。王乾聰敏,見秦動一哭,就猜到一切案子都已經定下,怕是所有罪證都已經被列好,若是沒有大人物強行施壓,要重新查案,怕是沒得翻案了,當下就伸手摸了摸秦動的頭,安慰道:“堂堂白龍鎮捕頭秦動,就這般被困難擊垮了麼,你這一哭,是不是就覺着你娘,你白叔,你老王叔都要死了?你這一哭,是不是讓你白嬸白白的死了?他們指望你還他們一個清白,你還好意思哭。”嘴上雖是擠兌,可語調卻充滿了安慰,手也緩緩的拍打着秦動的肩膀,好一會,才讓秦動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微微抽泣了一下,秦動十分不好意思的抹去了淚水,王乾見他如此,又是笑道:“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既然已經哭了,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爲親人哭,不用扭扭捏捏。”這麼一說,秦動也總算是笑了,笑得滿眼是淚。笑得王乾從懷中取出一個裝酒的羊皮袋子道:“咱們痛快的喝上一回,醉過之後。就打起精神,隨我商議。如何救下他們。”秦動痛快的喊了一聲:“好!”跟着接過那酒袋子,咕嘟嘟的喝了下去,只幾口,便只覺着腦袋發暈,直接醉倒在地。王乾搖了搖頭,拿回酒袋,將秦動抱回了廂房,跟着自己也是咕嘟嘟的將剩下的喝過,同樣也跟着醉倒。沉沉睡去。這兩日他也是痛苦焦躁,想不出法子,晚上又睡不着,他並不是武者,已經多日未睡、未吃,身體有些扛不住了,這纔想到法子,買來這種烈酒,飲下即睡。早上起來,纔有氣力再去四面探聽那些可能要去鳳寧觀的武者的消息,今夜見秦動這般,他也似一下子想得通透了。打算將這袋子酒兩人喝過之後,便不再靠酒來催眠,明日一早醒來。就重新振奮起來,再尋兩天。若是仍舊沒有半點去鳳寧觀的消息,就直接先租了馬車。請了護衛,去那洛安郡。第二日一早,秦動和王乾幾乎同時醒來,王乾這才詳細的問了秦動被囚禁的經過,以及郡衙門如何定的罪,秦動這便將那捲宗上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王乾聽到韓朝陽的名字,當即一拍桌面,就道:“果然是了,毒牙裴傑,連三變武師得罪過他的,都被他扳倒,咱們要對付他,你可有信心?!”秦動咬牙擰眉道:“大人放心,裴傑這顆毒牙,咱們便是死也要給他拔了。”王乾大聲叫好,跟着言道:“今日我依舊在城中尋找,你則出城回白龍鎮,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日一早在青巒山下等我,要去洛安郡,必要經過那裡,我會請了護衛送咱們去洛安!”秦動一聽就急了,道:“爲何我不能在郡裡陪着大人一起?”王乾搖頭道:“昨日你答允陳顯要回白龍鎮,今日多半有人監視着你,你若不離開,他們多半會猜你還是不死心,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被他們盯着,白龍鎮至少還有你護着,你放心這幾日他們沒找我麻煩,也不急於一時來害我,且他們那些手段,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也不會再用,想要誘我出去,和什麼‘獸武者’匯合,那是絕不可能。”
