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空不見陽光,更沒有一片雲,陰沉得可怕,時光像是無聲的蛇,在你忽然間感覺到它的時候,它卻又偷偷地溜走了。
入冬的風,冷澀而刺膚,當它迂迴地由眼前吹過時,間歇性地發着嘯聲,人的足步聲,已是無足輕重,渺小得可憐。
在千手神捕秦照的率領之下,八個人小心翼翼默默無聲地前行着,可憐復渺小。按照出雲和尚的設計,這一行列名謂“白蛇銜草”,看來真的不假,的確就像是一條蛇,一條逢隙便鑽的蛇。
一路之上,經過了叢林,山隙,鬆坪,眼前卻來到了廣闊的原野。
在高出半人的枯黃草地當前,秦照停住了腳步,深深地吁了一口氣,身後的七名夥伴,早已疲倦不堪,巴不得立刻擲下肩上的重擔,倒下來橫身大睡一場。
秦照自己也幾乎不住,喟嘆一聲道:“坐下來吃些東西吧!”
話聲一出,各人立刻解下了背上沉重的銀包,就地打坐,取出備好的乾糧、飲水,吃喝起來,有的人甚至於迫不及待地先行倒地,呼呼大睡。
秦照自己固然也感到有些吃受不住,卻是不敢如此放肆,半截上身着地上的銀包,也只能打上一個盹兒。
他這裡不過瞌睡了一下子,卻被耳邊上一陣子野斑鳩拍打翅膀的聲音給驚動了,驀地挺起坐直了身子。
土紅色的羽翼下,夾雜着點點鮮豔的紅色斑點,當它們大舉舉翅翱翔天際,景象甚是可觀,令人想象到,原野如果一旦失去了這些野生小動物的點綴,該是何等的失色,令人遺憾。
然而眼前的秦照,卻還沒有雅興來觀賞這些。
大風起於萍末,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必然有其起因,就像眼前的斑鳩羣起驚飛,也當是“事出有因”吧?
秦照睜大了眼睛,努力地看了又看,望了又望……所見到的只是惆悵復陰沉的天……他的睡意更濃了。
“啊……哈……”身邊的捕快胖頭阿三這一個擡頭仰天的呵欠,似乎爲各人揭開了眼前的睡幕,再也挺受不住,俱都倒下來呼呼大睡起來。
與其說是八個人,倒不如說是八隻獸、八頭豬,他們那麼沉重的鼾聲,使得草原黯然,天地無色。
一隻野兔驀地由土丘裡鑽出來,豎起了兩隻長長的耳朵,聆聽之下,一頭扎進了草叢。兩隻黃狼,遠遠地探出頭來,向這邊打量着,印象裡大概還是破題兒一遭看見過這類怪事,哀鳴一聲,相繼夾着尾巴也逃之夭夭。
八個人的鼾聲,彙集成一片濤聲,這番聲勢可真是驚人之極,一向最爲持重的秦照,也居然這般疏忽,這就怪不得要出事了。
第一條人影的出現,幾乎是貼着草梢兒尖端掠身而來的,施展的是衆所周知的輕功絕技“草上飛”功夫。
多少人識得這種功夫,只是卻沒有眼前這人施展得這般出色,當真是個中高手。
一身紫色長披,飄動着的柔細髮絲。
敢情是個姑娘家——鳳家姑娘。
接下來,橫一堅四,出現的幾個人,便是她手下的跟班大四兒以及巨寇沈邱四老。接着,所有的人都陸續現身在鳳姑娘舉手的號令之下,倏地散開,隨即將八捕快團團圍住。
一絲驕傲的笑,出現在鳳姑娘臉上。
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是不難想象的。
當真是鬼使神差,在一陣撲朔迷離之後,八個人竟然又重複落在了她的手上。從現在情形看來,他們便是插翅也將難以逃脫。
打量着面前倒在地上的幾個人,鳳姑娘緩緩抽出了身邊長劍。
“誰要是膽敢突圍,就殺了他。”
四周各人聆聽之下,紛紛掣出了兵刃,齊聲應喏。
這陣子刀劍碰擊聲,使得心存警惕其實疲憊的秦照,猝然間爲之一驚。
像是一隻受驚了的狐狸,他幾乎是跳着起來的,一式鯉魚打挺,驀地騰身跳起。
“啊——”
簡直連眼前是怎麼回事都沒有看清,卻已吃一口冷森森的兵刃,架在了脖子上。
出手的竟是呂老大——銀冠叟呂奇。
他前遭戲耍,一時輕敵,哥兒四個幾乎死在了老和尚所設置的“四極血光陣”內,內心實已把秦照一干公門中人恨之入骨。眼前秦照等一行再次落在了他的手裡,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怒從心起,呂奇恨不能這一劍就揮出切下秦照的首級。
“留着他。”
說話的是鳳姑娘,她其實又何愛秦照殘命生死,只不過另有打算,覺得這麼就殺了他,實在是太過便宜。
呂奇冷冷一笑,堅壓劍身,深邃的一雙眸子,緊緊地向對方逼視着。
“聽着,小子。再要輕舉妄動,可就怪不得我劍下無情。”
嘴裡說着,劍身抖處,秦照可就一個屁股蹲兒坐了下來。這時他纔算看清了眼前一切,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敢情是流年不利,竟然再一次的又落在對方手上。
偏過頭來,向着四周同伴打量了幾眼,一時嗒然無語地垂下了頭……
什麼話都用不着再多說了,這就認了命吧!
