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曹大爺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瞬時令陸恆不知所措起來。
愣了片刻，陸恆說道：
“目前……還沒有。”
曹大爺習慣了軍旅作風，一向都是直來直去的，陸恆雖然說是沒有，但字裡行間分明透着一些信息，不過曹大爺並不在意那些，既然陸恆說自己還單身着，那就好辦了。
“好。小陸，你覺得瑩瑩怎麼樣？”
“啊？瑩瑩，挺…挺好的啊。”
陸恆大抵已經明白曹大爺是什麼意思了，很意外，很突然，不過陸恆只把曹毓瑩當朋友，所以只能在曹大爺面前裝傻了。
“小陸啊，我就這一個孫女，她是從小苦日子過慣了的，以前還一直有我照顧，可這以後……”
“以後不也有曹大爺嘛，您肯定是長命百歲的，瑩瑩可離不開您啊！”
曹大爺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長命百歲？我不奢望，再說就算了我真能活一百歲，也早晚還是要走，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瑩瑩。小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曹大爺，我……”
陸恆沉默着，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也受不了曹大爺此時盯着自己的目光，曹毓瑩的身世的確可憐，但同情和感情是兩回事，陸恆做不到強行喜歡上一個只當做是朋友的人，況且曹毓瑩也未必會接受他。
即便她再聽爺爺的話，但這種事情終歸還是要聽從自己的內心，現在又不是舊社會。
可是，該怎麼拒絕曹大爺好呢？
曹大爺雖然蠻欣賞陸恆這個後生，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把寶貝孫女託付給他，畢竟他們也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不過那是之前。
由於身體一直很硬朗，而且孫女還很年輕，因此曹大爺一直沒想起來張羅一些身後事，但這次被人一刀捅進了醫院，還在手術室裡呆了好幾個小時，曹大爺此時醒來，忽然感覺到自己是真得老了。
他老了，孫女也就長大了，而且他終究要先一步離去，一旦自己不在了，未來幾十年，孫女都將一個人留在這世界上，沒有其他親人了，那樣曹大爺怎麼能放心？
曹毓瑩終究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她已經沒有了爸媽，只有爺爺這一個直系親人。
所以，趁現在還活着，還有時間張羅，曹大爺忽然產生了強烈的緊迫感，他要儘快地爲孫女找到一個好歸宿。
儘快不意味着濫竽充數，但沒想到陸恆出現得正是時候，即便曹大爺眼光再高，陸恆對他來說也仍然是滿意的人選。
而且曹大爺也不認爲自己是在亂點鴛鴦譜，年輕人嘛，臉皮薄，在一起相處久了就好了，人都是日久生情的，太自由的戀愛也未必那麼靠譜。
起碼曹大爺能確定一點，他孫女肯定不討厭陸恆，甚至應該還有一點好感；至於陸恆嘛，他一個單身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夥子，自己把寶貝孫女託付給他，他不說偷着樂，難不成還敢挑三揀四？
別看陸恆長得身強體壯，在寶刀未老的曹大爺面前還真不是個兒。
“這樣吧，小陸，你回去考慮考慮，這事也急不得。”
曹大爺看出陸恆有點爲難，強行讓他現在就給出一個答案也不現實，反正日子還長着呢，而且孫女又和他在一個公司上班，擡頭不見低頭見，相處的機會多着呢，說不定到時候根本用不着自己瞎撮合。
“好，好……”
陸恆連聲應是，如釋重負地抹了抹額頭。