秦動聽過這番話,只好點了點頭道:“大人萬事小心。”說過話,人就先一步離開了小院,去那富戶家中退房,而王乾在他離開一刻鐘後,也悄然離開了此屋,另尋客棧居住。上午時分,郡守陳顯獨自一人來了隱狼司設在寧水郡的報案衙門,以郡守的身份,很快就見到了這裡的負責之人,此人自不是狼衛,算是這報案衙門內最大的官員,在隱狼司的官職當中,稱之爲案官。這位案官大人姓吳,和陳顯不熟,卻也見過數面,各地案官都是如此,除了公務之外,不得和地方任何衙門中的官員有私下的交情,同樣也不得和地方武者家族有私下交情,若被發現,哪怕沒有任何錯誤,也會被隱狼司革職,只是爲了防止將來可能發生的徇私斷案之事。
這吳大人見到陳顯,微微有些驚訝道:“還不足十天,陳大人這就來了,以往你可是不到最後一刻不來的主兒。”寧水郡雖然不大,案子也不算少,但大多都不怎麼涉及武者,即便涉及,也是武者家族的非武者成員相互傾軋,偶有涉及道武者的案子,武國官衙的律則規定了,地方衙門可以先處理十日,以磨練衙門的斷案能力,當然給不給十天的時間,也都有隱狼司報案衙門決定,若是覺着此案關係重大,十天時間即便是隱狼司的狼衛來,也會耽誤了案子的查探,便會案發當時就去現場接管下案子。若是沒有這麼做,也就是隱狼司有信心十天之後再來接手,同樣可以查出案情,不會耽誤什麼。十五條武者性命雖然足夠多了,但在得知案子的第一天,報案衙門的人就已經去過、看過,拿到了十五人大案的名目,細細探查過,知道這十五人相互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對手是無差別的毒殺,即便是獸武者所爲,也不是隱狼司要追查的那一羣厲害的獸武者,便放手給了陳顯十天時間。至於吳大人見到陳顯有些驚訝,是因爲以往有涉及到武者的案子,陳顯向來都會拖延到最後時刻,若是還查不出真兇。纔會交給隱狼司,其中有一些時候。陳顯還真在最後時刻查出了真兇,自然陳顯的名字也因此在寧水郡隱狼司以及揚京隱狼司的總衙門之內也都小有名氣。這些都是陳顯加官進爵的積累,當然有一半功勞都在那錢黃和夏陽的身上。而這一次陳顯提前來了,倒是尚屬頭一回,所以這位吳大人才會驚訝一問。陳顯則微微一笑道:“吳大人,此案涉及太多,下官再查下去,沒有一兩個月,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查到可以查的地方爲止。”
吳大人聽郡守陳顯這般說。倒是來了興趣,忙招手讓陳顯坐下,跟着起身把自己的官椅子搬到陳顯的旁邊,道:“說來聽聽,那捲宗我回頭再看,先聽你說說。”陳顯和吳大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他也是個案迷,這一點有些類似於錢黃,有了案子。吳大人才沒有任何官架,若是自己要囉嗦客氣,反倒讓吳大人不耐煩,於是也不退讓。這便坐下,將手上卷宗遞了過去之後,這便開始講了起來。從最初衡首鎮張召之死,到白龍鎮孫捕頭夜間執獸武者匕首喪命。再到張重被毒殺,到老王頭毒殺十五條武者性命。最後到那白龍鎮柳姨和三藝經院韓朝陽會面被捉,以及張家宅院搜出童德的信件,一一詳細的說了出來。聽得這吳大人饒是見多了各類案子,也不由得面色從興奮到驚訝再到凝重起來。說到最後,陳顯總結道:“此案牽連十分廣,下官只查了和武者無關的那部分,剛好又牽連出了獸武者韓朝陽,下官猜測韓朝陽背後定有他人,拷打也問不出什麼,怕耽誤了大事,就提前來了隱狼司的報案衙門見吳大人,將此案轉交給隱狼司探查。”
吳大人點了點頭,忽然聲色俱厲道:“好你個陳顯,之前幾個案子雖然沒有涉及到武者,可你查出了魔蝶粉,爲何不來報?”陳顯知道這吳大人好嚇唬人,但仍舊故做驚慌道:“大人贖罪,下官想着有魔蝶粉也未必就是獸武者,可能是其他情況,加上下官斷案的癮有犯了,想着反正不牽扯武者,就自己查了下去。”說到最後一副求饒模樣,卻正中吳大人下懷,當即笑道:“行了,你這廝好查案正對我的脾性,這事就算了,卷宗是卷宗,說說你的看法。”