“姑娘,”秦照無限氣餒地看向鳳姑娘道,“你行行好事,就殺了我吧!”
“那由不了你,你們還不能死。”
微微一頓,她臉上重現笑顏。實在是怪有意思,這裡幾乎都已鬧翻了天,那一邊除了秦照之外哥兒七個居然還在呼呼大睡,臥着的、仰着的、側着的、四腳八叉的,姿態迥異,不一而足。
“把他們都叫起來,天還早着呢,這會子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鳳姑娘這邊方吩咐下來,早就跑過去好幾個大小夥子,每人照着屁股就是一腳,把他們一一踢醒,七個人這才大夢初醒,等到弄清了眼前是怎麼回事,一個個灰頭土臉作聲不得。
“秦頭兒,你想不到吧?”鳳姑娘微微笑着,“什麼都不怪,只怪你們睡着的鼾聲太大了,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找着了你們。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沒有?”
然後她隨即吩咐身邊的大四兒道:“你過去看看那些袋子裡裝的可是銀子?”
大四兒應了一聲,身形微晃,已來到眼前,手上竹杖向前一探,已扎進銀袋裡,隨即收回來認了認,只見杖梢上沾着銀子的顏色,這就不錯了。
他卻不敢大意,一一把八個裝銀的蒲包都行試過,證明確實無誤之後,這才點點頭,向鳳姑娘交差覆命。
鳳姑娘的確很高興,倒不是因爲一舉得到了這些銀子,而是到底幹成了這件事,可以回山向父親交差了。
“一事不煩二主,秦頭兒,還得麻煩你們哥兒八個把這些銀子給揹着,還有好多路要走,這就不多耽誤了,我們走吧!”
她的話就是命令,誰還敢不遵。
千手神捕秦照苦笑着嘆了一聲,看向眼前七人,交換了一下目光,一聲不吭地走過去,扛起了銀包,其他七人各自無話地一一照做。
銀子極重,每一袋都有數百斤,八個人員雖然僅是年輕力壯,精幹武功,扛在背上也禁不住被壓得頭上青筋暴露,一個個齜牙咧嘴。
眼前不死,總能有伺機脫逃的機會,尤其難能的是,仍然由他們八個來揹着銀包,一旦時機來到,不難反客爲主,再次脫身時,可就方便多了。
秦照心裡面打着這個如意算盤,咬着牙一聲不吭地率先前行,其他各人陸續隨行。
鳳姑娘忽然道:“慢着!”
銀子雖然仍由他們揹着,可是走法是要改變一下。原本是八人一串,亦步亦趨的行列,卻被鳳姑娘化整爲零,分散開來,這樣一來,所謂的“白蛇銜草”可就“銜接”不上了。
秦照看在眼裡,苦在心裡,卻是無計可施。
鳳姑娘勝券在握,自是開心,沈邱四老更是精神抖擻,自承護銀重任。他們四人羈身草莽數十年,遠近路途,瞭如指掌,經他四人一番擘劃,竟較之鳳姑娘原先所欲行走之路途大爲縮短,把一切交待清楚之後,留下了大四兒,鳳姑娘便獨自先行離開了。
一行人在午後不久時分,來至荒涼的馬鬃山前,這裡有一座無人主持的小廟名善行寺,各人便在這裡落腳歇息,進些飲食。
鳳姑娘不在,一行人自然而然地便惟銀冠叟呂奇馬首是瞻,大四兒雖是鳳姑娘身前的跟班兒,無奈手下各人全聽呂奇的招呼,他反倒像成了外人。
善行寺雖說無人主持,到底也住有幾個和尚,只是不善經營,無所謂什麼香火而已,眼下忽然來了這麼一大幫子惡客,要茶要水,忙了個不可開交。
秦照等一行人原已是疲憊十分,經過一路的賣命折騰,此刻一停下腳來,便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動了。午飯之後,在大殿裡生了一堆火,各自倒地呼呼大睡起來,卻由沈邱四老中的要命鮑無常,率同幾個小盜,嚴加看守,預備在黃昏之後,啓程上道。
禪房裡天麻謝山與鐵指開山喬一龍各自盤膝跌坐在禪牀上,兩個人雖說都是受過傷,可是仗着身子骨骼素稱強硬,看上去還不礙事,只是看上去兩張臉都不十分開朗。
喝了一口茶,大麻謝山冷笑了一聲,搖搖頭道:“咱們這都是一大把子年歲的人了,想不到臨老,卻落了個如此下場,給人端盤子,老二你說犯得着麼?”