住院部附近就有許多飯館，曹毓瑩很快回到了病房，提着兩人份的餐盒，拉過來一張可以移動的桌子，便與陸恆一起在爺爺的病牀邊共進晚餐。
吃飯的過程中，幾乎沒人說話，曹毓瑩忽然感到奇怪，身邊的陸恆似乎有些莫名的緊張，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對了爺爺，你們剛纔都聊什麼了？”
陸恆剛塞進去一大口飯，聽到曹毓瑩問這個，差點沒噎得背過氣去。
“咳，咳咳……”
曹毓瑩被陸恆劇烈的咳嗽聲嚇了一跳，扭頭一瞧，見他噎住了，很自然地伸手輕輕拍着陸恆的後背，邊說道：
“慢點吃，這麼着急幹嘛？又沒人跟你搶，不夠我這還有呢。”
“咳，沒…沒事，吃急了剛纔，咳咳……”
曹大爺饒有興致看着眼前這一幕，孫女給陸恆敲背的畫面，看起來還是挺溫馨的。
這時，陸恆的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羅警官的。
“喂？羅警官，您到了？”
“嗯，幾樓？”
“17樓，這樣吧，我下去接你。”
“好。”
羅警官很快掛了電話，陸恆一邊收起手機，一邊對爺孫倆說道：
“曹大爺，瑩瑩，警察到了，我出去一下。”
“嗯嗯去吧。”
曹毓瑩叫道：
“陸恆，你這飯還沒吃完呢。”
“先不吃了，我也沒想到那位羅警官來得這麼快。”
“哦哦，那我就收拾了。”
“好。”
陸恆乘坐電梯下到住院部一樓，在電梯門口接到了一身便服的羅萌警官，雖然沒穿警服，但還是那麼得英姿颯爽。
“羅警官，您好！”
陸恆很熱情地伸出手，這位可是傳說當中的刑警啊，而且還有上次的“緣分”在，可不能怠慢了。
羅萌淺嘗輒止地和陸恆握了握手，然後按下了電梯說道：
“走吧。哦對陸恆，你說的那個張晗雪，她也是當事人吧，現在在哪？”
“也在住院部大樓，要把她也叫過來嗎？”
“嗯，叫過來吧，一起問方便些。”
“好的。”
上次在六一小區門口陸恆把自己叫的專車讓給張晗雪去醫院那會兒，張晗雪已經留了聯繫方式給陸恆，陸恆和羅萌一起進了電梯，陸恆給張晗雪發了消息，然後趁電梯上行的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羅萌說道：
“對了羅警官，那個，上次的事…您可千萬別和曹大爺他們說。”
雖說陸恆上次根本不是去“嫖娼”的，而且事情也解釋開了，但終究是大半夜被掃黃掃進了警局，說出去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陸恆也不想在曹大爺和曹毓瑩面前丟那個人。
羅萌似笑非笑地看了陸恆一眼，然後又冷着臉說道：
“與本案無關的事，我懶得多說。”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羅警官。”
“先別謝我。那個龍玉嬋怎麼樣了？最近有沒有什麼情況？”
沒想到羅警官還記着龍玉嬋的事呢，真是挺多管…呃，挺負責任的，她一個刑警，挽救成年失足少女可不是她的本職工作啊。
陸恆連忙說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而且我保證她以後肯定不會再去那種地方了。”
羅萌皺起眉頭，問道：
“你憑什麼又保證？”
“她答應我了啊。”
“……”
羅萌無語地搖了搖頭，這個陸恆，看起來挺聰明的，怎麼這麼容易相信人，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他那麼多錢，到底是怎麼掙來的？
許是陸恆看起來老實，又或者看起來根本沒有作奸犯科的智商，所以羅萌並沒有特別懷疑陸恆財富的來源。
陸恆引着羅萌來到了曹大爺的病房，此時張晗雪也已經過來了，羅萌走進門，瞧了瞧病房內部豪華寬敞的環境，不禁皺起眉頭。
這種病房的存在，在羅萌的眼裡是對醫療資源的一種浪費和侵佔，這些個有錢人，真得是……
不過，今天這麼晚過來是瞭解案情的，羅萌暫時不去糾結這些連國家都無法徹底解決的現象和問題，而是坐在了陸恆搬過來的一張椅子上，掏出一個黑皮小本本和筆，開門見山地朝屋內幾個人說道：