陳顯能來吳大人這裡,自然準備好了說辭,當下把自己對此案的詳細想法都說了一遍,其中少不了有夏陽的思路以及那錢黃的意見,卻是聽得吳大人眉飛色舞,最後卻還是嘆了口氣道:“一切突破口都在韓朝陽這裡。”陳顯點頭道:“下官也這般認爲,所以下官以爲,老王頭、柳姨、白逵可以處斬,他們不是武者就交給我郡衙門來做,光明正大,目的就是讓韓朝陽背後的傢伙,以爲咱們要結案了,只是韓朝陽身爲三藝經院首院,要得到朝廷批准,所以處斬的時間推後半年或是一年,這段日子,就是咱們利用……噢……是大人利用韓朝陽身後之人疏忽的時候,來追查的方法。隱狼司有的是手段讓韓朝陽說,拷打之外,斷人是否說的是實話,這方面,隱狼司可遠勝過郡衙門,有時候下官真是羨慕大人能夠在隱狼司謀得官位,下官若是也能夠,便是做一小卒,能時常聞得大案,也是痛快之事。”這些話自然聽得吳大人舒坦,儘管如此,他卻很明白隱狼司的規矩,對這陳顯只有欣賞,卻從無結交知己的意思,陳顯也明白這位吳大人能夠在隱狼司做案官,必然不簡單,也確是不簡單,對自己不過是欣賞,因此從沒有在言辭上有絲毫要故意結交的意思表露出來,免得弄巧成拙,讓對方懷疑自己的品性。
“報,郡捕頭夏陽求見。”就在此時,外間衙役忽然高喝了一聲,聽得陳顯連皺眉頭,忙道歉道:“大人,我沒有叫夏陽過來,不知道這廝此時來有何事?”吳大人倒是無所謂道:“你在這裡,他多半是來尋你,或許有什麼關於此案的緊急事情也說不定,否則也不會現在來尋你。”話音才落,不等陳顯再說,就回向外間的衙役道:“請夏捕頭進來。”
片刻之後,夏陽躬身邁步而來,一進來就對着吳大人行了個大禮。跟着又對陳顯行禮,道:“吳大人。陳大人,下官來此。有要事稟報。”
“廢話,沒要事你也不會此時來,莫要囉唣。”吳大人呵斥道。
夏陽也就不再囉嗦,當下言道:“韓朝陽死了,中了魔蝶粉之毒,明明關押在大牢之中,竟出了這等怪事,錢黃驗過,那魔蝶粉服下的時間是半夜子時之後。咱們剛剛把這廝轉移道重罪大獄之後。那裡可是銅牆鐵壁,不知道什麼人能夠進去。若是真要殺人滅口也該在早先的看守牢房動手的。”夏陽一口氣說過,連帶自己的看法也都說了出來。陳顯和吳大人在聽見韓朝陽死的時候,都是眉頭一跳,不過都沒有打斷夏陽的話,繼續聽他說完,此時兩人眉頭又一同緊鎖起來。緊跟着,吳大人當下言道:“未必不能進去,這世上有各種奇法。想要滲入你們那大牢,也不是不可能,真正的銅牆鐵壁,是完整的一塊熔鍊打造。再在內部掏空,想要進去,除非武力卓絕。破壞了他。而你們那大牢,到處都是縫隙。我就聽聞過有人可以將身體的骨骼縮小,鑽入其中。”
“什麼?”陳顯和夏陽聽後一齊露出驚訝之色。不過兩人心中卻都暗笑,他們卻是不知道有此奇法,但剛好有這樣的法子,可以替他們遮掩,倒是在合適不過,這隱狼司雖然厲害,雖是武國最強的衙門,但同樣也有許多死案無法查出底細,這也是爲何裴家敢這般做,陳顯又敢於配合裴家的緣由,他們相信這案子,隱狼司再如何查,也是查不出任何來的,那韓朝陽背後的獸武者就讓他永遠神秘下去吧。至於早先涉及好的,韓朝陽先死,後送卷宗,陳顯後來想了想,覺着倒不如自己來送卷宗的時候,夏陽再來稟報,纔會更顯真實,這才改了計劃。
吳大人見兩人如此吃驚,心下也還有些得意,他早就認可了陳顯的斷案本事,如今自己的見識遠勝過這陳顯,自是有一股子身在隱狼司,見聞極廣的自豪涌出。隨後才道:“此案就交給我隱狼司來查,至於……”說到此處,頓了頓,道:“那其餘之人處斬,仍舊交給你們,韓朝陽死了,那些尋常百姓也都被你們處斬,那幕後殺人滅口的獸武者也定會安心下來,卻不知我隱狼司一直在追查。”