鐵指開山喬一龍一驚:“小聲着點。”
說了這句話,他起身離座,探頭窗外看了一眼,才又坐下來道:“還好,他不在。要是被他聽見,可不大好,你還是少發牢騷吧!”
這個“他”字,想必指的是大四兒,要是被他聽見,當然不大好。
天麻謝山被喬一龍這麼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臉上的麻子一顆顆紅光鋥亮。
“他在又怎麼樣?我就是要他聽見……狗仗人勢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謝老三越說越是有氣,瞪着一雙三角眼:“沒見過呂老大這個樣的,越老越孬種,要是依着我,眼前不正是個機會,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把他——”
鐵指開山喬一龍“噓”了一聲,慌不迭站起來,只聽見窗前腳步聲響,走過去一個和尚。
喬一龍纔像是鬆了一口氣,謝山見他謹慎如此,一賭氣,乾脆把頭轉到了一邊,不再答理他。
雖然如此,謝山這幾句話,可不禁打動了他,喬一龍又豈是省油的燈?想當日,兄弟四個在沈邱地面上,一呼百喏,大塊吃肉,大秤分金,說是何等風光,如今卻落得寄人籬下,爲他人做嫁衣裳,這份委屈簡直是別提了,想着想着,他可就情不由己地發出了一聲嘆息,一時垂下頭來。
“二哥,”謝山壓低了嗓子,“只要你點頭,老四那邊只是一句話,哼哼……那小子雖有些扎手,可也敵不過咱們兄弟一起來,只是老大那一邊,還得你事先打個招呼,得要他點頭才行。”
喬一龍鼻子裡哼了一聲,冷笑道;“你當我天生下賤,願意聽人使喚是怎麼着?只是這件事可千萬草率不得,一個弄不好,哼哼,哥兒四個的老命,可全都別想要了。”
天麻謝山愕了一下道:“那咱們就一輩子聽人使喚吧!”
喬一龍冷冷地道:“往下再看看吧,總會有機會的。”
謝山睜大了一雙三角眼:“還等什麼機會?眼前不是機會是什麼?把那小子幹了,錢不都是咱們的?然後往遠裡一走,就是老天爺他也找不着咱們呀!”
“可是……這小子滑溜得很。一個下手不成,便是後患無窮。”
“你放心,這件事只要老大一點頭,那小子就算是有八條命也逃不了。”謝山越說越帶勁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臉上隱隱然已自現出了一片殺機。
鐵指開山喬一龍站起來在房裡走了一趟,忽然定下腳道:“我這就去瞧瞧呂老大去。”
房門忽然一下子被推開,閃進了一個人來,正是銀冠叟呂奇,說曹操,曹操就到,喬、謝二人乍見之下,俱不禁爲之一愕。
緊接着呂奇掩上了門,走過來一聲不哼地坐下來。
喬一龍心裡奇怪道:“有什麼事?”
呂奇眼睛裡閃爍着堅毅的光彩:“是時候了,下手幹吧!”
天麻謝山一個骨碌站起來:“什麼……老大,你是說……”
“沉着氣,老三。”
呂奇嗓門壓得極低:“那小子這就要回來了。”
喬一龍聽得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你們心裡先有個底子,到時候也好出手。”呂奇冷冷地道,“黃昏上路,前面有兩條路,一條是往摩天嶺,另一條是往南的官道。咱們就在上路以前先把那小子給拾掇了,然後入山。”
喬、謝二人聽着一個勁兒地直點頭,心裡着實佩服:老大這個主意實在高,那是因爲一旦進入山路之後,可就是他們哥兒四個的天下了,憑着他們對於眼前地形的瞭解,就是在山裡窩個十天半月也不愁迷路,就是老神仙也休想能找出他們來。
一聽至此,天麻謝山第一個表示贊同。
“好,這就幹吧!”臉上麻子一個個閃着紅光,“那個免崽子交給我,老子在他身上捅上八八六十四個窟窿,不宰了他,老子不姓謝。”
銀冠叟呂奇想是覺着他的聲音太大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大就是老大,自有其威嚴,謝山立刻會意,低下頭不吭氣兒了。
“這件事草率不得,不能交給你。”
呂奇的眼睛移向鐵指開山喬一龍道:“你來。”
喬一龍咬了一下牙,點頭受令。
呂奇道:“記住,事先可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了一點不對來,否則這件事可就成不了,那小子比兔子還要精,下手要快,要狠。”
喬一龍皮笑肉不笑地,牽動了一下臉上的皮肉,那意思像是在說:“這還要你關照”?