“你們好，我是浦江分局刑偵支隊的刑警，我叫羅萌，這是我的證件。”
羅萌掏出證件晃了一下，然後接着問道：
“你們誰是張晗雪？”
“我是。”
張晗雪像是在學校裡上課那樣，條件反射地舉起了手。
曹毓瑩看到這位叫做羅萌的女警官一進門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開始一本正經地詢問案情，還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爺爺還在這休息呢，瞭解案情不能換一個房間嗎？
這位羅警官也真奇怪，連警服也不穿，說話冷冰冰的，哪有人民公僕的溫暖和親切？
對羅警官這種態度和說話方式，陸恆倒是不陌生，只是沒想到她離開警局、脫下警服還是這個模樣，男人婆就是男人婆，不服不行。
不過人家好歹是來幫忙的，該配合還是要配合，而且要積極配合。
羅警官一邊低頭記錄，一邊語速飛快地問道：
“張晗雪，你什麼時間進了那條巷子？”
“中午12點左右。”
“之前在哪？做什麼？”
“之前在六一小區步行街上的雷米手機店，在工作。”
……
“爲什麼要走那條巷子？”
“去車站，從那走近一些。”
“爲什麼去車站？”
“要去醫院看我媽媽。”
……
“你媽媽在醫院？她怎麼了？”
“她…她生病了。”
“什麼病？”
“呃……”
“嗯？什麼病？”
羅萌又追問了一句，張晗雪猶豫了一會，說道：
“挺嚴重的病，不過她和這個案子也沒有關係吧，可以不說嗎？”
羅萌想了片刻，點頭繼續說道：
“可以。那夥人是在你之前進了那條巷子，還是之後？”
“之前。”
“那你看到他們爲什麼不改路走？”
“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劫匪啊。”
“那夥劫匪有多少人？都有什麼特徵？記得多少說多少。”
“一共九個人，大部分都有紋身，還有染髮的，有打耳釘的，哦對了，領頭那個人是個光頭，好像他們都管他叫‘勝哥’。”
這一條羅萌着重記錄了一下，尤其是“勝哥”兩個字，然後繼續問道：
“你說他們是劫匪，他們朝你要錢了嗎？”
“要了。”
“你給了嗎？”
“沒給。”
“那他們朝你動手了嗎？”
“沒。”
“你不給錢他們爲什麼不動手？”
“這…哦，他們來沒得的及動我，曹大爺就進來了。”
“從你進巷子，到被搶劫，然後到這位…曹大爺進來，一共有多長時間？”
“嗯…大概五六分鐘？”
張晗雪模棱兩可地說道。
羅萌又接連問了好些細緻的問題，把陸恆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後她又問了曹大爺一些問題，由於曹大爺剛做完手術，還在病牀上休息，因此羅萌沒有問曹大爺太多。
直到七八點鐘，羅萌才暫時結束了對曹大爺和張晗雪的問詢。
“羅警官，怎麼樣？”
陸恆上前來問道。
羅萌似是不經意地瞥了張晗雪一眼，然後對陸恆說道：
“僅從剛纔瞭解的情況來看，這個案子還有一些疑點，應該不是搶劫那麼簡單。”
“不是搶劫？那是什麼？”
“具體我現在也說不好，最好還是能抓到幾個人。”
“哦哦，怎麼抓？”
羅萌看了陸恆一眼，說道：
“這事你就不要多管了。張晗雪，你明天跟我去趟警局，立個案，然後我們組就可以正式展開調查。”
聽到羅警官說案子還有疑點，張晗雪表現得有些不自然，此時又被羅警官點名，張晗雪像是“驚醒”過來，連忙說道：
“哦哦，好的。”
“勝哥”那夥人當然不是什麼劫匪，而是因爲張鶴倫賭錢賭輸了，借的高利貸還不上，那夥人來找張晗雪這個女兒要債。
不過，終歸家醜不可外揚，張鶴倫這個名字對她們一家來說幾乎是個禁忌，如無必要，張晗雪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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