“下官也是這般想,大人放心。”陳顯應道:“處斬那幾名百姓,下官會做得堂堂皇皇,其實下官以爲對方既然能殺韓朝陽,應當更能在看守牢房殺了那幾個百姓,約莫是知道那幾人不清楚他的事情,所以懶得動手去做罷了。但我等將這百姓處死,倒是更讓對方放鬆了警惕。”
吳大人也是點頭道:“沒錯,我正是如此考慮,不過我懷疑這韓朝陽未必是獸武者潛入殺之,有可能他自行服下了魔蝶粉,這粉末一直藏在他身上的某處,他爲了守住秘密,索性自盡,自然能夠這般做,定然是活下去的話,獸武者會對他或者他的家人有更爲可怕的懲罰,所以死纔會比活着更痛快。說到此處,吳大人擺了擺手道:“好了,言盡於此,這案子的癮由我來過,你陳顯就到此爲止吧。夏陽多等一會,我和我的人會隨你去大牢,再查一遍韓朝陽的屍首,再將他帶回隱狼司。”
“是!”夏陽拱手應道,心中卻是興奮得很,這吳大人的幾個懷疑雖然都有道理,但卻剛好幫了他們的大忙,越是亂猜,越是對裴家有利,對裴家有利就是對他夏陽有利,這事便就可以這般過去了,省得以後再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一旁的陳顯也是一般心思,也是笑着拱手道:“吳大人,下官真是羨煞你了,不過下官沒有本事,也說不得什麼話來,這便告辭。”說過話之後,叮囑了夏陽幾句,好好配合吳大人,這便轉身離開了隱狼司的報案衙門。事實上,處斬那幾個白龍鎮的人,即便他不找迷惑獸武者的藉口,也是應當交給郡衙門來執行的,這幾人本就沒有了查案的價值,而陳顯早就準備好了,可以用韓朝陽的死,證明那獸武者對這幾位百姓也是毫不在乎,能夠潛入重罪牢房殺人,要去看守牢房殺人更是輕而易舉,他卻沒有這麼做,顯然這幾位百姓對他成不了任何威脅,沒有必要擊殺,多殺一回,就多留一些痕跡,反而給了破案人更多線索。而郡衙門捉到的罪犯,郡衙門處死,案卷宗述上就會記錄成郡衙門的功勞,這幾人對隱狼司繼續查案無用,吳大人也不會那麼不順水推舟,非要拿了那幾個百姓,來隱狼司處斬,還容易引來郡衙門心下的不滿,雖然不會和郡衙門結交,卻也沒必要爲小事得罪郡衙門,吳大人顯然明白這個道理。離開了報案衙門,陳顯一身輕鬆,回到衙門之中,就先將此案定下,把幾位白龍鎮的罪犯押解到重罪牢房,兩個月後處斬,簽下此案宗過後,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也就在這天下午,處斬的公告就貼在了衙門之外的公示牌上,王乾夾在人羣之中,遠遠的看了個真切,心中悲憤卻沒有太多意外,他昨晚見到秦動之後,已經明白了是這個結果,好在兩個月的時間,只要銀錢充足,就能夠僱來最好的車馬,去洛安,再搭乘飛舟去鳳寧觀。而這時候的秦動,正在飛奔回白龍鎮的路上,王乾讓他回來,是不想讓他遇見任何危險,實際上,王乾並沒有打算讓秦動陪同自己去洛安,所謂兩日之後,從青巒山走,不過是個幌子,王乾在看那告示之前,就已經在鏢局定下了二變武師的鏢頭,駕馭雷火快馬,護送自己去洛安郡,這樣的行程相對安全,王乾以前也曾走過,他所擔心的是裴家有人追蹤,路上截殺於他,也就麻煩了,他早的這家鏢局是多方打聽過後,和烈武門沒有絲毫關係,而且曾經和裴家都有過小摩擦的,所以才放心請了這家的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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