天氣陰暗,根本也就無所謂什麼黃昏不黃昏,事實上離着天黑還有一段時間,看上去卻已經像是黑了。
好像從一上路開始,風就沒有停過,這會於颼颼吹過來,襲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像是肌膚都將爲之裂開來那般模樣。
離開了先前休息的那座小廟有一陣子,眼前來到的地方是“十八盤子”。那是因爲站身於當前,向遠處望,只見摩天嶺上大小十八處高地,各成氣勢,卻又峰峰相聯,這“十八盤子”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打從一開始起,鐵指開山喬一龍就緊緊地躡在大四兒身後,算得上是寸步不離,而大四兒卻有意無意地每每心存警覺,故意地把距離拉遠。
大四兒可不是傻瓜,鳳姑娘把這重逾千斤的擔子交給了他,他可不能出上一點岔子。仗着主子的威勢,只當是這些人不足爲慮,只等着地頭一到,交了差,便告大功一件。
人算不如天算,可真是再也沒想到變生肘腋,已經馴服了的四隻野獸,居然會獸性大發,再一次地向他遞出了爪子,擇人而噬。
“大當家的。”大四兒一雙眼睛盯着呂奇道,“眼前這個路,可該怎麼一個走法?必得先給我說說看。”
銀冠叟呂奇早已胸有成竹,眼前正是下手時機,哈哈一笑道:“這要喬老二才能說清,這條路他最清楚,老二,你過來跟大管事的說說。”
鐵指開山喬一龍早已把一口精鋼打製的鋒利匕首貼腕藏在袖內,以備隨時下手,聽得呂奇招呼,料着事情已迫在眉睫,當下答應一聲,立時趨前,向着大四兒身邊走來。
“大管事有何見教?”
一面說,雙手抱拳向大四兒拱一拱。
大四兒那張青皮寡肉的瘦臉,綻開了兩道笑紋:“好說,二當家可有入山的地圖?”
“正要奉上請觀。”
一面說,喬一龍可就把早已備好的地理圖卷雙手奉上,大四兒伸手待接的當兒,忽似有所警覺地收回了手。
“二當家的,你還是在口頭上說一說吧!”
喬一龍一口匕首,眼看着就將在大四兒探接圖的一霎間就勢抖出,想不到對方忽然間心生機靈又改了主意,不由得他心中爲之一驚。
四隻眸子接觸之下,大四兒眼神裡顯現出一些兒驚惶,就勢向後退了一步。
喬一龍未能在方纔一霎間,把握出手,在時機上來說,顯然已是慢了一步,只是此刻已箭在弦上,是不容不發,他便向前又湊了一步,手裡的入山地理圖卷緩緩張開。
一旁的天麻謝山看得緊張,趕前幾步,呼地一聲,亮着了手裡的千里火。
火光乍現之下,喬一龍已是按捺不住,怒叱一聲,一口冷森森的匕首已自袖管裡抖了出來。
這一刀看似莽撞,其實是早已經過深思熟慮,各樣假設之後的一刀。
一刀既出,刀分六面,事實上連大四兒的退路都給封住了,但只見短短的刀身上,渲騰起一片醒目白光,這道白光直向大四兒咽喉上疾刺過來。
大四兒怪嘯一聲,猛然間向左邊一個快閃,他雖然已有警覺,卻仍然不曾料到,事出突然,一個有心,一個無意,這般情形之下,想要閃躲開眼前這一刀,可就有些大費周章了。
他這裡身子方自閃開了一半,喬一龍的刀已自正中偏開,如影附形“哧——”一片刀光閃自大四兒右肋,寸許來長的刀尖子已深深紮了進去。
大四兒嘴裡怪叫一聲,負痛之下,全身用力向外一掙,這一刀足足在他胸脅之間留下了四五寸長短的一道口子,大股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這一刀,喬一龍原是要取其性命的,卻想不到臨出手時,力有未逮,以至於爲對方留下了一線生機。
隨着喬一龍的刀勢,大四兒一個疾滾猛翻,元寶也似的飛了出去。
他當然知道這是要命關頭,身子一經落地,不待站好了,第二次施展全力,霍地旋身便飛起,直向一旁高地上落去。
無如,在場各人一剎那間,全都成了他的敵人,硬是放他不過。
大四兒身子方自騰起一半,天麻謝山已由斜刺裡疾撲過來,一雙乾坤圈泰山奪頂般,直向他頭上照顧下來,另一面要命鮑無常卻在這當口發出了一口飛刀,銀虹乍現,已深深扎進了大四兒小腿彎子。
“啊——”驚叫聲裡,大四兒死命地揮出了手上木杖,“當”一聲,硬生生地磕開了謝山的一對乾坤圈。
兩番受創之下,大四兒已再無招架之力,身子“撲通!”墜落地上,狗也似的在地上滾着。
銀冠叟呂奇一直在冷眼旁觀着這番戰局,眼前似乎已到了他出手時機。
當下身形搖處,極其利落地已來到了大四兒身邊。
大四兒原不該這麼差勁,無如一上來中了喬一龍的毒手,接着又中了要命鮑無常的飛刀,連番受創之下,哪裡還有還手之能?
眼前銀冠叟呂奇忽然來到,大四兒心裡一急,怒叱一聲:“老兒,你們反了——”,倏地翻起手上長杖,照着呂奇當頭直打下來。
銀冠叟呂奇此刻哪裡又會把他看在眼裡?長劍輕揮,“當”一聲,已把對方長杖撥開,一聲冷笑,掌中劍順勢一抖,便向對方前心上扎去。
猛可裡,一旁草叢間“呼啦”地響了一聲,一人寒着聲音道:“打!”
緊接着刷啦啦飛出了一天的碎石頭子兒。
這一天碎石頭加諸的力道可是不小,一經蔓延開來,在場各人皆在照顧之中,尤其是其中數顆奔向呂奇而來的,更是勢猛勁足。
銀冠叟呂奇一驚之下,卻是顧不得殺害大四兒,腳下力點,倏地折了一個凌空筋斗,翻出去丈許以外。
也就在同一個時間裡,一條疾勁的人影,呼地現身眼前,身子向下一落,已到了大四兒跟前,落地,遞掌,撲一把,已抓住了大四兒右手腕子。
“去吧!”
話出手翻,“呼——”一聲,已把大四兒拋出丈許以外,落身於荒地長草間。
大四兒當然不是傻子,這條命不啻是撿回來的,當下忙不迭在草地裡一連打了幾個滾兒,掩身長草裡暫時不敢動彈。
藉着微弱天光,他打量着那個猝然現身,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敢情是自己主人鳳姑娘所深深垂青的那個關雪羽。他居然救了自己,實在想不到。
關雪羽身形方落,一條人影倏地自側面疾撲過來,手裡一口尺半短刀,兜心力刺過去。
這人身手固然快,可是卻犯了欺身過近的武林大忌。是以一招刺空之下,簡直是幾無退身的餘地。他這裡待得抽身疾退,哪裡還來得及?爲關雪羽反手一掌,擊在了小腹上下,“嘭”一聲,足足彈起來五尺來高,緊接着一頭栽下去,可就再爬不起來。
不用說,這人正是沈邱四老中的鐵指開山喬一龍了。
論武技、喬一龍雖不似他拜兄呂奇那麼精湛,卻也不至於如此不濟,只爲一時貪敵過甚,犯了大忌,才落得當場慘死的結局。
關雪羽一掌結果了鐵指開山喬一龍性命,只把當場各人驚嚇得目瞪口呆。
一陣驚愕之後,總算認出關雪羽這個不速之客。“關雪羽……”鮑無常第一個認出了他來,“姓關的,原來是你。”
“是誰?”呂奇眸子裡閃耀着無比的驚悸,顯然關雪羽這張臉,對他來說十分陌生。
“老大,這就是過去跟你提過的那個姓關的。”
說話的是天麻謝山,他曾是關雪羽手下敗將,此番見面,稱得上分外眼紅,況且拜兄喬一龍一照面之間又死在了他的手上,這筆仇恨簡直是無從說起。
謝山切齒痛恨地說着,一雙眼睛都紅了,兩隻乾坤圈叮噹作響地在手裡碰擊着,只是想到了來人的可怕,終不能輕舉妄動。
銀冠叟呂奇聆聽之下,由不得暗吃一驚,猝然間憶起了三年前川北道上的一件往事。
“啊,關朋友,敢情是你。失敬,失敬……”
一面說,緩緩地抱起雙拳來,向着關雪羽拱了一拱,卻把臉轉向要命鮑無常道:“老四,瞧瞧去,喬老二還有氣沒有了?八成確實死了吧。”
多年結拜,形同手足,想到了一遭生死訣別,焉能不爲之傷心淚下。
銀冠叟呂奇說着說着,禁不住悲從中來,差一點落下淚來。
是時要命鮑無常已來至鐵指開山喬一龍倒地的身前,略一探示,隨即抽回了身子。
“他死了。沒別的,咱們和他拼了。”
銀冠叟呂奇冷森森地道了聲:“慢着!”
“關朋友,你這是從何說起?”呂奇其實內心不無畏懼地注視着當前的關雪羽,“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爲鳳家人越俎代庖?”
“你錯了。”
關雪羽向前面跨出了兩步,正好錯開了天麻謝山與要命鮑無常隱隱所形成的死角地位。
“鳳家人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秦頭兒八人一行的這趟子護銀公差,卻是不容許任何人心存非分之想。呂老大,還得請你破格成全,網開一面的好。”
銀冠叟呂奇冷冷一笑道:“是你關朋友放不過我們,可不是我呂某人不識擡舉……銀子事小,人命關天,喬老二已然喪命在閣下你的手上,這件事只怕萬難干休,話雖如此,如果關朋友你莫爲已甚,這件事我們仍可往後再談。怎麼樣?呂某人只等着你的一句交待了。”
正因爲他曾經領教過關雪羽此人的厲害,對於眼前的一切鬥爭,難操勝券,萬般無奈之下,纔會如此自滅威風地幾近討饒。
關雪羽偏偏不買他的賬。
“不行。”他固執地說道,“除非秦頭兒八個人連人帶銀子安全離開;要不然,你們弟兄三個可得露一手兒,或是取了我這條命。”
一口長劍,已由背後抽出,緊緊地執在手上。
銀冠叟呂奇嘿嘿連聲地低笑着,一雙流光四曳的眸子老早就已向謝、鮑二人照會過來。
哥兒四個數十年上陣對敵,殺人無數,也就是這一次敗在了鳳姑娘手上。往常,他們可又服過誰來?
出手制勝,制敵先機,全仗着彼此的心領神會,猝起發難,更在於平常的聯手默契。於是,休要小看了一個看似無意的眼波,未必不是暗藏着下手的先機。
天麻謝山的一雙乾坤圈,早已不止一次地掄起來又放下去,他是在摸索着對他下手的最佳部位。
要命鮑無常又何嘗不然?
他施展的兵刃是一口三尖兩刃刀,一手持柄,一手攖鋒,比劃了已不知有多少次。
“關朋友,你這可是欺人太甚了。”
說話之間,銀冠叟呂奇已反手把背後的一口蛇形劍掣到了手上。
就在這當口兒,他的眼神兒已照會了兩個拜弟。
幾乎是一個式子,天麻謝山是左,要命鮑無常是右,像是兩岔裡飛出來的一雙冷刃,雙雙直向着關雪羽兩腿間快速直插了下來。
銀冠叟呂奇本人更是也不閒着,就在謝、鮑二人出手的同時,他已點足飛快地欺身而近,手上那口蛇形劍掄圓了,劈頭蓋臉直向着關雪羽頭上斬下來。
三個人雖是分三個不同的部位出手,可是快慢一致,配合得堪稱天衣無縫。
無如關雪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
就在三般兵刃同時聯手照顧之下,關雪羽身子幾乎像蛇也似的扭曲了一下。這一扭竟是恰到好處,閃開了正面的呂奇,躲過了左面的謝山。
緊接着,嗆啷啷響聲中,磕開了要命鮑無常的三尖兩刃刀。鮑無常一驚之下,猝然覺出了不妙,再想抽身哪裡還來得及。
關雪羽這一次出手,決計不再手下留情。
要命鮑無常這時門戶大開,一覺不妙,急速抽身,卻是慢了一步,隨着關雪羽長劍抖處,匹練般地閃出了一道銀虹,“噗哧”正中鮑無常前面心窩。
劍拔,血噴。
一股血箭,疾射而出,隨着關雪羽向後抽身的勢子,要命鮑無常瘦長的身子,直挺挺地已向後倒了下去。
關雪羽決計手誅四惡,一招得手,更不怠慢,一搶手中劍,就勢抄身,“呼”地掠空而起,待向銀冠叟呂奇身邊湊去。
猛可裡,一股極具威力的勁風,“哧!”直向着關雪羽當面迎劈過來。
饒是關雪羽神勇無匹,對於眼前這股迎面直劈而來的風力,卻是不敢掉以輕心。實在是這股風力太過勁,猝然有所接觸,不死必傷,當下只得凌空一個倒翻,噗嚕嚕落向一旁。
那股子迎面疾風,當然是其來有因。
風力乍現,一條人影天馬行空般,忽然出現眼前,一出即落,隨着他落下的身軀,帶出了一天狂風,有如神兵天降,其勢端的驚人已極。
這番走勢,分明前所未見,敵我雙方猝然間卻爲之震住了。
天色益暗,倒虧了在半天那輪冉冉初起的上弦寒月,把這一切照耀得依稀可辨,自然也使得現場各人看清了來人是誰?
款款風翎,翩翩儒衫,來人看來竟是一個儒士裝束的老人。
關雪羽一望之下,確知自己從未見過此人,只是觀諸此老方纔現身之初,所發出的那一股無形的掌氣,即可確知對方這個老人必然身藏罕世奇技,萬萬是一個非比等閒的人物,不可輕視。
另一面,銀冠叟呂奇、天麻謝山自老人初一現身之始,也自吃驚不小,對於他二人來說,老人這張臉,誠然也是陌生之至,一時弄不清到底是什麼路數,只是看着對方發呆。
“哈哈……”
乍然現身的這個老儒,先自仰大猛笑一聲,手指向關雪羽道:“我們家內鬨的事,用不着你來插手,我自會處理。”
關雪羽雖不知來者何人,但觀其現身已可知絕非等閒人物,聽他所說,有如着了一頭霧水,真拿不定他是什麼路數,聆聽之下,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反倒是呂、謝二人,較他更爲不解。
銀冠叟呂奇冷冷一笑道:“尊駕又是哪個?請恕呂某人眼生。”
來者這個老儒模樣的人,嘻嘻一笑,晃了一下腦袋道:“是的,你瞧着我眼生,我老人家瞧着你還不順眼呢,七指雪山又怎能容得下你們這種敗類?我倒要看看,你們可有什麼本事,竟然膽敢造反。”
來人雖沒有報出姓名,卻已自承了七指雪山的來人,這“七指雪山”幾個字一經報出,由不得使得各人俱爲之大吃一驚。銀冠叟呂奇頓時面色大變,上下向着來人看了一眼半天才囁嚅地道:“你老人家,莫非是七指雪山的鳳……先生?”
“啊,鳳……老!”大麻謝山的舌頭,忽然間也像是短了一截。
來人——這個貌相特別的老儒,聆聽之下,冷冷地道:“你們雖然也知道我這個人,哼哼……今天卻是饒你們不得,對付像你們這類見異思遷,見利忘義之人,我老人家是絕不容情。”
呂奇等人一聽來人自承了身份,正是七指雪山主人,也就是鳳姑娘的生身之父,當今天下最最難纏的主兒。不由得嚇了個魂飛魄散。
“七……老……”呂奇的身子打了個閃,訥訥道,“你老人家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可是自己人……”
“我們絕不敢心生……二心……”天麻謝山幾乎嚇癱了。
忽然伸手向着關雪羽指了一指:“都是他,這個姓關的想劫銀子,還殺了我們的人………”
“七老作主……”呂奇強自鎮定道,“可不能冤枉了好人……你老人家……要爲我們報仇……纔好”。
“不信你老人家可以問他……喂!姓關的,你可是來劫銀子的?”謝山睜着一隻火眼,像是一隻情急反咬的狗,逼視着關雪羽,“姓關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事到臨頭可別孬種,你倒是說一句真話來,可別讓我們背下這個黑鍋呀!”
關雪羽鄙視地一笑道:“謝山,你可真算是無恥到了極點……今夜就算是鳳前輩能饒過了你,我也必要取你性命。”
謝山反駁道:“難道,我說錯了?”
“不錯,我是爲着這筆解銀來的,只是倒還沒想到劫爲己用……”
關雪羽忽然住口不再多說,微微一笑,他知道這番是非曲直逃不過眼前這位鳳七先生的眼睛,自己既然已經現身,表明了態度,最後終須與鳳七先生走向敵對立場,倒不如先自保持沉默,以靜觀變的好。
鳳七先生細長的一雙眼睛,在呂、謝二人身上一轉,冷冷地道:“你們總算也有些苦勞,看在這一點份上,給你們一個自了吧!”
呂奇冷笑了一聲,終不敢逞強,又改作苦笑道:“什麼意思?”
“自己結果了性命,這樣更乾脆。”
“不……不行!”
天麻謝山忽然閃身而出,喝醉了酒似的,步履踉蹌着:“老爺子,你不能這麼對付自己人的……不行……不行……”
說着,他忽地騰起了身子,竟然意欲逃走。
鳳七先生眼前豈能容得他如此猖狂。
緊接着天麻謝山的起勢,就只見鳳七先生左手猝然揚了一揚,凌空擊出了一掌。
這一掌堪稱疾勁,雙方乍然接觸之下,發出了“砰”地一聲大響,天麻謝山身子起得快,跌得更快,一記悶撞之下,直被反彈得沉重落向地上,一連打了好幾個滾,第二次正待縱身躍起的當兒,卻吃鳳七先生再一次發出的劈空掌力,當場擊斃地面。
在場各人都看得很清楚,鳳七先生這第二掌較諸第一掌更不具形象,只不過五指箕開着,向着滾動的謝山虎按了一下,後者便當場一命嗚呼。
似乎也只有關雪羽一人看出了端倪、鳳七先生後來發向空中的一式虛按,其實正是他們七指雪山鳳家的不傳絕技“無形罡氣”,怪不得天麻謝山當場死於非命了。
銀冠叟呂奇目睹之下,全身立即爲之打了一個寒顫。對於他來說,不啻又是沉重的椎心一擊。
在短短的片刻之間,他目睹着三位拜弟一一慘死,物傷其類,內心之痛楚,是非言語所能夠形容的。
忽然間他激發起無比勇氣,不再眷念着自己這條殘命,發出了亡命也似的一聲呼叫,猝然間騰身而起,直向着鳳七先生身前撲了過去。
呂奇總算想明白了,對方鳳七先生絕不可能放過自己,如其哀聲討饒,最終仍不免一死,倒不如盡己所能,放手與對方一搏,結果並無二致。
一時間,隨着他落下來的身子,蛇形劍划起了一片銀光,直向着鳳七先生當頭直劈下來。鳳七先生身形未動,只道了聲:“你也配?”
強者畢竟是後者,單手倏地向外一伸,不知怎麼一來,對方那口蛇形劍光竟然換了主兒,居然舞到了他的手上,呂奇大驚之下,身子就空一個打挺,一式雪裡翻身,飄出了丈許以外,再看對方鳳七先生,依然站立在原來地方,一動也未曾移動。
“哼哼!”鳳七先生鼻子裡一連哼了幾聲,瞅着呂奇道,“你還差得太遠,過來,拿走你的兵刃。”
說時,他緩緩地把手上那口蛇形劍探出,劍尖朝上,平握手內,臉上現着微微的冷笑。
銀冠叟呂奇情知這口劍到了對方手上,再想拿回來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只是眼前這般情況之下,卻也不容他再作它謀。
原來這個呂奇也並非等閒人物,他橫行黑道多年,也算是獨當一面的人物,自然有其應敵處世之道。
“老爺子,你這是在逗着我玩兒,呂奇可放肆了——”
話聲出口,猝然間猛撲了過來。
只見他右手伸處,直向鳳七先生手上蛇形劍的劍把子上奪了過去,任何人目睹之下,都不會認爲他另有它圖,事實上他卻是另有它圖。
就在他的手,眼看着已將抓住了蛇形劍劍柄的一剎那之間,忽然間,他右手倏地向上一翻,“哧哧”疾風閃處,一雙薄刃柳葉飛刀,電閃星馳般,自他袖內疾射而出,其勢簡直快到了無以復加地步。
原來這雙飛刀,並非藉助手指腕脈之間力道擲出,卻是彈自事先繫好腕上的一個射筒之內,那是利用有着極爲強韌力道的鋼簧彈射而出來的。
銀冠叟呂奇雖然有這般厲害的暗器絕活兒,但是平日卻極少施展,簡直不爲人知,這時猝然施出,見者無不暗自納罕,只是眼前情形太快了。
隨着呂奇舉手之勢,那一雙小小柳葉飛刀,有若寒星一點,直奔鳳七先生一雙眸子上射來。
呂奇當然知道一擊不中的下場,事實上他既膽敢向鳳七先生出手,卻是早已把這條性命豁上,飛刀一經射出,更不怠慢,兩隻手一收即出,施了一手按臍力,分向鳳七先生的兩側小腹之下按了過去。
這的確是已盡其所能,呂奇把一身所學全部用上了,無如他的對手實在是過於強大,較諸呂奇所想的還要更厲害得多。
“叮噹”兩聲,一雙柳葉飛刀,先自吃鳳七先生手上蛇形劍揮打落地。也就在同時之間,呂奇的一雙鐵掌自忖着已然擊中在鳳七先生的兩側小腹上,這一霎,呂奇真是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嘴裡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若是以呂奇素日功力來論,就是一塊堅硬的青石,也足能擊成粉碎,偏偏鳳七先生的小腹,竟較諸豆腐還要軟,雙手擊上去,絲毫也不着力道,“呼哧!”一下子深深陷了進去。
呂奇先還心中狂喜,只以爲自己冒險成功,容得雙手陷入,才摔然警覺到情形不妙,只覺得對方小腹忽然間變得其熱如焚,非但如此,卻似有一種極大的吸力,發自對方腹間,這種情況使呂奇感覺到一雙手掌彷彿插置於一盆燒得滾開的熱膠之中,前進困難,後退更是不易,簡直進出兩難。
猝然間,他接觸到了鳳七先生那雙深邃而隱現殺機的眼睛,給他的感覺是極其恐怖。
也就在這一霎,鳳七先生的一隻看似無力的纖纖細手,已經按在了他的前胸。
呂奇猝然間只覺得胸前一軟,整個身子彷彿忽然間被架空而起,一下子跌了出去。
在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時,尚還以爲是跌在了棉花堆裡一般,卻也就此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一旁各人全數都看直了眼,萬萬想不到這位呂大當家的敢情已經死了,一名小盜嘴裡驚叫了一聲,各人轟然作鳥獸散開來。
只是這番形勢顯然早已在鳳七先生控制之中。
像是一股春風,鳳七先生的起身勢子,敢情是那麼飄灑自如,當他輕巧極快的身勢,風一般地由各人頭頂上掠過之後,除了關雪羽之外,每一個人都呆若泥人一般地不再移動,敢情已爲他獨家奇特的點穴手法定住了穴道。
當日,鳳姑娘初服沈邱四老以及其一干黨羽手下之時,是用了這樣相同的手法,對於這些人來說,已經不能算是新鮮之事,只是眼前鳳七先生較諸他女兒施展得更爲高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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